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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阿吉觉得自己并没有睡多久就被缇雅给摇醒了,他眯缝着眼看了一眼昏暗的窗外,有点不耐烦的说:“天还没亮呢,再让我睡一会儿。”

    “可是已经是中午了。”

    中午了?阿吉连忙坐起身来,然后跳下床跑到窗边。

    原来,这个房间朝向本就背阳,窗外还有几棵高大的山毛榉遮蔽了射进房间的阳光。

    阿吉感到一阵懊恼,半天的时间就这么白白浪费了,距离他们被赶出这个鬼地方的期限只剩区区一天半。

    “走,赶紧走,我们现在就出发!”

    他们本来打算在房间里换好衣服再出发,但阿吉想了想觉得这并不是一个好主意。响亮的吆喝声从楼下传来,这“枯树”酒吧看来远比“游乐场”要热闹,人多眼杂,还是尽量不要吸引不必要的注意力。

    “这里人太多,还是晚点再找地方换吧。”阿吉对缇雅说。

    他们从房间中走出,然后顺着咯吱作响的旧楼梯走向大厅。大厅里很热闹,有两张圆桌甚至几乎坐满了。客人们有的凶恶粗野大概是来自贫民区的流氓;有的则独自坐在角落的座位看上去忧心忡忡;但是也有一些客人的衣着相当整齐美观,也许是在某个贵族的府邸中任职。

    看见阿吉,罗伯特立刻凑上前来说:“这都大中午了,还没吃饭吧,过来看看,本店的招牌美食统统只要一金币。。。。。”

    “免了,你留着自己吃吧。”阿吉一口回绝,本来他也没钱。

    门外有一棵歪歪扭扭的枯树,大概就是酒吧名字的由来。

    站在酒吧门口向远处望去,可以看见一幢幢整齐罗列着的白色房屋,这些房屋仿佛花瓣一般拱卫着正中的那高耸而优美的尖顶建筑,那是夏尔马圣堂,阿吉听说过。

    他们的目的地正是圣堂旁的广场。

    “枯树”酒吧位于上城区的最边缘,藏身在一大片树林中,离广场有相当的距离。事不宜迟,阿吉和缇雅顺着小路向夏尔马圣堂的方向走去。

    走到城区附近时,行人渐渐变多,小路也变成了整齐的石路。道路两旁栽着各种不知名的美丽花儿,缇雅不由自主的被这些花朵吸引,脚步虽然不停,却忍不住四处张望。

    但阿吉可没有心思欣赏这些花儿,他敏锐的注意到了周围行人的异样眼光。也难怪,他们蓬头垢面,还穿着根本不应出现在上城区的粗陋服饰。

    再这样下去肯定会把城市守卫吸引过来,阿吉连忙拉着缇雅跑进一个没人的小巷。

    他们迅速换好了衣服,阿吉穿上了一件黑色的小礼服,领口和袖口处有着金色的刺绣;缇雅披开了银色的长发,换上了一身天蓝色的长裙,合身的裙装衬出了她将要开始发育的美好身段,就像是含苞欲放的花蕾。

    衣服其实都是些便宜货,买衣服的地方是阿吉向凯文问来的,这位“花花公子”很了解哪里可以用低廉的价格买到一些看相不错的样子货。

    缇雅拿着旧木梳费了好大力气才让阿吉那一头火红色的乱发稍微服帖一点,她给阿吉整了整衣领,然后退后两步,笑着端详着形象和平日截然不同的哥哥:“真好看。”

    阿吉被她看的怪不好意思的,“你才好看,谁都没有你好看。”他语气虽然生硬,但说的却是真心话,眼前这个笑靥如花的女孩美的简直不真实,传说中迷倒众生的潘迪安大概就长这个模样吧,不不不,呸,缇雅才不是魔女呢。

    二人改头换面后从小巷中走出,而路人们也随之发生了惊人的转变。衣冠楚楚的人们对着他俩微笑致意,和先前鄙夷嫌恶的态度完全判若两人。转变之大,让阿吉也一时迷惑于到底哪种才是他们真实的面貌。

    在穿过两个路口之后,已可窥见夏尔马圣堂的全貌。从稍近距离望去,这座纯白色的建筑更加令人印象深刻,气派雄伟的拱门两旁,一根根粗大的石柱仿佛庄严的守卫,支撑着线条流畅优美的穹顶。高耸入云的主塔树立在正殿的上方,而在主塔的两侧,对称分布着另外八个尖顶。

    圣堂前有一个圆形的喷水池,手持水瓶的女神像就立在水池中央。端庄秀丽的女神,慈爱的微笑着把瓶中的水倾入池中,似在向大地施以她的恩泽。

    行人们悠闲的在广场上漫步,或是用手中的食物逗弄飞来的鸽子;孩童们追逐奔跑,脸上洋溢着幸福的笑意。

    “我们就在那边表演可以么,哥哥?”缇雅指着喷水池。

    阿吉点点头,拿出了他的笛子。马上就要在这么多人面前演奏令他有点紧张,但更多的是兴奋,在这里他应该可以吹任何一首他想吹奏的曲子,而不是翻来覆去的吹那首阴森怪异的改编版《银发魔女潘迪安》。

    走到水池近旁,他稳稳站定,然后把长笛凑近嘴唇开始了他的表演。第一首他选择了一支欢快的曲目《郎格夏的春日》,曲目描写的场景是少男少女在美丽的原野上奔跑,中间一个段落在演奏时会用到模仿泉水叮咚声的技法,阿吉设想应该可以和喷水池的流水声完美应和。

    缇雅把一个木盒打开放在地面上,这个盒子是她从曾经的家中带出的唯一纪念,看上去古朴而精致。接着,她开始配合阿吉的演奏起舞,灵活的步点,美妙的身姿,显见接受过专业的训练。

    他们的表演立刻吸引了周围人的注意,路人们纷纷围上前来。眼见有了观众,阿吉的兴致更浓,他全身贯注于演奏之上,灵活的手指在笛孔上飞快的跳动着。

    一曲吹毕,缇雅优雅的向人群欠了欠身。过了半晌,周围的人才回过神来,他们热烈的鼓掌叫好。

    “太棒了!”

    “天啊,我从来没见过这么精彩的表演”

    可是喝彩归喝彩,但并见人往木盒里投入硬币。

    阿吉略微有些失落,他猜想也许是因为自己的演奏还不够精彩。

    那么,试试这个?

    阿吉深吸了一口气,开始了下一首曲目的吹奏。在缓慢宽广的前奏之后,极为密集的音符毫无征兆的从笛筒中喷涌而出,仿佛狂风骤雨一般,让人喘不过气来

    这首曲子的名字就叫做《暴风雨》,演奏难度极高。就凭这么一首曲目,如果他有贵族的身分,便可以在大多数王国应聘宫廷乐师,而他的演奏可以令绝大多数的宫廷乐师羞愧难当,自叹弗如。

    缇雅原本试图为他的演奏配上舞蹈,但很快就放弃了。“太快了。”她喃喃着,不过她也很乐意加入听众的行列。

    阿吉使出了浑身解数,一曲演毕,他已累的浑身是汗。

    观众们似乎完全被震住了,他们一个个圆张着嘴巴,一脸的难以置信。

    “我的天,这个孩子到底是什么人?”

    “我跟你说,我上周才去过剧院。我觉得剧院的那个所谓的首席乐师根本没法跟他相比!”

    “我看,他大概是女神身边司掌音乐的仙童格努威尔吧!不,他肯定是来自地狱的小鬼,所以才能演奏的那么摄人心魄!”

    阿吉喘着粗气,满怀希望的望着众人,但还是没有人往木盒里头投哪怕一个铜板。

    所以,到头来还是和下城区一样嘛。看来缇雅的法子还是行不通的。

    “我累了。”阿吉有气无力的说,他一屁股坐在地上,失望的瞅了一眼空荡荡的木盒。

    他本是无心之举,但观众们却明白了过来,虽然他们算是会错了意。

    木盒上方立刻下起了硬币雨,阿吉眼尖,瞅见其中甚至还有金灿灿的!

    “再来一首!”有人吆喝着,于是大家也跟着一起吆喝起来。

    “要我说,再来十首!剧院的门票可是十金币一张呢!听了这小兄弟的演奏,谁还愿意去剧院!”一个衣着讲究的胖子粗着嗓门喊道。

    阿吉兴奋的跳了起来,他劲头十足的再度开始了表演,让观众们如痴如醉。

    一下午很快就过去了,到傍晚,人群才开始意犹未尽的散去。

    “哎呀,这听的真是浑身舒坦啊。”一个商人模样的胖子拍着自己的大肚皮,好像刚刚享受了一桌盛宴。

    “妈妈,我也要学长笛!”

    “傻孩子,家里本来就有乐器老师,也没见你好好学过。不过,你要是能吹到那个哥哥一半好,我也就知足啦。”——来自一对母子的对话。

    “明天还来不,一定要来啊!”好几个人对着缇雅和阿吉说。

    “一定来!”缇雅笑眯眯的说。

    等到人群差不多散去,阿吉才清点了一下木盒。硬币多到小木盒都装不下了,一共六枚金币四十八枚银币以及一时点不清数量的铜板。

    数目可比想象中可观多了,原本只要能凑够一金币能付大后天的房费阿吉就已经很满足了。更重要的是,他不是没见过更多的钱,但是这些钱握在手里的感觉可完全不一样,毕竟,不是偷来的也不是抢来的,而是凭自己的本事赚来的!

    “你累了吧,哥哥,我们早点回去休息吧。”

    确实挺累的,但这种累不同于偷了东西被人追的满世界乱跑的累,阿吉感到快乐而充实。

    “你是对的。”阿吉说,然后两个人紧紧抱在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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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们一大早就出发,然后顺利赚回了七枚金币五十三枚银币。

    由于暂时不再需要担心生计问题,缇雅空出了一个半天来对房间进行彻底的清理,当晚阿吉回来时,喜笑颜开的对她说:“猜猜今天有多少收获!”

    “八枚?”缇雅正在用抹布擦着床头的柜子。

    阿吉摇摇头。

    “难道九枚?”她停下了手中的活,好奇的问。

    阿吉伸出两个手掌“整整十一枚!”

    “真好。”缇雅笑了笑,然后低下头继续擦拭柜子边缘的灰尘。

    也许是累了,她的反应没有想象中热烈。不过满心欢喜的阿吉并没有注意到这一点,他扫视着焕然一新的房间,摸了摸下午刚晒过的被褥,被褥上还残留着阳光的余温,散发出一种独特的清新味道。

    这会儿阿吉早把贫民窟的悲惨生活抛在了脑后。他对现状很满意,正琢磨着明天应该演出什么曲目来搏得更多的喝彩和赏金。他同样忘记了,赚钱、生存下来其实都只是缇雅计划的第一部分,而第二部分。。。

    也许是因为晒过的被褥太舒适,隔天阿吉睡到中午才起床。他们的午饭是在“枯树”酒吧吃的,因为在城区吃饭只会更贵,而且阿吉不得不承认,尽管房间服务差劲至极但是酒吧的伙食竟然意料之外的棒。

    吃完饭后他们照例前往广场,有几个忠实的乐迷已早早在喷水池旁等候着。

    “会有多少进账呢?”阿吉一边拿出笛子,一边在心中盘算着。他其实对金钱的兴趣并没有多大——只要能够维持生存所需,他单纯是想挑战一下昨天十一枚金币的新记录。

    今天的观众甚至比前几日更多,里里外外围了个水泄不通。就在刚刚,一个出手阔绰的老者直接往木盒中投了五枚金币,他一边用手巾擦着眼睛一边说好久没听到这么令人感动的演奏了,如果有机会希望邀请阿吉去他家做客。

    他的话引起了旁人的不满,大伙儿纷纷斥责他自私,一时搞的有点不愉快。不过当阿吉再度开始他充满魔力演奏后,人群便立刻安静下来。

    阿吉正吹奏着《格里莫林安之殇》,这是一个悲剧性的英雄史诗,对于大多数人来说都是耳熟能详的传说故事。他妙入毫颠的演奏在听众眼前勾勒出了一张张华丽的画卷,使他们觉得自己仿佛也成了大英雄法米安的同伴,和他一起征战,胜利,最后遗憾的功败垂成。

    人群中忽然出现了骚动,原本正闭着眼睛沉浸在音乐中的阿吉诧异的睁开了双眼,这种情况从未发生过。

    人群在迅速散开,一个嘹亮的嗓音在不远处高喊:“贝弗里安伯爵驾到!”

    众人纷纷退到一边,低下了自己的头。一辆华丽的金色马车正不紧不慢的驶来。

    一个颤颤巍巍的老太太脚下一滑,摔倒在地。她因为腿脚不便,落在了后面。她趴伏在地上,勉力撑起身子,想要爬到人群之中。

    “真过分。”年轻的女声从马车里传来,下一刻一个约十五六岁的少女从车厢中跳了下来,虽不算十分美丽,但看上去温柔可亲。

    不过这会她蹙起了眉头,满脸不悦之色。

    只见她搂起碍事的长裙快步走向老太太,然后动作轻柔的扶起了老人家。“您没事吧。”

    “没。。没事。”老太太颤抖着站起身,不住的向她道谢。

    “罗格,我说了多少次了,不要惊扰到人群。”一个体形微胖的老人从马车中缓缓步出,他衣着华丽,带着一种与生俱来的气势,但是看上去和蔼慈爱,他的眉眼和少女有几分相似,也许是她的父辈或者祖辈。

    “可是,伯爵大人。。。”

    “照我说的做。路上有行人,你避让开就是了,看把老人家吓的。”

    “梅尔,老人还好么?”他转向少女。

    “腿好像摔伤了,父亲大人。”梅尔说,不满的看了车夫一眼,车夫连忙低下了头。

    “对不住了。”伯爵大人满怀歉意的说,“我会安排最好的医师给你治疗,这些请您收下,作为赔礼。”

    他走上前来递过一个满当当的钱袋,老太太瞪大了眼睛连连摆手,“不敢,不敢。”

    “您就收下吧。”梅尔笑着把钱袋放到老人手中。

    “伯爵大人还是一如既往的仁慈啊!”有人由衷的赞叹道。

    “贝弗里安大人!贝弗里安大人!贝弗里安大人!”人们欢呼起来。

    伯爵大人对着众人微笑致意,然后把目光转向了阿吉和缇雅。

    “哦,是你们啊。广场新来的两位小艺术家,我听人提起过。”

    他走近两步。

    “能不能告诉我,是哪家的家长有这样的好运气?”他笑眯眯的问。

    阿吉一愣,一时不知该怎么回答。

    反倒是缇雅上前一步,款款行了一个礼。

    “我们是加布里安男爵的远房侄儿,侄女。”

    缇雅早年曾随父母去夏尔马的加布里安男爵家做过客。那时,加布里安男爵年纪已经很大,他早年丧妻,也无子嗣。

    出于某个原因,缇雅对他的印象很深刻。

    不过,缇雅虽然表面看上去从容,内心却很紧张。尽管寄希望于被贵族收养,但她也没想到竟会遇上显贵的伯爵大人。比起随便胡诌一个名字,说和一个确实存在的人沾亲带故,可信度可能会稍微高一些。

    但是数年前,男爵就已经行将就木了,万一他早已去世呢?那只能指望位高权重的伯爵大人对这种不知名的下级贵族一无所知了。

    “加布里安啊,他前段时间去世了,这些日子,你们受苦了啊。”贝弗里安大人叹了口气,眼中尽是怜悯之意。

    缇雅瞪大了眼睛,竟有这么巧合的事情?那么一切就很容易解释通了,侄儿侄女前来投奔,却不想破落贵族加布里安本人没过多久便撒手人寰,她和阿吉生活不下去只得来广场卖艺度日。

    “是啊,今后的日子我和哥哥不知道怎样才能过的下去。”缇雅看上去十分难过的低下了头,实际上她是因为不敢面对伯爵的目光。事到如今只能走一步算一步了。

    阿吉在一旁注视着两人,缇雅和这个“贝弗里安”大人的对话他听的见,但是听不太懂。加布里安男爵又是什么人?但是,一种强烈的陌生感在心中油然而生,那个穿着天蓝色裙装的女孩也许是他在这世界上最亲近的人,但现在阿吉觉得自己对她根本一无所知,她显得遥远而陌生。

    伯爵沉吟了一下。

    “嗯。我有一个冒昧的提议。我觉得,像你们这么小的孩子,实在没法放着不管啊。”

    缇雅心中一动,他的意思难道是?

    “我的夫人很早就去世了,梅尔没有玩伴也没有兄弟姐妹,一直都说自己孤单,我也觉得家中很冷清。如果,我是说,如果你们愿意的话,我很乐意代替老朋友加布里安来收养你们。”

    缇雅觉得一切简直难以置信,没想到在无比苦难的日子之后,不可思议好运就这样突然的降临在头上。

    没错,她确实十分感激阿吉对她所作的一切,他对她来说就是世界上最亲近的人。但她也同样非常想念曾属于她的一切。而现在,有一个绝好的机会,可以让她把这两样都握在手中。

    人群中一阵骚动。大部分人都在赞叹伯爵大人的博爱仁慈,但也有些人表达的是其他的意思。

    “哼,这两个小鬼也不知道是走了什么好运,竟能被伯爵收养。”一个丑陋的贵族女子酸溜溜的对同伴说。

    “得了吧,你要是有那个小女孩一半的美貌,也许伯爵会考虑一下勉强把你也捎上。”同伴毫不留情的取笑她。

    虽然其实根本不用考虑,缇雅还是沉默了一下才回答:“那真的是太荣幸了,仁慈的伯爵大人。”

    梅尔走过来拉住她的手,和蔼可亲的笑着:“太好了,我多了一个这么可爱的妹妹。对了,妹妹,我还没有问过你的名字呢。”

    “我叫缇雅。”

    “真是一个美丽的名字。不过,缇雅啊,你现在还叫伯爵大人么?”梅尔笑着对贝弗里安大人使了个眼色。

    “父。。父亲大人。”

    伯爵看上去很高兴,他微笑着点了点头。

    梅尔紧紧的拥抱了一下缇雅,然后转向阿吉。“弟弟,你怎么还站在那边,快过来啊。”她招了招手。

    但阿吉只是冷冷的看了她一眼,站在原地一动不动。

    “他叫什么?怎么不过来?”梅尔诧异的问缇雅。

    “他叫。。”缇雅焦急的对着阿吉使了好几个眼色。

    “我不愿意。”阿吉打断了她。

    “为什么?你不想和妹妹一起么,你是有什么别的考虑吗?”伯爵看上去颇为吃惊,似是没想到自己的提议会被断然拒绝。

    和缇雅一起?想啊,那当然是非常想的,如果可以,这辈子都不想和她分离,但是。。。阿吉注视着眼前这个略显富态的贵族男子,不知为何脑海中却浮现出了另一个灰色的瘦小身影。一位是地位崇高的伯爵,而另一位说好听点是会长说不好听点就是流氓,干的多半也都是些见不得人的勾当。可如果非要让阿吉选一个“父亲大人”的话,他选格鲁梅尔。

    而且阿吉还有其他的考虑,缇雅当然可以完美的扮演“贵族家养女”的角色,毕竟她就是在那种优渥的环境下长大的,一举一动都可以合乎贵族典范;而他?他是个混迹贫民区的小混混,就算现在乍看上去算是人模狗样,可如果真去了贵族的家中,分分钟就会露馅。到时候,不光是他自己,缇雅也会受到牵连。

    他不能因为自私,就去阻碍她的梦想。

    “不为什么,就是不想。”阿吉坚定的说,缇雅从刚才就一直在用嘴型对他说:“求你了。”他的差一点就心软了,但他最后还是给出了令她失望的答复。

    伯爵似乎有些苦恼,有一个瞬间,阿吉觉得他看向自己的眼神似乎充满怒意,也难怪,像他这种地位崇高的人,从没想过会被自己这样的人顶撞吧。

    “你决定了吗?”伯爵淡淡的问。

    阿吉偏过头去不看缇雅凄楚的眼神。

    “恩。”

    “那好吧,虽然不知道原因,但看上去只能先这样了。他叫。。。(他用询问的眼光看向缇雅),嗯,阿吉。如果你改变主意了,随时可以回来找我们。另外,如果一直没有改变主意的话,我也会通知卫兵,随时欢迎叫做阿吉的客人。”

    “谢谢。”阿吉鞠了一躬,对他的大度表示感谢。

    也许是因为被扰了兴致,贝弗里安伯爵打算尽快离开。“罗格,准备回府。”他对车夫说着,迈开步子向马车的车门走去。

    “不去圣堂了吗?大人?”

    “不去了。”

    梅尔对着阿吉叹了口气,然后不停的安慰着缇雅“没事的妹妹,他会改变主意的,到时候你们就可以团聚了。”

    缇雅在上马车之前不停的回头望向阿吉,仿佛是希望下一次回头时阿吉就会改变主意向她奔来。

    上了马车之后,她还是扒在车窗上眼巴巴的看向阿吉,像只被遗弃的幼兽,梅尔不得不拉住她让她稳稳坐好:“妹妹,这样很危险。”

    但是阿吉始终狠心的望向别处。

    马车最终还是掉转方向离去了,金色的轮廓越来越小,直至完全消失。

    阿吉的余光其实一直追随着那个小小的身影,他的心刀绞一般的疼痛,好几次他都差点改变主意。

    他几乎就要对着马车招手,“喂,等等我。”

    但那只手始终没有举起来。

    周围的人议论纷纷,绝大多数都是在说阿吉不识抬举;不过也有人庆幸的表示“这样挺好啊,要不然想看到他的表演就怕是难了吧。说真的,第一次我就不该来听的,之后哪天不听就浑身难受!”

    之前从来不曾开口招揽客人的阿吉此时忽然吆喝起来:“各位观众老爷,看这边,看这边!前所未有的精彩表演即将开始!你们都准备好了吗?”他笑容满面,似乎兴致颇高,却没发现自己其实笑的比哭还难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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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阿吉返回“枯树”旅店的时间比平时要早。

    也许是因为心不在焉,他后面的表演大失水准,笛声中失去了平日的魔力。人群罕见的在太阳还没落山时就全部散去,阿吉在收拾东西离开时发现缇雅把她的宝贝木盒落下了。

    他感到一丝欣慰,因为他多了一个去找她的“正当理由”。

    也没心思点数硬币,阿吉把木盒直接塞进口袋中。

    回到旅馆中,他去吧台点了一份大餐,要了一杯牛奶,准备好好犒劳一下自己的胃。

    结果,刚吃两口他就发现自己其实毫无胃口,他便推开盘子拿起牛奶,时间虽然还早,但他打算喝完就回房睡觉。

    今夜酒吧中的人不多,不过角落处坐着的两个人似乎一直在交谈,阿吉一进店门就注意到了,但当时他别有心事没有去关心他们的对话内容。

    这会儿,虽然并非有意偷听,但是对话的内容还是飘进了他灵敏的耳朵中。

    “喂,你听说了嘛,今天又有倒霉鬼落到那个‘大善人’手里了!”

    “你说话小心一点啊,诽谤贵族可是要治重罪的,小心被抓到地牢里头割了你的舌头!”

    “我他妈的才没诽谤!露西你认识吧?”

    “知道,你原来的姘头。”

    “哎,你这么一说,我又想她了,那滋味儿叫一个绝。咳咳,不说这个,露西她就在那家伙的府邸做工,有回她喝多了,你猜完事之后,她跟我说什么?”

    “说什么?”

    “那个伯爵大人是个变态,等玩腻了之后就杀了她们,再放干她们的血,那些血可是另有用途的。那老东西按说都八九十岁了,为啥看着远比实际年龄年轻,就是因为他用那些少女的血施行了一些可以益寿延年的邪术!”

    “哎哟,越说越瘆人了。那你又怎么知道露西不是在给你编故事?我觉得吧,她大概是觉得你活儿不行,就吓吓你!”

    “嘿嘿,跟你说,不可能。她第二天酒醒了就哭着求我千万不要说出去。要不然为啥她就算有了别的男人,还是得满足我的任何要求?还不是因为有把柄在我手上!”

    “那要么,下次让兄弟我也试试?”

    “这个嘛,下次有机会再说。”

    两人猥琐的嘿嘿笑着,阿吉却听不下去了,他仰起脖子把牛奶倒进嘴里,一刻都不想再在大厅多待。

    那两人笑够了,继续起他们的对话。“哎,我跟你说,这次这个倒霉鬼好像不太一样。”

    “怎么个不一样?”

    “我是没看到啦,但是听人说,那小女孩也不知道是哪里来的,头发竟然是亮银色,很有异域风情。”

    阿吉的动作瞬间僵住。

    “亮银色啊,听着就很得劲啊。老子搞过棕色的、金色的就是没搞过亮银色的!”

    “你就做梦去吧!反正看到的几个人都说她美的出奇。。。”

    “能有多美?比的上‘卡莎’、‘莉莉’、‘多里亚’嘛?”这人如数家珍的念出几个妓院红人的名字。

    “呸,比她们美多了。那个老家伙每周不都要去夏尔马圣堂做做样子嘛?一见到她,样子都不做了,就急着回府里快活呢。哦对了,说起来,那个小女孩好像还有个哥哥,他哥哥长着一头古怪的火红色的头发,凶巴巴的还不爱说话,不过据说笛子吹的是真不错。”

    一声器皿摔碎的脆响。

    “我的杯子!你得赔!”罗伯特一副痛心疾首的样子,阿吉从兜里抓了一大把硬币全部扔在他脸上。

    这两人被突如其来的巨响吓了一跳,正心神不宁的四处张望。一个火红色头发的少年就已冲到他们面前,他浑身发抖,表情极度扭曲。

    “你说的都是真的?”

    虽然只是个小孩,但是他散发出的无形气焰却令人窒息,其中一人张口结舌的点了点头。

    少年二话不说冲出了店门。

    阿吉狂乱的奔跑着,脑海中只有一个念头:得赶紧去救缇雅。

    在漫无目的的狂奔了一阵之后,他才想起自己根本就不知道贝弗里安府到底在哪里,对方表面上说欢迎他前去,但其实却连地址都没透露给他。阿吉一把揪住一个路人,凶狠的询问贝弗里安府的所在,所幸伯爵大人作为本地知名的大贵族,住地并不难问出。

    贝弗里安府坐落于上城区北偏西的一处幽静缓坡之上,此时夜色已降,月光如同银色的帷幕笼罩着这气派的建筑。半空中,明月呈“凸月”之相,不数日便是满月之时。

    两名全副武装的伯爵府守卫虽然站的笔直,目不斜视,嘴中却没闲着。他们百无聊赖的聊着一些没营养的话题,用来打发无聊的站岗时光。

    “你看见伯爵大人今天带回来的那个小姑娘了么?”

    “没看见,怎么了?”

    “那你就没眼福了。嘿嘿,我瞅见了,那可真是美的出奇啊,据说是哪个小贵族家的女儿。说实话,梅尔大小姐跟她站一起,简直就像个村姑。”

    “可惜。”

    “可惜什么?”

    “可惜她再美也活不了多久了。”

    “那可不一定,这么美的姑娘就算是伯爵府中我也不曾见过!要我说,过不了多久梅尔大小姐怕是就要多一个小继母了,哈哈。”

    “还是可惜。”

    “还可惜啥啊?”

    “可惜再美跟你瓦里克也没半点关系!话说回来,佩吉让我通知你一声,等会轮值完了去后厨相会,怎么样,要不要去啊?”

    “真。。真的嘛?”

    “当然是假的,你个蠢货。。。等等,什么人!”

    月光之下,一个矮小的身影正从坡下跑来,他脚步虚浮,看上去已经精疲力尽。

    看身形是个小孩,但两个卫兵并没有完全放松警惕,他们依然平举着手中的长矛。

    “站在那里不要动!”距离大约十码时,瓦里克逼停了对方。

    “我要见贝弗里安!”来人双手扶着膝盖,气喘吁吁的说。

    这小孩衣衫破陋,一看就是身份低贱之人。另一个卫兵嗤笑一声,嘲道:“你是哪来的野狗,竟敢直呼大人的名字!”

    “我是阿吉。”

    “阿什么吉,没听说过。”

    “让开!”小孩竟怒吼一声扑了上来。

    瓦里克心情不佳,正想找人发泄一下,没想到正好有人送上门来。他可不管对方是不是孩子,伸出手狠狠的向对方脸上推去,没想到对方竟不躲不闪直接向他的手咬来。他手掌吃痛,使劲甩了一下没有甩开,对方却已撩起脚狠狠踢向他的下阴。

    同伴看见他被袭击,连忙过来帮忙,这名卫兵举起长矛用矛柄对着小孩的脑袋狠狠的捣了下去,小孩一下子跪倒在地,但还是凶狠的从瓦里克手上咬下一块肉。

    小孩一手捂着后脑,野兽般的目光狠狠的瞪向卫兵。这目光令卫兵心中有些发怵,但对方一来是小孩,二来手上没有武器,他还是鼓起勇气举起长矛再度向小孩砸去。

    对方闪身躲开,扑过来一把抱住他的双腿。卫兵失去平衡一下摔倒在地,盔甲的沉重使他摔的眼冒金星,还没回过神来,这小怪物已伸出手指抠向他的眼睛。他一边用臂甲去挡一边暗暗心惊,这小鬼什么来头,用的全是些地皮掐架的下三滥招数。

    捂着下体跪在地上的瓦里克此时缓过劲来,“妈的,小鬼,打死你!”他猛的扑向阿吉,然后三个人扭在一起。

    阿吉终归吃了力气小的亏,他连续吃了几记重击,正中鼻梁的一拳更是让他差点晕厥。他昏着头退开几步,迷迷糊糊中似乎听到远处传来的脚步声和喊叫声,他的直觉告诉他,他惊动了更多的敌人,如果再不跑就没机会了。

    他跌跌撞撞的转身向坡下跑去,把卫兵们的咒骂声拋在身后。

    他竭尽全力的跑着,直到耗尽所有力气扑倒在地。一只眼睛似乎已经看不见了,而泪水正不间断的从另一只眼睛中喷涌而出。

    为什么自己如此弱小?阿吉猛锤地面。

    还来得及么,缇雅会不会已经。。

    不,一定不会的,她那么善良温柔,神一定会保佑她的!但是,没有时间可以浪费了,一定得想办法尽快救出她。阿吉,赶紧动脑筋想啊,一定还有什么办法的!

    他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并很快找到了唯一的答案。虽然情况危急,但也许还有一个人可以帮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