第二章 尝闻布衣之怒乎
石清泉在老人家住下了，他家中有二三十亩薄田，自从几个儿子被拉了壮丁，因伤病亡故后，这田地也就荒废了，石清泉之前就是农民，这种事他干着倒也算是得心应手。
这种地也是一门技术活，可不是想象当中，轮着锄头谁都能干得，耕地松土，在把地耙平以备播种，给田开沟起到排水防涝的作用，还要整平，这地高了不行，矮了不长。
不止如此，还要开小沟，田地中间高，四边低，所以容易废料不均入不到根儿去，所以开小沟，让肥料尽量往中间去，这样麦子会长得壮实，最后再上肥料，播种，这些做完了，也就没剩下多少活儿干了。
穿越来半年来，发现这里与中国古代有几分相似，但又不尽相同，这几日多方打听之下，也能猜出个大概。
皇帝姓赵，各地起义，国库亏空，那么就应当是宣和元年，即为西元1119年，距离北宋灭亡仍有八年时间。
用不了几年，黄河以北尽归大金，而“大怂”，还有那个倒霉皇帝赵构，将会开启漫长的海上漂流之旅。
一切要是这样的发展就好了，虽然这里的风土人情，地理地貌都与石清泉在监狱里看得历史书几乎一致。
但还是有许多出入，按理说现如今辽国已经失去半壁江山。
但实际情况是，四海皆无战事，天地一片祥和，这就令石清泉有些摸不着头脑了。
不过，他们之间打得头破血流，亡国绝种跟自己有什么关系？谁当家做主，自己也是守着一亩三分地，面朝黄土背朝天，打！打个两败俱伤，你死我活才好呢。
在陈家村这些日子里，那颗本因暴力而浮躁的内心平静了不少，在村子里不少人都不待见他，偶尔还排挤欺负他，总归算得上是过得安稳，更何况自己是个外乡人，就是有千般万般委屈，也不敢抡起胳膊发泄出来。
这日子唯一的难处就是村长，早在之前，村长便对这三十亩地觊觎已久，只是一直没有借口，只等着老人过几年死了，这一小片田产收归“公有”揣入自己的囊中。
不过石清泉这边开了荒，不光是日子好了起来，就连老人的身体也逐渐好了起来，这村长终于按捺不住，找了个机会跟石清泉提起了这件事儿。
“你最近在村里扶危济困，帮着陈家开荒耕地，这片善心实在难得啊。“村长眯着眼睛看着石清泉说道，两只小眼睛贼溜溜的打着闪儿。
“小人不才，不知有多少人都拿我当一块烂泥，糊墙都嫌脏了墙，唯有陈老看得起我，收留我住下，这份恩情岂能不报呢。“石清泉面儿上不动声色，语气上恭敬谦逊，不过这话里话外的“嘲讽”之意，再明显不过了。
村长是个十足的人精，岂会听不出来石清泉的弦外之音，但他并未生气，而是继续循循善诱道：“既然陈老对你这么好，你也别走了，等陈老百年之后，这片地归回村中，他那几间瓦舍归了你，这地照理也应有你来耕，到时候粮食也能多分你几成。“
“几间烂房子给我，这地归你，主意打的真是漂亮，看来只要当官，不管古人还是现代人，都一个德行，真是天下乌鸦一般黑呀……“石清泉轻蔑的撇了撇嘴，心中暗道。
不过石清泉虽然瞧不惯村长的嘴脸，却也不敢把这话摆在明面上，毕竟这可是人家的“地盘”，这村子都是大多都是同姓同族，真要得罪了村长，自己在村里恐怕可就真的没有容身之地了。
他沉吟了一下，点了点头说道：“承蒙村长厚爱，不过这事儿先不着急，我看陈老身子骨愈发硬朗，这百年之后的事，咱们就一百年之后再说吧。“说罢，起身欲走，没想到村长身边儿的两名汉子，立马拦住了他的去路。
村长闻言，脸色立刻阴沉了下来，冷哼一声，说道：“小子，你是个聪明人，咱们不妨打开天窗说亮话。“他捧起茶杯
吹了吹，慢悠悠地喝了一口，然后抬起头，不紧不慢地说道：三天内，陈老的身子骨就不会那么硬朗了，到时候地契真的交托到了你的手上，你也要为自己早做打算了。“说罢挥挥手示意两名汉子将路让开。
这村长是铁了心的要霸占陈老的土地，强行逼迫他签字画押，不过石清泉却也绝非软柿子，话都已经说到了这个份儿上，他也不再客气，转身坐到了村长身边。
“怎么？想通了？”村长放下茶杯，瞥了他一眼问道。
石清泉没有回话，而是敲着桌子反问道：“村长，您可曾读过战国策？”
村长眉毛一挑，诧异地看着他，问道：“你问这个干什么？“
石清泉说道：“战国策·魏策，天子之怒，伏尸百万，流血千里，村长尝闻布衣之怒乎？“
村长愣了一下，摇了摇头。
石清泉目露寒芒，冷笑道：“伏尸二人，流血五步，天下缟素，今日是也。”
村长神色一变，猛拍了一下桌子，厉声喝道：“你想与我火并？”
石清泉站起身来，盯着村长说道：“实不相瞒，在下如若真得想与您火并，就凭您身边站着的这两位，恐怕……护不住您吧？”
这话一出，两名汉子顿时神色一凛，警惕地围拢到村长身旁，村长看了一眼石清泉，身坐与前，宛若猛虎潜伏，行与左右，恰如豺狼奔袭，拳如锅，掌如扇，眼若铜铃，只叫人看上一眼，便觉胆寒心颤。
村长却丝毫不惧，夸赞道：“好胆识！“
石清泉淡定自若地坐了下来，又重新端起茶杯抿了一口茶，笑道：“村长谬赞了。“
村长正襟危坐，一副审视的模样，盯着石清泉说道：“言行得体，不卑不亢，为人勤恳，我对你倒有几分赏识了。“
好听话他上辈子听得多了，对村长的奉承话不屑一顾，只是浅浅一笑，道：“如若没有那三十亩地，如若今日在下也阿谀奉承，像是条狗一样，恐怕村长也不会对我有什么赏识吧。“
村长点了点头，说道：“宠辱不惊，为人直率，我也不废话，地还是你来耕，收成七三，我只要地契。”
石清泉皱着眉头，似乎在思考，良久后他抬起头来，道：“陈老百年之后，地契小人双手奉上，如何？“
“好！“村长爽快答应道。
两方达成协议后，村长便命两名壮汉送石清泉离开，临行之前，石清泉突然停住脚步，扭过头来看着他说道：“村长，小人以后在村里，还要劳烦您多多照顾了。“
“呵呵......从今以后，咱们就是一家人了。“村长笑眯眯地说道。
石清泉深深地看了村长一眼，这才转身离开。
回到家中，不免心事重重，想着陈老肯力排众议，收留自己，如今自己却与人合谋他的三十亩薄田，心里颇为愧疚，他这个半吊子农民，在这乱世连自保都成问题，又拿什么来抗衡整个村子的人？
事已成定局，即使心中再苦闷，这一切也无法改变，他叹了一口气，正准备睡觉。
忽然院门吱呀一声被推开了，随后传来了一阵熟悉的脚步声，石清泉心里咯噔一下，不由得屏住呼吸，竖起耳朵，凝神倾听。
脚步声越来越近，很快一个低沉的声音响起：“今儿个怎么睡得这么早，我看村长一大清早就把你给请了去，找你应当是为了那三十亩地吧？“
“嗯。“石清泉背着身闷声回答。
屋子里陷入了寂静，两人都没有说话，过了一会儿，陈老低沉的声音再度响起，“我能觉察出来，我这身子撑不了多少天了，这地契你拿着吧，交给村长，换个安身之所，也不算你吃亏。“
“嗯。“石清泉咬牙应道，此刻心底的愧疚已经全部消失，取而代之的则是满腔的悲愤。
就在此时，陈老抬起手轻轻地拍了拍他的肩膀：“孩子，好好活着吧……“随后站起身，缓缓地退出门外，耳边的脚步声渐渐隐匿，最终听不见了。
石清泉怔怔地站了许久，才叹息一声，回屋去休息。
夜晚，月光透过纱帘照射进来，映衬着脑海当中陈老佝偻的身影。，透过窗户洒进屋里，石清泉睁着一双眼睛，望着漆黑的屋顶，默然不语。
石清泉辗转难眠，翻来覆去，在这个未知的时代，他能真切得体会到百姓疾苦，这四个字的真正含义。
这感觉说不上来得难受。
这种地也是一门技术活，可不是想象当中，轮着锄头谁都能干得，耕地松土，在把地耙平以备播种，给田开沟起到排水防涝的作用，还要整平，这地高了不行，矮了不长。
不止如此，还要开小沟，田地中间高，四边低，所以容易废料不均入不到根儿去，所以开小沟，让肥料尽量往中间去，这样麦子会长得壮实，最后再上肥料，播种，这些做完了，也就没剩下多少活儿干了。
穿越来半年来，发现这里与中国古代有几分相似，但又不尽相同，这几日多方打听之下，也能猜出个大概。
皇帝姓赵，各地起义，国库亏空，那么就应当是宣和元年，即为西元1119年，距离北宋灭亡仍有八年时间。
用不了几年，黄河以北尽归大金，而“大怂”，还有那个倒霉皇帝赵构，将会开启漫长的海上漂流之旅。
一切要是这样的发展就好了，虽然这里的风土人情，地理地貌都与石清泉在监狱里看得历史书几乎一致。
但还是有许多出入，按理说现如今辽国已经失去半壁江山。
但实际情况是，四海皆无战事，天地一片祥和，这就令石清泉有些摸不着头脑了。
不过，他们之间打得头破血流，亡国绝种跟自己有什么关系？谁当家做主，自己也是守着一亩三分地，面朝黄土背朝天，打！打个两败俱伤，你死我活才好呢。
在陈家村这些日子里，那颗本因暴力而浮躁的内心平静了不少，在村子里不少人都不待见他，偶尔还排挤欺负他，总归算得上是过得安稳，更何况自己是个外乡人，就是有千般万般委屈，也不敢抡起胳膊发泄出来。
这日子唯一的难处就是村长，早在之前，村长便对这三十亩地觊觎已久，只是一直没有借口，只等着老人过几年死了，这一小片田产收归“公有”揣入自己的囊中。
不过石清泉这边开了荒，不光是日子好了起来，就连老人的身体也逐渐好了起来，这村长终于按捺不住，找了个机会跟石清泉提起了这件事儿。
“你最近在村里扶危济困，帮着陈家开荒耕地，这片善心实在难得啊。“村长眯着眼睛看着石清泉说道，两只小眼睛贼溜溜的打着闪儿。
“小人不才，不知有多少人都拿我当一块烂泥，糊墙都嫌脏了墙，唯有陈老看得起我，收留我住下，这份恩情岂能不报呢。“石清泉面儿上不动声色，语气上恭敬谦逊，不过这话里话外的“嘲讽”之意，再明显不过了。
村长是个十足的人精，岂会听不出来石清泉的弦外之音，但他并未生气，而是继续循循善诱道：“既然陈老对你这么好，你也别走了，等陈老百年之后，这片地归回村中，他那几间瓦舍归了你，这地照理也应有你来耕，到时候粮食也能多分你几成。“
“几间烂房子给我，这地归你，主意打的真是漂亮，看来只要当官，不管古人还是现代人，都一个德行，真是天下乌鸦一般黑呀……“石清泉轻蔑的撇了撇嘴，心中暗道。
不过石清泉虽然瞧不惯村长的嘴脸，却也不敢把这话摆在明面上，毕竟这可是人家的“地盘”，这村子都是大多都是同姓同族，真要得罪了村长，自己在村里恐怕可就真的没有容身之地了。
他沉吟了一下，点了点头说道：“承蒙村长厚爱，不过这事儿先不着急，我看陈老身子骨愈发硬朗，这百年之后的事，咱们就一百年之后再说吧。“说罢，起身欲走，没想到村长身边儿的两名汉子，立马拦住了他的去路。
村长闻言，脸色立刻阴沉了下来，冷哼一声，说道：“小子，你是个聪明人，咱们不妨打开天窗说亮话。“他捧起茶杯
吹了吹，慢悠悠地喝了一口，然后抬起头，不紧不慢地说道：三天内，陈老的身子骨就不会那么硬朗了，到时候地契真的交托到了你的手上，你也要为自己早做打算了。“说罢挥挥手示意两名汉子将路让开。
这村长是铁了心的要霸占陈老的土地，强行逼迫他签字画押，不过石清泉却也绝非软柿子，话都已经说到了这个份儿上，他也不再客气，转身坐到了村长身边。
“怎么？想通了？”村长放下茶杯，瞥了他一眼问道。
石清泉没有回话，而是敲着桌子反问道：“村长，您可曾读过战国策？”
村长眉毛一挑，诧异地看着他，问道：“你问这个干什么？“
石清泉说道：“战国策·魏策，天子之怒，伏尸百万，流血千里，村长尝闻布衣之怒乎？“
村长愣了一下，摇了摇头。
石清泉目露寒芒，冷笑道：“伏尸二人，流血五步，天下缟素，今日是也。”
村长神色一变，猛拍了一下桌子，厉声喝道：“你想与我火并？”
石清泉站起身来，盯着村长说道：“实不相瞒，在下如若真得想与您火并，就凭您身边站着的这两位，恐怕……护不住您吧？”
这话一出，两名汉子顿时神色一凛，警惕地围拢到村长身旁，村长看了一眼石清泉，身坐与前，宛若猛虎潜伏，行与左右，恰如豺狼奔袭，拳如锅，掌如扇，眼若铜铃，只叫人看上一眼，便觉胆寒心颤。
村长却丝毫不惧，夸赞道：“好胆识！“
石清泉淡定自若地坐了下来，又重新端起茶杯抿了一口茶，笑道：“村长谬赞了。“
村长正襟危坐，一副审视的模样，盯着石清泉说道：“言行得体，不卑不亢，为人勤恳，我对你倒有几分赏识了。“
好听话他上辈子听得多了，对村长的奉承话不屑一顾，只是浅浅一笑，道：“如若没有那三十亩地，如若今日在下也阿谀奉承，像是条狗一样，恐怕村长也不会对我有什么赏识吧。“
村长点了点头，说道：“宠辱不惊，为人直率，我也不废话，地还是你来耕，收成七三，我只要地契。”
石清泉皱着眉头，似乎在思考，良久后他抬起头来，道：“陈老百年之后，地契小人双手奉上，如何？“
“好！“村长爽快答应道。
两方达成协议后，村长便命两名壮汉送石清泉离开，临行之前，石清泉突然停住脚步，扭过头来看着他说道：“村长，小人以后在村里，还要劳烦您多多照顾了。“
“呵呵......从今以后，咱们就是一家人了。“村长笑眯眯地说道。
石清泉深深地看了村长一眼，这才转身离开。
回到家中，不免心事重重，想着陈老肯力排众议，收留自己，如今自己却与人合谋他的三十亩薄田，心里颇为愧疚，他这个半吊子农民，在这乱世连自保都成问题，又拿什么来抗衡整个村子的人？
事已成定局，即使心中再苦闷，这一切也无法改变，他叹了一口气，正准备睡觉。
忽然院门吱呀一声被推开了，随后传来了一阵熟悉的脚步声，石清泉心里咯噔一下，不由得屏住呼吸，竖起耳朵，凝神倾听。
脚步声越来越近，很快一个低沉的声音响起：“今儿个怎么睡得这么早，我看村长一大清早就把你给请了去，找你应当是为了那三十亩地吧？“
“嗯。“石清泉背着身闷声回答。
屋子里陷入了寂静，两人都没有说话，过了一会儿，陈老低沉的声音再度响起，“我能觉察出来，我这身子撑不了多少天了，这地契你拿着吧，交给村长，换个安身之所，也不算你吃亏。“
“嗯。“石清泉咬牙应道，此刻心底的愧疚已经全部消失，取而代之的则是满腔的悲愤。
就在此时，陈老抬起手轻轻地拍了拍他的肩膀：“孩子，好好活着吧……“随后站起身，缓缓地退出门外，耳边的脚步声渐渐隐匿，最终听不见了。
石清泉怔怔地站了许久，才叹息一声，回屋去休息。
夜晚，月光透过纱帘照射进来，映衬着脑海当中陈老佝偻的身影。，透过窗户洒进屋里，石清泉睁着一双眼睛，望着漆黑的屋顶，默然不语。
石清泉辗转难眠，翻来覆去，在这个未知的时代，他能真切得体会到百姓疾苦，这四个字的真正含义。
这感觉说不上来得难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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