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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倭人

    京城灵椿坊顺天府署,五月初四,卯正。

    姚禾早早醒来,天色很暗,时候还尚早,可他却不敢再次睡下,他怕会误了时辰。今日的事情很多,他心中已经做了安排,首先他会料到顺天府会继续接到两个县衙的报道,报道内容他也能想到,无非就是朝中大员继续被杀,接着就是一整天的忙碌和查案了。

    他用辘轳转上一桶井水,他先喝了一口,咕噜噜在口中转了几圈,侧脸吐掉。接着又喝了几口。他把衣服脱掉放在井边,脱得赤条在院内站定,昨夜闷热,他感觉自己身上有一层油腻腻的汗渍。他拎起那桶刚刚转上来的清冽井水,把那桶凉井水沿着脖子一浇到底。然后光着脚又回到耳房中去,穿上那身绿色的官袍。趁着晨曦微明的天空,早早去了顺天府。

    临近府门之时,身后传来了一声大喝:“闪开,快闪开。”

    他闻声把那头驴子的缰绳往右边拽了一下,把坐骑从大道之上移开。寻声望去,一匹快马从他身旁飞快驰过,扬起了一片飞尘。骑马之人径直奔向顺天府,由于天色太暗,姚禾并没有看清那人长相,就连衣着也没来得及看清楚。他不由得加快了速度,紧跟上去。

    那马匹快速奔向顺天府门前,速度很快,骑马之人稍稍降了些速度,就从马背之上直接跳下,险些摔了一个跟头。他跑向府门之内,高举一封文件喊道:“宛平县衙急报,贼人已死。”

    姚禾听到这个消息,不禁大骇。刚才那人是宛平县衙派来的无疑,只是他不明白为何报出贼人已死。按照他的推断,贼人今日应该继续行凶才对,哪个朝中大员府内有这等安防,竟能将贼人杀死。他今日这么早赶往顺天府,等的就是再次传来官员遇害的信息。没想到却得到这般意想不到的结果。他加快了速度,很快便来到府门之前,他把驴子的缰绳交给门口的衙役,紧跟着刚刚通报之人,跑进顺天府内。

    此时天色尚早,来到顺天府的官员寥寥无几,主事之人更是没有几个,那个通报进去之后就没了动静。姚禾稍作推断,那人可能只是个通报,案宗信件送到相应之人手上,任务就算完成了。

    姚禾在正堂前不停地踱着步子,案宗是什么他很清楚,甚至都能猜出里面的内容。只是那封信件不是他能打的开的,不过他现在迫切的想要知道一件事情,那就是案发地到底在何处,这样就能抢先一步赶往案发现场。

    等了许久之后,通报从前堂内走出,姚禾一把拽住那人的衣袖,急声问道:“劳驾告知案发地在什么地方。”

    那名通报疑惑地看了姚禾一眼,并没有答话。

    “我是顺天府仵作,劳驾告知案发地在什么地方。”姚禾把他的腰牌尽力往上凑。

    那名通报显然刚刚才把气息喘匀,他干咽了一口口水,说道:“明时坊吏部侍郎杨大人府邸。昨夜案发之时,锦衣卫也在场。我部县衙捕头亲,亲眼得见。”

    听到这里,姚禾慌忙松开那名通报,他快步来到府门之前,找到拴马槽前自己的那匹马,飞快的往北居贤坊驰去。

    天还没亮,姚禾就急急的赶往陆子轩的家,他的坐下早已不是驴子,换成了一匹快马,按照大明律,吏只得骑驴,事到如今也管不了这么多了,他向顺天府索要了一匹马,以查案为由。

    很快他便来到陆子轩的住处,用力拍了两下门,没过多久门就被开启,陆子轩衣冠整齐的站在门内,浑身上下散发着油烟味儿,此时的姚禾也顾不得其他,切声说道:“事有急!”

    陆子轩有些慌了,他见姚禾骑着快马,而自己家中却只有一头驴子,案发之地又在明时坊,离这里足足跨越半个皇城,按照驴子的速度,肯定是赶不及的,怎么办,他陷入了沉思。

    陆子轩稍加思索,便翻上马背,和姚禾共骑一匹马,往苏记车马行跑去,他以查案为由,租了一匹快马,就这样赶去明时坊。

    “这次又是谁?”陆子轩在飞驰的马背上问道。

    “吏部侍郎,不过这次死的是凶手。”姚禾说道,看也不看陆子轩。此时他的眼里只有目的地。他扬起马鞭,狠狠地抽了一下。

    姚禾的紧张让陆子轩有些狐疑,凶手死了,线索又多了一重,这是一个不折不扣的好消息啊,他不明白姚禾在担心什么。

    “锦衣卫昨晚去过案发现场,宛平县衙今早派人通知的顺天府。”声音很大,从飞驰的马背上传来,夹杂着风声。

    陆子轩恍然大悟,他没有料到锦衣卫会插手此事,怪不得姚禾这么紧张。那可是些不讲规矩的一群人,私自抓捕,行刑,处决。从不经过司法机构。而今锦衣卫介入此事,他虽然不知道出于何种因素,但是肯定会对他们的调查产生不好的影响,闹不好连查的机会都没有。想到锦衣卫,陆子轩心里有些愤然,他想起老师埋尸雪中的场景,凶手就是前锦衣卫都指挥使。

    “锦衣卫。”陆子轩恨声说道,声音很低,连姚禾都没听到。

    陆子轩和姚禾从城北的北居贤坊出发,横穿明照坊和澄清坊,虽然他们走的是崇文门里街,那是一条笔直的官道,但是沿路五个坊街路口,每次都要被盘查。而且他们离案发现场的明时坊很远,此时日头高照,二人也才是刚刚进入明时坊内。

    吏部左侍郎杨翥府邸的院内,几名捕头和一队锦衣卫交谈着,人来人往,都在忙碌着。太阳又照常眷顾着这片大地,毒辣依旧。

    杨平站在院内一处不起眼的位置,双手抱臂,那个枪筒依旧背在身后。他的目光不时地瞥向门外,似乎在等待什么的到来。

    忽然他敲击臂膀的食指停住了,目光直直的望着门口。院落大门处马蹄声响动,蹄声很急,这逃不过他的耳朵。几个弹指之间,他就听到门口响起了说话声:“顺天府官差。”

    他等的人终于来了,可是他还是一动未动。

    陆子轩和姚禾亮出自己的身份之后,门口的捕快们让出一条路,两名小吏接过他们的坐骑,朝一边的僻静处走去。陆子轩小跑着进入院内,和那一队正要走出院门的锦衣卫擦肩而过,他好奇地看了一眼,发现锦衣卫们都是空手而归。

    那名捕头也和其他人一样,见到锦衣卫,也是远远站在一旁,身后多名捕快用异样的眼神看着这里发生的一切,就像是草原上的狼群,捕到猎物之后,都会让狼王优先食用。

    案发现场出现了极为少见的安静氛围,所有人都不再说话,他们看着锦衣卫悉数走了出去,最后一名锦衣卫把笔夹在盘问的黄册之内,揣入怀中,快步走了出去,和前几位一样,也是目中无人。

    等到那群锦衣卫全部离开之后,院内才重新恢复嘈杂,就像是送走了一群煞星,此时院内所有人全部都松了口气。

    那名捕头侧身看向陆子轩这边,陆子轩微微一愣,他又看到那张清秀的宛若女子般的脸。

    “林宛。”陆子轩招呼道。

    林宛朝着他微微一笑,妩媚动人,看的他有些不自然,考虑到林宛的男儿身,陆子轩顿感尴尬,他朝林宛微笑示意,而林宛此时也正好也来到了他的身边。

    “没想到这么快又见面了,陆主事。”林宛说道。

    陆子轩道了声别来无恙,就问起了这件事情的经过。林宛收回笑容,缓声说道:“尸体已经被锦衣卫镇抚司连夜调取,连同仵作的验尸报告一起。今日来的这批锦衣卫,是记录口供和其他细节的”。

    陆子轩有些失望,担心之事终于发生了。原来锦衣卫昨晚就来过,怪不得全部空手而归,刚进来时他还幻想着锦衣卫能给他们留点什么东西,目前看来,希望算是破灭了。他看了一眼姚禾,对方也是同样的失望。他料定姚禾也想到这个结果,不过他们都不明白锦衣卫为什么会插手此事。

    “前几日皇城遭黑衣人袭击,负责守卫的是锦衣卫,锦衣卫此次前来应该和这有点关系。”说话的是杨平。

    听到这里,陆子轩急速的思忱着。凶手死了,要想结案必须要求锦衣卫方面出一份证明,这个不难。可是按照他连夜调查的案卷卷宗来看,凶手可不止一个人。这样就麻烦了,必须查到线索,揪出其他的凶手,才能将案子继续进行下去。按照眼前的情形,要么移调尸体,要么去锦衣卫北巡镇抚司一趟。

    忽然陆子轩嘴角露出一抹难以察觉的笑意,尸体被锦衣卫调取,对他未必不是一件好事。他转念一想,自己也许没必要拿到尸体,只要知道细节和线索就行,这个貌似容易的多。

    这时杨平已经来到陆子轩的面前,他习惯性地施以抱拳之礼:“见过大人。”陆子轩稍稍打量了一下杨平。

    “阁下是......”陆子轩开口问道。

    “在下杨平,来自天保山庄,这是我叔父的府邸,昨夜两名刺客行凶,被我给杀掉了。”杨平一口气说出所有的重要信息,意图省去不必要的麻烦。

    陆子轩和姚禾同时抓住了话语中的重点,杨平说的是“两名”凶手。

    姚禾迫不及待的问道:“两名都是黑衣人吗?”

    “有一个是。”

    “凶手用的什么武器你知道吗?”

    “有一个是倭人,身手还不错。”杨平淡淡的说道,语气略显嘲讽。

    陆子轩想到了整件事情的相似之处,案卷他已经全部看完,结合这起案件。他猜测遇害的几位大员应该都是遭此套路,事先有人谈判某些事情,谈判不成,黑衣人便杀人灭口,免生后患。那么他们谈判的内容到底是什么呢?陆子轩有些好奇。他想找那位吏部侍郎问个清楚。

    “杨大人是否......”

    还没等陆子轩说完,杨平就打断了他的话。

    “叔父昨晚受了些惊吓,暂时无法面客。”杨平停了一下继续说道:“人是我杀的,叔父看到凶手时人已经死了。”

    意思很明确,杨平告诉二人,叔父从未和凶手碰面,人是他杀的,他既是知情者也是杀人者,自己是最清楚这件事情的经过的。

    陆子轩感觉很棘手,他不知道杨平的那番话是他自己的想法还是吏部左侍郎杨翥的意思。

    “叔父吩咐在下全力配合大人的调查。”

    听杨平这么说,陆子轩知道已经知道难能从杨侍郎口中问出什么有用的东西。他看向杨平,想从杨平眼中看出些什么。杨平和他四目相对,很快便知道陆子轩在担心什么。

    杨平笑着又说道:“事关叔父的安危,杨某不会有任何隐瞒。”

    陆子轩紧接着询问事情经过,杨平事无巨细,全数告知。他口才很好,事情介绍的也很完整,陆子轩听完,意味深长的点了点头。

    姚禾心思完全不在这件事情上面。他在心中盘算着倭刀到底长什么样,脑海中闪出无数种刀的造型,都被他一一否定。

    陆子轩开口说道:“倭人并不多见,这是一个重要的线索,鸿胪寺应该有倭人进京的记录。”

    “在下有个不情之请。”杨平缓声说道。

    “请二位大人调查之时,带上在下。凶手余党还未清除,恐怕日后还会找叔父的麻烦。”

    陆子轩看着杨平,没做任何回应。确实他没有什么理由答应,不过也没有反对的必要。

    杨平突然笑了起来,他转身朝大门处走去。

    就在二人错愕之时,从门口处飘来一句话,“顺便说一句,这京城没人是我的对手。”

    陆子轩和姚禾同时感到一丝欣慰,对于他们来说,最大的危险就是凶手是一帮武艺高强的凶悍之徒,而杨平的加入会给他们带来极大的帮助。二人会心一笑,也朝门口走去。

    阳光正盛,东长安街路上行人稀少,这是一条御道。陆子轩和姚禾骑马驰行,他们要尽快赶到鸿胪寺。

    杨平骑马紧随其后,他在飞驰的马背上仍然习惯性的抱着双臂。嘴角露出一抹奸计得逞般的微笑。

    长安街上除了禁军兵士,并无其他人。他们并没有发现这里的巡防禁军增加了,只是路过那个用木制路障挡住的一片区域时,好奇的打量了一眼。

    陆子轩来到鸿胪寺的时候,已过午时。鸿胪寺人很少,陆子轩猜测大部分的人都在吃午膳。门口的府兵守卫检查了他们的身份之后,一名招待引他们到会客厅。

    姚禾将褡裢交给了杨平,杨平身后背着卸成两段的长枪,用漆木筒和布袋包裹着,根本看不出是武器,加上姚禾的褡裢,杨平被巧妙的伪装成一名随从。

    半刻未到,一名头戴乌纱帽,身穿团领衫的中年男子走了进来。陆子轩注意到那名男子的胸前补子绣的是黄鹂。八品文官的绣样。

    这是一名鸿胪寺主簿,名叫何进。陆子轩等人落座之后,何进吩咐看茶。陆子轩和他寒暄几句之后就直奔主题,他向何进禀明了来意。何进缓缓点头,他胡须微动,脑海中飞快的闪过近几日六部官员被杀的案子。他明白这几位前来应该和那件案子有关,只是鸿胪寺掌管外交和祭祀事宜,近几日也是风平浪静,他不明白自己部门和这个案子到底有什么关系。

    陆子轩道:“袭击六部的凶手已经落网,身份也已确认,是一名倭人。”

    何进心中暗叫不好,鸿胪寺掌管各国使节入京的事宜,既然说是倭人,到鸿胪寺来的目的自然不言而喻了。

    “哦,凶手抓到了,案子岂不是可以结了?”何进试探性的问道。

    陆子轩摇了摇头,他停了一下才说道:“何主簿,六部皆遭倭人屠戮,此事并非一人所为啊。”

    何进眉头微低,很快便想到这件事情的棘手之处。倭人图谋不轨,乍一听上去,是偷偷潜入,神不知鬼不觉,至于杀害朝中大员,那也是京卫指挥使司的工作纰漏,无论如何也攀不到鸿胪寺头上,可是他明白,陆子轩说的是一批,这就意味着肯定有潜伏或者主事之人,要是在鸿胪寺内找到任何一个名单,鸿胪寺都存在工作上的纰漏。近年来鸿胪寺处理和安顿多少外国使节,谁知道哪一个会心怀叵测。所以现在的问题不是怎么查,而是真查出来该怎么办。

    “既然凶手已经落网,几位大人为何不当面盘问。”何进说道。说完他就后悔了,这句话逃避责任的成分太大了,而且这句话也微妙的承认了鸿胪寺有工作上的纰漏。

    陆子轩呵呵笑了几声,对何进缓缓说道:“何主簿有所不知,凶手已经死了,跟死人问话的本事在下还没学会呢。”说完哈哈大笑起来。

    “那......”何进本来还想问既然凶手已经死了,你们怎么断定这个凶手就是倭人的。可是话到嘴边,他却硬生生给咽了下去,他明白倭人的装扮太过奇特,一看便知。他可是见得多了,这点他比任何人都清楚。

    何进闭口不语,他端起桌子上的茶,缓缓掀开茶盏的盖子,小嘬一口,试图让自己清醒一下。他的思绪已经有些乱了,谈话的气氛明显被陆子轩掌控,他完全处于下风。

    “既然如此,陆大人想要我部做些什么呢。”何进索性把话说开了。

    “今日前来,有一事相求,劳烦贵部配合查出倭人背后的细枝末节。”

    杨平听到这句话的时候,有些惊讶。他有些佩服陆子轩,几句话就可以反客为主。

    “何主簿,在下断定倭首定是来京有些时日,在京城必有宅邸。此外,鸿胪寺办事严细谨密,倭人信息定有记录,只需查阅近年来倭人入京和遣返名单,就能大致锁定范围。”陆子轩继续说道。

    “此事繁琐复杂,短时间内无法完成。近年来,泱泱大明,万国来朝。鸿胪寺资料众多,如何查起。”

    “倭人祸乱朝堂,今日之事并非只是遵从府尹大人之意。身为大明朝臣,当鞠躬尽瘁。”

    何进非常明白这句话的用意,不能知难而退,是其中一层意思。陆子轩这句话提到顺天府尹的用意相当明确了,顺天府尹掌管京城事宜,比一般州府府尹高出两个品级,为的就是在京城行事方便。

    何进眉毛微微皱了一下:“陆大人如何断定我鸿胪寺定有倭首记录。若是国人从中作梗,勾结外寇,联系牙行置办府邸,也不是不可能的。”

    陆子轩道:“倭人入京,必有依托之人,倭人生性狡诈,只信服自己人。”

    何进嘴唇微启,显然还要辩解,这点被陆子轩完全看到眼里,他看着何进,表情里充满了无可奈何,这种官吏他见得太多了,遇事逃避,不负责任,生怕承担一点点的罪责,典型的油头老迂腐。他看着一再推脱的何进,缓缓说道:“查不出线索和愿不愿意查可是两种不同的态度啊。

    “配合或阻挠,是态度问题,成不成功,则是能力的问题了。”陆子轩挑衅的说道。

    何进眼睛一瞪,哪有什么阻挠,这分明就是耍无赖嘛,他看向陆子轩,对方继续说道:“考虑到事情重大,向上级申请之事就不劳烦何主簿费心了,在下亲自说明。”陆子轩说罢拱手相谢:“时间紧迫,还望何主簿尽快安排。”

    这个台阶给的有些生硬,何进心中暗骂:“哪用得着你来申请。”可他还是妥协了,他也拱手施礼,说道:“身为朝臣,当鞠躬尽瘁。”

    何进环顾四周,随即召唤两名下属,吩咐尽快安排。通过何进的一番部署,所有的工作都在有序进行,此时的鸿胪寺东侧房内显得有些糟乱。东侧房离鸿胪寺库房较近,方便调取资料。而东侧房的一间偏堂则是临时选定的,何进调取一部分的文职官员,又差遣一部分抄手,每个人面前都码着一摞厚厚的资料,他们要找寻的目标很简单,那就是目前还留在京城内的倭人记录。

    但这个工作也相当繁琐,首先要找寻近十几年来倭人的来京记录,筛选掉离京的名单,然后再次核对可疑之人现居住在京的具体地址。

    忙完这些,何进站在一旁,看着忙碌的人群,不知如何是好。他隐约觉得陆子轩是在利用自己,不管顺天府什么态度,他这次确实是在给陆子轩帮忙,而且没有任何人情可言,方才陆子轩是在要挟自己。

    何进活动了一下早已站麻的双腿,目光没有移开忙碌的人群。他藏在宽大绣袍内的双手交叉着盘在腹前。此前的一段时间,他都在权衡这件事情。自从谈话结束,他就明白这事情即使牵扯到鸿胪寺,责任也不大。而后他就明白了陆子轩的用意,他强调态度问题,他隐约觉得这个就是他年近四十,依旧没有升官的原因。一抹无奈从他心头掠过。

    何进秉着配合工作的原则,所以他没有制造任何难度,极力帮助陆子轩调查。阵仗这么大,即使事情不成,鸿胪寺也有苦劳。要是成功抓住倭首,自己也能邀功一笔。于公于私,都是个不错的买卖。

    想到这里,他把目光移向正在巡查的陆子轩。他想看穿这个人的想法,此人从头到尾都还十分客气,并无明确的要挟想法,相比较自己的私心重重,实在有些惭愧。同读圣贤之书,何必这般揣测人心。何进干咽了口水,他快步走向陆子轩,询问还有什么可以帮忙的。

    陆子轩转身的时候差点和何进撞个满怀。稍稍定神之后,陆子轩笑着说道:“何主簿辛苦了,这次真是多亏了贵部鼎力相助,麻烦你们了。”说完他朝着姚禾喊道:“姚禾,进展如何?”

    姚禾再次抬眼,左手挽袖,右手执笔,对着陆子轩说道:“进展顺利,正在核查抄录。”说完继续工作,几名小吏又把几张纸递送到姚禾面前,这是刚刚核查出来的,他负责汇总工作。

    得到回复的陆子轩欣慰的点点头,他对何进说道:“劳烦何主簿了,进展顺利,没什么需要帮助的了。”言罢露出那张极具特色的笑脸。

    这张笑脸就像是夏日里微凉的风,给人无尽的舒适感。何进点了点头,随即转身查看抄手们的进展,背手来回巡查。

    杨平叹了一口气,整个办公的库房此时就数他最闲散了。他好奇地打开姚禾的那个褡裢,里面银针、各式各样的小刀和工具摆放极为整齐。观看一会之后,他收回那些东西,又叹了几口气。门口的小桌之上放着一大桶沏好的凉茶,一摞茶碗整齐的码放着。杨平起身过去,舀了一碗茶水,温度正好,他尽数喝光。外面阳光毒辣,蒸腾的气浪使得屋内也燥热几分。几名抄书的小吏早已满头大汗,不住地用袖口擦拭着额头。

    杨平想起了小时候师傅教他练功的时候,暑热时节,每个半个时辰都要喝一次淡盐水,以免虚脱昏倒。想到这里,杨平放下空碗,招呼门口两名守卒过来,盛满两碗凉茶递过。两人也是全数喝光,杨平又盛了两碗,一名守卒端碗又喝了下去。杨平啧了一声,伸手朝头打去,那名守卒的头盔帽檐被打到眼下,守卒兵士托了托头盔,一脸茫然的看着杨平。

    杨平一脸无奈,他朝屋内使了个脸色说道:“我让你给屋内抄录的人送去,你小子还喝上瘾了。”

    被打的守卒是个年轻的士兵,脸上稚气未退,他也不管杨平什么来头,有没有资格打他。快速喝光手里那碗凉茶,把长矛支在门口,一手端着一碗凉茶,朝屋内送去。杨平继续盛着茶水,眼看所有人都喝过,他端着一碗茶朝着陆子轩走去。

    陆子轩稍稍打量了一眼杨平,道了声多谢,快速接过茶碗喝过。他对着杨平说道:“结果查出来之后还有工作要做,我推测名单很多,需要一个个的去核查。”说完两人一同望向正在埋头抄录的姚禾。

    姚禾身旁站着两名抄手,他们大致整理一下资料,就把这些抄录的信息递给他。姚禾有些目不暇接,很快,他就有些不知所措。名单信息是在是太多了,他盯着那一串串奇怪的名字,这让他十分难受,他没有见过这样的名字,五花八门,最长的足有六七个字,自己从来没有见过。名字后缀着的年分日期也让他眼花缭乱。最后他不得不在名字前做上一些记号,很快那些勾勾点点的记号就布满了所有名单,这下姚禾更应付不过来了。他望着桌案上铺满的纸张,深深地吸了口气,闭上双眼企图让自己冷静一些。

    他接过一旁抄手递过来的凉茶,一口气喝了个底朝天,随后他用袖口擦了擦嘴,不经意间瞥见一旁的书吏在整理名单,他见那名书吏把其他国家来的使节名字统统从抄录的名单上划掉。名单很少,一张纸上就短短几个,看来是抄录的时候不小心抄错的。不知为何他总觉得哪里不对,但是具体他也说不出来是哪里错了。

    他定了定神,把这些乱七八糟的思绪从脑海中赶开,提起笔,继续忙碌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