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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妙舞情伤

    “你知道到底何谓侠吗?”

    “锄强扶弱,劫富济贫,这就是侠!”

    “侠不是一种行为,而是侠义。悲悯天下苍生,怜惜世间万物,这才是侠义之心。青儿你记着,要成为大侠,你的胸怀要像大海一样宽阔,方可纳百川渡众生。”

    “前辈,郭青记住了。敢问前辈……”

    眼前人慢慢化作一缕白烟,郭青不及伸手去抓便消失不见了。这时郭青只觉浑身酸痛无力,挣扎了几下,渐渐睁开了双眼,原来只是做了一个梦。他用力眨了眨惺忪的睡眼,目光所及之处刚好与另一双眼睛四目相对,心想着:“好一双明亮纯净的眼睛,就像闪烁着晶莹的雪花,一尘不染,难道我并没有睡醒,只是从一个梦境进入到了另一个梦境?所以这个梦境叫做……仙女下凡?”

    “郎君你醒啦!”“仙女”突然开口说道。

    郭青赶紧掐了自己一下,这才发觉原来自己已经回归到了现实,便问道:“请问娘子这里是哪里啊?我怎么会在这里?”

    “仙女”抿嘴一笑,说道:“郎君当真不记得啦?那日多亏郎君在桥边仗义相助,使得奴免遭坏人欺侮……”

    郭青这才回忆起来,道:“原来是你,我记得你叫阿雪对吧。你看,我救了你一次,你这次又救了我,咱们也算是礼尚往来了。对了,这里是你家吗?怎么没有见到你父亲?”

    说到这里,阿雪眼里噙着泪水道:“父亲原本就有病在身,又被那些坏人打,回到家就……我拿着家里所有的钱买了一口薄棺安葬了父亲,之后便遇到了大娘。大娘见我家中已无亲人,好心收留了我在这舞坊里。再后来听他们说前夜送来了一位身受重伤的人,就过来瞧瞧,没想到居然是郎君你。怎会伤得如此严重,难道是那些坏人去找你寻仇了?”

    郭青苦笑道:“一言难尽,总之,对不起,我……”这时郭青的肚子应景地叫了一声,尴尬道:“阿雪娘子,我肚子饿了……”

    她连忙抹去脸上的泪水道:“郎君叫我阿雪就好。我这就去给你做些来,你好好休息,我去去就来。”

    目送阿雪出门后,郭青也渐渐整理了思绪,说到底还是自己年少无知一腔热血,不仅赔上了从小陪伴自己长大的阿福的性命,还连累了郭家上上下下,不知道义父现在又情况如何了。郭青自责地锤着自己的胸口,突然感觉衣服中好像有什么东西,拿出来一看原来是封没有署名的信。郭青看过之后,脑海中又突然浮现出方才梦中那张老者的面孔,虽不知来信者是为何人,但将自己从常氏兄弟手中救下来,想来也不会再次加害于他。他决定前往信中所指之地——如今唯一的容身之处。

    这时,阿雪已经端着饭菜走了进来,重伤期间的郭青滴水未进,便狼吞虎咽起来。她见郭青大快朵颐,心里欢喜得紧,凑近道:“郎君慢些,不够的话后面还有。”郭青将口中的饭菜下咽道:“让娘子见笑了。方才你说这里是舞坊,可不知是长安城哪间舞坊?所言的大娘又是何人啊?”

    阿雪答道:“这间舞坊好像不同于别的,阿雪来了这几天便只被安排在这后院做些杂事,说来也没有周遭看一遍呢。至于大娘嘛,我也不知道她是什么人,只是隐约听说叫公……”

    “公孙大娘?”郭青问道。

    “对对,好像就是公孙大娘。”

    “难不成真的是那个传闻剑舞绝世无双的公孙大娘?可她身为大唐第一舞人,况且算下来如今也年过半百,怎么会再此开设舞坊?”郭青惊讶道,“不如咱们去前面看看,一探究竟如何?”

    阿雪直摆手道:“不可不可,这里虽是舞坊,可规矩甚多。如此恐怕会惹出麻烦的。”

    郭青不由分说地站起身来就往外跑,阿雪怕郭青闯出来乱子,便跟着出了门。二人一路向前厅走去,只见迎面走来一个个身着华美舞服的伶人,双手端一木匣,神色匆忙,只顾低头疾行,全然不瞥他们二人一眼。郭青好奇,刚想拦住一个伶人问个明白却被阿雪挡住了,并且凝重地对他摇了摇头。郭青只好作罢,若无其事地继续向前走。

    “那些人手里都拿的什么呀,怎么一个个的都面无表情的。”郭青忍不住小声嘀咕道。阿雪做了一个噤声的手势,指了指前面,郭青顺着手指的方向看去,果然是舞坊的前厅。奇怪的是,白天明明既无歌舞也无戏曲,可前厅却门庭若市,熙熙攘攘的人群中,单看服饰便可知其中三教九流,上至达官显贵,下到小商小贩,更有大批江湖人士,鱼龙混杂之中倒是让郭青松了口气。只是这众人齐聚之地寂静得却宛如空无一人,就连来回走动的脚步声都清晰可闻。

    郭青暗道:这里一定不是一个简单的舞坊,倘若这里都是来赏舞作乐的人,那岂不是要白白等上好几个时辰,加之方才那些伶人都手捧珍宝似的木匣,说不定秘密就在那里面。

    这时他忽然发现一张与众人完全不同的面容,此人东张西望几次想要和身边人攀谈却看到对方毫无此意的时,便讪讪地离开,此人正是郭青寻找之人。他蹑手蹑脚地凑了过去,轻拍了一下那人,低声道:“这位兄台……”大概是接连几个人都没有理睬,猛然被郭青拍了一下,吓得叫了一声,好在众人根本没有心思看向他们,他环视了一圈后对郭青道:“你是何人?这样会吓死人的。”

    郭青笑道:“看样子你也是第一次来这个地方啊,话说回来,这些人在此好像都不是来作乐的,更像为了同一件事而来的。”

    那人答道:“这你就不知道了吧。此地名为妙舞坊,虽然每日申时也有轻歌曼舞作伴,但其实这里是一个消息流通之地。也就是说,来这里的大部分分为两种人,第一种是来卖消息的,他们会将消息写下来放入木匣之中,由坊内之人鉴别,若是有价值的消息便可得到售出消息的金钱;这二种便是来买消息的人,这个程序就繁琐的多了,首先啊……”话还没有说完,突然像丢了魂似的,一溜烟地跑出了妙舞坊。

    郭青才刚听出了些眉目,暗道:这个人好奇怪,莫不是看见了什么,如此仓皇地离开了。

    “看样子郎君应是伤无大碍了,只可惜现在还没到晌午,若是申时前来,定能欣赏些歌舞。”郭青身后缓缓走来一位轻纱遮面的夫人,细语道。

    郭青笑道:“大娘说笑了,在下承蒙大娘仗义相救,感激不尽。只是出于对此地极为好奇,便四处转转,还望大娘谅解。”

    他这番坦诚之言倒是逗笑了夫人,对郭青道:“小郎君倒是直率得很,此地不便多言,还请随我换一处说话。”又道:“阿雪,你也出来吧!”这才见阿雪缓缓从布幔后面走了出来,低着头不敢正眼看公孙大娘,只老老实实跟在二人身后。穿过人群后便顺着楼梯来到了二楼最尽头的房门外,公孙大娘道:“阿雪你在这里等一下,不要让任何人进来。小郎君你随我来。”

    屋内只有一些简单的陈设,完全看不出是一位女子的房间,倒更像是一间打扫干净的客栈。郭青以为公孙大娘有话要对他说,可是大娘却没有言语,悄悄地转动了一下手旁的香炉,墙边的木柜进而一分为二,一架窄而长楼梯显露出来。公孙大娘向郭青使了个眼色,便由那小楼梯继续向上一层走去。

    二人一同来到了上层的房间,公孙大娘终于开口道:“这里是二楼与三楼之间,现在我们说话是不会有人偷听了。”

    郭青一听,心里暗道:这公孙大娘居然会在二楼与三楼之间开辟出一个这样一个暗室,一般人怎么也不会想到还会有这么一个房间,难不成这妙舞坊真的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他索性开门见山道:“大娘带我来这里,是有什么重要的事情相告吗?”

    公孙大娘徐徐摘下面纱,道:“自是有要紧事要告知小郎君。想必方才郎君已经打听到我妙舞坊虽为歌舞之所,实则买卖天下消息,这世间之事十中七八最后都会收入这舞坊之中。在知晓聚义堂遇难之事后,余受人之托暂留郎君在此,可毕竟不是长久之计,因此等郎君在此将伤势养好后,便前往信中所述之地。来日方长,只待郎君他日能够一雪郭家今日之耻,方不负所托。”大娘说着便拿出一张绢帛,“这是郎君此去之地的路线,切不可随意更改,不然恐有性命之忧。郎君切记。”

    公孙大娘之言字字恳切,郭青虽铭记在心却一直在暗自叹服:大娘虽已年过半百,却依然风姿绰约,脸上居然没有丝毫经年累月的痕迹……

    “郎君可记下了?”

    郭青这才回神过来,连忙道:“在下记住了。只是冒昧地问一下,大娘可是受谁人之托,也好让在下铭记恩公。”

    “此人名讳暂不可说,待到时机成熟,郎君自然相见。”

    郭青见公孙大娘提及此人神情严肃,便也不再开口相问。沉默良久,大娘又道:“郎君还未痊愈,且在此休养几日,若有需要就告知阿雪,我会再着人照应。”郭青应了一声,便随大娘一起离开了暗室。

    一路上,郭青思索着公孙大娘的话,总感觉这一切仿佛有些太过巧合,可又说不上到底是哪里不对劲。此时他发现,自己的房门居然是半掩着的,难不成在这妙舞坊里还会有贼?他推开房门大喝一声,把房中之人吓得差点摔碎了手中的茶杯。此人转过身来后。郭青倒是有些不好意思,道:“原来是阿雪,你在做什么啊?”

    阿雪惊魂未定,颤声道:“郎君回来了啊……我,我在帮郎君打扫一下房间。想来郎君或许会再多住几日,打扫干净也会住得舒心一些。”

    郭青挠了挠头道:“原来是这样啊,我还以为房间进了贼。”

    阿雪听到如此解释,偷笑道:“这妙舞坊的后院别说是贼了,除非是坊主特意吩咐,否则一个外人都不可能进来的。方才见郎君如此紧张,莫不是房间里放了些贵重的东西?”

    “也没有什么贵重的东西,只不过……”话音戛然而止,郭青瞥了一眼坐榻边的“玉龙”,眼前又浮现出阿福在地窖之中奋力抠挖泥土的模样,无奈地对着阿雪笑了笑。

    阿雪察觉了郭青脸上异样的神情,也就识趣地不再说话,悄悄地退了出去。郭青坐在榻上认真地端详着“玉龙”,嘴里念叨着“天山白竹,诡变莫测”,义父将着两句话与这竹棒放在一起到底是何用意呢……

    时间一晃便到了申时,郭青没有叫上阿雪,独自一人,刚到了前厅就听到了丝竹与琵琶交相呼应,清脆悦耳的曲子回响在整个前厅中,琴音缓缓渗入其中,更是一副山水入画的意境。此刻的落座众人便再没有了方才那些来客的严肃,仿佛都已沉醉其中。郭青寻得一处而坐,准备好好欣赏一下,可身边人突然窃喜道:“兄台为了看这剑舞,怕不是已经等了两个时辰了吧?”

    郭青一眼便认出了此人,正是方才在这前厅话说一半匆匆离去的那位小郎君,笑道:“果真是有缘之人,与郎君匆匆一别,没想到这么快便又见面了。敢问郎君如何相称?”

    仅是询问名讳,那人却突然慌忙了起来,环顾四周许久后,压粗了声音道:“咳咳,姓李,家中排十七,叫我李十七就行了。”

    郭青听后大笑道:“我叫郭青。十七兄,今日有缘相识,你我何不伴着妙舞饮上几杯,算是交个朋友。”又招手道:“博士!来两坛白酒!”还没等十七发话,郭青便已倒满了酒樽,拿起一樽饮尽后,又看向他。

    李十七望着酒樽中灰绿的浊酒,顿时皱起了眉头,犹豫再三还是没能端起面前的那樽酒。这时郭青嘲笑道:“十七兄为何不饮呀,扭捏之态如妇人一般!”说完便将空樽斟满,举樽邀十七同饮。

    李十七勉强拿起酒樽道:“郎君,不是十七作态。此酒浑浊不堪,且透出酸腐之气,实难入口啊。”话音刚落,郭青握住十七那只端在半空的手,将一樽浊酒尽数灌到他口中,十七被呛得眼泪都流了出来,郭青大笑道:“这才是好男儿!”可见十七一言不发,郭青便也不再劝酒,自顾自地喝了起来。

    这时,激昂的打令节奏响彻长空,台上的伶人手持双剑,英姿勃发,起舞时如雷霆如骤雨,转而悠然绵长,翩跹动人。此时郭青已饮尽数樽,眼神中闪过一丝迷离,端起一樽凑到耳边对十七道:“有的时候,这酒喝下去就连同想念一起喝了下去。倘若十七兄也曾有所体会,那便是郭某饮下此樽的感觉。”而李十七又一次斟上了酒,犹豫了一下便和郭青一同饮下。

    舞毕后,伶人们纷纷离场,看客也各自散去,郭青不知李十七是何时离去的,本想与十七痛饮一场以慰相识,可终究没能逃过自己愧疚的内心。郭青跌跌撞撞地回到房间,将“玉龙”紧握在胸前,沉沉地进入睡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