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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迎秋(续)

    出游之日,朝霞破云,天色绚烂,美如丹青画卷。垣浣早早为濮阳青备好了弓箭与猎衣,并备了一套蓑衣。濮阳青看到蓑衣时问道:“垣浣,为何备蓑衣?方才用早膳时,阿父还在桌上与钱阿姊说今日天气不错。”

    “小姐,您往窗外看。”

    濮阳青偏头望了一眼天,心下了然。俗话说“朝霞不出门,晚霞行千里”。她今日起了个大早,用早膳时并未看到朝霞,想来也是刚刚才出现的。

    不过这不影响濮阳解悟一行人的兴致。濮阳府车马一辆接一辆过街,引得街上许多人驻足观看。

    濮阳府车马并非寻常车马,濮阳家族算是世家大族,濮阳青祖父曾在天子眼前效劳,再加上濮阳族人最重视诗书礼节,颇得上任君王青睐,曾以濮阳府的府风要求其他同为书香门第的家族,而濮阳府恢弘腾达的标志之一便是天子赏赐的绸缎,那黑底绸布用金线绣着乘云绣,有种不露声色的荣华。濮阳府便用这绸布其中一部分作为马车的帷裳,为的就是区分其他世族与濮阳族。

    街上人多为采购的平民,只有在节日庆典时才能看到这般阵仗宏大,样式华丽的马车,目光所至都交汇于马车上。

    濮阳青知道今日来的世族中也有令狐族,心绪飘然。

    濮阳府提前定下了打猎的山庄,既有大院作为休息处,也有大片被庄家围剿过猛兽的山林,濮阳府定的山林范围内都不会有生猛野兽出现。

    濮阳青准备下车时便戴上面纱,随濮阳解悟与各世族互相行礼,寒暄。

    她看向令狐朔,而令狐朔目光刚好与她交接。令狐朔朝她走来,行礼:“濮阳小姐,有礼了。“

    “令狐公子,有礼了。”

    濮阳青抬眸看令狐朔。他已将猎衣穿在身上,一身黑衣没有多余的装扮,但他本肤白如雪,这衣衬得他有种清冷的美感,与平日里的装束相比仿佛变了个人,似乎褪去了一些世家子弟的华贵,但却多了些沉稳,甚至有几分......阴鸷?

    不知为何,濮阳青脑中突然想到这个词。

    其实令狐朔从来就不是“陌上人如玉”那样的温润公子,他给人的感觉是带邪气的,但那邪气并非“恶”,以“亦正亦邪”,“离经叛道“这样的词来形容他似乎颇为合适。

    连他的双凤眼也是这般,长得摄人心魄,却又好像一个陷阱,一不小心便会成为他的猎物。

    令狐朔行礼后便站在她身侧,对前方站立之人语气冷淡:“唐公子。”

    方才濮阳青只顾着看令狐朔了,不知唐睿渊朝他俩走来。

    见令狐朔对自己这般无礼,唐睿渊也不恼,“令狐公子,这几日我约你好多回,你一次都不赏脸啊。”

    令狐朔看上去更不想理他了,“你邀我去看的是甚么戏,你自己不知么?”

    “我这不是为你考虑吗,你也快到了娶新妇的年纪,但那么不近女色,我特地挑的那几出好戏,你看上哪个戏子可以和我说,拿她们来练练如何与女娘相处也好啊。”唐睿渊还遗憾地摇摇头,“难不成你还喜欢那个濮阳青?我见她倒是还未长开,一副孩童模样。”

    “你怎么一开口尽是损人的话?”濮阳青瞪他。

    唐睿渊一愣,认出她的声音后说道,“哟,原来濮阳小姐也在啊,你若再长高些,我刚刚就一起向你行礼了,在下眼拙,恕罪,恕罪。”

    濮阳青气不打一处来,“你是长得高了,眼睛却是长到地下去了。出来打猎都穿的如此显眼,看来是长得高也没人看到你罢!”

    唐睿渊俯视她一眼,也不再理她,转身去亭中喝酒。

    令狐朔示意濮阳青同他走,“先去赏菊,打猎是午时的事。”

    濮阳青却站在原地不走。令狐朔奇怪道:“怎么了?”

    “上次我与唐睿渊吵架时你替我说话,这次为何沉默?”

    令狐朔一愣,随后噗嗤一声笑出来。

    “这次他并未攻击你啊。”

    看到濮阳青看向自己的迷惘眼神,他心底开始觉得,也许把这小女娘看作自己义妹也并非坏事,反倒有趣的紧。

    他转过来与濮阳青面对面,伸手比了比他们俩的身高,面含微笑,“小幺妹,你看上去的确还是个小孩。”

    *****

    秋菊金黄,开在山林中格外耀眼,秋高气爽之时举杯赏菊,与友人畅谈,的确是一大乐事。

    但濮阳青已在一株菊花前坐了好一会。垣浣轻轻推她,无奈地问道:“小姐,这菊花这么好看么?您已坐在此好久了。那边的桌上有糕点,我给您拿些过来罢。”

    濮阳青回过神来,忙道:“好,你拿些过来罢。”

    她压根没看那菊花,她在回想刚刚令狐朔与自己比身高那一幕,心潮澎湃,越想越害羞,却又忍不住去回忆,此刻她虽不知自己面上是否有红晕,但定是一副少女思春模样。

    令狐朔去与郎君们闲聊了,濮阳青偷偷瞄了他好几回,发现他在其中很少说话,但神色雀跃。一群少年郎君聚在此处,聊得不亦乐乎。

    那群郎君中有一人,数次瞥见濮阳青的目光,终于深呼吸,朝着濮阳青走来。

    “在下杨翎羽,女公子,有礼了。”

    濮阳青同样回了礼,随后她好奇问道:“杨公子突然找我所为何事?”

    杨翎羽隔着面纱只能看清她脸的大致轮廓,但风一吹来,那面纱便会轻轻贴近濮阳青的鼻与嘴,若隐若现,他看不真切,但莫名心痒,很想知道面纱之下是什么样的面庞,便一直盯着她的面纱。“敢问女公子大名?”

    “在下濮阳青。”

    杨翎羽惊讶道:“原来是濮阳青小姐,久仰久仰。我方才见你独自赏菊,仪态万方,便想与女公子结识结识。”

    濮阳青羞红了脸,她此前少与男子打交道,更别说被如此夸赞,此刻她十分娇羞。

    “杨公子过奖。”

    “你一个人赏菊吗?我阿父叫人做了正午的蟹宴,此刻还未做好,我方才又在另一处看到一大片开得正好的菊花,不如我领你先去赏菊如何?”

    濮阳青向令狐朔看去。令狐朔看起来与他人聊得十分愉快,而打猎是午后的事,也不着急和他一起。想到此处,濮阳青便应下了。

    “烦请杨公子带路。”

    *****

    儿郎的话题跌宕起伏,令狐朔却听得乏了。他推推唐睿渊,低声问道:“我们还要在这听多久?”

    唐睿渊却摆摆手,不耐烦与他说话:“你想去玩就去,这里有苏铭君的阿兄,我待会还要问问苏铭君的情况呢。”

    苏铭君是都城中有名的舞娘,年纪虽小但出师名门,是皇宫中舞坊的老师傅的得意门生,身段窈窕,可谓“一舞动京城”。但她的面庞如同她的舞一般神秘,她又不爱与世族子女走动,关于她的脸鲜有人知。但这只使得世族郎君对她更为痴迷,若能见她一面,他们哪怕送金送银也求之不得。唐睿渊这等俗人更不必说。今日她虽没来,但她的阿兄苏衔却来了。苏衔因自己妹妹的原因极受其他郎君谄媚,反倒将他本身也是个江南才子的事给遮掩了。

    令狐朔倒是对甚么苏铭君,苏君铭都不感兴趣。他听到唐睿渊这么说,就自己转身赏菊去了。

    他走到亭中,拿起一块糕点来吃。

    他没瞧见濮阳青,觉得她兴许是去找那些女娘玩了。

    他此刻也无事可做,便想起濮阳青的近况。濮阳府要迎进一位新女君的事情他也知道,也想得到濮阳青应该就是因为此事才闷闷不乐。但他不想参与她的情绪,也不想特地去安慰她,在他眼中,这个女娘的确与自己开始有不一般的关系了,他可以给予此人更多的关照,但那是因为阿母那日对自己的循循善诱。他答应阿母,也是因为知晓阿母幼时也曾不易,他帮的是自己阿母,帮阿母照顾这个义妹。

    他是乐于看到濮阳青开心的,但若是她不开心了,他更希望她像此时一样,不寄希望在他身上,而是去找其他人缓解她的不开心。

    他看得出濮阳青是极好,极纯粹的人,所以更不应该与他这般人有情缘。

    因为连他自己都不敢相信他自己。

    他端起一杯酒,脸色漠然地一饮而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