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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一章 阳谷往事终难避,一点正气朗乾坤

    且说武松受了知县委托,回住处收拾好行囊后,便起身到市集,买了些酒菜果品,前往兄长家中。武大当日恰好卖了炊饼回来,急忙招呼武松进了屋内,土兵自去忙活。

    潘金莲许久不见武松,只道他回心转意,急忙粉状艳抹出迎,说不尽的妩媚。武松见了,心头自是一阵厌恶,强忍了那口气,与兄嫂入席。席间武松嘱咐了武大两句后,便含沙射影的说了潘金莲几句,叫她好自为之。那潘金莲是个精细人,哪里不明白武松的话,自是使出了那“一哭二闹三上吊”的本事,哭哭啼啼的离席而去。

    见潘金莲羞怒离席,武松也不忍兄长难做,再三地嘱咐了几句,便拜辞离去。次日,武松便带了四个心腹,提了朴刀,监押车子,一行五人离了阳谷县,取路望东京来。在路免不得饥餐渴饮,夜宿晓行,都不在话下。

    武松去后,武大记着他的言语,每日早出早归,反正家里的钱财够用,不在乎这一点生意。潘金莲闹了几场,奈何武大是个死心眼,只是不理,这枝红杏一心想出墙,也没得机会。

    过了几日后,潘金莲也闹得够了,索性赌气闭门不出。然而,命中注定之事终究难逃,被后人戏称改变了北宋历史走向的“潘金莲开窗事件”还是发生了,那一叉杆终究还是砸在了西门庆头上。

    西门庆本是阳谷县一个破落户财主,就县前开着个生药铺;从小也是一个奸诈的人,使得些好拳棒。这老天不开眼也是常有的事,西门庆居然发了一笔横财,成了暴发户,专在县里管些公事,与人放刁把滥,说事过钱,排陷官吏,因此满县人都饶让他些个。

    西门庆被潘金莲勾得神魂颠倒,失魂落魄地走到了街边茶馆中。此时自是轮到了这场狗血故事最后的关键人物王婆登场。这老太婆也不是个良人,西门庆几句言语,几两银子奉上,便收买了王婆。几日后,在王婆的“巧计”安排下,西门庆便与潘金莲勾搭成奸,每日到此颠鸾倒凤。有道是好事不出门,恶事传千里,不足半月,阳谷县上下除了武大,无人不知此事。

    常言道,纸包不住火,街坊都惹不起那西门庆,避之犹恐不及,但终有那不知人心险恶的,捅破这层窗户纸。这个人便是那个郓哥。

    郓哥本姓乔,因为是在郓州生养,故此被称为郓哥,这命名习惯在当时倒也常见。穷人的孩子早当家,郓哥父亲是退役老军,年老体弱,母亲又早丧,自然承担起了养家之责,平日里靠卖些果品维持生计。俗称就是开水果摊的。

    开摊的自然有几个老主顾,郓哥也不例外,那西门庆便经常光顾他的生意。西门大官人财大气粗,郓哥平日也从他身上得了不少好处。只是近日来,往常蹲点之处都不见西门庆的身影,郓哥不由生疑,便打探起西门庆消息。这小子日常在市井之间摸爬滚打,打探个消息自然容易,况且这等风流艳事本身也不需去打探,风言风语自然就会进到耳朵中。

    得知了西门庆、潘金莲、王婆那些龌龊事,郓哥倒也没做多想,他想的只是找到西门庆,照顾下自己的生意,全然没想过伸张正义之类的。毕竟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他跟武大充其量只是一起走街串巷的同伴,并非像影视剧中那样亲密无间的朋友。武大蒙在鼓里就由他去,自己的生意才是最重要的。郓哥笃定王婆做了亏心事必然理亏,便寻上门去做生意。

    王婆自然不是善茬,这等事当然要拦着外人进去,两个又都是嘴上不吃亏的主,一言不合便动起手来。郓哥虽是少年儿郎,但自幼就跟丰衣足食四个字不沾边,经常吃了上顿没下顿的,用公孙凤的话说就是营养不良,如何是那日常经营茶馆的老婆子的对手,且又吃了后手的亏,几下便被王婆打出门去。

    郓哥是个记仇的人,吃了亏自然想着报复,便把心思想到了武大身上。直到此时他的想法还是很简单,正主捉奸天经地义,奸夫淫妇人人唾弃,只要让武大闹将起来,必能让狗男女颜面扫地,众人戳破王婆这老鸨的脊梁骨,也算出给自己出了一口恶气。于是他便找上武大,先是讹了一顿饭,接着三言两语激的武大上了头,便要回家捉奸。

    他二人的头脑都很简单,自己占了一个理字,行的端走的正,又有何畏惧?可这世道偏偏就不是如此,回家捉奸的武大郎,竟被奸夫西门庆一脚踢翻在地。西门庆出得武大家中,扬长而去,满街街坊竟无一人敢拦阻。郓哥本来缠住了王婆,见不是头也急忙一溜烟地逃离现场,此时他也顾不上武大了,先逃回家再说。

    好在潘金莲此时良心未泯,没有见死不救,请了大夫替武大治伤,暂在家中静养不题。郓哥在家中躲了几日,可那西门庆出了丑,从王婆那得知了事情原委,又如何肯轻易放过他?这一日,郓哥刚一出门,便被一群无赖拖走,到一个死胡同中一顿暴打。

    郓哥被打的求饶不已,可这伙无赖下手愈发地重,似要打死他一般。就在这时,背后一个声音冷冷地道:“光天化日之下,你们就如此殴打一个手无寸铁的孩子吗?西门庆给了你们多少钱,打死了能给他偿命吗?”

    说这话的,自然就是公孙凤了。前文道公孙凤并未走远,武松上任以后,他自己便在周边游荡,主要是去了一趟清河县,了解下武松、武大、潘金莲三人的过往。公孙凤也没有什么别的心思,只是单纯的好奇,他是个喜欢刨根问底的人,了解下这些人的来历,也许更有助于扭转原本该发生的惨剧。

    武松奉命出差后,他便回了阳谷县。他回来时西门庆已经和潘金莲勾搭成奸,只得叹了声命里有时终须有,便开始在暗中监视着一切。武大被西门庆踢伤后,他盘算着武大暂无性命之忧,便把心思放在了郓哥这头。毕竟郓哥也是个水浒传中留下笔墨的人,只不过武松篇章过后就查无此人了,公孙凤对这个小人物,也有自己的看法,便暗中跟随,今日便遇上了此事。

    那伙无赖闻声回头,见公孙凤貌不惊人,又是寻常公子打扮,领头的便恶狠狠地道:“小子,你敢来多管闲事?瞧你比这小猴子也大不了几岁,识相地赶快滚开,否则连你一块打!”

    公孙凤笑道:“那我可求之不得啊。你们说吧,是单挑,还是群殴?”

    领头的也愣了一下,道:“怎么个单挑和群殴?”公孙凤道:“单挑,就是你们一个一个上,我一个一个放倒。群殴嘛,就更简单些了,你们一起上,我全部放倒便是。”

    那无赖闻言大怒道:“小子不知死活!弟兄们,一起上撕烂他的嘴!”说罢便嗷嗷叫着冲向公孙凤,身后一群小弟一拥而上。可他们很快意识到,公孙凤不是在开玩笑。一伙阳谷县的泼皮无赖,如何是尸山血海里走出来的练家子的对手?对付他们,公孙凤只靠拳脚便已足够了。转眼之间,一伙人被全部放倒在地,或是手脚骨折,或者捂着腰腹哀嚎。片刻之前倒在地上求饶的还是郓哥,现在却变成了他们倒在地上哭爹喊娘。

    郓哥见状急忙爬过来,叩谢公孙凤救命之恩。公孙凤看了他两眼,道:“你还能走吗?”郓哥勉强撑起身子。公孙凤道:“跟我去医馆,找个郎中给你治治。”他转身对着那伙无赖道:“今日你们咎由自取,日后若是悔改,找个正经营生做,总好过给那西门庆当狗。若见到了他,也告诉他一句,他的好日子没几天了,好好珍惜吧。”说罢便拉起郓哥,望着医馆而去。

    公孙凤领着郓哥找了个郎中,敷了药之后,郎中叹道:“这孩子是得罪了什么人,被打的这么狠,真是让人于心不忍。”郓哥铁青着脸不说话,公孙凤道:“是西门庆。”郎中又叹了口气,摇了摇头,拿出些药道:“这些药拿回去,依我的方子按时替换吧,过不了多久就好了。千万别让人知道你们是在我这看的病,我这药材,还是从那西门庆的药铺进的货。现在阳谷县的生药生意都被他一手垄断,我们的日子也不好过啊。”公孙凤谢了一声,道:“郎中不必担忧,在下自不会乱说。我也把话放在这,西门庆的好日子也没有几天了,你放心开你的医馆,过不了多久,就不用受西门庆的气了。”郎中摆了摆手,道:“去罢!”

    公孙凤领着郓哥出了医馆,问道:“你吃过饭没有?”郓哥愣了下,摸了摸咕咕叫的肚皮道:“还没有。”公孙凤便领着他到了一处店中落座,点了几样菜品,不多时便上齐了。郓哥饿的久了,狼吞虎咽地吃了几口,忽然想起一事,道:“小二哥,上两碗酒。”公孙凤略一诧异,随即明悟道:“小二,一碗便够了,我那碗换成茶。”小二依言送上。

    郓哥举起酒碗,跪在地上道:“这碗酒,敬恩公救命之恩,还有这顿饭!小的没有钱财,只得借恩公的酒席谢恩,还请恩公不要见怪!”说罢举起酒碗,一饮而尽。公孙凤也端起茶碗,喝了一口,扶起郓哥道:“不必如此。好男儿本当路见不平拔刀相助,何足挂齿。你先坐下慢慢吃,久未进食,暴饮暴食对你的身体也不好,咱们有的是时间,不必急于一时。”

    郓哥依言坐下,吃了一会儿,期间几次望了望公孙凤想说什么,但每次都没想好怎么开口,便低下头继续吃。他的小动作自然瞒不过公孙凤的眼睛,但公孙凤也不急于点破他,只是自顾自地吃。几次之后,郓哥终于忍不住开口道:“恩公,小的还有一个请求,不知可否答应?”

    见他终于开口,公孙凤笑道:“你且说来。”郓哥道:“我…我想拜你为师。”公孙凤已猜到郓哥有求于己,也不是很意外,正襟危坐道:“你想拜我为师,总有你的理由,你且一一说来,一字不要瞒我。我也有些话想对你说,咱们都把话说清楚了,你我再做决定,免得日后因此生隙。”

    郓哥挠了挠头,道:“恩公,小的说实话,您也别见怪。恩公本事大,功夫高,小的也想学一些本事,这是其一。恩公言语间丝毫不把西门庆放在眼里,又请我看郎中、吃饭,出手阔绰,小的若是有您做靠山,以后也不用在怕那西门庆了。”

    公孙凤道:“这话倒也诚实。其实对你而言,第二条才是关键吧,不过这也难怪,你在这阳谷县,眼界毕竟有限,不知天下之大。我可以放心地告诉你,西门庆日后自会有人去料理,你也不用担心他再找你的麻烦,若是因为怕他而拜我为师,大可不必。比起你来,我更关心的其实是第一条。你若发自真心想学本事,我教你些也未尝不可,但你若想要拜师,那就必须把话都说清楚,师父要教的,除了功夫,更重要的是为人处世的道理。”

    郓哥听了,急忙点头道:“恩公见多识广,懂得大道理,话又说得明白,小的就更不能错过了!我生下来就没了娘,老爹一手把我拉扯大已是不易,从来没人教过我什么,恩公肯赐教,便是再生父母!”说罢便要叩头拜师。

    公孙凤一把扶住道:“很好,不过再生父母什么的就不要说了,我比你大不了几岁,只是比你多了些见识而已。在你拜师之前,我还有些事要和你说明。你若真的不介意,再拜我为师,我便收下你。其实今日你挨打的时候,我便已经到了,只是一直没有现身,见他们下手越来越狠,我才出面制止。你可知为何?”他面色凝重,直视着郓哥。

    郓哥听了之后,也是浑身颤抖,见公孙凤目光正视着自己,似乎要看穿自己一般,不禁低下头来,内心翻滚不已。沉默了一会儿之后,郓哥抬起头,道:“恩公之前没有出手,定然是觉得我该打,但又罪不该死,所以出手相救。小的有什么做错了的地方,还请恩公明示!”

    公孙凤盯着郓哥,见他面色真诚,毫无作伪,终于又露出了笑容,道:“孺子可教!我还有几个问题,你如实回答便可。在此之前,西门庆对你如何?你觉得他如何?”

    郓哥想了想道:“西门庆是个财主,虽然在阳谷县名声不好,但对我倒也不坏,我的生意,多蒙他照顾。”公孙凤道:“这便是了。西门庆是恶人,干了许多伤天害理的事,与你无干,你可以不计较。但你受了他许多恩惠,那他便是你的恩人。阳谷县并非只有你一个卖水果的,离了你,西门庆就吃不到新鲜的果品吗?他光顾你的生意是情分,而非他的本分,他不来,也不欠你分毫。可你却主动找上门去,以他和潘金莲的丑事要挟王婆放你进去,王婆打了你,你便找武大告状,要出他的丑,这是否有点恩将仇报?”

    郓哥面色难堪,但仔细一想,公孙凤说的句句有理,还是点了点头。公孙凤又道:“你觉得,西门庆和武大相比,又如何?不谈人品,只说身份地位。”郓哥道:“一个天上,一个地下。”公孙凤道:“不错。你从小在市井中长大,当知人心险恶,可你却想不到,这些仗势欺人之辈,究竟会有多么无法无天。你以为,武大占了理,便能拿捏西门庆,替你出口恶气吗?西门庆与潘金莲之事不是一天两天,为何没人出来替武大主持公道?他们这等人,当真会有廉耻、羞愧之心吗?”

    郓哥听了面色更加沉重。公孙凤继续道:“眼下武大只是受了伤,暂无性命之忧。可你应当知道,他亲弟弟便是那打虎英雄武松。眼下武大遭此欺辱,还不是因为武松不在家的缘故?武松若是回来,得知此事,必然闹的天翻地覆。如果你是西门庆,不想让武松知道此事,你会用什么办法?”

    郓哥听了大惊失色道:“你是说他会把武大…”公孙凤道:“不错,正是如此。西门庆若想躲避武松寻仇,最狠心的办法就是杀人灭口,来个死无对证。他这种人,岂会在意武大的一条性命?即使东窗事发,武松杀了奸夫淫妇报仇雪恨,武大郎的命,终究回不来了。好在此事尚未发生,一切还有的救。若是真的发生了此事,即便武大不是你害死的,可终究是因为你为了逞一时之快导致的惨剧,到时候你良心何安?”

    公孙凤说的声色俱厉,郓哥已是低下头来,眼中垂泪。公孙凤见此也收敛了一下,缓和道:“我方才也说了,事情尚未发生,还有得救。我和武二哥是好朋友,自不会眼睁睁地看着他家中出此惨剧。我对你说的话重了些,但句句出自真心。你想拜我为师,那我自然要对我的徒弟要求高一些。你的成长环境造就了你的性格,市侩、圆滑、爱占便宜不吃亏,这都不是你的错,你若一辈子在此做个普通人,这样的性格也没什么不好,至少能生存下去。可你既然要拜我为师,我就必须跟你讲明白这些道理,教你是非善恶,忠奸曲直。我们不能每个人都做圣人,但是起码不能做坏人。”

    郓哥本身没读过书,公孙凤的话还有些穿越前的用词习惯,但他还是认真地听取,除了小部分一知半解以外,大部分还是听懂了,重重地点了点头。公孙凤道:“很好,既然要做师徒,那身份上也不应当隐瞒。我的身份,你若能接受,我便收下你这个徒弟。”他看了看左右无人,压低声音道:“你听好了,我的真名叫做公孙凤,乃是二龙山的三头领,也就是百姓口中的山大王。一个刚刚还跟你讲仁义道德的人是个山大王,想必一时很难让你接受。你若是觉得一个山大王讲的道理都是放屁,那咱们就此散去,我看着你挨完打才救了你,请你一顿饭你也谢过了,咱们就此一笔勾销,从此两不相欠。若是你不介意我的身份,还想跟着我,我就收下你,学了本事之后,继续追随我,或是去另谋生路,我也不会阻拦,保证不害你的前程。”

    公孙凤的话一句比一句让他震惊,郓哥的脑子已经快要跟不上了,思考了良久过后,郓哥道:“恩公给我讲了许多道理,从小到大,没有一个人肯这样跟我说话,即便是我爹也没有。我不知道这世道怎么了,恩公这样的人居然会是一个山大王。但我愿意相信恩公的每一句话。师父在上,受徒儿一拜!”说罢便跪倒在地,叩头拜师。

    公孙凤见状,也松了一口气,急忙道:“免礼免礼,我方才也说过,我比你大不了几岁,拜的多了,受之不起。”他把郓哥扶回座位道:“你接下来安心静养,武大家的事,我自会去料理,到时若是要你帮忙,我自会吩咐你。你家中状况我也听说过,你老爹身体不好,也需你多多照料。我方才点了许多伙食,待会儿便打包带回你家,明日你自来还了店家器皿便是。”

    郓哥眼中含泪,感激不已。二人吃完后,公孙凤便叫店家打包收拾好饭菜,到郓哥家中探望。郓哥父亲是老卒出身,年老体弱,公孙凤想了想还是别告诉他自己的真实身份了,免得担惊受怕,只说自己是过路的,见郓哥天资不错,收了作徒弟,又留下些银两,供父子二人用度。郓哥父亲自是喜出望外,拜谢不迭。

    公孙凤离去后,也是心怀大畅。穿越除了实现自己的梦想,改变原有世界线的悲剧,能够把郓哥这种在原著中不起眼的小人物引上正途,也是有意义的。自己也许看不到天下大同,但是教化一人便是教化亿人的开端。莫以善小而不为,乃是至理名言。除恶固然简单粗暴,痛快淋漓,但扬善却需要细水长流,意义更加深远。

    了却一桩心愿的公孙凤,便开始专心武大郎的事。西门庆等人若使出毒计,那他便要大展身手,如林冲那次一般,拯救武松的家中悲剧了。公孙凤运筹帷幄,只待时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