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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天保山庄

    五月初三,城东明时坊。

    颜冉高座马背之上,夜色已深。他骑术不精,不时地在马背之上来回晃动,尽管马儿走的很慢。

    温良紧随其后,手中端着一把弩机。现在街上不管何人出没,他都可以格杀勿论,不过街上一个人影都没有。宵禁的暮鼓会在戌时敲响,整整三百声,鼓声落尽之时,平民百姓宁可投宿客栈也不会在街上逗留。

    现在已是戌正时分,从城北的鼓楼赶到此处耗费了不少时间。

    天空清朗,没有一片乌云。即使如此,仍旧没有半分的月光落下,现在是月初,一抹月牙就像是姑娘浅笑时的红唇那么窄。

    颜冉挑着一盏红纸灯笼,微弱的光起不到多大的作用。幸好这里是崇文门里街,皇城内为数不多的官道。道路两旁尽是高悬的灯烛,摇曳着整片夜色,灯火通明。高大的灯柱和望楼交相呼应,照亮整条街道。路上巡视的卫兵,穿梭往来,从南到北。

    从玉河中桥向东延伸的这条街道,颜冉已经在查盗贼的时候走过一遭了。之所连夜前去明时坊,是因为颜冉推断盗取户部资料的盗贼逃走的去向就是皇城东北方向的明时坊。

    颜冉晃晃悠悠的坐在马背之上,不远处就是温良。他的那盏灯笼在拐入由崇文门里街向东深入明时坊内的时候,起了不小的作用。那是条脱离官道的宽大胡同,颜冉想到,这条胡同名字叫做观音寺胡同。

    胡同深入明时坊内,官道上灯柱的烛光照不到这里。颜冉把灯笼往高处举了一些,幽曳的烛光稍稍照亮前方的路,他看到温良举着那把弩机,神色稍有紧张。

    颜冉呵呵笑道:“温总旗不必那么紧张,我们只是来查看,盗贼不一定就藏在此处。”

    温良看了一眼颜冉,他把弩机稍稍压低了一些,他又环顾了一下四周,说道:“行军的习惯,警戒四周。越是看似平静的地方,越有可能有埋伏,要为同伴们守好后背。”

    颜冉点了点头,这番话让他很有安全感。他不动声色的放慢了速度,稍稍勒了一下缰绳,让马儿的速度放慢一些,和温良保持近一些的距离。夜深了,露水沾湿他们的衣褂,虫鸣声四起,这是深夜里唯一的声音。他不喜欢说话,尤其是在查案的时候。

    温良似乎没发觉他的小动作,依旧端着那把弩机,过了很久,温良开口问道:“确定暗杀朝廷大员的那伙人就是凶手吗?”

    “不敢断定,只是怀疑两者有些关联。”

    “兵部,礼部和大理寺都有人遇害,凶手还会再次出手吗?”

    颜冉看向温良,黑暗中看的不是很清楚:“不排除这种可能,他们要是继续动手,还有线索可查,要是风平浪静,事情就麻烦了。”

    “如果风平浪静,说明凶手已经没必要再继续杀人了,他们已经达到了某种目的。”

    颜冉说完,向远处望去,四周漆黑一片,远处几家阁楼之上微微闪动一些光亮,距离很远。

    “温良。”颜冉突然发问。

    “怎么了。”温良被问的突然不知所措,他不知道颜冉为什么直呼他的姓名。

    颜冉用手指了指房顶,又指了指远方的几处灯火。温良领会他的用意,站的高会看的远一些。现在是黑夜,而火光会显得异常显眼。温良把那杆弩箭收回,放入腰间,他从马背之上直接跳了下来。不远处有一处矮墙,连接着几处高大的墙壁,直通向一处寺庙。

    暗夜里的寺庙高大耸立,四周棱角弯曲翘起。黑色的寺庙剪影在灰色的夜空中棱角分明,宛如一张水墨图。温良从低矮的围墙处翻上,沿着寺庙高大的墙壁,飞快的移动,黑暗中模糊的背影,有种说不出来的肃杀之气。

    颜冉站在原地,远远地望着温良,现在是深夜,不会有人注意他们的不法行为的。他暗自感叹,像温良这样的锦衣卫,这种事情应该没少做,他们可是窥探别人隐私的老手了。

    许久之后,温良从原路折回,他对颜冉说道:“不行,还是有些矮,得找一个再高点的建筑才行。”

    颜冉稍加思索,便对温良说道:“那走吧。”

    “去哪?”

    颜冉没有答话,他调转马头,往南驶去。

    转过几条胡同之后,前方豁然开朗,一座高大的建筑展现在二人面前,温良目瞪口呆,他惊讶的有些说不出话,那座建筑高耸入云,即使在黑夜之中,也能辨别那庞大的轮廓。

    “这是.......暮鼓楼?”温良问道。

    颜冉笑着说道:“怎么样,这够高吗?”

    此处位于闹市口,是整个明时坊的最中央,宵禁的暮鼓就是从这里发出,鼓声可传遍整个明时坊。高大的木质结构,高耸突出,黑夜中的轮廓就像一根粗壮的柱子,直插云霄。

    鼓楼之下只有一队守兵,他们来自北城兵马司,专职京城以北几坊的奸盗和宵禁。队政名叫王松,他在看过颜冉的腰牌之后,一脸惶恐,他恭敬地递过腰牌,那面写着“锦衣卫校尉”的一面朝向上方,一旁写着一行小字“凭此牌可随意进出皇城四门”,这腰牌确实对他震撼不小,他低着头,许久之后才颤颤巍巍的说道:“二位大人何故晚间巡查此处?”

    温良说道:“例行公事,你无须过问。”

    队政脸色一沉,慌忙说道:“是,是。”

    “我们要上去,麻烦带路。”颜冉笑着说道。

    队政先是一惊,随后便松了口气,他们只是想上楼,这确实不是什么大事,他慌忙吩咐手下让路,亲自领着二人登上楼顶。暮鼓不能随便乱动,鼓声一响,后果便不堪设想。队政需要保证暮鼓不能出任何问题,即使对方是锦衣卫也不行。此时的王松已经做好充足的准备,必要时以命相博。

    暮鼓楼的上方也有几名守卫,齐齐的站立在楼层四角,几盏灯笼幽幽的燃着。守卒负责监看黑夜中的明时坊,一旦有情况,这些守卒会用灯笼传递一些信息,以便及时作出部署。几人见到王松,皆示以问候,王松对他们点了点头,算是回礼,转身请颜冉和温良登上暮鼓楼。

    温良居高临下,底下的建筑一览无遗。此时整个明时坊异常的安静,甚至连灯光都没有几处,只能大致看出一些建筑的影子。高处的风有些大,吹得人清醒不少,他右手扶着栏杆,静静的看着下方的一切。这里是绝佳的位置,位处坊内正中,且四面通透,只有四根柱子支撑楼顶,就像建在高处的凉亭,穹顶之下立着一面大鼓,足有两人之高,庄重威严。

    颜冉则拖着下巴,站在温良旁边,也望着眼前黑暗的明时坊,高处的劲风吹得二人的衣摆飒飒作响。

    现在不知是什么时辰,下方已经没有什么光亮了,只有官道之上依旧灯火通明,远远望去,横竖笔直的把大明京城切割的异常整齐,在暗夜里格外醒目。

    二人心里暗暗感叹,原来夜禁之后的大明皇城是这般模样。即使今夜没有任何收获,这奇丽的景色也算是对二人奔波劳苦之后的最好回报了。

    暑夜清凉的夜风让人舒爽陶醉,眼下被通亮的官道切割下的京城如棋盘一般,久看之下,难免困乏。

    忽然几处密集的火光重新占据颜冉的双眼。他刚刚经历了一个极不真实的梦境。而现在他重新清醒过来,他知道自己没有睡去,但就是半梦半醒之间,思绪变得异常迟钝。

    他眨了眨惺忪的睡眼,试图让自己重新清醒起来。那几处密集的火光终于完全展现在他的眼前,他看到星点般的火光朝着一个方向汇去,那里墙壁挡着,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他立刻叫醒温良,温良看了一眼下方,顿时明白了。

    “双儿胡同。”颜冉说着。

    温良有些诧异,倒不是说黑夜里,颜冉定位的如此准确,而是京城二十八坊,胡同不计其数,他怎么记得如此清楚。

    二人纵马狂奔,在如同迷宫似的大小胡同内折走。颜冉记得京城二十八坊所有的胡同小道和标志性建筑。他趴在马背之上,伏低了身子,他不顾自己生疏的骑术,也不担心自己会从飞驰的马背之上掉下。那阵骚乱很可能就是凶手制造的,没想到二人的心血来潮之举真的就钓到了一条大鱼。此时要尽快赶到现场,晚一步都可能让敌人逃脱。想到这里他扬起马鞭,狠狠的又抽了几下。

    温良紧随其后,迷宫似的路让他方向感尽失,他紧跟着颜冉,在这坊间的胡同内来回折走。

    很快他们便来到了双儿胡同,停在一座府邸的大门之前。府外有很多捕快,府内挤满了家丁和几个捕头,每个人都高举着火把或灯笼。

    颜冉亮出自己的腰牌,说道:“锦衣卫查案。”

    几个捕快先是愣了一下,他们不明白此事怎么还惊动了锦衣卫。但是随即便让开了一条路,颜冉顾不得废话,冲进了府内。

    院内中央位置躺着一位身穿夜行服的人,周围一片血滩,上衣被拨开,露出胸口的上伤口,一名仵作正在记录着。

    温良看到了黑衣人手里的那把刀,这把长刀跟那晚袭击他的人拿的一模一样,那晚的那个人也是身着黑衣,真的是他吗,温良心里想着。

    尸体旁边站着几个捕头,和一个手拿长枪的男子。黑衣人的伤口正是心脏位置,呈孔状,是长枪所致,很明显是那位手拿长枪的男子杀了他。

    颜冉推开一名捕头,凑近了尸体认真观看。那名捕头原本就没注意颜冉和温良的进入,现在又被莫名其妙的推开,有些恼火,他看了一眼蹲在尸体旁边的颜冉,刚要说些什么,温良便走到他跟前。

    “锦衣卫查案。”温良说着亮出自己的腰牌。

    此言一出,不仅这名捕头,连周围的人都愣住了。随即让开道路,连那名负责记录的仵作也往后退了一步,让出场地。

    温良蹲下仔细查看那把刀,刀形酷似马刀,又像是剑。他目测一下,刀身差不多有三尺,刀身略有弯曲,刀锋有弧度,刀背很厚。刀身在火把的照射下泛着烛红色的光,寒意逼人。温良确定这就是那晚袭击他的那把刀,无论从砍杀自己的力度,刀身长度,刀刃的锋利程度他都确信是这把刀无疑。

    那名黑衣死者的脸极为平凡,没有什么突出的特征,面部的稀松的胡茬,温良断定此人差不多三十岁。他又检查了一下伤口,那是一个孔状的创伤,伤口处的血已经微微有些干了,死了应该有一段时间了。那个伤口很深,应该是贯穿伤,击穿了心脏。

    “是他吗?”颜冉问道。

    温良点头默认了。他知道颜冉问的是不是那晚袭击他的黑衣人。二人对视一眼,瞬间明白对方的想法,黑衣人已死,只要弄清死亡过程,确定死者就是袭击皇城的凶手,即可结案。于是二人把目光齐齐转向那名手拿长枪的男子。

    男子身穿素色圆领袍,目视前方,似乎一切事物都不为所动。

    “人是你杀的?”

    “是的,大人。”素袍男子看了自己的长枪说道。

    温良警惕的看了那名男子一眼,他对自己的身手很有信心,都让贼人从容逃脱,如今却死在这名素袍男子手下。

    “事情经过可以.......”

    “你是谁?”

    二人同时发问。

    素袍男子有点不知所措,他看了两人一眼,不知道该回答哪个问题。

    颜冉看向温良,仿佛知道了他的小心思,他嘴角微微上扬,挥挥手,示意先回答温良的问题。

    “天保山庄,杨平。”那名长枪男子说道。

    这是杨平的习惯,把天保山庄搬出来会解决很多不必要的麻烦。

    声音不大,但足以让温良震惊不已。

    “你是快枪杨平?”

    “没错。”

    “你来京城做什么?”

    “保一趟镖。”

    “何物?”

    “一封信笺。”

    “给谁?”

    “无可奉告。”

    颜冉努力的抓寻谈话中的重点,言语很简单,信息量却很足。他单手拖着下巴,眼神在两人身上来回巡视。天保山庄他有所耳闻,网罗天下英雄豪杰,从事押镖的行业,朝廷的粮镖和钱镖天保山庄也有押送过。

    温良此时心里有些震撼,杨平的突然出现让他有些惊讶。天保山庄网罗天下豪杰,从事押镖工作不假。但是令天保山庄闻名于天下的是它每三年都会更新的江湖高手排行榜——天保英雄册。天保英雄册是最具权威的江湖高手排行榜,册中大部分的高手都被天保山庄纳入麾下,从事镖局行当。而他面前这位快枪杨平是天保山庄总镖头,天保英雄册排名第三。第二和第一的青眼屠夫和崆山白云洞主几乎没露过几回面,如此说来,快枪杨平的地位到底有多高,这个不言而喻。

    “天保山庄总镖头押送的信笺,看来信笺主人不一般啊。”温良说道,声音镇定。

    “山庄规定,货主身份保密,还请见谅。”

    一个山庄的总镖头亲自压镖,确实让人有些疑惑。但是如果委托人身份特殊,也就另当别论了,这京城住着都是些大人物,此事于情于理都说的过去,颜冉看了一眼温良,示意不必细追究。

    “杨总镖头为什么会出现在此处。”颜冉问道,语气缓了几分。

    “今夜前来探望叔父,遇到贼人,便出手杀了。”

    颜冉意识到这应该是吏部左侍郎杨翥的府邸。他又联系到自己的恩公,当朝的阁老杨士奇,他和杨翥可是故交。想到这里,颜冉暗自苦笑,连侍郎级别的人物也遭毒手了。

    颜冉看向杨平,又瞥了一眼那杆长枪,上面血迹未干,长枪上面有细密的纹路,应该是用来防滑的。

    杨平提起抢,从中间用力一拧,只听咔吧一声,杨平顺势将长枪转了一圈,一杆长枪分为两段。

    “镖局行当,武器需随身携带。”杨平说道。

    颜冉心里暗自发笑,这个杨平还真是谨慎。当面拆了武器,避免误会。言说自己探望叔父带着这个武器是为了防身和职业所致。确实,半夜提着杆长枪探望叔父,实在有些说不通。

    “贼人带刀闯入府中,被我给杀了,就是用的这杆枪。”杨平说着把拆成两段的长枪递送到颜冉眼前。

    颜冉注意到枪身上面的纹路沟壑里有暗黑色的污垢,这是血液干涸后留下的。他突然明白那些纹路是引血槽,暗自感叹真是把好枪。

    颜冉挥手示意没事,杨平这才把卸成两段的枪装入特制的筒内。那筒面漆了一层黑漆,上面画着装饰的花纹,外面裹着布袋。

    “二位大人还有什么要问的吗?”杨平说着把枪筒背在身后,紧了紧背带。

    颜冉觉得杨平这人也太过紧张了,明显的是贼人闯入行凶,被杨平给反杀了,他还要强调贼人闯入。他这种防卫式杀人也构不成什么罪状。况且他杀的是通缉的要犯,没准还有奖赏。

    “杨镖头不必那么紧张,笔录的事情另有人去做。”

    这时院内响起了一阵喧闹。

    “这不正常。”

    “废话,正常人能做这样的事吗?”一名捕头压低了声音对仵作狠狠地说道。

    “他不是中原人。”

    “你管他什么人,看到什么就写什么,哪来的那么多废话,还有一个......”

    颜冉和温良互相看了一眼,立刻朝黑衣人尸体的方向冲了过去。

    颜冉看到那具尸体的束发帽已经被解下,衣裤也褪去大半,一名仵作用笔指着尸身,气鼓鼓的看着那名捕头。颜冉忙问怎么回事,那名仵作用笔尖指着尸体的头部位置,颜冉看到那是一种奇怪的发型,死者额头到后脑位置的头发被齐齐削去,剩下的头发在后脑处扎成一个小小的发髻。

    “倭人。”杨平说道。

    颜冉顿时想到了什么,他褪去死者的裤子,顿时展现在众人眼前的是那条白色布带缠在裆处。

    “这不是尿,尿布嘛。”

    一名捕快大声说道,他见众人没有理会他,下意识的捂了一下嘴。

    颜冉迟疑了一下,他没想到袭击者竟然是倭人,如果真是这样,那就麻烦大了。倭人不可能操控那么大的手笔,背后有可能还有人指使,他又想到最近的三起案件都是在同一时间发生,不可能是一人所为,这背后还有一个大人物。

    颜冉缓缓地站起了身,他环顾四周,淡淡的说道:“倭人定是受人指使,主谋另有其人。”

    听到“主谋”二字,温良眼中闪过一丝惶恐,不过稍纵即逝。

    杨平略微显得有些不自在,他的嘴微微张了一下,似乎有什么话要说。他看向颜冉,又看了一眼温良,两人都怀有心事,没有理会他,他走到颜冉身边,开口说道:“大人,有一事没有向您说明,其实,今晚在下杀的人有两个,另一个在那里。”说完指了指正堂门前的方向。

    颜冉和温良慌忙朝着杨平指的方向跑去,不一会边看到一个躺在血泊中的男子,周围有几人举着火把。

    此人身穿赭色圆领长袍,伤口处在咽喉,也是洞穿伤。颜冉快速褪去死者的衣帽,发现头发和裆处,没什么异常,此人貌似不是倭人。他仔细检查死者身上留下的线索,夜间看的不清楚,于是他招呼一个拿着火把的小吏,让他把火把举近一些,那名小吏半蹲在地上,把火把往尸体旁凑了一点。颜冉这才看清死者胸口处靠近心脏的位置有一块矩形伤疤,很规整。他用手摸了摸,是旧伤,伤口只是表皮处,微微隆起,像是烫伤。

    杨平解释说道:“当时两人同时出现在叔父府中,起先这人偷摸潜入,带刀之人偷袭,我先解决掉这人,然后和带刀之人从后院打到前庭......”

    颜冉此时在考虑另一件事情,这两具死尸身上存在太多的线索,如何才能把这两具尸体移交至锦衣卫巡镇抚司,其实这个也不难,让巡镇抚司下一道移交公文就行,但是这样引来的后果颜冉最清楚不过。按照指挥千户的性格,凶手抓到了,幕后主使也有人顶罪,而且是死无对证,那个赵千户肯定不会管幕后还有谁主使,这案子到这就算结了。肯定不会再给颜冉继续查下去的机会。

    杨平还在说着,可两人谁都没听进去。

    温良从看到那块伤疤开始就一句话也没说,连位置也没挪动一下。许久他才跟着颜冉走出吏部侍郎杨翥的府邸,接过门口捕快们牵着的马,沿着喜鹊胡同奔崇文门里街走去,他们要回到锦衣卫巡镇抚司。从始至终也没和礼部侍郎杨翥见过面。

    杨翥端坐在正堂之内,他看着客座之上的茶杯,目光有些游离。许久他才缓缓端起自己的茶杯,茶水已经凉了,有些泛苦。他咽下那口凉茶,感觉舌间尽是苦涩。

    无意间他的目光瞥见自己的袖口,那是一件大红色的官袍,红的都有些耀眼。吏部左侍郎,正三品的官职,掌管朝中官吏的调配与升任,在这个位置上的都是品行如包孝肃公那样心如明镜之人。那位宅心仁厚的太子殿下,刚刚即位的第二个月,他就被放在这个重要的位置上了。别人不知,可是他十分清楚,一定是他的那位兄长举荐的,当今的华盖殿大学士杨寓。想到这里他笑了起来,他还是无法直呼那位老哥的姓名,还是称他杨士奇比较自然。

    想到这里,杨翥难得的笑了一下。他晃了一下茶杯,褐色的茶水在杯壁挂了一圈,又缓缓落下。茶叶尽数落在了杯底,他又喝了一口,缓缓地把杯子放下,过了好大一会,才听到咽下茶水的声音。

    他抬头望向门口处,见只有杨平一人进来,略有诧异。

    “锦衣卫已经走了。”

    杨翥眉头微皱,他想不通客人为什么直接就离开。稍逝,他才缓缓点了一下头,长舒一口气。他示意杨平坐着说话,侍女端来两杯新茶,换掉了那杯已经发冷的茶。杨翥挥了挥手,示意侍女退下。

    “茶要趁热喝,放的太久就变苦了,要在它变冷之前喝掉。”

    杨平没有答话,他知道叔父另有所指。

    “平儿,夏元吉知道此事了吗?”杨翥重新端起茶杯,缓缓掀开上面的茶盖,一股茶香扑面而来。

    “信笺已经送到,其他的不知。”

    “他最好知晓此事,那位可是一刻也不曾消停过啊。”

    杨平不知道叔父这句话到底什么意思。他想起来之前那个夜晚,天保阁亲自下的命令给他,在他印象里,这还是头一次。

    天保山庄下设天保阁,天衍阁和天行阁,每次镖务示宜和命令皆出自天行阁和天衍阁。而这次虽说只是一封信笺,可天保阁却亲自下了命令:信笺送到,留京查看,免生变故。

    天保阁的地位远在其他两阁之上,天保阁阁主也就是天保山庄庄主。说来也奇怪,他从进入天保山庄起,就没见过天保阁阁主。来自天保阁的命令也仅此一次。这次行动的非比寻常,他自己也清楚。所以他对叔父的话没产生什么惊讶之情。

    “夏尚书会见机行事的,叔父放心。”

    “嗯。”杨翥轻声应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