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二章 你慌我也慌
夜已深了，深沉寂静，像是一头潜伏爪牙的巨兽，在这片荒凉的土地上，默默地舔舐着伤口。
山寨内灯火昏暗，只有零散几盏灯光闪烁，透出微弱的暖黄色光芒，偶尔几声咳嗽声，打破了黑夜的宁静。
大堂里，众多山贼聚集，围绕成一圈儿，互相包扎着身上或轻或重的伤势，还不时传来痛苦低哼声，但却没人敢喊出“疼”字，没有人愿意当那个惧怕疼痛的懦夫。
大堂中央摆放着一张木制长桌子，上面放着十余碗热腾腾的饭菜，香气四溢，可惜无人动筷，更没人敢动，甚至连呼吸都压得极低，生怕惊扰到坐在主位的石清泉。
他坐在椅子上，低垂着脑袋，脸庞被阴影笼罩，看不清表情，呆坐在主位，就像是一个死人般动也不动，毫无生机可言。
“哒……”
石清泉拿起筷子，夹起一块肥肉缓缓送进嘴里，喉结耸动几下，硬吞下去。
过了半晌，他才抬起头，扫视众人，最终将目光定格在了手臂受伤、脸颊淤青的哈剌身上，问道：“咱们损失了多少人马？”
哈剌翻看了几眼册子，答道：“不算工匠，劳工，家眷，寨内共计人马九百四十二人，其中此次下山调拨八百人整，步军伤亡一百四十一人，弓手伤亡九十四人，弩手伤亡四十七人，马军并无伤亡，共计伤亡二百八十二人。此外俘虏敌军十六人，缴获残马八匹，其余军器未记录在内。”
石清泉听得直皱眉头，强忍住胸膛处剧烈涌动的悲愤，努力的维持镇定，说道：“将带回来的尸体安葬，他们的家眷也分发抚恤，但切忌，不可将实际伤亡公之于众，而且要夸大此次劫掠来的物资。此战有功者要多加犒赏，广而告之，事情一定要办的妥当，明白了吗？”
“知道。”哈剌点头领命。
“好，你先退下吧。”
等哈剌离开后，石清泉又端起一碗汤喝了两口，心底的恨意和杀气越发浓郁，他紧咬着牙关，握紧拳头，指节咔嚓作响。
石清泉心底的恨意和杀气越发浓郁，他紧咬着牙关，握紧拳头，指节咔嚓作响，颓然地半躺在椅子上，一阵儿的发呆。
所以这些年来，他对死亡一直很坦然，每每遭逢巨变，纵使打他个措手不及，也能从容应对，不露丝毫破绽，即便面临必败的局面，也会想方设法保全势力，以备来日。
可如今，自己不听劝阻，冒进孙家庄，致使兵将折损二百八十二人，之前他在电视上看到成千上万的伤亡，并不放在心上，毕竟打仗哪儿有不死人的呢？他以为自己早就做好心理准备了，可真轮到自己亲眼所见，前一刻还活生生站在眼前的人，忽然就倒在自己的身边时，却怎么也平静不下来。
这一刻，他忽然觉得有些颓丧和茫然，感到一种深深的疲惫和倦怠，这一次他运气好，督战队与讹祁拉拢残兵，组织反击，拢烟岭一战以惨胜而归，下一次呢？恐怕就不会有这么好的运气了。
石清泉叹息一声，摇了摇头，把这股复杂难明的思绪甩到一边，随手拿起旁边案桌上的一本账簿，认真翻阅起来。
过了许久，屋外响起急促的脚步声，“报——”
石清泉放下帐簿，转头朝门外望去，一名小喽啰疾奔进屋，跪下禀报道：“大头领，孙家庄的人求见！”
李家村？
石清泉愣了愣，旋即皱起眉头，冷冷地道：“刚打了胜仗，就迫不及待的来我这儿耀武扬威了吗？不见！”他话音刚落，门帘掀起，一名老汉迈步走了进来。
老汉穿着普通的粗布衣裳，皮肤黝黑，满脸沟壑，神情憔悴枯瘦，但双目炯炯有神，透出一股精干锐利之气。
他原本是军中的一名老军，因年岁大了，免去了军职，返乡归农去了，他自少时从军，如今年逾半百，哪里懂得种地务农之道？家里也没个妻儿，只孤零零一个人，占有几十亩地，由豪强觊觎。
平日多受欺辱，侵占他土地，日子久了，一时忍耐不住，遂杀了几名恶奴，既吃上了人命官司，跑到小丘山一带时，恰好见到了那张招募令，就顺便上山，想着混口饱饭。
石清泉救了他，并收留了他，给他安排了差事，让他专管一小伙劳工，平时没什么杂活儿，只是站站岗，盯着有人偷懒，就给上一鞭，对他也还不错。
老汉跪拜行礼，态度恭敬：“小人拜见大头领！”
石清泉遇到这么多糟心事，也懒得搭理他，摆了摆手，淡淡地道：“起来吧，你找我何事啊？”
老汉站起身，犹豫了片刻，才鼓足勇气说道：“大头领，我在门外站岗时，听见屋内所言，以小人拙见，还是应当见上一面，否则不免让对方觉得，咱们是吃了败仗，心生惧意，这才闭门不见。”
石清泉眯缝起眼睛，凝视着老汉，半天没吭声。
老汉自顾自地说道：“再者说，此处是咱们的地盘，攻城夺寨，常有十不抵一的说法，咱们若害怕避让，岂不是让对方笑话？”
他所说句句在理，石清泉无法反驳，但依旧犹疑不决，不肯立刻应承，略一琢磨片刻，这才说道：“你这老军所言有理，就由你带人进来吧。”
“是。”老汉应诺一声。
不大工夫，房门被推开，石清泉转过头来，只见三五名士卒，领着一名中年男子
快步走入屋内。
男子与石清泉年纪相仿，穿着一袭麻布袍子，相貌虽谈不上英俊帅气，但颇为清秀，尤其是那双眸子闪烁着智慧的光芒，举止儒雅，气质不俗，一看就是读过书的文人。
男子欲拱手施礼，刚上前几步，就在相隔数丈的距离，缓缓的停下了，周围几名小头领，纷纷露出愤恨的目光，但大头领并未发话，他们也都按捺住怒火，谁也没敢擅自动手。
他朝着主位躬身抱拳施礼，说道：“在下孙德，拜见寨主。”
“起来罢！”石清泉摆摆手，示意男子起身，随后问道：“这么晚了，怎么不在你家庄子上安歇，反倒是到这穷山困水的寨子里来了？”话语中带着几分讥讽，又带着些许自嘲。
可在孙德的耳朵里，哪里能听得出来自嘲的含义？只觉得是对方在故意羞辱他，想要借机再战，他低垂着眼睑，苦涩的一笑，说道：“寨主就莫要取笑在下了，这次来是想与寨主商论议和一事。”
石清泉微怔，“议和？”
此时的双方都认为自己损失惨重，无力再战，有心与对方议和，石清泉认为此战，被歼灭了二百余人，士气严重受挫，需要整备修养，明日便打算派遣使者议和。
而孙家庄则觉得对方兵强马壮，实力雄厚，真要是打起来，鹿死谁手尚未可知，他不愿轻易冒险，更何况还有周家庄，李家庄对自己虎视眈眈，一旦开战，非但捞不到任何好处，反而会把自己拖垮了。
所以两方都都想议和，在军事上势均力敌，谁也无法奈何谁的情况下，只有通过“外交”手段，才能争取最大利益，达成和解协议，从而避免战火，化干戈为玉帛。
“正是。”孙德顿了顿，继续说道：“我们孙家平时都走小丘山这条山路，自从寨主安家至此，我们的日子可就不好过了。”
孙家庄平时运粮，还有来往商客，都会到孙家庄的饭馆、旅馆歇脚。养活这么多悍勇乡兵，都需要大量的钱粮来维持，这可是一笔不小的支出。
这种模式在之前，一直很稳定，从来没出过岔子，可自从石清泉霸占小丘山后，孙家庄的收入削减了起码三成，运粮队要绕五十里山路，来往的客商害怕遭劫，久而久之就不从这条路上经过了。
旅店，酒店，饭馆全部闲置，运粮不止绕远，还要多加派人手绕路而行，这样一来，孙家庄就等于断绝了这部分的财源，加上这一次小丘山夜袭拢烟坡，损失惨重，为了保全自己，孙德不得不硬着头皮上山求和。
他抬起头，注视着石清泉，诚恳的说道：“寨主，你我两家本无仇怨，依我看来，不如各退一步如何？”
石清泉沉吟不语，心中却是暗忖，孙家庄与自己并没有直接的利益冲突，不过既然你先服软，我岂有不“狮子大开口”的道理？
想到这里，他嘴角浮现出一抹狡黠的笑容，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
孙德观察着对方的一举一动，这一会儿笑，一会儿皱眉，又点头，又是摇头，实在是摸不准石清泉的心思，忙追问道：“寨主，您的意思是……”
石清泉慢吞吞的说道：“放路，放人，这都没什么，不过……”说到这里他话锋一转，又补充了一句：“相对应你们也要拿出诚意来才是。”
孙德闻言，忙从袖口处拿出一封信笺，走到讹祁身边，双手呈递了上去：“烦请转交给寨主。”
石清泉拿起信件，展开细瞧，越看脸色愈阴沉，待读完全篇后，啪啦一声将信纸拍落到桌案上。
孙德心里一紧，惴惴不安的问道：“寨主……您这是……”
石清泉朗声大笑，跑到孙德的面前，一把将他抱在怀里，用力地拍打他的后肩，笑道：“没问题，就按照你信上说得办，从今以后，你我两家，情同手足！”
孙德惊喜交集，万没料到对方竟然答应得如此爽快，简直出乎他的预料，忍不住仰首大叫一声，兴奋得满脸通红，双臂紧紧地抱住了石清泉。
“寨主高风亮节，宽宏大量，我等感激涕零！”孙德激动得热泪盈眶，“愿你我两家，永结秦晋之好！”
石清泉抬手示意他入座，说道：“信上说每年将粮产的一成上缴到寨上，以此来换我放行，我看不好，对你我两家都不公平。”
“啊？”孙德微愣，想着是人家嫌少了，一些粮食而已，他也不甚在意，说道：“寨主说的是，的确有所不妥，全凭在下做主，上缴两成如何？”
石清泉摇了摇头，伸手比了个五指一并，左右摆了摆。
“五成？”孙德瞪圆了眼睛，吃惊的问道：“这太多了吧！”
石清泉淡淡一笑，解释道：“错，我一成也不要！”
方才还默不作声的头领们，顿时哗然，不止是他们，就连孙德也愣住了，似难以置信的问道：“您说什么？一成都不要？”
孙德也愣住了，难以置信的问道：“寨主，您说什么？你一成都不要？”
“对！”石清泉颔首点了点头，“不仅如此，我依旧会予以放行。”
“当真？”孙德欣喜若狂，原本他还担心对方不肯松口，可现在却没想到，寨主居然这么好说话，土匪竟然不要银子，不要粮食，这可真是令人不敢相信。
石清泉点了点头，说道：“当然，我还会让来往的客商们，都经过拢烟坡，到你们孙家庄的脚店歇息，不过这事我不能白做。”
他伸出一根手指，晃了晃：“你们孙家庄，每做一笔生意，我都要抽取一成的利，除此之外，你们是运粮，还是自打我这山路过，我都不拦着，如何？”
粮食的每年年产不同，价格波动也大，他们孙家庄年产多少石粮食，自己心里都有数，石清泉也没办法派人到庄上亲点，就算是亲点，难道人家不会把粮食藏起来吗？
但这做生意就不同了，石清泉的斥候马军，每日都要在必经之路侦查，一旦有商客经过，都会收取买路钱，或是直接杀人越货，只要孙家庄的人从这条路经过，他就不可能发现不了，孙家也就没有办法隐瞒了。
总不能放着近路不走，偏要去走远路吧？
山寨也不吃亏，没了孙家，还有周家，李家，到时候去截他们就是了，没必要逮住一只羊来薅，真要是薅急了，反咬自己一口，那就得不偿失了。
孙德这才恍然大悟，原来是在这儿等着自己呢！不由得暗骂自己异想天开，一群土匪怎么可能大发善心，分文不取呢？
就算想清楚了其中关键，又有什么意义呢？现在已经把话放出去了，已经没有选择的余地了，他唯有咬牙说道：“那好，就依寨主之言。”
石清泉立刻让人取来笔墨，写定契约，有字为凭，这件事就算是敲定了。
山寨内灯火昏暗，只有零散几盏灯光闪烁，透出微弱的暖黄色光芒，偶尔几声咳嗽声，打破了黑夜的宁静。
大堂里，众多山贼聚集，围绕成一圈儿，互相包扎着身上或轻或重的伤势，还不时传来痛苦低哼声，但却没人敢喊出“疼”字，没有人愿意当那个惧怕疼痛的懦夫。
大堂中央摆放着一张木制长桌子，上面放着十余碗热腾腾的饭菜，香气四溢，可惜无人动筷，更没人敢动，甚至连呼吸都压得极低，生怕惊扰到坐在主位的石清泉。
他坐在椅子上，低垂着脑袋，脸庞被阴影笼罩，看不清表情，呆坐在主位，就像是一个死人般动也不动，毫无生机可言。
“哒……”
石清泉拿起筷子，夹起一块肥肉缓缓送进嘴里，喉结耸动几下，硬吞下去。
过了半晌，他才抬起头，扫视众人，最终将目光定格在了手臂受伤、脸颊淤青的哈剌身上，问道：“咱们损失了多少人马？”
哈剌翻看了几眼册子，答道：“不算工匠，劳工，家眷，寨内共计人马九百四十二人，其中此次下山调拨八百人整，步军伤亡一百四十一人，弓手伤亡九十四人，弩手伤亡四十七人，马军并无伤亡，共计伤亡二百八十二人。此外俘虏敌军十六人，缴获残马八匹，其余军器未记录在内。”
石清泉听得直皱眉头，强忍住胸膛处剧烈涌动的悲愤，努力的维持镇定，说道：“将带回来的尸体安葬，他们的家眷也分发抚恤，但切忌，不可将实际伤亡公之于众，而且要夸大此次劫掠来的物资。此战有功者要多加犒赏，广而告之，事情一定要办的妥当，明白了吗？”
“知道。”哈剌点头领命。
“好，你先退下吧。”
等哈剌离开后，石清泉又端起一碗汤喝了两口，心底的恨意和杀气越发浓郁，他紧咬着牙关，握紧拳头，指节咔嚓作响。
石清泉心底的恨意和杀气越发浓郁，他紧咬着牙关，握紧拳头，指节咔嚓作响，颓然地半躺在椅子上，一阵儿的发呆。
所以这些年来，他对死亡一直很坦然，每每遭逢巨变，纵使打他个措手不及，也能从容应对，不露丝毫破绽，即便面临必败的局面，也会想方设法保全势力，以备来日。
可如今，自己不听劝阻，冒进孙家庄，致使兵将折损二百八十二人，之前他在电视上看到成千上万的伤亡，并不放在心上，毕竟打仗哪儿有不死人的呢？他以为自己早就做好心理准备了，可真轮到自己亲眼所见，前一刻还活生生站在眼前的人，忽然就倒在自己的身边时，却怎么也平静不下来。
这一刻，他忽然觉得有些颓丧和茫然，感到一种深深的疲惫和倦怠，这一次他运气好，督战队与讹祁拉拢残兵，组织反击，拢烟岭一战以惨胜而归，下一次呢？恐怕就不会有这么好的运气了。
石清泉叹息一声，摇了摇头，把这股复杂难明的思绪甩到一边，随手拿起旁边案桌上的一本账簿，认真翻阅起来。
过了许久，屋外响起急促的脚步声，“报——”
石清泉放下帐簿，转头朝门外望去，一名小喽啰疾奔进屋，跪下禀报道：“大头领，孙家庄的人求见！”
李家村？
石清泉愣了愣，旋即皱起眉头，冷冷地道：“刚打了胜仗，就迫不及待的来我这儿耀武扬威了吗？不见！”他话音刚落，门帘掀起，一名老汉迈步走了进来。
老汉穿着普通的粗布衣裳，皮肤黝黑，满脸沟壑，神情憔悴枯瘦，但双目炯炯有神，透出一股精干锐利之气。
他原本是军中的一名老军，因年岁大了，免去了军职，返乡归农去了，他自少时从军，如今年逾半百，哪里懂得种地务农之道？家里也没个妻儿，只孤零零一个人，占有几十亩地，由豪强觊觎。
平日多受欺辱，侵占他土地，日子久了，一时忍耐不住，遂杀了几名恶奴，既吃上了人命官司，跑到小丘山一带时，恰好见到了那张招募令，就顺便上山，想着混口饱饭。
石清泉救了他，并收留了他，给他安排了差事，让他专管一小伙劳工，平时没什么杂活儿，只是站站岗，盯着有人偷懒，就给上一鞭，对他也还不错。
老汉跪拜行礼，态度恭敬：“小人拜见大头领！”
石清泉遇到这么多糟心事，也懒得搭理他，摆了摆手，淡淡地道：“起来吧，你找我何事啊？”
老汉站起身，犹豫了片刻，才鼓足勇气说道：“大头领，我在门外站岗时，听见屋内所言，以小人拙见，还是应当见上一面，否则不免让对方觉得，咱们是吃了败仗，心生惧意，这才闭门不见。”
石清泉眯缝起眼睛，凝视着老汉，半天没吭声。
老汉自顾自地说道：“再者说，此处是咱们的地盘，攻城夺寨，常有十不抵一的说法，咱们若害怕避让，岂不是让对方笑话？”
他所说句句在理，石清泉无法反驳，但依旧犹疑不决，不肯立刻应承，略一琢磨片刻，这才说道：“你这老军所言有理，就由你带人进来吧。”
“是。”老汉应诺一声。
不大工夫，房门被推开，石清泉转过头来，只见三五名士卒，领着一名中年男子
快步走入屋内。
男子与石清泉年纪相仿，穿着一袭麻布袍子，相貌虽谈不上英俊帅气，但颇为清秀，尤其是那双眸子闪烁着智慧的光芒，举止儒雅，气质不俗，一看就是读过书的文人。
男子欲拱手施礼，刚上前几步，就在相隔数丈的距离，缓缓的停下了，周围几名小头领，纷纷露出愤恨的目光，但大头领并未发话，他们也都按捺住怒火，谁也没敢擅自动手。
他朝着主位躬身抱拳施礼，说道：“在下孙德，拜见寨主。”
“起来罢！”石清泉摆摆手，示意男子起身，随后问道：“这么晚了，怎么不在你家庄子上安歇，反倒是到这穷山困水的寨子里来了？”话语中带着几分讥讽，又带着些许自嘲。
可在孙德的耳朵里，哪里能听得出来自嘲的含义？只觉得是对方在故意羞辱他，想要借机再战，他低垂着眼睑，苦涩的一笑，说道：“寨主就莫要取笑在下了，这次来是想与寨主商论议和一事。”
石清泉微怔，“议和？”
此时的双方都认为自己损失惨重，无力再战，有心与对方议和，石清泉认为此战，被歼灭了二百余人，士气严重受挫，需要整备修养，明日便打算派遣使者议和。
而孙家庄则觉得对方兵强马壮，实力雄厚，真要是打起来，鹿死谁手尚未可知，他不愿轻易冒险，更何况还有周家庄，李家庄对自己虎视眈眈，一旦开战，非但捞不到任何好处，反而会把自己拖垮了。
所以两方都都想议和，在军事上势均力敌，谁也无法奈何谁的情况下，只有通过“外交”手段，才能争取最大利益，达成和解协议，从而避免战火，化干戈为玉帛。
“正是。”孙德顿了顿，继续说道：“我们孙家平时都走小丘山这条山路，自从寨主安家至此，我们的日子可就不好过了。”
孙家庄平时运粮，还有来往商客，都会到孙家庄的饭馆、旅馆歇脚。养活这么多悍勇乡兵，都需要大量的钱粮来维持，这可是一笔不小的支出。
这种模式在之前，一直很稳定，从来没出过岔子，可自从石清泉霸占小丘山后，孙家庄的收入削减了起码三成，运粮队要绕五十里山路，来往的客商害怕遭劫，久而久之就不从这条路上经过了。
旅店，酒店，饭馆全部闲置，运粮不止绕远，还要多加派人手绕路而行，这样一来，孙家庄就等于断绝了这部分的财源，加上这一次小丘山夜袭拢烟坡，损失惨重，为了保全自己，孙德不得不硬着头皮上山求和。
他抬起头，注视着石清泉，诚恳的说道：“寨主，你我两家本无仇怨，依我看来，不如各退一步如何？”
石清泉沉吟不语，心中却是暗忖，孙家庄与自己并没有直接的利益冲突，不过既然你先服软，我岂有不“狮子大开口”的道理？
想到这里，他嘴角浮现出一抹狡黠的笑容，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
孙德观察着对方的一举一动，这一会儿笑，一会儿皱眉，又点头，又是摇头，实在是摸不准石清泉的心思，忙追问道：“寨主，您的意思是……”
石清泉慢吞吞的说道：“放路，放人，这都没什么，不过……”说到这里他话锋一转，又补充了一句：“相对应你们也要拿出诚意来才是。”
孙德闻言，忙从袖口处拿出一封信笺，走到讹祁身边，双手呈递了上去：“烦请转交给寨主。”
石清泉拿起信件，展开细瞧，越看脸色愈阴沉，待读完全篇后，啪啦一声将信纸拍落到桌案上。
孙德心里一紧，惴惴不安的问道：“寨主……您这是……”
石清泉朗声大笑，跑到孙德的面前，一把将他抱在怀里，用力地拍打他的后肩，笑道：“没问题，就按照你信上说得办，从今以后，你我两家，情同手足！”
孙德惊喜交集，万没料到对方竟然答应得如此爽快，简直出乎他的预料，忍不住仰首大叫一声，兴奋得满脸通红，双臂紧紧地抱住了石清泉。
“寨主高风亮节，宽宏大量，我等感激涕零！”孙德激动得热泪盈眶，“愿你我两家，永结秦晋之好！”
石清泉抬手示意他入座，说道：“信上说每年将粮产的一成上缴到寨上，以此来换我放行，我看不好，对你我两家都不公平。”
“啊？”孙德微愣，想着是人家嫌少了，一些粮食而已，他也不甚在意，说道：“寨主说的是，的确有所不妥，全凭在下做主，上缴两成如何？”
石清泉摇了摇头，伸手比了个五指一并，左右摆了摆。
“五成？”孙德瞪圆了眼睛，吃惊的问道：“这太多了吧！”
石清泉淡淡一笑，解释道：“错，我一成也不要！”
方才还默不作声的头领们，顿时哗然，不止是他们，就连孙德也愣住了，似难以置信的问道：“您说什么？一成都不要？”
孙德也愣住了，难以置信的问道：“寨主，您说什么？你一成都不要？”
“对！”石清泉颔首点了点头，“不仅如此，我依旧会予以放行。”
“当真？”孙德欣喜若狂，原本他还担心对方不肯松口，可现在却没想到，寨主居然这么好说话，土匪竟然不要银子，不要粮食，这可真是令人不敢相信。
石清泉点了点头，说道：“当然，我还会让来往的客商们，都经过拢烟坡，到你们孙家庄的脚店歇息，不过这事我不能白做。”
他伸出一根手指，晃了晃：“你们孙家庄，每做一笔生意，我都要抽取一成的利，除此之外，你们是运粮，还是自打我这山路过，我都不拦着，如何？”
粮食的每年年产不同，价格波动也大，他们孙家庄年产多少石粮食，自己心里都有数，石清泉也没办法派人到庄上亲点，就算是亲点，难道人家不会把粮食藏起来吗？
但这做生意就不同了，石清泉的斥候马军，每日都要在必经之路侦查，一旦有商客经过，都会收取买路钱，或是直接杀人越货，只要孙家庄的人从这条路经过，他就不可能发现不了，孙家也就没有办法隐瞒了。
总不能放着近路不走，偏要去走远路吧？
山寨也不吃亏，没了孙家，还有周家，李家，到时候去截他们就是了，没必要逮住一只羊来薅，真要是薅急了，反咬自己一口，那就得不偿失了。
孙德这才恍然大悟，原来是在这儿等着自己呢！不由得暗骂自己异想天开，一群土匪怎么可能大发善心，分文不取呢？
就算想清楚了其中关键，又有什么意义呢？现在已经把话放出去了，已经没有选择的余地了，他唯有咬牙说道：“那好，就依寨主之言。”
石清泉立刻让人取来笔墨，写定契约，有字为凭，这件事就算是敲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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