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读小说 » 女频频道 » 所弃皆所负 » 第二十章 青莲(五)

第二十章 青莲(五)

    醉香楼内,人声鼎沸,各类珍馐被端着游走在各类包间中。

    而一金孔雀屏风中,小二将新烧好的绣吹羊放上桌,对坐在主位的面纱女子低眉顺眼道:“女公子,菜都已上齐,还请慢慢享用。”

    濮阳青点点头,小二便退下了。

    令狐朔时不时抬眼看那杨翎羽,只见他满面春风,仿若无事一般,为濮阳青介绍那些菜品。

    他介绍了半晌,待那店小二将最后一道菜上齐了,才对濮阳青说道:“女公子可以摘下面纱了,茶水一类他们都是一齐上好,我们若不叫他们来,他们便不会闯入这包厢中。”

    濮阳青点头,将那面纱摘下。

    令狐朔边夹菜边开口问道:“杨公子,为何放心将那垣浣留在你府中?她自作主张唤濮阳伯父来你府中,定是为了自身获利,就不怕她趁我们不在时多说些甚么?”

    杨翎羽不紧不慢地吃着菜,待那菜下嘴才接话,“听闻令狐公子近来日日留在府中习字温书,想必也未肯花时间来醉香楼赏识这些菜品。不如尝尝他们的绣吹羊和那蜜汁鸠子,都是三日内才上的新招牌,若是合口味,那便最好。”

    令狐朔依言夹了一筷,片刻后,面无表情地赞叹道:“确实好吃。”

    杨翎羽瞧见令狐朔那寒冬似的脸色,笑了一下,“合你口味便好。至于那垣浣之事,吃完饭再谈也不迟。省得我们俩肚子空空,脑袋也饿昏了,说出些没过脑子的话来。”

    令狐朔不答这句,倒是新抛了个问题:“早有听闻杨大公子最受杨家主宠爱,甚至杨家主不在府中时,便由杨大公子掌管府中事务,可有此事?”

    杨翎羽说道:“令狐公子这般机敏,口中所谓传闻当然也为真。确实如此。”

    濮阳青默默吃着菜,全程她都未说过什么,不过对杨翎羽方才那句话的深意,她心中倒是清明得很。令狐朔向来不听甚么传闻所言,他方才所说传闻,不过是个幌子,真实情况便是令狐朔私下调查过杨府家务事。对于根基稳固的世家子弟来说,调查较自己弱的家族家事并不是什么难事。

    毕竟也不是哪家的仆人都如濮阳府的一般,进府便签“卖身契”,一旦服侍了濮阳府人,便要终身服侍濮阳府人。更多的官人家族里,那些丫鬟下人多得管事的也数不清,即便有簿也不会去翻,有些底层的下人在府中混的三瓜两枣压根不够养活一家老小,便会暗中又投入另一世家的门下,领着两份薪水,做着吃里扒外帮通事的活计。

    濮阳青无端想起那日给自己通风报信的下人来。

    那下人长得白白净净,五官秀气,若不是穿着身濮阳府的男仆衣裳,真会使得濮阳青误以为那是个女子。

    那秀气的下人想来是刚入濮阳府不久,竟不知濮阳府中要衣冠整齐的规矩,好似第一次穿那装束一般,最后一颗上衣纽扣还系错了位置。

    濮阳府的下人不超过三种装束,濮阳府的仆人为方便区分,都是统一衣裳,濮阳青看得久了,自然一眼便知那下人穿的不正。但看起来那下人不仅穿戴不整,做事也不太圆滑,居然不经她的同意直接耳语道:“小姐,大事不好,您快些叫人将书房中您的玉环拿走,莫要留人口柄!”

    濮阳青那时低头看了眼腰上玉环,大吃一惊——不知何时,她日夜携带的玉环竟不见了踪影。

    只是还未等濮阳青叫人去书房寻自己玉环,就传来婢女那声栽赃诬陷的尖叫。

    所以濮阳青自打来到杨府后,哪怕只有自己和垣浣两人在房中,也绝不会提起任何当日之事。

    她并不是针对垣浣,只是她悄悄在夜深人静时找了好多次自己随身来的物件,也并未寻到那玉环。

    而濮阳府规矩森严,只有贴身婢女才可近自己主子的身。

    府中人人皆知那玉环是她生母留下之物,是她濮阳青的贴身之物,但只有垣浣,能不论何时何地以正当理由近她的身,替她打理衣物,甚至取走玉环。

    半个时辰前,他们三人还在杨府时,不论垣浣如何求情,如何自证,她都一声不吭。

    令狐朔又开口问杨翎羽,于是濮阳青的思绪便被拉回来。

    令狐朔接着她走神前的话接着问道:“既然杨公子负责府中事务,那垣浣也定不会直直丢在府中任她放飞罢?”

    杨翎羽答道:“令狐公子此话见笑了,我杨府虽不及令狐氏般荣耀显贵,但既能在都城中立足,也还是懂些御家之术的。”

    令狐朔答道:“这便最好。”他站起,拿过濮阳青的汤碗,舀了勺汤至她汤碗中,“喝些。”

    濮阳青犹豫了片刻,才拿起那汤说,“多谢祁兄。”

    *****

    濮阳解悟到杨府门前时,示意管事的来自己身侧,低声问道:“我外貌上可有何处不整?”

    管事的已是个老媪,在濮阳府待了多年,但其实多是负责掌管下人们的事,跟在濮阳解悟身边出门办事,这还是第一次。她听到自家主子这般说,先是上下将濮阳解悟看了一番,随后阿谀奉承道:“您真是威风凛凛,英姿飒爽,哪有不妥之处?”

    濮阳解悟敞开声音说道:“你说我威风凛凛,可是在暗指我来杨府兴师问罪?我与杨家一向交情甚好,你一老妇是听了何人的胡诌,在此胡言乱语?”

    管事的浑身发抖,想立即跪下,但被濮阳解悟死死盯着。于是她腿已弯,身子已前倾,但跪也不是,起也不是,滑稽至极。

    濮阳解悟又说,“我本是怜你家中无人可照顾你,这才让你在府中嚣张多年,还许你带你那侄子来府中。我吃穿用度毫不缺你侄子的,但你侄子若是得寸进尺,仗着自己姑妈年龄大,连谁是主子也分不清了,那便就别怪我教他做事。”

    管事的不知濮阳解悟为何突然提到自己那乖巧的侄子,但她听得出濮阳解悟口中尽是威胁意味,于是什么都不顾了,猛地跪下,“哇”的一声哭出来,“家主,我侄子入府不过想混口饭吃,他乖得很,在负重连大声讲话都不曾有过,若是,若是家主看不惯他与我住在一处,我便叫他去那偏院里住,只求家主不要听那些小人教唆,那些年轻婢女心思坏得很,定是为了自己利益才去陷害我侄子......“

    濮阳解悟只是瞪着那管事的看,眼神锋利,过了片刻便咬牙切齿地说道:“你这般说,我夫人倒是心思如此缜密,要来害你那侄子了?”

    管事的更惊了,想澄清却又不知从何处说起,“家主......我并非有意指向女君......”

    濮阳解悟不再与她说话,而是进了杨府的门去。他今日左右各带一位身姿挺拔的下人。濮阳解悟走路时偷偷看了眼那两下人的腰侧,分别在他们身上见着刀柄的痕迹后,才放心向前看去。

    那管事的还在杨府门口哭闹,于是他便抬手,示意右边的人去处理,“今日之后将她遣送我夫人那,待我夫人将她教训完后,再送到柚凝那,记得不打到满身伤便不罢休,直到我夫人与我儿都满意了,再将她赶出府去。”

    下人应道:“是。”

    “对了,她那侄子叫什么名字来着?”濮阳解悟摸着胡子,向天看去。

    下人回:“她的侄子名叫落阳,姓氏不知,据说其实是那管事的捡来养的孤儿,不过为了掩人耳目才叫他侄子。好似早就没了父母,这管事的肚子里又没什么墨水,于是才随便取了这名字。”

    濮阳解悟长长地“哦”了一声,“我倒觉得这是个好名字,若无落日,何来明日的青天?将他留下。不过我刚刚听那老媪说,这落阳与她一同住,这想来是不妥吧。”

    下人回:“确实,他年纪也不小的,比小姐还大些,我早听闻那些婢女对这落阳睡在女眷处颇有微词。”

    濮阳解悟又是“哦”地一声,“那就将他安置在柚凝院子里。”

    下人有些惊异:“家主......这怕是有些不妥......”

    “如何不妥?难道我现在叫她不与儿郎们来往,她便可一辈子不与他们来往么?她终要嫁人,总不能嫁人后也是这般没见识的模样吧?”

    他拍了拍那下人的肩,“再说,你怎的就知道,她不喜这般呢?”

    濮阳解悟笑了几声,正好那杨家管事的也来了,笑逐颜开地请濮阳解悟向杨府正厅走去。

    那下人愣在原地一瞬,随后被其他人使了个眼色,于是便恢复了往常的脸色,快步跟上濮阳解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