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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四章 运势

    大楚永丰五年,四月二十六,楚都。

    天色尚暗,东方初见一抹白光,楚廷的官员们已是陆陆续续进入皇宫,依品级排成队列,站在御道两旁等候。

    待得钟鼓声响起,皇帝坐上宝座后,百官才依次入殿,行礼叩拜,开始朝会。

    而在一旁的偏殿中,梁渊等一众修士分散坐定,补天阁的四名弟子则是在殿中布置阵器仪轨。

    梁渊有些好奇地打量着,他见三人各取出一块令符,捧在手中,在大殿正中分作三处站定。

    随后三人将手中令符抛出,各自结印,却见令符撞在一处,凌空旋转,泛起圈圈白光。

    待得白光来回波荡九次,三人变换印诀,朝着令符抬指虚点。

    只见三枚令符霎时融合归一,旋转几下后,便衍化出道道蓝色光线,互相交织,结成了一方法阵,其上芒光流转,绽放光华。

    那位安姓女修见此不由颔首,她挥手一招,原本安放在角落的一只只方灯飘来,绕着法阵悬空盘绕。

    她看着吴道人,冷声道:“吴道友,我等已布好法阵。”

    吴道人抬头看了法阵一眼,沉声道:“安道友,你只管运转法阵,其余外扰自有我等应付。”

    安姓女修听罢微微点头,随后盘膝坐下,闭目养神,等待时机。

    梁渊抬眼注视着悬空的法阵,同时凝神聆听临殿的动静。

    朝会已是过了大半,眼下正在叙功封赏。

    但见御前有一官员手持诏书,高声宣读:“征南将军陈法,谋无遗策,举无废功,平定南境叛乱,安定社稷,释朕之忧,今特封为大将军,统领诸卫,节制三军……”

    听着临殿一道道封赏,梁渊不由轻声笑了笑。

    投身军伍、积功受赏曾是他的念想,那次幻境也因此念演化出戎马一生,不过没能撑到回归楚都便殒命了,此次旁听陈军主获封,倒也是趣事。

    随着封赏的进行,此殿法阵上的芒光流转越疾,一旁周旋的方灯中的火光也愈发明亮。

    安道人忽而睁开了眼,她自袖中取出一只琉璃盏,起手一拂,便悬定空中,她再是掐诀一引,便见一道黄色玄气自高空垂落,穿过了殿宇,直落于法阵中。

    梁渊见此不由凝神注目,只见随着黄色玄气垂落,法阵旁方灯中的焰火跃动间,便穿透了阻隔,落在了黄色玄气上。

    焰光灼灼,那黄色玄气遭此灼烧逐渐消融,化作无色的液体落在琉璃盏中。

    待得灯火将熄,安道人又是掐诀一引,从一旁方灯中再是摄取了一朵灯焰,将之投入法阵。

    见得安道人已是开始收集运势,吴道人站起身,沉声道:“各位且小心戒备,魔修恐是将至。”

    众修闻言不由凝聚心神,梁渊也握紧了长剑,注目殿外。

    待过得片刻,宫外忽而传来一阵轰鸣声,吴道人挥手招出一面铜镜,疾步出了殿。

    梁渊见状也来到门口,只见外间有数十位身披麻衣兜帽的身影摇晃着身子,缓缓挪步,朝此殿而来。

    吴道人抬眼一看,肃然道:“此为尸傀,当是控尸一道魔修。”

    他转头看向梁渊,道:“梁师弟,你在殿口戒备,我等前去迎敌。”说罢便带着五名道宫弟子疾步上前。

    梁渊持剑伫立于殿前石阶,环顾四周,凝神戒备,同时也留意着眼前斗法。

    只见吴道人将铜镜一抛,悬驻在空,洒落青碧芒光,又抬手一按,地面聚起几面岩墙,将众多尸傀阻隔在内。

    而这些尸傀虽力大无比,动作却十分僵硬,面对攻袭而来的道法也不知躲闪,只是直往前撞。

    其余几位道宫弟子或远施道法,或近身劈杀,在吴道人的辅助下倒也将众多尸傀拦下。

    见得己方占据了上风,殿中的三名补天阁弟子也走了出来,站在殿口观看斗法。

    这三人不时出口点评,待观察了一阵,其中一人皱眉道:“这般魔修就如此瞧不起我等,遣一些枯尸来袭?”

    梁渊闻言不可置否,这也仅是一些傀儡,那操控尸体的魔修还暗藏在后,眼下还不能放松警惕。

    他凝神注目被岩墙围困的尸傀,不由皱眉,因他发觉这些尸傀动作逐渐变得灵活起来,行动间也有了招法,不再似方才那般呆板。

    或许是那控尸之人已然接近了,他心中如此思量,同时也凝聚心神,留意四方。

    忽而听得一声沉闷巨响,却见那围困尸傀的岩墙正中出现道道裂缝,并不断扩散,转瞬间岩墙轰然崩塌。

    梁渊注目而去,只见一道高大身影撞破岩墙,穿过烟尘,大笑着奔来。

    吴道人见此招回铜镜,投落数道青碧芒光,直往烟尘中来敌而去。

    只听得呲呲作响间,一位魁梧大汉身披金光,大步迈来。

    那芒光落在其人身上却被体表金光挡下,只在其衣裳上融开几个破洞。

    这大汉微微皱眉,将身上的破烂衣服扯落,赤着上身,看向众人。

    在其人身后,因岩墙崩塌,那些尸傀也脱出困锁,几名道宫弟子也只得且战且退,逐渐来到吴道人身旁。

    吴道人神情凝重地看着来敌,沉声道:“护体金光,练体一道弟子?”

    大汉闻言大声狂笑:“就是你爷爷我!”

    见情势不对,那三名补天阁弟子也下了石阶,阻拦那些脱困的尸傀。

    吴道人收起了铜镜,双手合聚结印,便见一枚枚黑色道箓显现,排成一条条长链,绕着其身周转动。

    大汉见状不由皱眉,喝道:“管你什么花样!”便抬拳直撞而来。

    吴道人抬手一招,那些黑色长链便朝着大汉围聚而去。

    大汉还未奔上前,就被这些黑链拦下,那一拳也就此落空。

    “嘿!”他笑了一声,就硬顶着黑链的牵扯,捏紧拳头,缓步上前。

    吴道人勉力维持黑色长链,一时间无法动作,其余几名道宫弟子见此各施道法,朝着大汉攻袭而去。

    大汉遭此一阻也只得停了脚步,只是无论是道术还是剑器都无法破开大汉体表覆盖的金光。

    梁渊远远看着此幕,见此也不由皱眉。

    他自是认出这等护身之术与当初温侠的倚仗同为一脉,只是温侠所仗不过外力,缺陷极大,而如今这大汉使来却看似无有弊端。

    虽是如此,可他暂时也不能下去帮助众人对敌,他还得看顾殿中,以免被魔修趁隙而入。

    而且他自觉以自己目前所掌控的手段,也难以破开这护体金光,或许,也只有斩神之法可见效用。

    梁渊正自思索,心境却感应到一阵惊悸,他提起剑,顺着感应,侧身斜斩,将一道袭来的灰芒斩落。

    灰芒转瞬即消,见此他凝聚心神,暗自戒备。

    若他所料不差,这当是剑光,如今只遇剑光却不见来敌,或许是飞剑?

    不对,梁渊心下否定了此念,若是飞剑却无可能这般悄无声息,在剑光及体时才惊觉。

    他直觉那暗中敌手就在近前,方才当是持剑近身攻杀。

    梁渊阖上眼眸,念落心境,透过心境去体察周遭事物。

    此刻他只觉往日依靠的诸般外感就此蛰伏,所见所感的熟悉世界远去,取而代之的是在一处茫茫虚空中,通过心境荡起的无形波澜来察知外物。

    梁渊忽而发觉了一处违和之处,那是与此间格格不入的事物,他睁开眼,并下意识挥剑朝此斩去。

    剑光穿落,只见一道灰芒乍闪,又自隐没。

    梁渊注视着左侧剑光消逝处,不由皱起眉头,这却是棘手了。

    眼下他心境默察也只能在其近身时发觉,待此人倏忽远去,便又难以察知了。

    虽然此人眼下展露的手段也难以拿自己如何,看似局势就此陷入僵持,可自己全心应敌之际,也暂时无法留出心念关注殿中情形,若是如此拖延下去,敌手也就变相达成了其目的。

    这却是他需要极力避免的,梁渊不由思量应敌之法。

    此人当是身具潜行匿迹的上等妙法,看其作派,一击不中,就此远遁,倒与凡俗刺客一般无二。

    那么,或许可以……

    梁渊心中思量,有了个想法,不过还需先试探一二,用以验证。

    他缓缓行至殿前,运转真元,在手心凝聚出水属玄光,他一挥手,玄光化作一道水帘,挂在殿口,将入口遮蔽住。

    梁渊转身在水帘前坐定,一念落入心境,通过心境感应潜行的敌手。

    此人隐匿之法如此高明,了无行迹,也只有在其将要攻袭时,引发些微气机变化,才能通过心境觉察。

    可他相信世无万全之法,虽视之不见,却不代表此人也化为无形,在碰上阻拦时想来也没法再做到悄无声息。

    而且此人所为的是破坏殿中法阵,以阻止运势的收集,只需拦在殿口,其人必然会按耐不住,届时自会跳出来。

    是以他在殿口布下水幕,那魔修若要入殿,必然会触动此物,如今只需耐心等待便可。

    梁渊在殿口静坐,在戒备之余也暗自留心吴道人处的情况。

    那大汉仗着自身体魄与护体金光,在场下横冲直撞,几位道宫弟子施展的术法也奈何他不得,吴道人也仅能勉强拦住此人,使其没法脱身。

    见此梁渊也不由思索,换做是他,该如何应对此人,破去其护体金光。

    他思量一会,觉得暂时也只能绕过此处,直接攻伐其人心神,如此方可寻得破绽。

    可此人当是也知晓自身短板,也难说没有护持心神的法器。

    他心神回落,看向另一处,这边倒是占据优势,尸傀毕竟只是无智傀儡,而且补天阁弟子的道法似是十分擅长应对这等邪祟。

    只见其等施法暂时制住尸傀,随后压落一道清光,不过弹指,尸傀便被净化为尘烟。

    三人配合之下,围堵一众尸傀,挥落道道清光,将之逐个除灭。

    补天阁弟子除却了尸傀,又观察了番一旁的斗法,自忖自身道法也难以派上用场,便打算回转殿中,看是否能帮上忙。

    三人来到殿口,见到水幕虽稍觉讶异,也没有多想,便要穿过水幕进入大殿。

    梁渊见补天阁弟子上前,要穿过水幕,他没有开口阻拦,而是凝神戒备,只因那暗中的敌手必然不会放过此机,而这也是他等待的时机。

    他微眯着眼,见三人行将穿过水幕,荡起一阵波澜,水光摇曳间,有道暗淡灰芒闪过。

    见此,他立时抬手,朝着水幕按落一掌,只见水光凝结,整片水幕霎时化作一道冰墙,将四道身影凝固在其中。

    这却是水属玄光的一种应用,转换物性,凝水为冰,用以制敌定身,虽对同境仅有几息作用,却也能在关键之时创造制敌之机。

    梁渊看向多出的那道人影,手掌继续前推,将此人震落在地,并补上一道震慑心神之法。

    他来不及与补天阁弟子解释,挥袖就是一片金芒射落,将地上之人穿透。

    却见这地上身影化作灰雾,散于无形,梁渊不由皱眉,他环顾四周,忽而心有所觉,看向大殿正中,正催运法阵的安道人。

    梁渊疾步上前,只见眼前有道淡灰身影显现。

    此人甫一现身就投出一道灰暗剑光,直向安道人落去,然后又转过身,朝着梁渊扑来。

    却见那灰暗剑光被斜刺而来的一柄玄黑剑器所阻,正是逐光。

    梁渊早在动身时便催运了飞剑,为了防备可能出现的,冲着安道人而去的攻袭。

    他可不会因为这魔修一直都是近身袭杀,而忽略了其运使飞剑的可能。

    梁渊看着纵身跃来的灰衣魔修,挥出一道水光稍作阻碍,随后凝出金性玄光,化为长剑,他持剑在手,趋身向前。

    却见此人竟不施法抵御,只是抬手挡在身前,被水属玄光消融了血肉,露出臂骨,他折骨作剑,提剑刺来。

    梁渊见状挥剑一撩,荡开骨剑,而后反手持剑,在此人脖颈一抹,将其头颅斩落。

    此刻他才有暇打量这魔修,只见其人身着灰袍,身形消瘦,一头枯发随意束在脑后,看其神情,至死都是冷漠似冰一片。

    梁渊又观察了一阵,发觉此人没能躲过金芒利刺,只是强压伤势继续搏杀,这也是其人无力避开水属玄光的原因。

    他回过头看向那三名补天阁弟子,拱手致歉道:“三位道友,方才情急之下多有冒犯,梁某在此赔罪了。”

    三人回过神,道,“梁道友不怪我等搅乱斗法便好。”

    客套了几句,梁渊便自寻处坐定,等待此间运势的收集。

    随着时间的流转,黄色玄气渐渐消融,方灯也一盏盏熄去,待得最后一盏灯火跃出,黄色玄气也彻底融化。

    安道人挥手一招,将盈满的琉璃盏收回,她抬指一点,盈盈水光就此凝固,随后将琉璃盏收入袖中。

    见已是功成,她不由松了口气,她起身站定,说道:“道友,幸不辱命。”

    说罢安道人又是一礼,道:“方才却要谢过道友援救了。”

    梁渊说道:“不必言谢,这本就是我等之责。”

    几人行至殿外,却见道宫众人与那大汉仍在僵持中。

    这位大汉见得殿中来人,微皱了眉,又大声笑道:“今日你等仗着人多,真不够痛快,爷爷改天再收拾你们!”

    说罢他身上金光一闪,便顶着各处攻袭道法,闯出了围困,朝宫外离去。

    梁渊见此人到了宫门处时,脚步踉跄,在赶来的一些魔修的搀扶下离去。

    见此人如此干脆,梁渊也不觉奇怪,既然没能阻止补天阁收集运势,此辈也不会做无谓之争。

    吴道人领着道宫弟子来到近前,他看着安道人,目带询问。

    安道人取出琉璃盏,点了点头。

    吴道人见状微松了气,他环视众人,道:“辛苦几位道友了。”

    他又看向宫门外,道:“待诸位道友归返,我等再议叙功之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