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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管窥

    风、雅、颂三人境遇岳礼看在眼里,自估与他们捉对之人确为一时之敌,自己出手当可破局,但真正敌人尚未出现,唯有养精蓄锐静观其变。

    雨雾渐稀,阳光从缝隙投落,光与雾交织,惶惶惑惑,便似岳礼的处境,前途未卜,后路难料。他轻嘘一口气,再投进这无边的苍莽之中。不觉间快马行出五六里远,四人打斗的声音早杳不可闻。山路抬升愈发剧烈,座下良驹百里奔走,到此地也不由得渐慢下来。

    又行得半里,天色忽暗。岳礼定神远望,只见前方雨雾中零碎的日光骤然消失,黑乎乎的连五丈外的路径也难以辨认。岳礼一路观察山势,知道两山峰在此聚拢,遮住阳光的正是对面山峰,向前再走不远当可看到那山峰倾斜而来的石壁。虽知如此,但真身临其境,岳礼仍不由赞叹造物之奇,此处确是用兵之地。

    正想着,崖上忽传来声音:“岳将军,别来无恙。”

    岳礼循声望去,但见一团黑影如翠柏般横插在石壁之上,烈烈山风拉直了他身后的飘带,岳礼得以分清来人正是扶桑侍影隐者。这一刻岳礼等待多时,才不管他是有恙还是无恙,枪尖一提,直向前冲去。

    “哼。”对岳礼的无礼似有几分恙怒,但隐者也未再多话,双脚对石壁的吸力卸下,人如败叶般随风坠落,还在空中,刀已出鞘。

    黑暗中两道光华闪过,金属交击的清响发出时便已消失。岳礼跃马而过,当马车车轮将空气中飘落的灰白发丝碾入车辙,黑影才飘落路边乱木丛中,发出“咄!”的沉闷响声。

    胜负只是一瞬之间的事情,岳礼过去不曾败过,今日也不会败。

    车复前行,转过山峰,雨雾退去,烈阳光辉奢侈地挥洒而下,峰前峰后好似换了人间。

    岳礼不由心情一爽,一日来胸中阴霾似找到缺口,窃换半点欢愉。但欢愉比想象中的更少。

    “岳将军,别来无恙。”

    岳礼瞳孔骤缩。远处几人环抱的大树一条侧枝弯如满弓,树枝末头下脚上倒挂着一人,那人劲装结束,面罩头巾将面容隐住,只腰间的佩刀和身后荡漾的飘带宣示着他的身份——侍影隐者!

    岳礼更不打话,振马急冲,枪花散落时,长枪锋芒已不知隐在何处,唯可肯定的是,待它再次出现,必有鲜血相见。

    隐者如受感召,枝干抽直将他高高抛起,最高点时,他身化满月,刀华刹那水银泻地!

    ……

    咄!

    黑影落地。这已是岳礼斩杀的第九名隐者。自首次遇敌开始,每一盏茶时间岳礼便会遇见一名隐者。他们穿着相同的装束,拿着相同的长刀,说着相同的话语,甚至连出场等候的地点都相同的不拘一格。若非道边的风景不断变换,岳礼几乎以为自己坠入了醒不来的梦境。

    这样的高手竟有九人,但使他们中有两人联手发难,岳礼岂有不死之理?岳礼握了握有些颤抖的手,车轮般连轴转动的战斗损耗非小,已经九个了,还会有第十个吗?

    一盏茶时间并不长。岳礼走上石坪,尽头悬崖处,果然一人已等在了那里。只是这一次,他不再居高临下,口中的话却仍是那一句:“岳将军,别来无恙。”

    岳礼停了下来。

    “这次不打算冲上来吗?”隐者问道。

    岳礼慢慢松开握紧的手,抚摸坐骑的长鬃:“岳某尚有余力,它,却就要到尽头了。”这一刻,他不再怀疑,来人不敢与他马战,要先耗死他的战马……

    “所以你打算如何做?”

    “自然是做一个了断!”

    隐者笑起来,想说什么,却看到岳礼一只手举了起来。

    那手中,正握着一叠符咒!

    隐者的笑变得僵硬了,但他仍双手重重鼓起了掌:“不愧是岳将军,了不起……”

    岳礼不回不应,信手将咒符撒向天空。飞起的咒符无端燃烧起来,其中三道火焰方向急转,向隐者击去。隐者抽刀如电,三道火焰应刀而落。隐者快,岳礼更快,三道火焰掉落之时,余下火焰全向隐者丈外的巨石射去。隐者好快身法,光影一折间,人已越过丈余空地,拔刀向其中三道火焰斩去。刀还未出全力,隐者忽然转头向巨石大声喝道:“蠢货,不要跑……”

    然为时已晚,一声轻哼,隐者转身向岳礼望去,只见岳礼端坐马上,长枪平端,枪尖处挂着一人,高帽华服,正是阴阳师打扮。

    那阴阳师气尤未止,颤声道:“你,你怎知……”话未说完,他目光循着岳礼落下,只见一道符咒被枪刺破挂在枪杆上,正随着山风颤动。他转头望向巨石前飘落的火焰,刹那间明白过来:“原,原来如此,是我自己,杀,杀了我自己……”言罢推开枪杆跌落在地,双眼已无半分神采。

    隐者再笑不出来:“你如何看破的?”

    岳礼落下枪头指向地面,道:“很简单,我岳礼这杆磐龙枪下鬼魂无数,刺破人心脑和刺破穿行咒符的手感绝不相同。”

    隐者道:“原来你一开始就知道你没有杀死我,你的攻击只不过被我身上的穿行咒符转移向了别处。那岳将军为何不一开始就留下与我决战呢?”

    岳礼反问道:“你又为何甘愿在我枪下死九次呢?”

    隐者还想笑,但笑不出,不仅笑不出,神色还变得越加难看:“原来我窥探将军的时候,将军也在窥探我!”

    岳礼不再说话——他已无需再说——他本也不喜多话。

    “所以岳将军每胜我一次,便悄无声息的取走一枚穿行咒符,将军笃定自己差不多到极限时,我背后的阴阳师也将到达极限,那便是双方不可回避的决战之时。你在八枚咒符中混入一张银票充数,烧掉后用三枚火焰佯攻于我,却调动余下六枚偷袭用隐身咒藏在巨石旁的阴阳师。阴阳师不善近战,仓促之间唯有本能打开穿行咒。其实他打开穿行咒便可将火焰转移,可仓皇间他只顾逃跑,却转移了自己。同一位阴阳师,不论用符还是用咒,同一时间只能标记一个方位,他穿行同时,岳将军刺破第九张咒符,枪刃一同被转移了去,便是他自己撞上了枪尖,自己杀了自己!”

    扶桑人话总是很多,岳礼想着,道:“你本不用说的这般详细。”

    隐者摇头道:“我筹谋三月有余,却被岳将军不到一柱香时间破尽,我又输了。”

    岳礼道:“你说又?”

    隐者道:“我已说了十遍‘岳将军,别来无恙’,岳将军还记不起我是谁吗?也难怪!当年荒雷山大战,岳将军是贵军年轻一辈闪耀的星光,如何会在意敌对阵营的一团萤火呢?”隐者终于又笑起来,他向前一步,说话声多了几分疯癫的味道:“岳将军可知,这一次我扶桑抽调一位地隐前来接管你身后马车里的人吗?”

    “什么!”扶桑隐者分下、中、上、地、天五等,五等隐者以完成任务的多少与难度划分,实力等级与修行五境大致相若。无论是修行五境还是隐者五等,最顶尖的一档都只凤毛麟角,可遇不可求,第二等才是雷打不动的绝对战力。这样的战力不远千里深入内陆……岳礼心思机敏,想到此处心中惊异已然开解:“岳某离开东海三个月,家主已与扶桑动上手,扶桑如此失态,想来战局于我有利。”

    岳礼一念至此,忍不住仰天长笑。隐者冷哼道:“死到临头岳将军还笑得出来!”

    “死到临头?”岳礼慨然道:“阁下一行,那雷系隐者、侍剑武士和阴阳师三人合力并举当与乔家兄妹有决战之力。可惜阁下排兵布阵颠三倒四,致他六人缠斗拖沓无趣,已非此战胜败关键。若阁下能与这阴阳师戮力同心,并存死志,岳某虽然自负,等闲亦不敢争锋。目下阴阳师已死,阁下胜算还有几何?至于地隐,岳某区区万象迷途之人,自然不敢造次。可大丈夫生于世间,岂会因未知之敌自缚手脚?更何况……”

    “什么?”

    “更何况,只要岳某三招两式取了阁下人头,就算那地隐来了,留得住在下,却未必留得住我身后之人!”岳礼此话放出,已存了死志。

    “你说三招两式?哼哈哈哈,又被看扁了啊,岳将军,我再问你一次,你仍未记起我的名字吗?”

    “记不记得,有什么分别?”

    “水木一心,我叫水木一心。”水木一心看着岳礼,想从他的眼睛里得到什么,可岳礼不仅一张脸老得不似他的年纪,连那眼神也像老僧般深沉木讷。没有比这个更招人生气的了,水木一心强压怒火,尽量让自己说的缓慢:

    “自以为是……太自以为是了!哈哈,这样也好,这也正是一心求之不得的局面。岳将军说我是拖延时间?我来告诉将军我为什么这么安排。很简单,因为他们六人本就是局外之人,他们当然不能分出胜败,只有这样,一心才能不被打扰,有充足的时间从灵魂到肉体一点一点将岳将军撕成碎片。”

    ……

    “看岳将军的表情,是不相信一心的话了。那我再问岳将军一个问题好了:将军可知道那个差点被你一枪杀了的隐者是谁吗?算了,岳将军当然也不会在意他是谁——你总是这么高高在上。我来告诉岳将军吧!他叫水木乱鬼,和我一样,是已故的水木天隐弟子。水木门中,我的排号是十七,那个乱鬼……呵哈哈哈,他的排号是第八……”

    岳礼的瞳孔不受控制的扩张,有什么东西忽然从岳礼心底剥离,他张大了口,声音却再发不出来,但无人不知他拼了命的呼喊,只有两个字:

    “岳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