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序章

    苍蓝之炎前传“沙之海”

    冬季,罗古罗斯山。

    一辆满载货物的马车在积雪堆积的山路上艰难的行进着,缓慢滚动的车轮在雪地上留下了深深的印记。

    “该死,汤姆,你就不能让这些畜生腿脚麻利些嘛?”一个衣着讲究的胖子怒气冲冲的吹着胡须,对着车夫的后脑勺就是一巴掌。

    挨打的车夫一脸委屈的揉了揉自己的后脑勺,回过头来畏畏缩缩的说:“加斯帕老爷,我也想啊,可是地上积雪太厚,货物又太重,马儿跑了一整天早就没力气了。”

    加斯帕老爷抱着双臂,重重的哼了一声。

    “想快,那得有人帮着推车啊。。。”马夫小声嘀咕了一句。

    加斯帕老爷又是一巴掌扇在他后脑勺上,“推车?你是要我下去推车?”

    “不不不。。。老爷,这车上不还有一个人么?”

    不提还好,他这一提,加斯帕老爷更是气不打一处来。

    坐在木桶上的肥胖商人费力的挪动了下两个木桶才能承载的硕大屁股,强忍着心中的怒火,装腔作势的用自以为亲切的语调对着车尾喊道:“西斯塔,起来干活啦!”

    但他只收到几声虚假至极的响亮鼾声作为回应。

    “臭小子!”加斯帕老爷抓起手边的一个酒瓶,向车尾扔去。

    一只脏兮兮的手从木桶上方伸出,稳稳的抓住了酒瓶。接下来,一个乱蓬蓬的灰色脑袋杵了上来。

    “加斯帕。。老爷,有什么吩咐?”乱蓬蓬脑袋的主人满脸胡子拉渣,一双眼中满是促狭,拖长腔的“老爷”二字听上去充满讽刺之意。他穿着一身满是污垢的破旧黑衣,身材瘦小,比木桶也没高出多少。他摇摇晃晃的站起身,他晃了晃酒瓶,贪婪的把瓶底的残酒倒进喉咙中,舔了舔嘴唇,颇有些意犹未尽。

    “车走不动了,得‘请’你下去推一推车。”加斯帕老爷虚假的笑着,装出一副心平气和的口吻。

    但对方并不买账——“这不正走着么?”西斯塔装模作样的对着马夫撇了撇嘴,顺手把空酒瓶扔进雪地里,伸着懒腰打了一个又臭又长的哈欠。“那,没什么事的话,我就继续睡觉了,我们说好了的,你给我酒喝,我给你做护卫,但我可不是杂役。”他轻快的说,脸上的笑容倒可说是诚恳。

    加斯帕老爷嘴唇嚅动着,正想说些什么,一支突如其来的羽箭从天而降“嗵”的一声钉在他左手掌边上,尾羽还在剧烈颤动。他还没来得及做出反应,另一只就羽箭射穿了他屁股下的木桶。

    “妈呀!”加斯帕老爷这才尖叫一声,从木桶上滚落下来,肥硕的身体以超乎寻常的敏捷度迅速扑倒“西斯塔,西斯塔,有敌人,救命,救命!”

    “知道了,知道了。”西斯塔懒洋洋的答应着,他迅速的伏下身子,避过几支准头不佳的飞箭。

    糟糕的射术,应该不会是什么难缠的对手。

    他顺手从手旁的木桶上拔出一支箭,迅速的检查了一下箭头。

    箭头做工粗糙,也没有淬毒,只有哥布林才会去用如此粗制的武器。

    所以只是哥布林嘛?拿来作下酒菜都不太够格啊。

    西斯塔轻轻叹了一口气,翻身从马车上跳落,看着稀稀落落的箭支从道路旁的树林中射出——哥布林巡逻队吧,十人上下,他做出了估算。

    这个季节的罗古罗斯山因为难走的山路和时常出没的魔物,通常人迹罕至,绝大多数脑子清楚的商人都会选择走北边的塔林之径。走大路尽管需要付出高额的过路费,而且全程会远上将近一倍,但至少是安全的坦途。

    哥布林这种胆小的怪物,一般不是人数有绝对优势,并不会轻易的发动攻击。树林里的这支哥布林巡逻队大约是太久没撞见猎物,颇有些急不可耐吧。

    急不可耐的送死吗?依然是懒洋洋的眼神,但西斯塔的嘴角却浮现起冰冷的笑意,他抱着双臂,缓缓的在漫无目的箭雨中漫步,偶尔微微侧身避过几支稍有准头的飞箭。

    树林中忽然传来一声刺耳的怪叫,紧接着一支迅捷异常的箭带着微弱的荧光直直的射向西斯塔的眉心,久经战阵的反射神经救了他一命,他立即弓身后仰,箭擦着他的头皮射向他的身后,带下了一绺蓬乱的毛发。

    这声怪叫似乎是某种号令,在避开那危险的一箭之后,又有好几支箭向西斯塔所处的方向射来,这几箭虽未造成实质性的威胁,却也让他收起了轻敌之心。

    “有意思。”西斯塔把手伸向腰间,迅速的抽出武器。这个衣着破陋的游民竟有一把光彩夺目的长剑!锋锐的剑身缠绕着莹黄的光芒,仿若冬季的暖阳。

    他挥动武器,拨开几支飞箭,然后如同黑色的闪电般,疾步冲入树林之中。

    一只靛蓝色面皮的寒霜哥布林刚射出一箭,黑影已袭至身前,它只觉眼前炫光一闪,头颅便直直飞上半空。

    “一,二,三,四,五,六,七,八。。恩,算上刚才那一只,一共九只。”西斯塔把剑横上肩膀,咬牙切齿的点数着怪物的个数。

    哥布林们一阵哄乱,却没有四散逃开,它们慌慌张张的摸出武器,威胁性的对着西斯塔比划着。

    “刚才他妈的射我脑袋的是哪一只?恩?”西斯塔摸着自己头顶被射秃的那一块,恶狠狠的问道,目光却锁定了一目了然的嫌疑人——这群哥布林中唯一的寒霜兽人。这怪物身高约六尺,筋肉发达,嘴中长着尖利的獠牙。兽人把泛着微弱荧光的魔法弓扔在地上,低吼着取出一把巨斧。

    “不说话是吧,反正我也只是随便问问。”西斯塔提剑冲上前去。

    “你们都得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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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马的脖子被射中了,被汤姆叫做“泼尼”的灰马痛嘶一声,挣开缰绳跌跌撞撞的向前跑去。另一匹名叫“伯尼”的棕马也受到了惊吓,它嘶叫着,不安的在原地踱着步子。

    西斯塔对敌人的总数做出了错误的估计。而更不幸的是,这群“本该头脑简单的”怪物袭击者其实并不愚蠢,居然还相当有策略性。西斯塔刚一冲进树林,另一队怪物就从树林的旁侧绕了出来,从数量上来看,在树林里与他酣斗的那队仅仅是诱饵,这一队才是主力,数只身高体壮,装备精良的兽人,率领数十只哥布林,密不透风的包围了孤零零的马车。

    “泼尼”没跑出多远就被搠翻在地,几只匍匐在雪地中的寒霜哥布林发动了突袭,长矛无情的刺入了马腹和马头,在可怜的“泼尼”抽搐着还没咽气前,这几只哥布林就扑上去撕扯它新鲜的血肉。

    刺鼻的血腥味在寒风中飘散开,令怪物们兴奋不已。而就在此时,不远处传来一声撕心裂肺的狼嚎,听见这嚎声,即便是经验丰富的冒险者也会为之胆寒——冬狼!

    冬狼是一种巨大的狼形怪物,体长超过十尺,外表看上去就像是一只银灰色的巨狼,但它并非是自然界的生物,生性狠毒而狡猾,嘴中喷出的冰冷吐息可以把生物冻结成透明的结晶!

    “加斯帕。。。老。。。老爷。。。现。。现在怎么办。。”汤姆哆嗦着看着怪物们缓缓逼近,可怖的狼嚎声夺走了他仅剩的最后一点点胆气,他吓到失禁,持续涌入鼻端的浓烈恶臭不知道是来自周遭的怪物们,还是他自己。

    “。。。”肥胖的商人牙齿剧烈的打着颤,他明明徒劳的想藏进马车里,却又难以自制的把头探出栏板,两只眼睛咕噜噜乱转着看向狞笑着的怪物们——如果那也能叫笑的话,他恐惧到几乎失去知觉,大脑却在无意义的飞速运转着,各种想法从意识深处接连不断的冒了上来:

    为什么要上罗古罗斯山呢?

    要是没有欠钱就好了。

    他们说还不上债会扒了我的皮。

    可还有什么比被吃掉更糟呢!

    西斯塔,不是说你很强么,救救我!

    哦,没用的东西,他也已经被吃了吧。

    哦对了,我还有钱,怪物们要钱嘛。

    我把钱都给它们它们会放我走么。

    我把钱都给它们,再让它们把汤姆给吃了,这样我可以活命嘛?可以吧?

    神啊,不管是哪一位神,救救我,救救我吧。。救救我!

    没有神响应他的求救。

    死亡却不请自来。

    一只毛茸茸的粗壮手臂粗暴的拎住他的后颈,轻松的把肥胖的加斯帕老爷从马车中提了起来。

    这个极为高壮的蓝皮兽人应该是这群怪物的首领,它长着一张疤痕密布的丑脸,弯曲的长牙不对称的肆意疯长,一根向左,一根向上。

    凑近嗅了嗅加斯帕老爷,它满意的哼了两声,腥臭的口水喷涌而出。

    怪物们响亮的欢呼起来,它们喜欢残暴的表演,也为可能可以“分一杯羹”而兴奋不已。

    兽人裂开满是尖牙的血盆巨口,以难以置信的角度张开下颌,向可怜商人的脑袋狠狠咬下。。。

    银光。

    极为炫目的银光在半空爆开,怪物们痛苦的抽搐,惨叫着的捂住了眼睛。

    兽人首领把商人扔到一边,强忍着眩晕想要睁大双眼,模糊的视线中,可以看见一个周身笼罩在耀目银光中的身影。

    “咕。。咕噜噜达。”它惊恐的念出这串令他胆寒的字节。

    恐惧的情绪迅速传染,其他几个兽人也恐慌的念叨着“咕噜噜达”,其中一个兽人更是慌乱的挥动粗壮的臂膀,抡飞了几个还在捂眼挣扎的哥布林,因为它们会成为逃跑路上的绊脚石。

    悠扬的竖琴声从银光中传来,哥布林们立刻被无法阻挡的睡意袭击,接二连三的躺倒在地。

    兽人们虽还能勉强保留部分意识,不至于立刻倒地,但一个个都像喝醉了酒一般,东倒西歪。

    “嘎咕。”兽人的首领怒骂了一声,凶悍的对准自己的鼻子就是一记重拳,想要驱赶脑袋里的睡意,琴声对它的影响似乎没有那么显著。它咆哮着举起“伯尼”,把挣扎着的马儿向银光深处猛的扔去。

    琴声一窒,雪地上却凭空升起一根粗大的水柱,水柱化解了巨大的冲力,稳稳的接住了马的身躯。

    兽人首领抓住了这个难得的空隙,它赶忙转身向树林逃去,一边下令手下撤退。这纯属多余之举,其他兽人甫一摆脱琴声的控制就赶忙连滚带爬的逃走了,比它跑的还快。

    银光散去,一个高瘦的身影显现出来。这是一个老者,他头戴银色的尖顶帽,长长的银亮胡须垂至腰间。

    他的身高超过七英尺,一尘不染的银色长袍外披着一件不知道算应该算罩袍还是披风的奇怪衣物,衣物由一块块各种颜色的破布拼织而成,颜色的组合似乎没有什么规律,古怪斑斓。

    尤其引人注目的是,他简直像是把整个乐器铺都带在了身上,除了左臂抱着的竖琴,他背上还背着鲁特琴、曼陀铃、长笛等数十种乐器。

    老者望着逃跑的兽人,面无表情的举起右臂,四周的雪迅速蒸腾成水气,水气又旋转着聚集成数十个水球。

    他把手向前一挥,水球立刻呼啸着向逃跑的兽人们发动了追击。

    落在最后面的那两个兽人还没来得及惨叫就被数个水球射穿,像沉重的麻袋一样扑倒在雪地上,再不动弹。

    兽人首领敏捷的闪避着这些致命的水球,却还是被其中一个击穿了左肩,他脚下一个踉跄,忍着剧痛继续向前跑去,在雪地上留下一串黑红色的血迹。

    林中却在此时接连传来惨叫声,先跑进林子的那些兽人似乎遭到了什么东西的袭击。兽人首领只迟疑了一瞬,就硬着头皮继续向林中跑去,大概是觉得世上最可怕的莫过于身后的“咕噜噜达”。

    眼看着它的背影消失于林中,老者回过头打了一个响指,托着“伯尼”的水柱便渐渐退去,最后完全消失。他伸手抚摸了一下马的头顶,安慰了一下还有些惊魂不定的畜生。然后牵着马辔,缓步走来。

    加斯帕老爷和汤姆仍然呆若木鸡的坐在原地,看上去还没从先前的惊吓中缓过神来。

    老者伸出手来拉起了他们,“好了,已经没事了。”

    “你,你是神么。”加斯帕老爷还是两眼发直,他讷讷的说。

    “不,你可以叫我‘银须’,或者也可以像它们一样叫我‘咕噜噜达’。”老者微微一笑,语调中似乎有某种韵律,悦耳且使人安心。

    树林中缓缓的走出一个身影,是西斯塔。

    他似乎受了伤,脚下有些一瘸一拐。

    远远望见银袍老者,这凭空多出来的一人让他有些吃惊,银须朝着他挥了挥手,“快过来,我们的英雄!”

    听见英雄两个字,西斯塔皱了皱眉。

    他加快步伐走了过来,然后立刻把背靠在马车上。“你是什么人?”他打量着这个衣着怪异的银袍老者。

    “你可以叫我‘银须’。”西斯塔似乎想说什么但是银须阻止了他的发问,“你也许还有其他的问题想问,但是我的朋友,当下我们得尽快离开这里,有话等会再说。”

    此时,树林深处响起古怪嘹亮的号角声,角声持续了一阵后,被淹没在雪风之中。

    但紧接着,不计其数的角声在山间做出了回应,令人心生烦恶的嗡鸣声在整个罗古罗斯山激荡回响。

    银须脸色微微一变:“我以为你把‘疤面’解决掉了。”

    震耳欲聋的号角声让西斯塔感到胸闷恶心,他忍着眩晕感说:“‘疤面’?那个特别高大的兽人?我腿受伤了,不然一定不会被它逃掉。不过,其他的兽人我都。。”

    他没有说下去,突如其来的异寒让他立刻明白发生了什么,他条件反射的抽出了腰间的长剑,剑身迸射出炽烈的光芒。

    刺骨的寒意仿佛深入骨髓,马车的车身蒙上了一层寒霜。一个银灰色的巨影从东边疾奔而来。

    银须伸手挡在西斯塔的胸前。

    “你照顾这两个人上车,我来对付它。”他指示道。

    单枪匹马对付冬狼?如果是其他人这么说,西斯塔只会当做是一句笑破肚皮的疯话,他浑身上下进入了真正的战斗状态,全身汗毛竖立示警,血液在体内沸腾,这是只有在极度危险的时刻身体才会做出反应。

    但不知道为什么,他不由自主的相信眼前这个男人可以做到。

    不多废话,西斯塔把剑收入鞘中,他从地上拽起再次瘫倒在地的瘦小车夫有些粗暴的直接把对方扔进了马车里,然后连推带拉的把口中念念有词不知道在咕叨什么的加斯帕老爷也弄进了马车内。

    冬狼本能的感到异样,它缓缓的停住了脚步。这个怪物体长超过十五尺,银灰色的长毛上缠绕着极寒的冻气,巨大的脚掌会冻结踏过的每一寸土地,它用血红的狼眸打量着眼前的对手,周身透出残酷的美丽。

    西斯塔浑身戒备的站在马车边上,手搭在剑柄上蓄势待发。但冬狼甚至没有注意它,它的目光全部集中在银袍的老者身上,它感到有些困惑,它鲜少遇上对峙的局面,敌人只会从它面前逃开,然后变成它的猎物。

    它对上了银须的视线,发出威胁性的低吼。

    银须丝毫不为所动,只是平静的望向它。冬狼却立刻感到不可名状的强大力量从眼前这个生物的体内激涌而出,逼人的威压发出无声的警告,它的本能告诉它这绝不是自己可以应付的对手!

    冬狼呜咽一声,夹着尾巴转头逃走。

    “太不可思议了!”西斯塔注视着远远逃去的冬狼,长长的舒了一口气,他用力的甩了甩手上的汗水。

    “赶紧走吧。”事不宜迟,银须回头对他做了一个上车的手势,然后自己也跳上马车坐在车夫的位置上,动作轻捷的完全不像一个老人。

    但是“伯尼”的状态很差,持续的赶路早已让它疲惫不堪,更别说沉重的马车本来就需要两匹马才能拖动。冬狼一出现它就恐惧的跪伏在地,这会依然站不起身来,只是发出一声声哀鸣。

    “泰伯乌斯!”银须高声念动咒语,银光一闪,一个淡银色光团从虚空中被召唤出来。

    光团迅速变化成巨大驯鹿的形状,它有着雄健的身躯和粗壮的枝角,浑身上下充满野性之美。

    “给予这匹马力量吧,‘泰伯乌斯’!”银须对鹿影发动了指示。于是,淡银色的驯鹿迈开腿向“伯尼”跑去,在碰触到马身的瞬间,它消失的无影无踪,仿佛被吸进了马的体内。

    接下来,“伯尼”的身体极速的膨胀起来,巨大的鹿角从马头上冒出,转眼间,这匹跪伏在地的棕马变成了一只十尺高的巨鹿!

    “出发,泰伯乌斯!”银须快活的大喊,西斯塔只感觉后背被猛的一推,巨大的鹿就拖着马车在道路上飞驰起来!

    ………………………………………………………………………………………………………

    追击者很快就出现了。

    大量骑着座狼的兽人对马车紧追不舍。

    “怎么这么多?”银须略微有点惊讶,他不认为狼骑兵可以追上‘泰伯乌斯’,但直觉告诉他东边埋伏着伏兵。

    于是他操纵缰绳改变了马车行进的方向。驱车向东南方向行进。

    西斯塔用长剑磕飞了一根狼骑兵投射过来的标枪,然后用新缴获的魔法弓还给对方一个大礼。

    注意到马车行进方向的改变,西斯塔吃了一惊。“你在干什么?”他对着银须大喊,“东南边是死路!”

    银须没回头,只是对他笔了一个大拇指,这其中应该包含了两重意思:第一,干的不错,继续保持。第二,不用担心,万事有我。

    由于情况危急,加上先前见识过银须的神奇手段,西斯塔只得压下心中的忐忑,专注于眼前的战斗。箭术并不算他的长项,但是身后的追兵密密麻麻,想要射空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他的心中不由的产生了和银须一样的疑惑——敌人为什么这么多?罗古罗斯山的路他并不是第一次走,可从来不知道山里头竟藏着这么多的兽人,甚至还有冬狼!照这么说来,之前那个人所说的也许是真的?

    在他们这一行从雪岩镇出发之前,有另一只商队也选择走罗古罗斯山的山路,那个商队有五辆大型马车,配备有十数位装备精良的护卫,但三天之后却有一名杂役骑着一匹马逃回了镇中,他显然受到了巨大的惊吓,嘴中语无伦次的喃喃着:“冰巨魔,冰巨魔。”

    但镇中的人只把他的话当成了笑话,这个杂役名叫乔治,是镇中出了名的胆小怕事的人,大家都调侃他是不是被哥布林给吓破了胆。

    可是现在,西斯塔觉得乔治也许真的碰上了冰巨魔。

    “我说老头,你到底有什么打算?”西斯塔回过头来向银须发问。

    不回头不打紧,这一回头令西斯塔大吃一惊。

    眼前一片开阔,著名的弯刀山崖近在眼前,更远处,笼着皑皑白雪的派拉山峰无声凝立。

    “你疯啦?与其坠下山崖摔个粉碎还不如和这些臭兽人拼个你死我活!”西斯塔扔掉手中的武器向银须扑去。

    一股无形的力量把他轻轻向后推去,迫使他一屁股坐在木桶上。银须清越的声音传来,“别紧张,我的朋友,相信我,我们不会死在这里。”

    兽人追兵们冲着他们大声嚷嚷,语调中似乎透着得意,对方似乎认为已经把马车给逼到了绝境,但马车依然笔直的向前冲去。

    毫不犹豫的,马车冲出了弯刀之崖,西斯塔的心也随之提到了嗓子眼,他的脑海中飞速的闪过无数念头,作为一个战士,他原本以为自己可以坦然面对死亡,他曾想象过自己的各种死法:他也许会在巨龙的烈焰中化为焦炭,也可能会被怪物的利牙撕的粉碎,甚至可能葬身于仇敌的刀剑。

    但是,当死亡真正来临之时,他忽然感到有些不甘,眼前飞闪而过的无数画面在此时定格在某一幅上。

    燃烧的树林,化为焦炭的小木屋,两具焦黑的人形。

    “不——————————————”

    下坠的马车停止了坠势,缓缓向崖底飘落。

    …………………………………………………………………………………………………

    银须坐在火堆旁,吹奏着一根黑色的长笛,笛声优美却带着若有若无的悲伤。

    西斯塔远远的坐在火光的阴影之中,他往喉咙里倒了一口酒,感觉脑子中依然一片混乱。他只依稀记得马车平稳的在崖底着陆,其后发生的事情却完全回忆不起来。

    自己似乎在一段时间内处于半梦半醒的状态,等回过神来,一行人已经到达了现在所处的地方。

    这里也许就在弯刀崖底,也可能在更远的某处。之前的失神状态,使西斯塔丧失了对时间和行进距离的准确判断。但他并不担心,这地方温暖祥和,透着一种令人安心的氛围,和危机四伏的罗古罗斯山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表面上看,这是一片林间的空地,但西斯塔认为他们实际处在某个相对密闭的空间,刺骨的寒风被什么给阻隔在外,他没有感觉到空气的明显流动。几口温泉温吞吞的的吐着热气,氤氲的气雾弥散在半空,宛若梦幻。

    不远处传来均匀的呼吸声,加斯帕老爷和汤姆这一天备受惊吓,心力交瘁,到达这秘境之后,他们忙不迭的去温泉中泡了一个舒舒服服的澡,换上了干爽的衣服。在再三向银须道谢之后,他们就在悠扬的笛声中沉入了梦乡。

    西斯塔心中却升起一股莫名的愤恨,你们睡的还真是香甜啊。先前的画面依然在他的脑海中挥之不去,恼怒、憎恨、无力、悔恨等各种情绪翻滚起伏,击破了他筑起的自以为牢固的心防。

    他又往喉咙中倒了一口酒,这液体竟是如此苦涩。

    “你还不睡?”西斯塔摇摇晃晃的向银须走来,自顾自的坐在火堆旁的一块石头上。

    银须抬眼看了他一眼,似乎对他上前搭话略感意外,但并没有停止吹奏。

    此时,笛声空灵,火堆兀自毕剥作响,四周一派平静祥和。

    西斯塔装作若无其事的引颈喝酒,但胸中却隐隐燃烧着怒火,他偷眼去看银须,对方专注着自己的演奏,手中的黑色长笛看上去精致而古旧,笛身上繁复而精致的银色花纹若隐若现。

    西斯塔希望他赶紧结束吹奏,此时此刻,优美的笛声非但不能平复他的心绪,反而让他觉得有如魔物的厉嚎一般刺耳。他不知道心中无名怒火的源头,也许是因为他的心情和周遭的氛围格格不入,或许是他心中的愤懑无从述说。

    又或者,他只是孤独罢。

    半晌,银须终于结束了自己的吹奏,最后一个音符悠悠回响,消失在夜空之中。

    他吁了一口气,悠悠的说:“你知道,对于像我这种老人来说,睡眠是一种奢侈的享受。”

    “你真的是‘银须’?”西斯塔似乎很随意的一问,语气却很不客气。

    银须望向他,并没有显得受到冒犯,反而饶有兴趣的问道:“哦?为什么这么说?”

    “很简单。在我还是孩童之时,就听祖母讲过许多关于‘高个银胡子吟游诗人’的故事,她说是她小时候听到的。如果你真的是那个‘银须’,你怕是已经一百多,不,是超过两百岁了吧。”

    “那么,你到底是什么人?或者说,你,究竟是什么?”西斯塔挑战性的盯着银须,但对方只是平静的注视着他。老实说,西斯塔不喜欢这种眼神,因为这洞悉一切的眼光似乎完全看穿了他。

    “谁知道呢。所谓的‘银须’,或许只是一个代号,如果你愿意我也可以称呼你为‘灰发’大人。又或者,‘银须’仅仅是一个哄小孩睡觉的故事,一个以口相传的传说。。。”

    “而所谓的传说,英雄什么的,其实恰恰是最不可信的。”西斯塔冷冷的打断了他。“人们只看见了他们光辉的形象,听闻了他们的丰功伟绩,却不知道所谓的‘英雄’,或许只是抛妻弃子的人渣,临阵而逃的懦夫!”

    “这是你自己的感悟么?罗古斯塔尔?”

    酒瓶摔的粉碎,西斯塔几乎是跳了起来,他的手紧握着剑柄,浑身剧烈的颤抖着“你。。你知道我是谁?”

    “即便不知道你是谁,我也认得你腰间的‘冬日’之剑。好了,冷静下来,我的朋友。”银须对着不远处熟睡着的二人使了个眼色,然后对西斯塔做了一个噤声的手势。

    他的语句中似乎蕴含着不容抗拒的魔力,西斯塔的手臂垂了下来,垂头丧气的坐回石头上。

    银须却站起身来。他走到马车前一阵翻找,摸出两瓶酒和一些烟草。他用尖尖的鼻子凑上前嗅了嗅,满意的点点头,“嗯,烟草倒是上等的货色。”

    他把几枚银币放在一个木桶上,转身走回火堆旁,塞给西斯塔一瓶酒和一些烟草。然后自己摸出一个烟斗,把烟草点燃后,深深的吸了一口。

    “啊,这个味道,只有祖巴安的烟叶,才会如此醇厚。不过这样一来,那几枚银币怕是不够付加斯帕老爷的账,只能先赊着了。”银须带着歉意说。

    西斯塔却没有回话,他甚至对手上的酒也失去了兴趣,就仿佛被抽去了灵魂一般,只是木然的看着跳动的火苗。

    银须长长的吐出一口烟气,“他们叫你西斯塔是吗?那么西斯塔,我有几句话想要和你说。别误会,我并非是要去教你什么,仅仅是朋友之间就某个话题单纯的聊聊天。”

    他的思绪似乎飘到了很远的地方:“英雄,确实是一个很沉重的字眼。因为英雄毕竟只是人,不可能尽善尽美。在耀眼的光环之下,他们同样会被击败,会受伤,也会有拼尽全力也无法保护的事物。。。”说到这里,他的眼神忽然显得无比苍老,这个看上去异常年轻的老人第一次显露出了真正的老态。

    “但是,如果曾被当作是英雄的话,你就必须背负这一切努力前行。至少,绝不应自甘堕落,如果曾经犯下了错误,留下了遗憾,那就拼尽你的余生去弥补它,去寻求救赎。否则,在你临死之时,只会陷入无尽的悔恨。”

    “总之,我们无法做到所有的事情,但至少可以让自己不后悔。”

    银须的声调虽然不高,但是在西斯塔听来却震耳发聩,许多语句直击他的内心深处,他心中郁结的浓厚阴影虽然不可能被一朝驱散,但却有一线光亮刺破了阴霾,带来了久违的希望色彩。

    他忽然想起了什么,迟疑的说:“你。。是故意让马车坠下弯刀崖的吧。”

    老人只是狡猾的眨了眨眼:“谁知道呢?”

    两人一时没有再对话,银须吧嗒吧嗒的抽着烟斗,看上去完全是一个十足的老饕。西斯塔一口接一口的喝着酒,他似乎若有所思,但眼神不再充满迷茫。

    “夜深了。”银须在石头上敲了敲烟斗,然后慢慢的把已化为余烬的烟灰倒了出来,似乎还有些意犹未尽。

    他伸了个懒腰,缓缓站起身来。“我们得保证充足的体力,我有预感,接下来的旅途也绝对不会轻松。”

    “状况很奇怪。”西斯塔赞同。

    “你也觉察到了,早些年我路过罗古罗斯山时,知道有一群魔物盘踞在这座山上,不过数量不多,我也就没有很在意。但现在状况不同了,大量的兽人,座狼,甚至还有冬狼,这对于附近的城镇来说是巨大的威胁。”

    “我觉得,有什么人在指挥他们。”西斯塔的伤腿仍然在隐隐作痛,“我在树林里头遭到了伏击,一只兽人把我引进了包围圈,整整一打兽人在那等着我。”

    “那想必是一场精彩的战斗。”银须赞许的说。

    “这不足挂齿。”西斯塔摇摇头:“重点是,先用诱饵引我深入林中,然后再包围马车,这些蠢货什么时候变的这么有策略性了?另外,我还听到一个传言。”

    “什么传言?”

    “这山里头有冰巨魔出没。”

    “冰巨魔吗?如果是真的,那确实是有些棘手的难题。”银须点点头,不过似乎不是特别在意。

    “不愧是‘银须’。”西斯塔苦笑,不过语气中并没有讽刺之意。

    “你误会了,冰巨魔当然是很难缠的对手,但说到底只是头脑简单的魔物。比较起来,更需要提防的其实是在幕后操纵一切的那一位。”银须的眼神变的锐利起来。“另外,除了刚才提到的那些,其实还有一个不容忽视的点——”

    “这些兽人对你们是不是有些过于执着了?”

    确实,西斯塔也不由觉得,明明只是一支三个人两匹马的小车队,货物也没有特别多的油水,为何对方会布下如此密不透风的埋伏,还出动大群的部队进行追击?

    “我想,答案也许在我们的商人朋友身上。”银须望向加斯帕老爷,不知道是不是错觉,西斯塔觉得他的鼾声更响了。

    “好了,明天再寻找这件事的答案,现在我们最需要做的就是好好睡上一觉,不管怎么说。。。。”

    银须忽然定定的站住了,一束光流击穿了他浩瀚如深海的意识深处,原本平静无波的水面泛起波纹,波纹迅速扩散开来,互相撞击融合。

    银须浑身剧烈的震颤起来。

    “你怎么了?”觉察到异样,西斯塔诧异的问道。此时,远处传来不知名巨兽的怒吼。

    对方的声音似乎从很远的地方传来,银须浑身一个激灵,回过神来。他伸手拂去额头上的汗水:“有很糟糕的事情发生了。”

    “什么事情?”西斯塔一头雾水,那不祥的吼声令身经百战的他惊疑不定,脚下的大地隐隐传来战栗。

    “我得走了。”银须迅速的转身,他面色铁青,全不似平素的气定神闲。

    “你们在这里等我回来,如果一天之内我没有回来,或者你们一定要离去的话,就往北边走,一直往北边走,不要管眼前的浓雾。”他的声音越来越远。

    “可哪边是北边?”西斯塔大声问,四周烟雾弥漫,根本无法分辨方向。

    银须的脚步停了停,“留意地面,只有北边才有银绒花。”西斯塔立刻四下张望,果然在地面上找到一种淡银色的细碎小花。

    银须的背影消失在雾气深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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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弯刀崖以南的远处,翻过高耸的派拉山峰继续向西南行进,有一片被高耸群山裹挟的盆地,由于状似不规则的圆形,被称作巨神之盾。

    传说在远古时期,巨大的神祗在大陆上征战,曾经在此处掉落了手中的圆盾。

    因为四周皆是悬崖峭壁,此处人迹罕至,生灵们得以生存繁衍;高逾百米的云杉根根竖立,直插云霄,构成了被称作塔拉树海的奇景。在树海的深处,有一座低矮的红色山包,在古老的传说中这座山正是从圆盾上掉落的巨大宝石,所以叫“血石”山。

    血石山虽然看上去很不起眼,据传竟是一座死火山,巨神的宝石大约是在远古就耗尽了魔力,终年安稳的躺在盆地之中,被青翠的树海簇拥。

    可惜,这样的景象再难见到。曾经的塔拉树海,已经化作了塔拉“火”海。

    银须无声的伫立在高崖,蹙眉凝望崖下的盆地,巨神之盾早已化作巨大的火盆,一根粗大的烟柱直指苍穹。他感受着这片土地的苦楚,耳边回响着受苦生灵的悲哭。

    他握紧了拳头,从高崖上纵身跃下。

    落至崖底,他在周身张开了圆形的领域,无数的水滴在他身旁跳动,旋转。他步入火海之中,领域立刻对火焰发出了拒绝的指令,还在燃烧的焦木纷纷发出滋滋的轻响,冒出一缕缕清烟。

    充满恶意的声音在耳边嗡嗡作响。

    “水,该死的水。”

    “讨厌水。”

    “燃烧,要燃烧。”

    “把一切都烧光。”

    火焰人形成群结队的从火海中跳出,但一触及银须的领域就惨叫着化为焦臭的黑烟。

    这些是火元素,它们是纯粹的火焰力量,操控火焰者会把他们使役为奴仆。

    只有真正的强者才能够支配如此数量火元素,银须立刻想到了几个如雷贯耳的名讳。如果是平时,他更倾向于先对状况进行评估,再做出判断,但现在他的心中罕见的被怒火填满。

    “滚回你们的主人那里去,你们没有资格面对我。”他对火元素们低喝着,踏着焦土坚定的向火海深处走去。

    不管对方是谁,银须都决定会会他。

    火元素们依然前仆后继的发动着无用的攻势,却丝毫无法阻挡银须前进的脚步。此时,低矮的血石山已依稀可见,周围的景象却发生了变化,成片倒伏的焦木越来越多。看上去,有些巨木是被截断的,另一些则似是被惊人的怪力直接连根拔起。

    没有任何征兆,一只巨大的带翼火元素从上空扑来,它周身燃烧着炽烈的金红色火焰,妖异的长臂仿若章鱼的触手,领域触及它伸出的魔爪立即坍塌崩解。

    一根苍蓝色的水柱激射而出,瞬间贯穿了怪物的胸口,它刺耳的尖啸着,抽动着化成一缕金红色的烟。

    银须捋了捋色彩斑斓的外袍,胸口处新添了一条明显的焦痕。

    他身旁的领域产生了变化,无色透明的水滴全部置换成了苍蓝色的水滴。奇怪的是,火元素们似乎对这种苍蓝色的水十分畏惧,它们尖叫着向后退却,不敢再靠近。

    普通的火元素并不足以构成威胁,但接下来并没有其他金红火元素出现。那个存在所拥有的力量分明不应该只有这种程度。是他高估了对方么?还是“它”其实早已离去?强大的魔力波动依然不间断的传来,但似乎和先前感应到的有所区别。

    血石山已近在眼前,山脚下是一大片空地,一条小溪汩汩流淌,仿佛银色的系带。不难想象旧时的美好景象,微风拂过,树海沙沙作响,小溪边各色花儿争相盛开,蜂蝶飞舞。

    只可惜这样的景象也许再难重现,映入眼帘的只有满目焦土。

    巨大的圆柱形火墙突兀的直插在空地正中,仿佛是坟冢上的墓碑,在为这死去的土地悼亡。远远望去,金红色的火幕之后似乎空无一物,但其中蕴含着的巨大力量却令人头皮发麻。

    不可思议的是,他竟感到一阵彻入骨髓的极寒,这可是火海的深处!这不同常的寒气甚至干扰了他的领域,被魔力驱使的蓝色水滴瞬间失去了活力,运行速度大大放缓,他的外袍上蒙上了一层薄霜。

    银须立刻注意到,地面散落着形状各异的黑色冰晶,这就是寒气的来源。熊熊燃烧的烈焰竟不能使它们消融,反被阻绝在外,黑冰的切面上映照着火光,折射出妖异的光芒。

    看上去,把巨神之盾付之一炬的凶手已经离开了,在他肆意展现了自己的狂怒,毁灭了周围的一切之后。

    但这黑色冰晶又从何而来?是帮凶留下的?他的目光扫过成片倒塌的焦木,不,双方一定有过一场激战。

    但战斗的原因和结果都已无从知晓。

    那么,这东西的存在又意味着什么?银须困惑的望着仍在跳动燃烧的金红色火柱。

    这种程度的魔法显然需要大量的魔力来维持。是某种信号,某种象征?还是有什么秘密隐藏其中?

    银须向火柱走近两步,保持着充分的警惕,金红色的火焰中蕴含着的力量不容小视,这也许是一个陷阱。

    施法者显示出了极高的技巧,燃尽一切的能量被巧妙的控制在火柱的核心,所以距火柱较远的那些黑色冰晶才没有被融解。

    银须试探性的对着火柱射出一束苍蓝色的水流,果不其然,转瞬间就被火焰吞噬。

    “早该想到了,那么。”银须变换了几个复杂的手势,念诵起古老的咒语,伴随着他的吟唱,他身旁的领域急速缩小。。。

    下一刻,伴随着轰鸣,向前喷涌的怒涛仿佛奔腾的千军万马。水火相交的瞬间,似是为了保护什么,火柱幻化为卵状,仿佛有形之物一般,把水流从中间隔开。两条较细的水流继续向前奔驰,冲垮了一大片焦木。

    炽烈的火光迅速黯淡下去,火势急速消减,眨眼之间,火焰竟已完全消失,就似从未存在过。

    但银须的表情反而愈加严峻,他知道这仅仅是表象,能量本身非但没有消失,反而在迅速聚集。

    漫天蒸汽散去,一个焦黑的人形显现出来。

    它十分矮小,乍看上去像是一个暴尸火海的可怜幼童。但绝没有哪个幼童被烧成焦炭还能从地面爬起来站定,这简直是地狱中的景象!

    它甚至还摇摇晃晃的向银须走了两步,焦黑的眼眶直直的“盯”向他。

    银须眯起了眼睛,似乎有些困惑。“是你么?”他问道。

    没有回答。

    对方越走越近,银须再度张开嘴,这次使用的是一种古奥晦涩的语言。

    它似乎听懂了,立刻止住了脚步。

    忽然,它抱住头,浑身剧烈的颤抖着。焦炭般的身躯裂开无数缝隙,无法直视的金红色火焰从每个缝隙中冒出,包裹住了它的身形。它发出一声地动山摇的吼叫,引发了一阵暴烈的炽流。

    银须向后退了一步,苍蓝色的领域迅速扩张。

    一声巨响,从远古就陷入沉睡的血石山竟然在此刻觉醒!大地的血液从伤口中喷涌而出,通红的石块被抛向半空中又急坠而下,给漫天烟幕留下无数血红伤痕。

    “惊人的力量。”银须喃喃着抬眼望向天空,领域在他的身体周围急速旋转。水流在他的手心集聚,幻化为一把蓝色的竖琴。

    火焰人形已完成了自身的变化,它屈伸着自己的手爪,似乎在适应某种新的力量。随后,它迷茫的把没有五官的面孔朝向银须,但银须身周的那些苍蓝色的水似乎充分的激发了它的敌意,怪物发出一声不明意义的吼叫,裹挟着热风和烈焰,猛的扑来!

    但扑了个空。

    苍蓝的水柱从他背后升起,银须不知何时已经转移到了它的身后。

    它扭过头,喷出一口烈焰,却被领域阻隔在外。

    “但,还不够。”

    火焰人形猛挥右臂扔出几个巨大的火球,银须则不慌不忙的用修长的手指轻巧的勾了下竖琴的琴弦,悦耳的音色仿佛泉水的叮咚声,随即出现的几束水流则立即将火球尽数击溃。挫败似乎令怪物更加狂暴,它狂躁的咆哮着,继续发动不曾间断的攻势,火和水的力量在空间中激烈的对抗着,互不相让。

    悦耳却有些单调的竖琴单音接连响起,渐渐组合成瑰丽的乐章。

    表面上看银须似乎处于被动的守势,但其实对方的攻势都被他游刃有余的一一化解。他并不是在等待反击的时机,只是单纯的在观察。

    “拙劣的技巧,单调的进攻,你使用的是不属于你的力量。一个稚童即使有幸得到了一把盖世的神剑,也不会立刻变成无双的战士。”

    “不是你。”银须得出了结论。

    原本似乎永不停歇的火势此时忽然不自然的消退,蹂躏树海的野火接二连三的抽动着熄灭。魔力波动的变化使银须立即觉察到了对方的企图。也许是本能使它意识到想战胜眼前的敌人就需要更强大的力量,怪物试图将整个盆地的烈火力量都积蓄到自己身上。

    但银须岂会给它这种机会?旋律陡变,他的手指扫过每根琴弦,苍蓝的水流旋即从火焰人形的脚下喷涌而出,不可阻挡的把它推向空中。

    这看似无害的苍蓝色的水流,对它来说简直胜过尖刀利刃,它在水中痛苦的翻滚挣扎,着想要从中逃出,但水柱仿佛是坚固的牢笼,剥夺了它所有的力量。它绝望的哀嚎着,周身的火焰被一缕缕的剥离。

    银须仰望着半空中逐渐熄灭的火光,感到有些踌躇。对方的挣扎已越来越无力,哀嚎声也渐渐转弱。在与火元素战斗时他可以毫不留情,因为那些是不属于这个世界的邪恶,唯一存有的念头就是焚烧万物;但这个怪物似乎不一样,尽管不能确定它究竟是什么。但银须觉得,在没被火焰的外衣侵蚀之前,它似乎能听得懂他说的话,而且在向自己走来时,他分明能感到它孩子般的无助。

    至于之后它为什么会异变成充满攻击性的可怕怪物,银须还没有找到答案。回想起那股令人心悸的魔力波动,他发现自己也很难把它认定为毁灭巨神之盾的罪魁祸首。

    力量完全不在一个层面之上。

    但他隐隐觉得它和元凶之间一定存在某种联系。

    简单来说,并没有找到一定要消灭它的理由。如果换一个角度去想,它甚至也可能是这场灾难的受害者。

    银须做出了决定。他停止了竖琴的演奏,原本行云流水的旋律突兀的戛然而止。

    已近沉寂的水柱中竟再度发生了异动,一股全然不同的魔力波动突然显现,这股波动不存有任何攻击性,反而给人一种温和而慈爱的感觉,体现了施法者守护的意志。

    但同样毋庸置疑的强大,银须的水柱竟从上至下被冻结成了蓝色的冰柱。

    “你身上到底还有多少谜团?”银须叹了口气,他用手指轻轻的触碰了一下冰柱。

    一声脆响,冰柱上出现密密麻麻的细纹,随即开始崩解,飘扬的冰尘之中,却有一个闪亮的晶状物体从半空中坠落下来。

    一根水柱止住了物体的落势,把它轻轻平置在地面上,银须立刻上前查看。

    这块晶体看上去像冰块,伸手一摸却温热柔软,近似于人的体温,想必是某种非同寻常的魔法造物。而最不可思议的是,其中竟封存着一个“人”。

    至少看上去是“人”。一个只有两三岁的男童,有着火红色的头发和白嫩的肌肤,他的脖子上戴着精致的的蓝宝石挂坠,正在安稳舒适的酣睡。

    这竟是怪物的真面目么?

    挂坠闪亮的金属边上似乎刻着某种文字,银须凑近看了一眼,不由的摇了摇头。

    “真没想到。。。。。”

    …………………………………………………………………………………………………

    周围很亮,孩童不情愿的缓缓睁开了眼睛。

    这是哪里?他坐起身看了看四周,不远处流淌着一条小溪,近旁都是焦黑的土地,难闻的焦糊味阵阵传来。

    是完全陌生的环境,这令他感到有些害怕。他不由得抓紧了坐在身下的布,把身体紧紧的包裹起来,这块银色的布从何而来他其实也完全没有印象。

    好像有谁在说话?他顺着声音的方向看过去,只见远处站着一个银色长胡须的老爷爷,周身似乎笼罩着一层蓝色的雾气。他听不懂对方在说什么,又从来没见过这个人,不由的更害怕了。

    “你醒了?”银须远远看见小男孩坐起身来。他想起对方多半听不懂通用语。就改换另一种语言又问了一遍。

    这一次对方听懂了,他看的出来。但是这孩子明显很害怕,并没有回答他,只是更努力的藏进袍子里。

    银须解除了身周的领域,慢慢向孩童走过去,他蹲下身来笑着说:“别害怕。”

    他的声音温和而使人安心,小孩偷眼看了看他,勉强坐正了身子。

    “你为什么会在这里?”

    小孩摇了摇头。

    “你的爸爸妈妈呢?”

    还是摇了摇头。

    “那,这个东西你有印象么?”银须指了指小孩脖子上的挂坠。小孩低头看了看胸前,慌忙伸出双手把挂坠紧紧握住,对他来说这似乎是非常重要的物件。

    “放心,这是你的,我不会拿走它的。那你还记得这个东西是谁给你的么?”

    小孩继续摇头,手还是紧紧握着挂坠,一点也没有放松。

    也不知道他是不会说话,不想回答,还是什么都不记得。银须又连着问了几个问题,孩子只是不停的重复同一个动作。

    “你记得你的名字么?你叫什么?”银须准备先暂时放弃了,从他离开已经过了一天半,西斯塔一行还在急等着他的归来。

    谁知道,小孩终于开口了。

    他的声音清脆悦耳,但是念出来的却是一堆杂乱的音节,绝对不属于任何已知的人类的姓氏,但银须却似乎并不感到奇怪,他若有所悟的点了点头。

    “不错的名字。但。。太长了,这个名字你自己记得就好,平常还是换一个更容易使用的好了。”银须挠了挠头。

    但偏偏起名字起外号之类的事情他向来很不擅长,他的一个老友就一直很讨厌他起的外号。

    银须沉吟着,脑子中冒出很多名字,却不知道该选哪一个。无奈之中,他抬眼看了看天空,盆地的火已然熄灭,烟尘散去,洗澈的天空一片蔚蓝。

    他忽然有了主意。“那就简单明了的叫你。。。‘苍空’吧,然后你还需要一个姓氏,嗯,既然你的挂坠上刻着古老的雷姆瑞特家族族徽,那就。。阿吉.雷姆瑞特!”

    这个名字银须是用通用语念出来的,“阿桂.锐目未特?”小孩指了指自己,用怪异的语调重复了一遍。

    “是个好名字对吧?”银须似乎有点信心不足。

    小孩是懂非懂的点了点头。

    “那么,以后我就叫你阿吉了,阿吉,还有人在等着我,所以我现在就必须离开这里了,你愿意跟着我么?”银须对着小孩伸出了手,似乎有点高兴。

    阿吉似乎有些犹豫,毕竟他跟眼前这个人也只是刚才认识而已。但他本能的害怕被遗弃在这陌生的荒野,他看了看四周,又看了看和蔼的老人。

    他慢慢的伸出了手,但并不是要和银须握手。他指着银须手上的一处灼伤说:“伤口,疼?”语气中透着关切,也不知道他是什么时候注意到的。

    这是银须在先前的战斗中所受的唯一一处伤,而阿吉也许永远都不会知道这个伤口就是他自己造成的。

    银须笑了,他似乎因为这个孩童的意料之外的反应感到欣慰。他握住了阿吉的手,把孩子从地面上轻轻的拉了起来,“不用担心,不疼的。”

    诸神似乎终于注意到了巨神之盾的干涸与灼痛,半空中没有预兆的飘起雨来,淅沥的雨滴轻轻飘落,仿佛温柔的慰藉。银须从地上捡起自己的银袍,小心的盖在阿吉的头上,然后把他抱了起来。

    阿吉从袍子中探出头来好奇的问他:“你的。。名字?”

    银须迟疑了一下,似乎在考虑应该怎么回答。不过他还是用那种古老的语言念出了几个音节,发音近似于通用语中的“费多莲恩”。

    “嘻嘻,银色胡子。”阿吉天真无邪的笑着,淘气的用手拉了拉银须长长的胡须。

    银色的身影抱着幼童,把这片山脚下的空地留在了背后。在往后的余生,他们都未曾再回到这里。

    寒冬已却,树海中的某处,青翠的嫩芽顽强的从焦土中冒出,多年之后,这片大地重现生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