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一章 窝棚
几何丘看着窗外的雾色一点一点变淡。感觉自己的思维里，也仿佛有什么东西隐藏在雾气中，让她难以追寻。
“天又要黑了。”
“新的全球诈骗案都不再发生了。如果算上今天晚上，虚假天尊就已经整整两天，都没有实行任何行动了吧。”
“如果她的行动就此中止，那是不是就可以就此宣告我的胜利？”
她静默了一瞬，右手握拳锤在墙上，甩着头强迫自己从这种想法中脱离出来。
“……我在想什么呢！”
“虚假天尊过去犯下的罪已经是既定事实了！如果我的追查行动也随之中止，那她就会永远逍遥法外。”
“那明明是虚假天尊的胜利！”
几何丘身为王族，拥有全国顶尖的医疗资源，受伤后被保养、照料得非常好。
如果不是她怀疑自己对康复药物之类的医疗用品认知存在错误，坚持要先一步让其他人试验，说不定现在好得会更快。
身体上几乎是没有什么大问题了，但在几何丘的内心，始终存在一处她无法忽视的隐患。
“我现在的意识中，说不定仍然存在一处或多处与现实相悖的部分。有可能是对那些报告的记忆和理解，有可能是对字典的认知，或者其他更为重要的概念。”
“我所做的一切思考，都是建立在‘我对这两天的报告理解无误，诈骗案确实没有发生’的前提之上的。”
“假如虚假天尊洗脑我，只有可能是在我受伤的时候。虽然那个时候，她应该不会知道我将来准备这样欺骗她。但万一她本来的打算，就是让我把一切报告内容都当做‘虚假天尊没有任何行动’的呢？”
“不过我仔细对比了这两天的报告和以前的报告。虽然不能完全相信自己所理解的上面的内容，但其规模，或者说数量，比之前每一天用来报告的纸张都少了好多。”
“而且，即使我有可能理解错了报告上的文字含义，但它们从视觉上看起来都大差不差，应该是要表示相似的意思。”
“我现在才能基本相信虚假天尊已经停止了行动。”
“此外，我这两天还趁机做了另一件事。虚假天尊是孤身一人的结论，是我在昨天早上伤口结痂、翻阅字典对比报告，确认‘故事女’的结论没错后，结合正式六级以下的学历，才最后得出的。”
“其实回想一下，那时候的我，实在是有些急功近利了。为了给虚假天尊制造心理压力，相信我的谎言，而对她步步紧逼。”
“直到我真正详细用字典对比后，才意识到自己所理解的报告内容依然有可能是假的。那我其实不应该就那么笃定故事女是结论为真。”
“如果这条结论是我在虚假天尊的洗脑下被诱导想出来的，与现实不符……那她恐怕就会意识到，‘我会根据她的行动方便查她’的这个概念大有夸张之成分。”
“这就是我为什么说这是一步险棋……万一这条谎言被她识破，有了这个经验的提醒，之前和假记忆中故事剧情有关的那条，也很容易同样被识破……满盘皆输。”
“这是我最大的失误，必须优先级最高地进行尽可能的弥补。我这两天一直在对比着现实里的各种细节，最后才松了口气。”
“现实中的一切现象，都不和‘我一开始就知道虚假天尊是故事女’的假设冲突，也没找到哪里有虚假天尊插手干预的痕迹。”
“不知道是不是我的心理作用，我得出虚假天尊是故事女后，印象里引发的大大小小的连锁反应，投射到如今现实里真实存在的现象，看上去比端午节的存在还要自然。”
“我都可以这么说——虚假天尊有故事女身份的可信度，甚至都高于那个端午节。”
“而且，虚假天尊也确实至今都没有任何行动。”
“但我不能放松警惕。如果我以前对于虚假天尊的记忆、认知都是可信的，凭她以往的种种表现，我认为她识破后会假装仍被蒙蔽的可能性非常大。”
“哪怕对我再怎么深恶痛绝，一旦意识到我在王宫不设防的目的，她撤离自己所在地十几天甚至二十几天之后，可能都不会贸然对我进行袭击。”
“我必须要从现在开始，就做着她已经识破我的心理准备。”
“按照我的推演，一个人如果想要自己在原先的人际关系之中完全消失……”
“拥有极高的工作或家族身份的人，本身地位很重要，更有可能在各种地方留下自身的记录。就算骗术非常高明，满打满算大概也需要五十天到八十天左右。”
“普通及中上家庭则是三十天左右的范围。当然，在骗术和智力等因素相同的情况下，大人所需时间大于孩童，社交达人所需时间大于宅家族或社恐……”
“这些我在两天内凭自身通过调查做出的推演，和我记忆中书籍记载的相差无几。看来我对这些资料的印象是未被篡改的。”
“那照这么说……虚假天尊作为孑然一身的穷人，要消除掉自己在周围人印象中的痕迹，加上她那种隔空洗脑的能力，恐怕就只需要……”
“两天时间。”阿多乐在手工搭建的窝棚旁边，对齐易说。
“我花了两天时间，在南洋流都自己经常活动的范围进行操作。现在，在我以前认识的所有人看来，阿多乐这个人都不存在了。”
“齐易。现在我和你一样了。”
“一样？怎么说？”齐易问道。
阿多乐仰望着头顶上黑透了的迷雾：“在全世界，知道你存在的只有我。而现在知道我存在的，也只有你了。”
齐易沉默了几秒，像是安慰一般机械道：“但是虚假天尊的名号，早就响彻整个迷雾行星了。”
阿多乐哑然失笑：“也是。”
寒冷的夜风吹过。阿多乐缓缓转身，面对着自己一直以来当做容身之所的窝棚，神色有些不自然，似乎是在拼命忍耐着什么。
“不记得是多久之前了，姐姐带我流浪的时候，有一天突然问我，要不要建造一个属于我们的家。以后就一直住在里面。”
“我当时高兴坏了，原本根本不敢想我们居然可以有个家。”
“最后我们把这个用各种废弃材料混搭的窝棚搭在了废弃垃圾堆放地这里。因为我们建在其他的地方，都会被别人强行拆掉，然后把我们赶走。”
“你也看到了，这个窝棚很小，小到它的面积对很多富人来说，甚至不如一张床。我和姐姐躺在里面后，就只剩下了一点堆放东西的空间了。”
“小。但是留给我的回忆足够美好和温馨。每次打雷下雨的时候，我害怕得睡不着，姐姐都会给我讲故事哄我睡。有时候她实在不耐烦了，还会直接像哄骗小孩子一样，说‘你已经很困了，你想现在就睡觉’之类的话来洗脑我。”
“外面的那片空地就是我们的厨房和餐厅，我们会生一堆火，把丢弃的签子洗干净后，架在火上烤食物。有时会因为天气等原因，火生不了。我们就会对着那些食物一直说话，一直说话……轮流讲故事，想着尽量用电流让它们变得能吃一点。”
“哈哈……真是不好意思啊。我知道你已经离开自己家园太久、太远了，我一个实际上还没出发的人，完全没立场在你面前说这些该死的话……可我就是控制不住……”
“怎么说呢……这是我在此存在的最后一处痕迹了，必须像别人脑中和我有关的记忆一样，彻底清理掉。”
“对……清理！”
齐易下意识地想要说什么，却又不知道该怎么说：“阿多乐，你……”
阿多乐握紧了在垃圾堆里捡到的锤子，仰起头嫣然一笑，让自己的笑容能通过探测云，被齐易清晰地观测到。
“好了。给我加油吧！”
她对着自己的家，自己的回忆，高高举起手里的锤子——
落下。
砰！
本就勉强拼凑的窝棚应声开裂，锤子碰撞之处，撕开了一道狰狞的裂缝。
而这还没完。阿多乐咬紧嘴唇，又举起锤子，重重地砸了第二下、第三下……
她发出阵阵用以表达愉悦的电流：“呵呵呵呵……我还以为下手能有多难呢……为什么反而会越砸越起劲儿啊！浑身的力气像是用不完一样。为什么？！”
窝棚在她的轮番进攻下，彻底化作了一地不同形状、不同大小、不同材质的杂乱碎片。
“然后把残骸分散丢弃掉，任务就完成了！”
阿多乐捡起碎片，往垃圾场的不同方向扔去。她还想用强力的电流掩盖自己的情绪。谁知刚说出这一句，自己就彻底失去控制了。
“任务……完成……”她用发抖的电流喃喃道。
齐易分明可以看见，大滴大滴的液体，不断地从阿多乐的眼中滚落。
“天又要黑了。”
“新的全球诈骗案都不再发生了。如果算上今天晚上，虚假天尊就已经整整两天，都没有实行任何行动了吧。”
“如果她的行动就此中止，那是不是就可以就此宣告我的胜利？”
她静默了一瞬，右手握拳锤在墙上，甩着头强迫自己从这种想法中脱离出来。
“……我在想什么呢！”
“虚假天尊过去犯下的罪已经是既定事实了！如果我的追查行动也随之中止，那她就会永远逍遥法外。”
“那明明是虚假天尊的胜利！”
几何丘身为王族，拥有全国顶尖的医疗资源，受伤后被保养、照料得非常好。
如果不是她怀疑自己对康复药物之类的医疗用品认知存在错误，坚持要先一步让其他人试验，说不定现在好得会更快。
身体上几乎是没有什么大问题了，但在几何丘的内心，始终存在一处她无法忽视的隐患。
“我现在的意识中，说不定仍然存在一处或多处与现实相悖的部分。有可能是对那些报告的记忆和理解，有可能是对字典的认知，或者其他更为重要的概念。”
“我所做的一切思考，都是建立在‘我对这两天的报告理解无误，诈骗案确实没有发生’的前提之上的。”
“假如虚假天尊洗脑我，只有可能是在我受伤的时候。虽然那个时候，她应该不会知道我将来准备这样欺骗她。但万一她本来的打算，就是让我把一切报告内容都当做‘虚假天尊没有任何行动’的呢？”
“不过我仔细对比了这两天的报告和以前的报告。虽然不能完全相信自己所理解的上面的内容，但其规模，或者说数量，比之前每一天用来报告的纸张都少了好多。”
“而且，即使我有可能理解错了报告上的文字含义，但它们从视觉上看起来都大差不差，应该是要表示相似的意思。”
“我现在才能基本相信虚假天尊已经停止了行动。”
“此外，我这两天还趁机做了另一件事。虚假天尊是孤身一人的结论，是我在昨天早上伤口结痂、翻阅字典对比报告，确认‘故事女’的结论没错后，结合正式六级以下的学历，才最后得出的。”
“其实回想一下，那时候的我，实在是有些急功近利了。为了给虚假天尊制造心理压力，相信我的谎言，而对她步步紧逼。”
“直到我真正详细用字典对比后，才意识到自己所理解的报告内容依然有可能是假的。那我其实不应该就那么笃定故事女是结论为真。”
“如果这条结论是我在虚假天尊的洗脑下被诱导想出来的，与现实不符……那她恐怕就会意识到，‘我会根据她的行动方便查她’的这个概念大有夸张之成分。”
“这就是我为什么说这是一步险棋……万一这条谎言被她识破，有了这个经验的提醒，之前和假记忆中故事剧情有关的那条，也很容易同样被识破……满盘皆输。”
“这是我最大的失误，必须优先级最高地进行尽可能的弥补。我这两天一直在对比着现实里的各种细节，最后才松了口气。”
“现实中的一切现象，都不和‘我一开始就知道虚假天尊是故事女’的假设冲突，也没找到哪里有虚假天尊插手干预的痕迹。”
“不知道是不是我的心理作用，我得出虚假天尊是故事女后，印象里引发的大大小小的连锁反应，投射到如今现实里真实存在的现象，看上去比端午节的存在还要自然。”
“我都可以这么说——虚假天尊有故事女身份的可信度，甚至都高于那个端午节。”
“而且，虚假天尊也确实至今都没有任何行动。”
“但我不能放松警惕。如果我以前对于虚假天尊的记忆、认知都是可信的，凭她以往的种种表现，我认为她识破后会假装仍被蒙蔽的可能性非常大。”
“哪怕对我再怎么深恶痛绝，一旦意识到我在王宫不设防的目的，她撤离自己所在地十几天甚至二十几天之后，可能都不会贸然对我进行袭击。”
“我必须要从现在开始，就做着她已经识破我的心理准备。”
“按照我的推演，一个人如果想要自己在原先的人际关系之中完全消失……”
“拥有极高的工作或家族身份的人，本身地位很重要，更有可能在各种地方留下自身的记录。就算骗术非常高明，满打满算大概也需要五十天到八十天左右。”
“普通及中上家庭则是三十天左右的范围。当然，在骗术和智力等因素相同的情况下，大人所需时间大于孩童，社交达人所需时间大于宅家族或社恐……”
“这些我在两天内凭自身通过调查做出的推演，和我记忆中书籍记载的相差无几。看来我对这些资料的印象是未被篡改的。”
“那照这么说……虚假天尊作为孑然一身的穷人，要消除掉自己在周围人印象中的痕迹，加上她那种隔空洗脑的能力，恐怕就只需要……”
“两天时间。”阿多乐在手工搭建的窝棚旁边，对齐易说。
“我花了两天时间，在南洋流都自己经常活动的范围进行操作。现在，在我以前认识的所有人看来，阿多乐这个人都不存在了。”
“齐易。现在我和你一样了。”
“一样？怎么说？”齐易问道。
阿多乐仰望着头顶上黑透了的迷雾：“在全世界，知道你存在的只有我。而现在知道我存在的，也只有你了。”
齐易沉默了几秒，像是安慰一般机械道：“但是虚假天尊的名号，早就响彻整个迷雾行星了。”
阿多乐哑然失笑：“也是。”
寒冷的夜风吹过。阿多乐缓缓转身，面对着自己一直以来当做容身之所的窝棚，神色有些不自然，似乎是在拼命忍耐着什么。
“不记得是多久之前了，姐姐带我流浪的时候，有一天突然问我，要不要建造一个属于我们的家。以后就一直住在里面。”
“我当时高兴坏了，原本根本不敢想我们居然可以有个家。”
“最后我们把这个用各种废弃材料混搭的窝棚搭在了废弃垃圾堆放地这里。因为我们建在其他的地方，都会被别人强行拆掉，然后把我们赶走。”
“你也看到了，这个窝棚很小，小到它的面积对很多富人来说，甚至不如一张床。我和姐姐躺在里面后，就只剩下了一点堆放东西的空间了。”
“小。但是留给我的回忆足够美好和温馨。每次打雷下雨的时候，我害怕得睡不着，姐姐都会给我讲故事哄我睡。有时候她实在不耐烦了，还会直接像哄骗小孩子一样，说‘你已经很困了，你想现在就睡觉’之类的话来洗脑我。”
“外面的那片空地就是我们的厨房和餐厅，我们会生一堆火，把丢弃的签子洗干净后，架在火上烤食物。有时会因为天气等原因，火生不了。我们就会对着那些食物一直说话，一直说话……轮流讲故事，想着尽量用电流让它们变得能吃一点。”
“哈哈……真是不好意思啊。我知道你已经离开自己家园太久、太远了，我一个实际上还没出发的人，完全没立场在你面前说这些该死的话……可我就是控制不住……”
“怎么说呢……这是我在此存在的最后一处痕迹了，必须像别人脑中和我有关的记忆一样，彻底清理掉。”
“对……清理！”
齐易下意识地想要说什么，却又不知道该怎么说：“阿多乐，你……”
阿多乐握紧了在垃圾堆里捡到的锤子，仰起头嫣然一笑，让自己的笑容能通过探测云，被齐易清晰地观测到。
“好了。给我加油吧！”
她对着自己的家，自己的回忆，高高举起手里的锤子——
落下。
砰！
本就勉强拼凑的窝棚应声开裂，锤子碰撞之处，撕开了一道狰狞的裂缝。
而这还没完。阿多乐咬紧嘴唇，又举起锤子，重重地砸了第二下、第三下……
她发出阵阵用以表达愉悦的电流：“呵呵呵呵……我还以为下手能有多难呢……为什么反而会越砸越起劲儿啊！浑身的力气像是用不完一样。为什么？！”
窝棚在她的轮番进攻下，彻底化作了一地不同形状、不同大小、不同材质的杂乱碎片。
“然后把残骸分散丢弃掉，任务就完成了！”
阿多乐捡起碎片，往垃圾场的不同方向扔去。她还想用强力的电流掩盖自己的情绪。谁知刚说出这一句，自己就彻底失去控制了。
“任务……完成……”她用发抖的电流喃喃道。
齐易分明可以看见，大滴大滴的液体，不断地从阿多乐的眼中滚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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