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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问道

    当梁渊再次来到古树下时,已是正午时分,阳光强烈,炙烤着大地,梁渊只得脱了麻布外袍,只留一件内衬,轻车熟路地盘腿坐在蒲团上,与陆先生相对。

    陆先生依旧是一袭白色衣袍,亦是端坐树荫下。

    也不知为何,梁渊感觉每次到此都容易静心入定,许是此间阴凉,驱散了燥热,亦或是挂在古树枝头的风铃有定神效用。

    恰在梁渊无思无虑之际,陆先生看了过来,声音清淡悠远:“看来你已是做好了准备,那么你是如何打算呢?”

    梁渊抬头望了下头顶遮蔽视野的树荫,坦然道:“别无他求,不过复仇而已。”

    陆先生听罢,笑了笑,一拂袖,一柄三尺长短,通体黑色,似玉似铁的长剑便自插在地里,恰在二人中间。

    梁渊起身,顺势垂手拔剑,再反手提到眼前,细细观察几遍,又把剑往脚下一抵,才转身看着陆先生,道:“有此利剑,已然足够。”

    “复仇不过是一时执念,若要了却也有多种途径。”陆先生站起身,双手负在身后,前行几步,走到高丘边沿,定定望着远处奔流不息的大河。

    “却不知都有何法?”梁渊虚使着剑器,看去略有些漫不经心。

    陆先生得听此问,抬手一招,大河中激荡起的一滴水珠飘然而至,水珠晶莹纯粹,却又好似演化万千。

    水珠甫一出现,梁渊便好似被其吸引了心神,沉浸于其间的光影变幻中。

    忽然一道宏大高远的声音传来,梁渊被此惊醒,仔细分辨正是陆先生的话语:“法无高下,全看你自身选择。”

    梁渊未及反应,眼前光影流转,化作一张天幕,他的心神也随之投入其中。

    ……

    梁渊只觉自己出现在一处战场上,两边兵马纵横交错,互相蚕食,而自己正是其中的一名小卒,正在残酷的战场上杀敌求存。

    许是好运,他在接连数次大战中存生下来,因功升官,手底下也管了一二十人,而后追随军主四处平叛,有幸擒下了仇敌温侠,得以晋升校尉。军主陈法也积功获得封赏,晋位平东将军,负责东方各侯国的平乱事宜。

    数年后,陈将军已是平定东境,归返楚都交令叙功,梁渊颇受军主重视,本当一同回归楚地,可惜自从杀了温侠后,梁渊便失了心气,在某次讨贼时中了埋伏,战死于沙场。

    梁渊还未从死亡中回复心神,便又被陆先生牵引到另一片天幕中。

    夜幕垂下,梁渊再度回到那个夜晚,看着眼前熟睡的贼寇,梁渊握紧了匕首,了结了此人,而后慢慢潜行至府衙一角,打算先纵火吸引贼兵到此,自己好趁乱离城。

    火光纵起半空时,梁渊已是来到了城南,借着屋墙遮蔽,梁渊探首撇了眼远处的南门,那里有些甲兵驻守。梁渊见此不由一阵恍惚,父亲以往也是南门驻守士卒,可如今……

    梁渊准备寻机闯出南门,到外边找寻父亲的尸体,再做其他打算。正当他贴墙潜行至城南角落时,四边火影窜出,霎时将他自暗影处迫出,数十贼兵步步围上前。

    可惜还是没能避开,梁渊叹了口气,转瞬便被附近的弓手射穿胸膛。

    ……

    梁渊自幻境中醒来,发觉自己不知何时又坐回原处,那柄剑器仍插在那里,方才所历一切恍若虚妄。

    “感觉如何?”陆先生倚靠在树上,指尖捻着一滴水,其中有幻影流转,正是梁渊之前经历的演化。

    不待梁渊回答,陆先生掐灭了指尖泡影,追问道:

    “是提剑披甲,投身军伍,跟随大军平叛?

    “还是如你原先那般孤身刺杀,从小至大,直至杀掉反王?

    “亦或是……”

    说到此处,陆先生闭口不言,只是看着梁渊,静待其选择。

    梁渊握紧了剑,却难以平复震动的心神,稍稍缓了缓,才低沉着声音回道:“这些不过是随波逐流的无奈之举,敢请先生赐教那最后一法。”

    梁渊说罢便自起身,躬身作揖行礼,站定不动,静等陆先生回应。

    又是一阵静默,风却起势,吹动枝叶,搅得树荫游转不定,连带着陆先生的身影也变得模糊不清。

    梁渊躬着身,一时间竟看不清陆先生所在,只听得一道道声音从四面八方传来,句句直指内心。

    “你可知此法意味着什么?”

    “不知。”

    “是仙凡之隔,修行是条登仙径,既入此门,必然要与尘世隔绝,与孤寂相伴,你能承受住吗?”

    “我已没什么可留恋的,又有何惧。”

    “你可知有些事我没有尽数告知于你,只因你本可选择平凡一世?”

    “与其无力不甘地苟活一世,我宁选一时的超凡!”

    “好,你既然选定了道途,也理当知晓自身的隐患。”

    “按先生所说,那邪气不是已经祛除大半了吗?”

    “呵,邪气?这只是宽慰人的话,此乃魔气,少年人,你可知自己魔性深重……”

    “邪与魔又有何区别,我如今只想获取足够复仇的实力,至于隐患……”

    风劲愈发强烈,沙尘与落叶扑面而来,梁渊眯了下眼,却见扬面而至的沙尘倏然静止,陆先生也站在了身前。

    梁渊下意识直起身,想辩解什么,却见陆先生温和地笑了笑,一袭白衣化作苍青道袍,其身后的落叶沙尘转瞬即消,好似融于天地而去。

    “你既问法,便是缘分,”陆先生神情严肃,声音高渺宏大,却又至微入神,直印入心底,“虽你以复仇为执,无所谓邪魔,我却不能坐视你就此堕入魔道。”

    梁渊见陆先生言语冷冽,面容庄肃,不知其欲如何,他虽因特殊经历变得更为成熟,可终究还是个少年人,如今也只得强振心气,问道:“先生是要除魔卫道吗?”

    陆先生闻言不由失笑,他抬手在梁渊头上一抚,为其结上道鬓,继而肃然道:“今天我便代师收徒,收你入我道门,望你今后能勤加修持,弘道于世。”

    梁渊怔了怔神,下意识松了剑,福至心灵,顿时叩首行礼:“梁渊拜见师兄。”

    陆先生微微颔首,转身回步走到大树前,盘膝坐下,而后温言说道:“我知你有许多疑惑难解,可我也无法为你释疑,一切只能由你自家去寻。”

    梁渊有些迷糊,可听陆师兄话语也不好多问,只得站在那,随口一问:“往何处去寻?”

    “我只带你入道,至于其他诸事,”陆先生顿了顿,眯眼笑了笑,“一应疑惑,可往道中寻解。”

    梁渊半晌无语,疑心自己拜错了门,只得又试着问了一句:“敢问师兄,不知师尊何在?”

    “待你功行到了,自能知晓,”陆先生微微皱眉,抬头看了看天空,舒缓了眉头,肃然说道,“如今你既入门,还需奏告老师。”

    梁渊有些疑惑,不知陆师兄要如何禀告师尊?

    陆先生叹了口气,站起身,把袖一展,一枚青色玉符显化在右手,而后双手合于身前,手捏玉符,闭目祷告。

    只见那玉符化作一缕青烟,直往上方冲去,倏忽间便已然淡去不见。

    陆先生睁开眼,拍了拍梁渊的肩膀,笑道:“梁师弟,自此你我便是同门了。”

    梁渊回以一笑,随后却不由皱了眉,不知是否是错觉,他感觉陆师兄的身影好似变淡了几分,正欲就此一问,却被陆师兄抬手制止。

    “今日高兴,不谈其他,且待师兄为你庆贺一二。”陆先生招了招手,示意梁渊上前,笑问,“不知师弟你欲求何物?”

    梁渊闻言未语,而是先抬头看了眼天空,只见万里无云,烈阳高悬,外间酷热难耐,自己所在却是格外阴凉,他回头道:“师弟我自己没甚可求,倒是想为村民求一场清凉。”

    “嗯,你既与此地村民结缘,也需还了这一段缘法,便先由此开始吧,以后还需你自己去了却。”陆先生有些讶异,却也了解梁渊的心性。

    他挽袖抬手,将之前的水滴再度显化出来,而后把袖朝天一扬,回身笑道:“师兄我因故不能于此间显法,也只有以一场雨换得一阵凉爽了。”

    梁渊抬首注目,只见在陆先生扬手间,那滴水霎时窜入高空,在天中一顿,而后以此为核心凝就了道道淡蓝流光,一圈圈朝着四方荡去。

    流光转瞬即逝,却在高天中凭空化生了一片广袤的乌云,其间隐见电光闪烁,未几,滂沱大雨自里泼撒而下。

    雨幕垂落,在地上泛起点点水光,自极远处一直延伸到高丘,被高大古树隔开,树下有两位道人伫立,静静地看着雨帘中迷蒙的天地。

    不知过了多久,雨势渐小,天地间燥热尽去,微风迎来送往,带来阵阵清爽。

    古树在大雨冲刷后愈发青翠,枝叶上不时有水珠淌落,击打在梁渊身上,将他惊醒,陆先生适时唤了声:“师弟。”

    “嗯?”梁渊起初还有些茫然,但很快回过神,回应道,“师兄唤我?”

    “且收收心神,”陆先生将插在地上的黑剑递给梁渊,笑吟吟道,“现下难得清净凉爽,也是时候开始修行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