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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三章 卧龙山人

    苏荷望着那人的背影,只觉心神恍惚,惴惴不安。直到远处传来一声呼唤,看到郭青已然走出甚远,这才急走几步追了上去。

    郭青见她心不在焉,便笑道:“是不是还在想救白云客和常风的那个人?”

    那一瞬间,苏荷觉得那人的背影十分熟悉,可如此高深的轻功她却从未见过。她点了点头,依旧心事重重走着。

    郭青道:“照常理来说,那位高人的轻功如此了得,功夫必然高得很。可他为什么要在我打伤他们两个之后才出手将他们救走呢?而且还蒙着脸,生怕咱俩认出来似的。”

    苏荷道:“或许是他们的仇家呢。救走他们是假,掳走加害才是真。为了不让咱们看清是谁杀人灭口,这才蒙上了脸。”

    “那会不会是人称万里横行的卧龙山人?”郭青曾听三灾道人提起过此人轻功非比寻常,方才那般举重若轻的轻功身法,也再想不到第二个人了。

    苏荷摇着头格格笑道:“可据我所知,卧龙山人十几年来深居简出,很少过问江湖之事。你我这样猜来猜去也始终没个头绪,倒不如随它去了。”郭青听到苏荷此言潇洒随性,登时心神清爽,长舒了口气道:“言之有理!”

    数日后,郭青与苏荷二人一路向北行至襄阳,天晚途遇野店,破旧召旗写着四个大字“往来是客”。郭青饶有兴致下马一观,只见那旗下另有四个小字“聚散随缘”,登时朗声一笑,说道:“看来这位店家也是心性洒脱之人,妙极妙极!娘子,今晚我们就在这里歇息罢!”苏荷莞尔一笑,一同牵着马走进客栈。

    才到门口,二人便已察异端,店内烛火通明却空无一客,整间店内静得让人生寒。苏荷皱着眉头悄声说道:“我看这家客栈有些蹊跷,不像是甚么正经之地。要不我们再往前走走看?”

    郭青还未接口,便听店内传出:“既然来了,何不进来歇歇脚?”说话之人听起来是一位年迈的阿婆。听此一邀,郭青放声笑道:“阿婆且备好酒菜,我二人颠簸数日,饿得紧呢!”谁料话音刚落,正敞着的大门忽然“砰”地一声关了起来。这一声着实吓得二人一惊,想不到这小小的山村野店之中竟还暗藏着这样的高手。不过此番偏又激得郭青心中生奇,便回道:“不知在下有何得罪之处,还望阿婆指正!”

    “哼!得罪?”门里传来一声冷笑:“那便进来一见罢!”又是“砰”地一声,大门猛地一开打到墙上吱吱作响。

    郭青对苏荷点头示意,二人一步一实地走进店内,眼到之处并无一人所在。就在这时,身后突然响起方才门中之人的声音:“你们……是在找我吗?”声音压得极低,甚为沙哑,二人登时大喝一声左右侧闪将说话之人包夹其中。正当二人握拳临敌之际,却见中间所站之人哪里是什么阿婆,分明就是个七八岁的女童,手里还摇晃着一串糖葫芦。

    苏荷一脸惊愕,无措地望着那女童,郭青却抢先一步将门关紧,喝道:“此人内功奇高又装神弄鬼,眼下定然还在这店中。千万不可掉以轻心!”二人屏息凝视,在店中踱步几个来回,依然没有发现一丝踪迹。回望那女童,竟宛若无事地坐在桌上一边荡着双脚一边美滋滋地吃着手中的糖葫芦。

    郭青正要开口让女童小心,忽得听见有人推开了门,走进来的是一个丑脸男子,左右手里拎着一只野兔和一只野鸡。此刻郭青发现,那人虽左脸犹如烂泥一滩面目全非,而另一边却眉峰挺立飒气逼人,不禁心中感叹:此人若未毁左脸,想来也是品貌非凡。

    “二位……是来住店的?”丑脸男子开腔问道,却没等他们回答,干笑了两声又道:“巧得很呐,刚好打了些野味,二位客官稍事歇息,这便去给二位准备酒菜。”

    郭青暗道:原来他才是这家店的主人,想必他还不知这店内来了个厉害角色。那丑脸男子正要转身,郭青大喊一声:“等等!”又低声说道:“这店里……有没有住着一个奇怪的老妇人,听声音差不多有六七十岁的样子?”

    丑脸男子一脸愕然,对身旁那女童问道:“阿晴,今日是否有个阿婆到店里来呀?”这么一问,那个唤作阿晴的女童猛地一惊,紧张兮兮地抿着嘴唇,不住地摇头。看到女儿如此神情,他仿佛突然明白了,喝道:“你一定是又顽皮了!阿晴,还不快跟二位客官赔礼道歉!”

    阿晴被父亲怒斥一通,扭扭捏捏地走到郭青和苏荷两人面前,轻哼道:“大哥哥大姐姐对不起,阿晴……阿晴一时贪玩……”说着眼泪便像断了线的珠子“吧嗒吧嗒”地掉了下来。只是阿晴一开口,二人顿时怔住,眼前这个七八岁的女童的声音竟然和一个六七十岁的阿婆的嗓音没有半点分别。苏荷轻轻地将阿晴揽在怀里安抚着,郭青却一把将男子抓了过来,背身问道:“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她的声音怎么会是这个样子?”男子苦笑着拂开了郭青的手臂,提着鸡兔向房后走去。

    苏荷哄了好一会,阿晴终于止住了眼中的泪水,举着糖葫芦嚷道:“大姐姐是好人,阿晴要把最喜欢的糖葫芦分给你吃,喏!”话虽俏皮,其音入耳却宛如万蚁噬咬般让人浑身不得自在。苏荷拗不过阿晴,只好接过糖葫芦,取下一颗山楂放到嘴里,突然脸色大变吐了出来,一股酸腐之气在口中久留不散。

    “阿晴,这糖葫芦不能吃了……”苏荷苦着脸说到一半,仿佛知道了什么,余下半句梗在喉中怎么也说不出口。

    郭青察到苏荷神情有异,悄声问道:“这糖葫芦是不是有问题?”

    苏荷点了点头,换了副笑颜对阿晴说道:“阿晴乖,这串糖葫芦送给姐姐好不好?姐姐明天再给阿晴买一串更香更甜的糖葫芦!”

    阿晴眨着眼睛,似懂非懂地道:“谢谢姐姐愿意给阿晴买新的糖葫芦,其实这一串还是阿爹前几日给阿晴买的,阿晴一直没舍得吃完。可是姐姐说的‘甜’……又是什么呀?”

    果然和苏荷猜的一样,眼前的这个小女孩阿晴不仅声音古怪,就连味觉也消失殆尽,方才那串糖葫芦分明早已腐烂发臭,可阿晴却吃得津津有味。看着她水汪汪地双眼,苏荷心里说不出的难过,泪水在眼眶里转了又转。幸好此时,那丑脸男子端着热腾腾的烧鸡和兔肉走了过来,苏荷连忙用衣袖擦去了眼中的泪花。丑脸男子又转身取了壶酒来,可是与寻常客栈不同的是他并没有着急离开,反倒不见外地坐到二人身边自顾地倒上一碗酒。

    “某家易秋生,此地向东五十里有个易家庄,我便是从那里而来的。”易秋生端起面前那碗酒,又道:“小女阿晴不懂事冒犯了二位客官,还望二位大人有大量。来,我替小女敬二位一碗。”

    郭青仰头干了一碗,接口道:“易大叔,我们并没有责怪之意,只是心中诸多疑问还想请你解答一二。”易秋生点了点头。郭青又问道:“我想问阿晴的声音为何会变成这个样子,再者,她小小年纪怎地有如此内力能够以功驭气?”

    易秋生叹了口气道:“实不相瞒,阿晴的声音乃是疫病所致。三年前,易家庄发生了一场瘟疫,庄子几乎所有的人都被感染上了疫病。阿晴的母亲本就体弱,染病后没过几天就去世了。我带着小女连夜逃出了庄子,后来幸得一位恩人搭救,这才保住了我父女二人的性命。至于客官的第二个问题,想必是阿晴在拨弄房梁的机关罢了。”易秋生说罢,走到柜旁来回扳动了几下柜中暗藏的木楔,只见大门应声而动开合自如。

    苏荷自离开南诏便再未见到过如此精妙的机关,心中暗叹之余却对易秋生的身份多了几分臆想,于是笑道:“这道机关如此精准灵活,一般人可是做不出来的呀!”

    易秋生憨笑两声,讪讪回道:“之前在易家庄的时候我曾经是庄上的木匠,庄里人想要做个桌榻或者是修修补补什么的都会来找我。这不开了客栈之后,还是改不了本行,装上之后也方便了许多。”

    胸中疑团已解,郭青拉着易秋生的胳膊又回到桌前。三人边吃边说,相谈甚欢,只是易秋生似有难言之隐欲说还休。正当郭青和苏荷准备各自回房歇息之时,易秋生忽然叫住二人,苦着脸说道:“我……还有一个不情之请。其实方才所提的恩人他受了重伤,现下正在店中休养。这几日我每天上山采药,却总是无功而返,唉……二人都是练武之人,可否帮忙前去瞧上一眼?只要能救恩人的性命,要我怎么做都可以!”

    看到易秋生面色坚毅,郭青心中一凛:易大叔过往诸多艰事皆付之一笑,为了报恩却肯不惜一切,实是大丈夫所为。便道:“易大叔盛情款待,这件事我二人义不容辞。只是你的这位恩人到底是何许人也,又是为何人所伤,还请易大叔如实相告。”

    易秋生还未开口,忽听见二楼客房之中传来一阵急剧的咳声,而后又传出一个年轻人的大喊:“师父!您怎么了师父!”

    “坏了!许是恩人的伤情又加重了!”易秋生颤声叫道。郭青暗道:事急从权,当下也只能先去看看这位“恩人”的伤情了,至于他的身份容后再议。易秋生快步向楼上房间走去,郭青、苏荷紧随而至。

    三人进屋一看,榻上躺着的是一个身材魁梧的中年汉子,而方才大声喊叫的却是一个用布蒙住了半张脸的少年。那少年看到郭青和苏荷,突然紧张起来,就连易秋生问他“恩人的病情如何”都没有反应过来,易秋生见少年呆若木鸡,便提高嗓门喊道:“喂!恩人他到底怎么样了!”

    少年这才回了神,答道:“师父方才突然剧咳,然后又昏了过去。”他刻意压粗了声音,与方才大喊之声截然不同,说话间目光不时地瞥向郭青。

    易秋生转过头对郭青道:“郭少侠你看这该如何是好呐?”

    郭青思索半刻后,说道:“易大叔,我虽是练武之人,对这治病医术却是一窍不通。不过若是知道这位前辈是因何而伤,或许能想到些对症之策。”边说边望向站在一旁的蒙脸少年。

    那少年犹豫了一下,眼见师父已然不省人事,只好将实情说了出来:“师父他老人家便是‘卧龙山人’。半个月前我外出办事,归去的途中碰见了师父,而他当时已经被同为‘四大山人’的常风和白云客打伤。所幸的是他们两人并没有继续追杀我们,这才让我有机会带着师父一路逃到了这里。几天前师父还一直在用内力调理内伤,每天都有好转,只是今天突然就成了这个样子。”

    “又是这个他们两个,早知道就不那么轻易地放过他们了!”郭青心中一禀,怒道:“没想到这二人作恶多端,就连陆前辈这样隐居世外之人都惨遭毒手……”话到一半,他突然注意到陆离眼眶发黑,似有中毒之兆,顿时心下一沉。

    “会不会是‘雪魄’?”苏荷附耳轻道。

    郭青摇了摇头,三尘道人临终之前面如白纸,倘若陆离也同样中了“雪魄”的话绝不会是这般样子。他不由分说地把陆离整身翻了过来,褪去衣物,只见背心上赫然呈出一个黑红的掌印,并且整个背后布满了黑纹,看起来这毒早已蔓至全身。看到眼前此景,房中众人无不倒吸了一口凉气。

    过了半晌,易秋生才恍惚问道:“这……这到底是什么毒啊?”

    “这是常风的独门掌法火云掌。其实并不是毒,而是将内力通过这种掌法打到对方身体里灼烧,真气会顺着经脉灼伤五脏六腑。”郭青解释道。

    易秋生平时只爱耍些拳脚功夫,一提到内力和真气顿时心中慌乱,说道:“少侠既然看得出,可有什么办法医治?”

    虽然当日与常风交手时郭青已经发现了以混元二相功能够化解那“火云掌”的热毒,不过眼下陆离早已毒侵肺腑,郭青并没有十足的把握,只能先用这唯一的方法试上一试。于是他与易秋生合力将陆离扶起,只见郭青伸出右手覆于其胸口,左手则直接盖在背后黑印之上,双掌同时运劲,不消半刻,白烟升腾雾气弥漫。

    正当郭青心中闪过一丝慰藉之时,突然一口鲜血从陆离嘴里喷涌而出,而后又软绵绵地将头耷了下去。“不好!”他心中一紧,暗道:“只怕是陆前辈身体虚弱,一时间贯入大量内力,反而会将经脉冲断!”于是缓缓消减右掌内力。又过半刻,只见背后的黑纹已然消退,此时郭青耗功过快面色疲惫,只得立刻收手。

    “郭少侠……怎么样了?”易秋生小声试探道。

    郭青长舒了口气,说道:“这火云掌的热毒虽然有解,但我功力尚浅,只能慢慢来了。不如……”话还没说完,榻上的陆离猛地惊咳一声,吐出了一大口黑血,双眼周遭的黑影也渐渐恢复正常。陆离缓缓睁开眼,轻唤道:“徒儿,水……”

    易秋生见恩人醒了过来,“扑通”一声跪在郭青面前连磕了三个响头,喜极而泣说道:“多谢,多谢!多谢郭少侠慷慨相救呐!”郭青连忙将易秋生扶了起来,登时对三化道人平生之志心中多了几分明白,淡淡一笑说道:“举手之劳,易大叔不必如此。既然陆前辈醒了,那我也先回房歇息了。”

    “好好好,那我先带你们去房间休息。”易秋生转头望向从始至终像木人那般呆立在一旁的蒙脸少年,皱着眉头说道:“还站在这里干什么?快去照顾你师父呀!”

    郭青和苏荷正跟着易秋生走出房间,那蒙脸少年突然喊道:“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