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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辗转

    水木一心老大不乐意,叫道:“我的性命几时是岳礼的?我们胜负未分,还要再来……”咔嚓,玄渊手劲一吐,把水木一心脖子拗断。水木一心头耷拉在肩上,口中兀自开开合合,却也没了声音。

    岳礼心情复杂。杀弟之仇不可不报,但水木一心奇术护身,陷阵磐龙已毁,自己纵使舍得性命,这仇当真就报的了吗?但不报眼前仇,天下之大,世事无常,十年后是什么光景谁又能意料?若他日若生变故,将来自己有何面目见弟弟于地下?一时之间千回百结,他竟不知该如何作答。

    玄渊似看懂他心事,道:“爹爹说扶桑绝学不在强而在奇,当年乔叔叔能在荒雷山以一敌三,那是他窥破了道法玄机,扶桑术法在他眼中不过儿戏。岳兄此刻心在樊笼,不如卖兄弟个面子。”

    心在樊笼四字出口,岳礼心中一震:这隐者害死岳乐不正为能胜过我吗?我堕入他陷阱已无胜机,还妄说什么报仇?一念至此,霎时心如死灰。

    长叹一声,岳礼道:“罢了!岳礼学艺不精,怨不得人。此间事岳礼无能为力,全听九爷吩咐。不过,十年后岳礼定报此仇,那时岳礼若不顾惜长生支流传承,九爷请勿见怪!”一句话说完,眼眶不觉已红。

    玄渊看在眼中,听在耳里,心道:这岳礼拿得起放得下,果然是条汉子,却比十方城那些白痴不知强上多少。当下道:“这是自然。”话一转,冲大鹏亦启喝道:“接着!”将水木一心掷了出去。

    亦启瞧两人婆婆妈妈正是无聊,忽见一条人影朝自己飞来,他素爱食人,想也未想便一口吞了下去。待水木一心下肚,亦启忽觉不妥,还未发作,玄渊一掌拍来,轻轻巧巧落在他肚腹上。

    玄渊道:“亦启兄既然不愿善了,那状元村一村八十多口人命的帐,我们就要好好的算算!”

    亦启阴阳怪气道:“欠债还钱,杀人偿命,天经地义,有什么好算?”他是吃准了玄渊不能杀他,故意嘲讽。

    玄渊面不改色,道:“那隐者是不死之身阁下知道吧?我把他封在你肚腹之中,你若饿了,便化他血肉来吃。他和你一样杀不得,这腐骨蚀肉之苦就是对他的惩罚。”

    亦启哂笑道:“知我爱吃人还送我口粮,小子你是否傻了?哼,他一人虽不够塞牙缝,也聊胜于无……”正说着,见玄渊掌心撤回,自己肚腹上正印着一道明亮的闪电印记,惊道:“这是……”

    玄渊道:“这是我玄门‘禁忌·雷刑’。那隐者的血肉保你不致饿死,但你今后每食一人,雷刑便会发动一次。万雷攒心滋味如何,阁下比玄渊清楚,请好自为之吧。”

    “娘妈的玄渊!”亦启破口大骂,但木已成舟虽恨何为?亦启双目乱转,半晌,他冷哼道:“玄门禁忌未必无法可解,咱们的梁子算是结下了,小子你自求多福多活几天,老子修回道行定来寻你,到时可别躲在玄门不敢出来!”说罢振翅高飞,投入云间不见踪影。

    玄渊远望云间,神色怅然,不知想些什么。

    少顷马蹄声响,三骑并辔来到,正是乔氏三兄妹。三人各自战场斗到分际,见天空流星下坠,声势惊人,三人担心岳礼,便汇到一处决战。敌人见状知讨不得好,且任务业已达成,便就此退去。三人快马兼程始终慢了一步,但见岳礼无恙,亦有余生之喜。

    岳礼为三人引见玄渊,互道钦慕。玄渊见乔雅温容浅笑,目光甚为慈和,心中一动,纳头便拜,道:“玄渊有眼无珠,不识岳姨面目,拜见来迟,伏乞恕罪!”

    乔雅轻点臻首,身上青羽如幻,一人竟分作两个,立在原地的是乔家主母,另一个不是乔雅是谁?

    原来玄渊神通小成,早感知到马车之中并无人在,他知岳礼另有布置,一面敬佩,一面又年轻自负不愿开口相询。直到见到乔雅,被他看出端倪,才一口揭破。

    岳氏赶忙扶起玄渊,温言道:“好孩子快快请起。阿姨在东海便常听闻玄家出了一位少年英雄,今日得见,果然是麒麟之姿!”

    众人寒暄罢,岳氏问起岳乐,乔风自告奋勇愿去寻他。岳礼本在一旁郁郁不言,这时道:“不必了,你们护着主母随九爷先去帝都,我去寻回岳乐便来。”说着也不向岳氏行礼道别,跨步便行。他持重守礼,从未如此,乔家兄妹相顾均觉愕然。

    岳礼一步步越走越快,好似前方有什么东西正在消逝,他稍慢半步便会错过。忽然他身子踉跄站住,血自伤口淙淙淌下,前方的路越来越模糊,终于天地一片黑暗,只耳后“岳大哥”、“礼儿”的声音远远传来,还未清晰,便飘散沉默,什么也听不到了。

    岳礼立于高岗之上,黄沙自他脚下铺开,身后红马如血,天边苍鹰如斗。

    相去良人道之战已过廿载,二十年风霜淹没多少忠魂烈骨,无数新星升起,又无数泰斗陨落。此时岳礼已过不惑,自东海长大,转战玄虞南北,到现在西部边陲重镇掌一城权柄,大丈夫一生豪迈莫过于此。但他远望天边,念念难忘却还是帝都外的漫漫山道,以及山间退不去的雾霭和光。

    当年与水木一心一战岳礼被万花妖瞳反制伤及心脉,战时他胸存一口气强作压制还未如何,玄渊定下十年之约调停后,他的心神松懈便情难自禁忧思岳乐,待到岳氏询问岳乐境况,他心潮澎湃重伤再难抑制,竟萌生拼死再见岳乐一面的想法。

    心脉伤发如同醉酒,自觉尚可支持,但反常异象旁人一望可知。幸得众人早有准备,玄渊取出五色丹药为他保命,然后马不停蹄带到帝都请玄叶先生诊治,这才从鬼门关强把他拉回来。

    岳礼醒来已是深秋,主母岳氏早已差人把岳乐尸首带回东海安葬。岳礼闻知后既不痛哭也不回东海看望祭拜,只是闭门不出,一人坐在榻上看着窗外常常一坐就是几日。岳氏放不下心问询玄叶先生,玄叶只道:“身病好医心病难治,道途坎坷缘是如此。这孩子福缘深厚,日后功德名望远胜我辈,一时心有惑惑,焉知非有后福?”岳氏只好便罢,由得他去。

    这话不知谁传了出去,好事者添油加醋传遍帝都,不少人都想看看这日后功德名望胜于玄叶先生的年轻人是何模样,更有人上门挑战,看看自己功德名望几何,一时间岳礼下榻处门庭若市好不热闹。岳礼自然毫不理会,乔风却不受那鸟气,和乔颂代岳礼出战。二人年轻气盛又有心在帝都露脸,常常自拂晓斗至黄昏。门外刀光剑影,屋内闷气沉沉,乔雅只端茶倒水生火做饭,日子单调的像看不到边,她却淡然得像窗外菊。

    窗外菊花开败那日,门外一骑飞驰而过,马上骑士高呼着“胜了,胜了,玄渊将军连赢十八阵,我们胜了。”骑士走远,人们尚且面面相觑不可置信,忽一声欢呼怪叫,霎时全城雷动。门外叨扰多日的好事者也喜于言表,说几句漂亮话儿,竟纷纷告别退去。

    乔风乔颂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却见岳礼倒提着混金棍走了出来,只道一声“该干活了。”大步向玄恩大帐去了。

    此后岳礼带三兄妹转战十年,紫帝立国,他因功受封沙城总将。彼时乔风不平,道:“玄九爷七十二阵全胜,‘龙将’的名声是打出来的。玄非玄三爷只身远赴外域追回四把九州神兵,敌人都赞他天下第一,尊一声‘兵主’那也是应该。但玄恩将军逢战必败,靠婆娘西疆白家公主时来运转,这天下兵马大元帅就有点名不副实。至于玄是那厮,寸功未建却受封‘神座’,凭什么?难道就因为他爹爹是玄叶,哥哥是玄非,弟弟是玄渊,老婆是紫帝姐姐?娘妈的,老子一辈子刀头舔血,到头来却要到沙城吃沙子,这二世祖投胎投的好便受世人朝拜,这是哪来的狗屁道理?”乔雅乔颂忍俊不禁,岳礼却只是摇头,一言不发拍马上任。

    沙城背靠西疆最后一关阳夏关,古语道:“西出阳关无故人”,出了阳夏山河异色,不再是玄虞土地。沙城地处阳夏关之外,原是商贾外使集散之地,名之为城,却与村寨仿佛。万国之乱时,外域部族趁西疆大乱,潜伏此地后一日破关攻入玄虞,沙城冲要,不言而喻。

    岳礼提兵至此,明宣政令,高筑城墙,越十年,民附商行,兵强马壮,蔚然塞外重镇。

    沙城的日子,如乔风所言:“老子这身本事,长生是不好指望了,封侯拜将总还有些念想,没成想时运不济落魄成泥腿子砖瓦匠,还要兼任樵夫猎户和裁缝,真是倒了八辈子血霉。不过呢,这瓜是甜的,肉是香的,酒是美的,妞儿是辣的,倒还过得去。最关紧自己耕的地,自己盖的屋,自己娶的婆娘,自己暖的炕,天高皇帝远无人管束,倒也快活……呸,就是他娘的风沙太大……”

    但这两年岳礼却快活不起来。两年前惊蛰夜里,一声惊雷,神座玄是轰塌帝都神武门扬长而去,就此仙踪不见。坊间有说神武门万国之乱时屡受冲击又年久失修此事与神座并无多大干系,又有说有小贼觊觎神武门下埋的宝贝惹怒神座因此神座降威轰塌城门埋了小贼,还有说神座玄是性格乖张与紫帝和乔相爷不和因此反出玄虞……种种说法有板有眼又全都捕风捉影难经推敲。岳礼天高路远本和此事八竿子打不着,只因神座曾在阳夏关内外与人争斗,岳礼便好日子到头,被紫帝派天使千里赐诏当着全沙城老少爷们的面儿一通好骂,回到总将府屏退左右后又一通骂,唬得岳礼暗赞紫帝无愧是万国之乱玄虞诸族中脱颖而出,连骂人都内外分明不拘一格。

    当然,挨顿骂罚些俸禄甚或者官降一级对岳礼来说都不是甚大事,毕竟在沙城这地方,那些东西有个鸟用。但接下来的日子直接让岳礼和乔氏兄妹傻掉了眼睛,那千里送诏书的天使竟要在沙城住下!在别人眼中,这是做梦都能笑醒的巴结圣听的好机会,可岳礼怎会有这种觉悟?若真有这觉悟,以他的资历和关系,也不至于沦落到现在吃沙子的地步。在他眼中这事一堆麻烦:天使落户沙城,宅邸得安排吧?可岳礼立了规矩按功劳分田产;一日三餐得伺候吧?可岳礼立了规矩兵将同食;还有,如果天使问他要女人呢?岳礼总不能按规矩把天使拉出去砍了吧?

    正在岳礼寻思怎么拒绝时,天使换上军袍就地入伍成了总将大人的副官。岳礼脸色要多难看便多难看,这哪是做我的副官?这是做我的爹啊!果然,此后总将大人白日战战兢兢,夜里回府还要听副官喝骂。这副官管的也真多,田如何耕,猎怎样打,兵练的是不是太多,税收的是不是太少,沙城多少事竟没他不说不问的,只是天使总是嗓门大道理少,好像骂了又好像没骂,闹得岳礼莫名其妙,只盼这瘟神早日滚蛋。

    终于,三月后天使副官向岳礼道别。岳礼好生欢喜,破天荒开宴相送又乐捐了好些盘缠,天使好生感激直与岳礼焚香拜了把子。谁知旧天使离开不过三日,一骑飞马,又有新天使携诏入伍。岳礼问明缘由,霎时欲哭无泪:哪有瘟神离开的好事?人家不过是到时换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