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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六章 隔门望喜

    “三年来,阿晴与易大叔两人相依为命,如今黑狼会杀死了易大叔,阿晴这孩子在世上举目无亲。如此,我们怎能拋下她不管?”苏荷望着其余三人,言语中不免悲怆。她眼见阿晴伏在易秋生尸身旁边,嚎啕痛哭了半个多时辰,直至疲累至极泣声渐微。

    阿福羞愧地低着头,口中念道:“这都怪我。要不是我昨夜执意将此事告知于他,那易大叔也不会……”

    话未说完,郭青便拍着阿福的肩膀接口道:“这不是你的错!退一万步说,若是你没有告诉他,那今日遭殃的恐怕就是张家村所有的村民。所以救一人还是救众生,这种事连佛祖都未能断清,你我又何必囿于其中不能自拔呢?”

    阿福听罢,心中登时一震,转瞬又心酸自语:三郎呐三郎,你这一年来究竟经历了什么事才说得出这样旷达潇洒之言。

    这时陆离“哈哈”一笑,朗声接道:“郭少侠所言甚妙!徒儿,人之生死皆有命数,逝者已逝,活着的人更应当不负韶华才是。我意收阿晴为徒,带她回卧龙山授些本领,也好过她独身漂泊无枝可依呐。”

    郭青、苏荷二人听到陆离前辈决定将阿晴收入门下,胸中顿时涌上一股暖意,异口同声道:“多谢陆前辈!”

    “这么说……我要有小师妹啦?”阿福又惊又喜,大声叫道。

    苏荷佯怒喝道:“当然啦!不过你的小师妹阿晴今年才六岁,你这个做师兄的可不准欺负她!”

    “不会不会!”阿福憨笑道:“这……这突然多了一个小师妹,疼她还来不及,怎么会欺负她呢!”阿福一边高兴得像掉了糖罐里似的一边又是一副手足无措的模样,惹得众人一阵大笑。

    陆离又道:“郭少侠,那我们就在此别过。待老夫回卧龙山将阿晴安顿好,再去少林与各位汇合。阿福会随郭少侠一同前去,路上也好有个照应!”三人向陆离拜别之后,便策马而去。

    想来论武大会的日子愈发逼近,郭青等人便一刻不敢耽搁,一路疾驰百余里直至天色暗沉人乏马倦。三人渐行渐缓,忽见前方不远处闪烁红光,阿福叫道:“前面好像是个镇子,不如我们今晚就在镇上找家客舍歇息吧!”

    郭青朝着红光定睛一看,原来是挂起的一串串红灯笼,便笑道:“阿福你怕是饿得眼都花了吧。寻常镇子哪有在城楼上挂着大红灯笼的?”

    “怎么不会?”苏荷撩起帷帽,说道:“应该是近日镇上有什么喜事,张灯结彩也不足为奇。总之,我们先找个地方住下吧。”

    郭青和阿福跟在苏荷后面,边走边看,发现虽然镇上有很多人家门前都挂着大红灯笼,处处四海升平之象,可来往路人却面带愁容。

    阿福悄声对郭青说道:“好像有些不太对劲呐?”郭青心绪飘然,应和道:“是不对劲,你看这些人……”“这苏娘子她一整天都戴着那帷帽,吃饭喝水都不摘下来,三郎,她会不会是想找机会把我们两个杀了,然后神不知鬼不觉地离开?”阿福接口道。

    郭青回过神来,一掌掴在阿福的后脑勺上说道:“她要是想杀我们,那打在黑狼会大将身上的暗器为何不直接打到你我身上呐?连你都知道戴个面巾遮遮丑,姑娘家戴个帷帽又怎么了?!”

    阿福讪笑道:“三郎莫要多心,我就是随口问问……”心中却想:常言道“知人知面不知心”,横空出来一个古罗教前任长老和三郎甚是亲近,怎的会不让人提心吊胆?

    走了不到一柱香的时间,苏荷突然在一家客栈门前停下脚步,郭青和阿福二人仰脸一看,牌匾写着“心悦客舍”四字,而不出所料的是,客舍门前同样缠满了锦缎红绸,左右两边挂了两只奇大无比的红灯笼,交相辉映,喜气冲天。苏荷转身对他们说道:“今晚我们就在此歇脚吧!”于是三人一同走进了客舍。

    过了半晌,只见一个身材丰腴的年轻妇人慢吞吞地踱步而来,却在目光扫在郭青脸上时突然加快脚步。那妇人仿佛全然未将苏荷以及遮面的阿福放在眼里,一脸堆笑地问郭青:“这位郎君不知怎么称呼?”

    郭青一怔,回到:“在下姓郭……”话没说完,那妇人竟伸出手来大胆地勾住郭青的臂弯,嗔道:“奴家姓赵,唤十娘便是了。郭郎是住店呢,还是……”一边凝望着郭青的双眼一边轻摆腰肢。

    阿福在一旁小声问苏荷:“这里该不会是……”苏荷明白他的意思,摆了摆手暗示阿福看看再说。

    郭青小心翼翼地抽回手,说道:“我们赶了一天的路,甚是疲惫,还请十娘给我们准备三间客房歇息一晚。”赵十娘听到面前这位的英俊郎君一开口便要三间客房,便笑得合不拢嘴,应道:“好好好,奴这便去给各位准备房间。”说罢,捂着嘴转身向楼上走去。

    “这该不会是家黑店吧?”阿福压低声音道。

    苏荷环顾四周,客舍的陈设和环境都极其普通,也看不出哪里能够藏匿机关暗匣,只是整个店中浓重的香气令人无所适从。“这客舍倒是并无蹊跷,只是方才一路过来,你们有没有感觉到哪里不对劲?”苏荷反问道。

    这正是郭青心中所想,便道:“不错!整个镇子看似披红挂彩,然而一路走来人人愁眉紧锁。这里的确是有问题。”

    “要不……咱们还是继续赶路吧?我总觉得这里阴森森的……”阿福听这二人说话,心里陡然生出几分怯意。

    郭青摇头道:“就算我们不休息,咱们的马也已经跑不动了。只住一晚应该没有什么大碍,明日一早就离开这里。”苏荷没有作声,一抬头却见那赵十娘又压着碎步朝他们走来。

    “客房已经准备好了,奴先带各位去瞧一瞧?”说话间,双眼依旧直溜溜地盯着郭青。待到苏荷与阿福正向楼上走去,赵十娘猛地扯住了郭青的衣袖,悄声道:“奴冒昧地问一句,郭郎你……婚配没有?”

    郭青一怔:“郭某尚未娶妻,不知十娘何故此问?”

    赵十娘嘴角一挑又问:“那他们两位是?”

    “他们都是郭某的朋友。十娘若是没有旁的要问,烦请送些酒菜到房间来可好?”郭青自知不可与她言之过多,说罢便向二楼走去。

    三人在房间中用过酒饭便各自回去歇息,只是郭青却躺在榻上辗转反侧,想起许多年幼时的往事,嘴角不经意间浮出一丝浅笑,自言自语道:“或许这就是师父常说的‘天道有序’罢。人这一生要经历的事、要相遇的人终是躲不过的,有些事越想绕开就越是会碰上。或许是从小乞丐变成聚义堂的郭三郎开始,冥冥之中便注定了了后面发生的这一切……”

    梦中,郭九渊的面孔慢慢浮出水面,脸上的肃穆是郭青从未见到过的神情。在他的记忆中,爹爹待人永远是谦逊温和,无论是自己年幼调皮还是堂内仆人无意做错了事,在郭九渊那里总能得到宽恕。而眼前这张脸,却似乎是另外一个人。

    “爹爹……”郭青连喊几声,“郭九渊”仍是不语,淡漠地望着他的双眼。这时,梦境的水面突然泛起激浪,将水中的“郭九渊”击得粉碎,水花四溅打到郭青脸上,霎时从梦中惊醒过来。

    郭青见自己被五花大绑在了一间简陋的柴房之中,借着墙边闪动着的微弱的烛光,他发现苏荷与阿福也同样被绑起来丢在了这里。此时郭青侧耳房外,两个女子正在窃窃私语。一女子道:“要不我们还是先去告诉萧老善人,请他老人家过来看一看?”另一个轻笑一声:“我看那个郭郎倒是英俊的很,不如将生米煮成熟饭,再去找萧善人主婚。”

    郭青一震,那发笑之人正是赵十娘,心中暗道:一定是她在饭菜中下的药。这两人言语中又是“萧善人”又是“主婚”的,不知到底想要干什么。“阿福?阿福?”他压低声音叫了几声,却突然明白过来——阿福和苏荷的内力远不及自己,若不想办法叫醒他们恐怕还要睡上一阵。

    正当郭青用力挪向阿福之际,柴房的门突然被推开,赵十娘与方才说话的女子一同走了进来。那女子见郭青已经醒了过来,讶异地对赵十娘说道:“你不是说这迷药服下之后一天一夜都醒不过来吗?这才一个时辰,他……他怎么就醒了?!”赵十娘一脸愕然地看着郭青,喃喃道:“这不可能呀,旁边那两个都睡得那么死……”

    “哼!”郭青一声冷笑,喝道:“你们这里果然是间黑店,不过仅凭这点迷药就像杀人劫财未免有些太天真了罢!”说着便运转真气,打算用内力将缚在身上的绳子震断,不过任凭他如何运功,竟丝毫觉不出内体的半点真气。

    赵十娘朗声一笑:“郭郎,别白费力气了。昏睡只是这“逍遥散”的其中一种功效,这另外一种,想必刚刚郭郎已经试过了。”

    郭青心中一凛,喊道:“要杀要剐冲郭某一个人来,且将我这两个朋友都放了!”

    赵十娘听后,媚然一笑,贴在郭青耳旁轻声道:“郭郎大可放心。只须答应奴家一件事,奴家不仅会放了他们,还会对郭郎千般万般地好呢。”郭青被赵十娘一番挑逗,耳红面赤地说道:“你既答应放了他们二人便不能食言!且说来听听要郭某应允何事?”

    “此事说难也难,说不难也不难。”赵十娘莞尔一笑:“只要你答应娶了奴家,便立即双手奉上解药,并且会亲自送他们二人离开。至于郭郎你就安心地留在奴家身边,奴家会好生侍奉郎君一辈子,如何?”

    此言宛如晴空霹雳一般在郭青脑海闪过,这下毒的理由也未免太过荒唐,竟然是要与自己成亲!一时之间,郭青心里五味杂陈,只是若不答应这无理的要求,又不知赵十娘会对苏荷与阿福他们做什么。于是暗念:也罢,只要能救得了他们,姑且先答应了她再说……

    就在此时,柴房大门“砰”的一声被踢开,门前所立是一位发须斑白的干瘦老丈,见到郭青等人登时长吁一口气,喝道:“十娘,你好大的胆子!”

    赵十娘一听,嚣张气焰立刻熄了下去,面色骇然地问道:“萧……萧先生,您怎么来了?”郭青见她浑身发抖,竟如此惧怕这萧老丈,看来此事尚有转机。

    萧善人“哼”了一声,训道:“我再晚来一步,你都逼得人家娶你当夫人了!傍晚时我听人说镇上来了两个年轻人在你这心悦客舍投宿,放心不下就派了人盯着,没想到夜还没过半,来人就报你对他们下了手!如此行径和那些盗寇匪徒又有何分别?!”

    萧善人一顿痛斥,赵十娘瘫软在地失声大哭起来,仰天喊道:“大嫂我对不起你!都怨我……都怨我……”这时,赵十娘身边的女子早已泣不成声,跪在地上紧紧搂住她:“十娘你千万别这么说,这一年来委屈你了。是大嫂对不住你呐……”

    萧善人令左右将郭青他们三人松绑,从柴房之中搀扶出来。郭青一脸不解地问道:“多谢萧先生。不过,这是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萧善人脸上的怒气慢慢褪去,叹道:“都是苦命人,还请少侠不要怪罪她们二人。这是那逍遥散的解药,少侠服过后请移步舍下一叙。”三人解了毒,便随萧善人一同前往萧府。夜深露重,郭青见街边红烛未灭,便又问道:“这灯何故深夜不熄呐?”

    萧善人道:“这是家家户户都在等喜事啊!”

    “等喜事?!”郭青和苏荷、阿福异口同声地惊异道。

    “不错,全镇的百姓都在等一个喜事!”萧善人黯然伤神道:“自从朝廷下令抓壮丁后,镇上的男丁除了些老弱幼小之外全都被征走了。那些失去了丈夫和父亲的娘子们整日烧香拜佛祈祷家里的男人平安归来,久而久之心也凉透了。不过就在一年多前,镇上来了一位神仙道士,凡所断之事无不一语道破,于是这家家户户纷纷前去询问家中男人的近况。此人也不推诿,便将各家男人的近况详尽告知,所言头头是道,百姓们这才对他深信不疑。后来那道士告诉大家,若要破这镇中死局,还需大喜冲之。只是……镇上的青年男丁早就被抓光了,哪还有什么大喜之事?”

    郭青道:“天底下竟还有如此神人?这么说来,全镇的百姓足足等了一年多也没盼来一桩喜事,这才在各自门前挂满红绸……”

    其时,众人来到了萧府门前。萧善人仰天一叹:“说起来这一切都还怪……”这时突然“咣当”一声打断了萧善人的话,他转身一看,阿福正弯腰捡起一块青石。萧善人错愕不已,颤声道:“这青石……可否借老夫一观?”

    阿福没想到萧善人居然会对一块石头感兴趣,便将青石递了过去,笑道:“故人之物,只是一块普通的石头罢了。”

    萧善人接过后,见此石经年蹉跎已经极为光滑,只是青石上那条曾被他用力摔出的深痕仍旧清晰,不言的酸楚涌上心头。萧善人紧紧地将青石攥在手心,登时大喝道:“来人!将此人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