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婴啼
空觉眼中金光一闪，顺手将刀劈来。那刀刃裹挟着剑气直扑诸景湛而来。破开空气，形成剑气，这是只有内力极其深厚的、爆发力极强的习武之人才可做到的。
诸景湛向后一个后空翻，躲过了这一招，而那武僧似乎还不罢休，反手又是一刀劈了过来。诸景湛吃了一惊，心道这帝国主义亡我之心不死的，往后又是一个后空翻。
这时候，诸景湛发现自己胸口突然猛地一痛，低头一看那里已是给划了一道大大的口子。
阿弥陀佛！可惜呵！可惜！
空觉突然双手合十，悲天悯人了起来。
自贫僧出家以来，能躲开贫僧戒刀之人不出十个，如今却是要增加一个了！
只可惜汝不习佛法，净干些个为非作歹之事，吾今日便定是要将你超生至往生极乐世界了！
诸景湛自从上官岚嫣进来之后就一直空着手，一直在躲避，几乎没有动手。
他知道自己要是动了刀子那就真的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
他现在看着这个一心要送他到西方极乐世界的武僧发了难。
此人内力确实深厚，但这一套少林武功也没个以柔克刚什么的，就是依仗内力将人乱刀砍死，攻势凌厉但些许笨拙。
诸景湛要是动了刀这武僧肯定要死。
但是他似乎不能动手，他要是真动了手那他就真的只能跑到青海去了。
菩萨，贫僧渡人有功呐！
那武僧说罢，又是一刀砍了过来。
哐当———
诸景湛没有躲避。
他抽出了他的两把横刀，两手持着，把刀交叉起来架住了那砍来的戒刀。随着空觉一直加大力道，三刀摩擦，发出刺耳的咔嚓声，甚至还冒出了微微的火花。
诸景湛已经受不了了。
他要反抗。
那武僧也是吃了一惊，心道此人居然有足以同他分庭抗礼的力量，那内力修为绝不在自己之下。
嗳，秃驴，你他娘的也不想想，我这明显是才进门，这不明显的嫁祸吗？
去！狗贼休要狡辩！待我将汝送至菩萨那你同菩萨讲去罢！
不是，我若杀了人，刀上如何会没有血迹？
你拿衣服揩揩不就没了？
没得讲。诸景湛无语。
砰！
诸景湛一个发功，顶开了那把戒刀，然后一个箭步上前，上上下下，左左右右一阵猛砍。
那武僧不及招架，急急向后退去，不过还算灵活，身上虽然中刀，但大多是皮外伤，他心里也是暗暗发惊。
诸景湛最后哐当一下打歪了那武僧的戒刀，那武僧一刀砍下去如何刹得住？只教戒刀直直地插在墙上。诸景湛没有放过这个机会，一个箭步上前，一刀抵在了空觉的脖子上。
秃驴！我现在若是想杀了你，你现在就得死。你的刀法已是为我所捕获，我没有杀你们家的人，你放我走，我们从此两不相欠！
空觉愣了愣神，然后突然放声大笑。
哈哈….哈哈哈，你杀了我哥，你以为我会这样跟你算了吗？
忽然之间，诸景湛觉得这个人的整个气息都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在幽幽的月光下，空觉的眉毛上似乎起了霜来，它们竟然在缓缓地变白。
屋子里的温度骤降，跟先前的炎热形成鲜明的对比，让人寒毛直竖、直冒冷汗。屋子里霎时间变得异常阴森，窗台上、房梁上爬上了几只黑猫，瞪大了竖线状的绿色眼睛看着二人。
“亡———亡————”
是乌鸦。它们站满了屋檐和墙头的枝丫。乌黑的羽毛在月色下散发着银光。
你居然用阴气修行内力？
哈哈哈，空觉笑得惨淡，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
今日只要可以带二哥报仇，一切皆可！
说着，突然从他身体中爆发出一种极其强烈的波动气流，散发着丝丝寒意，直接将诸景湛的刀震开。
随之而来的是全身散发着金光的武僧。
金钟罩！
他没有胡子，看上去还有些个和蔼可亲。长脸，头顶滚圆的，一双牛眼，大得跟铜铃一样，鼻子圆不溜秋，一张嘴是嫩牛肉色的，十分厚实。
你疯了吗，若是阴阳二气同修，你就不怕阴阳不调、筋脉寸断而亡吗？！
这武僧的金钟罩是靠修行的阴气强行暂时修成，跟真正的金钟罩还有一段距离，并不能做到真正的刀枪不入。而且，其内力不纯，以致那金光照在身上，都是冷冷的，没有甚么提高力量的作用。
回答诸景湛的是一口飞速砍来的戒刀。
诸景湛看得胆战心惊。
他一个侧身躲过了这刀，空觉面无表情，又是几刀剁了下来，诸景湛连忙躲避，向后连跃了十几个后空翻，肩膀上还是给划了一刀。
看贫僧送你到西方极乐世界！！
诸景湛把刀向墙上一插，从怀里掏出了几枚钢钉。反手一钉，直插在那武僧胸口的膻中穴上。那武僧剧烈地一颤，轰地倒在了地上，抽搐着，动不了了。
诸景湛不想出这招，因为他点穴点不好，一个弄不好，容易把人点死。
但现在看来似乎成功了。
拔出来后过两个时辰自然会解开的，你就先待一会罢。
空觉趴在地上，充满血丝的两眼瞪着他，都快冒血了。
你….你……我他妈带你杀得哩。
他被点了穴，全身已是麻痹了，应该是讲不出话来了。但他现在还讲得出来，也算是奇迹。
你歇歇罢。
我若是真的杀了你那什么二哥，我如何会留你活路？
诸景湛发现自己又作了一个多余的解释。
果然，那和尚还死盯着他，像条恶狗。
“嗡嘛撒…喇呀嘛…撒咪哄…”
和尚开口了。
极其熟悉的咒语
突然间，诸景湛只觉得有一种无形的压力将他压在了地上，他几乎快要跪了下来。他头疼欲裂，只觉得天旋地转，仿佛喝醉了一般。
索命梵音！
他噗通一下子跌在了墙上，接着又十分勉强地靠在墙上面，他觉得窗外似乎有微弱的金光照进来。
他想窗外望去，只见漆黑一片，而且那团漆黑好像雾一样在窗户外面流动着，然后窗户外缓缓地转过来一个散发着金光的梵文字符。
外面没有景，只有鬼佛的遮眼布。
然后那黑布缓缓地掉了下来，一个巨大的、金黄色的、深邃的佛像眼睛暴露出来，望着屋内的二人。
阿弥陀佛，汝可知罪？
吾乃西天如来佛祖，汝可知罪？
诸景湛不自觉地向着窗口走去，他拼尽了全力要去抬手掩住耳朵。
他的太阳穴上青筋暴起，豆大的汗珠顺着脸颊、下巴滴到地上。诸景湛猛地回头，道，你如何会学会鬼佛的索命梵音？！
那武僧于是在地上边喊边剧烈的扭动着，听到这话也是不免一惊，心道此人竟然也知道鬼佛，当下是更加坚定了此人是前来打探、勾起事端的刺客。
空觉没停，继续念。
空觉一面扭动着，只见他身上散发的金光愈发的微弱，而浑身上下溢出的寒气却是有如潮水一般滔滔不绝，都冒起了烟气来。那胸口膻中穴上的钢钉竟然开始左右摇晃起来，慢慢地朝外蠕动。最后噗的一声从穴道中飞了出去，在地上砸出了一个小坑。随之而来的是从伤口中冒出的快要结霜的寒烟和一个小小的血柱。空觉缓缓地、笨拙地站了起来。
此人竟是用体内的阴气作为内力，硬生生把那枚钢钉给逼了出来。
空觉一面念着咒，只是见得他的嘴角、鼻子，甚至是眼睛竟都不住地渗出鲜血来。
诸景湛震惊地看着这一幕。
“嗡嘛咪呀哄喇撒嘛哄呀撒哄嘛啦呀哄撒嘛……”
那秃驴一站起来，那语速跟音量直接大了一倍。诸景湛只觉得自己脑袋都要炸开了，脑仁里一直在嗡嗡作响。
吾问汝，汝知罪否！！
鬼佛发问。
诸景湛脑子中轰的一声，哐当倒在地上。紧接着他又艰难地爬起来。他跪在地上，伸手要捂住耳朵。但是，突然几只大手突然抓住了他抬起的手臂。他低头一看，只见他正跪在一个布满血红色岩石的、只有两个平米大的小岛之上。四周是无边的大海，血红色的大海。而大海之中却是伸出了无数支沾满鲜血的大手，他两个胳膊一边有十几个，死死地拽着他抬起的胳膊。
鬼佛发话：
心中瞋恨起，自是坠入刀山剑树、斧钺枪具、割斩剉刺；心中阴毒诳诈，自是得地狱中的飞石投砾、钮械锁杖、尘土屎尿、肮脏秽污不净；心中邪淫，自是得地狱铁床、铜柱，大猛火烧……地狱罪报皆是自心反馈，汝等于人间造就甚么恶果，堕入地狱即受甚么痛苦。
诸景湛一抬头，只见那天花板突然开始向下膨胀，像是鼓胀的胃袋，然后它破开了。大量的鲜血从里面如同瀑布一般倾泻而下，遮住了他的视线。血在身上，带着浓浓的铁锈味，暖暖的，粘稠的。待到视线恢复，只见天花板已是没了，只有血色的天空，淡红色的云彩，远方是无限的金光，带着寒意。
汝等的罪名，究竟是甚么呢？
。。。。。。。。。
他的罪名是什么？
诸景湛突然仿佛失去了想法一般。
内心出乎意料的平静，宛若湖面。
他流出了一行血泪。
他低头看向那无边的血海，意识到这是苦海，尘世的苦海。苦海无涯。
海里面浮现出他师父的脸来。
那是一颗恐怖的头颅，嘴角喷涌着黑水，紧闭的双目中钻出蜈蚣等毒虫来。
他的罪名是什么？
他从来没有主动去想过自己是怎么从青海到川滇交界的。这么远的距离，他是如何活下去的。
在这么多天不吃东西的情况下。
他是如何快速的找到师父的人头和仅剩不多的尸骨的？他师父其他的部分呢？
他真的是没找到吗？
他一直都不愿相信，但他师父脖子上淡淡的牙印总是在提醒着他。
他师父可是抱着他死的。
就连被俘虏的时候，他们也还在一起。
一个月之后，他师父只剩一个头和胸板了。
在他的梦中，总有一个身影。
在无尽的黑夜中，装死人的笼子里，一个孩子坐在死人堆上，瘦骨嶙峋，抱着一堆烂肉死塞。那孩子一回头，只见一个熟悉而极端陌生的面庞，仿佛骷髅一般，嘴边糊满了血。
那孩子不就是自己吗？
诸景湛抱头痛哭。
他师父不是没找到。
一直都在。
在肚子里而已。
他不愿意相信，但他必须相信。
仰天的大恸，但并非全然是悲歌。
而是初生野兽的婴啼。
根本地狱，为八大地狱，为等活、为黑绳、为众合、为嚎叫、为大叫、为炎热、为大热….为无间。汝堕入当中，合当皮焦肉烂、透彻心肺、永世不得超生！
鬼佛如是说。
汝等于无间地狱中，不见天日。
诸景湛跪在地上，绝望地望着鬼佛。
吾如今与汝一个机会。
一个足以救赎的机会。
一个巨大无比的手，跟玉家宅子一般大，向他伸了出来。那手划过血海，溅起了数尺高的红色海浪。
来，随吾前去罢。
诸景湛脑子里一片空白，他似乎失去了想法，他唯一想要的就是赎罪。
那只大手已经到了他的面前，像一座山似的。他笨拙的爬上了那粗大的手指，走到了手掌的中央。
大手迅速抬起，直冲云霄，诸景湛觉得眼前有一道亮丽的光线，无比刺目，他下意识地闭上了双眼。
待一切恢复沉寂，他睁开了双眼。
。。。。。。。。。
没有血海、没有尸山，只有小桥流水，岸边的杨柳，叽叽喳喳的燕子。那河上忽然驶来一艘游船，坐满了僧侣，一个个焚香念经，后面紧跟着一艘大船，上面坐着一尊佛像。河面上布满了烟气、檀香味，岸边的游人们依靠着栏杆，双手合十，满心虔诚。
诸景湛仿佛失去了记忆，他一低头，只有一双孩子的嫩手，他似乎也矮了许多。
这时，一个粗糙的大手抚摸着他的脑袋。
秦淮河上面的庙会好看罢？
诸景湛一抬头，只见一个四十大几的老男人正和蔼的看着他，身穿青白色道袍，鬓角发白，眼神里充满着宠溺和温暖。
但诸景湛很明显地感觉到，在男人的眼里浮现的并不是他。
而是另一个年轻人的身影。
是，师父，徒儿很开心。
他们来到一家酒楼里，师父带他点了一个糖芋苗，自己来了一个炒韭菜，吃点酒。
糖芋苗很好吃，甜甜的，芋苗不大不小，切作小方块状，正好吸净了糖水里的甜味，里面还有甜糯糯的芋圆，黄的、白的，大量的赤豆在糖水里，为那紫褐色的糖水增添了几许豆香，还撒了些许桂花，吃起来更是喷香。
师父正微笑着看着他。
徒儿以后想干什么啊？
诸景湛不解地望着师父。
师父酌满了一杯酒，一饮而尽。望着窗外，那些做法的僧侣们在秦淮河上洒满了薄薄的烟气，此时空气中的烟水仿佛要滴出水来一般，与之相生的是焚香的香气。
六朝烟水。
若是没有了北方那厚重的城墙，这烟水还能保住多久呢？
师父好像触动了甚么心事。
国破山河在，城春草木深。
如今建奴南扰，边界也是吃了不少败仗…..
那徒儿日后就铲平建奴！
师父欣慰地看着他。
傍晚，他们回镖局了。
师父在前，牵着他的手，晃晃悠悠地走着。
诸景湛！
一个微弱到不能再微弱的声音在呼唤他。
诸景湛！
嗳，徒儿，你想不想一直跟师父在一起啊？
师父笑道。
一个失去了儿子的男人，一个失去了父母的孩子。
两个人仿佛两头未知温饱的困兽，在残忍地勒索着彼此的温柔，用着仅剩不多的体温温暖着对方如铁石一般冰冷的心，却迟迟走不出内心真正的困境。
当然想！徒儿要一直跟着师父！
不暇思索的回答。
脑子里有嗡嗡的声音。
诸景湛！
天色渐渐暗了下来，他们继续向前走着。
诸景湛！
脑子里轰的一声，青海的遭遇、血海、尸山、鬼佛、古画、血、肉……
他全都想起来了。
他停下了脚步，挣开了师父的手。
怎么啦？徒儿？
他泪流满面。
对不起，师父，徒儿不能陪你走下去了。
那你要去哪？
他望向他师父，没有作声。
他师父轻叹一声，道，随你去哪罢，累了就回来看看我…
诸景湛的心仿佛撕裂了。他感觉到自己的身体动了一下，不是这个年幼的身体，而是在这个世界之外的，他真正的身体。
那道声音仿佛在呼唤自己的灵魂。
眼前的世界黑了下去，仿佛吹灭了蜡烛。
。。。。。。。。
噗———
他吐出一口血水，从那血海中漂浮起来。海面上零零散散地漂浮着一些个尸体。他扒住一个尸体，大口呼吸着带着浓浓血味的空气。
噩梦还未结束。
他听到背后有轰隆隆的声音。
他一回头，只见有一个千尺巨浪。浪里面，密密麻麻、数不清的尸体。
哗————
他被冲进了深海里，翻滚着。他拼死睁开了眼睛，旁边是无数竖直悬浮着的尸体。
他向海面游去，刚一出海面，又被一个大浪抛向了天空。就这样，一起一浮，不知过了多久，他被冲到了堆满了人类头骨的沙滩上。他跌跌撞撞地爬了起来，皮肤因为长时间的浸泡一时有些脱落的意思，只觉得头痛欲裂。
边上有动静。
哀嚎声，惨叫声。
他发现旁边有的是几个跟魔君长得一摸一样的赤身裸体的恶魔，在拿大锅煮着人，锅里面惨叫连连。还有的魔君在拿着钉子、锤子往人的耳朵里、肚子上、腿上钉钉子。
这就是地狱。无边的苦海、无尽的痛苦。
但他们似乎都没有看到诸景湛。
阴间鬼看不到人罢。
诸景湛又听到了呼唤他的声音。
诸景湛！
一个女子的声音。
在远方的一束光里。
他刚要迈出一步，脚却被死死地拉住了。他低头一看，只见不知何时，身后多了一堵巨大的高墙，一个由密密麻麻的黑影组成的高墙，伸出无数支小手，拖拽着他的躯体，那些黑影高呼着，不要走！不要走！留下罢！陪陪我们罢！！！
诸景湛拼死挣扎，没有作用，眼看自己就要被黑手吞噬，一道金光诈起。
一个伟岸而苍老的身影将他推了出去。
徒儿，快走！！
诸景湛愣在原地，泪淌了下来。
不！师父，一直都是你救徒儿，这次也该轮到我来救你了！
诸景湛一把抓起师父，没了命的向那道呼唤他的光芒跑去，和那堵墙赛跑着。他快那墙也跟着快，他慢，那墙依旧是快。
他奋死奔跑着。腿部的肌肉开始撕裂、发出剧烈的疼痛，脚趾甲盖也给跑得都要脱落了，掉在鞋子里，划破了脚底，指甲盖脱落后裸露的肉块更是源源不断地渗出血来，发出钻心的疼痛，随之而来的是喉咙里、肺里那由于过度呼吸造成的浓浓的血腥味，他的肺快要炸裂了。
啊啊啊啊啊—————
歇斯底里的叫声，宛如野兽一般的哀嚎。
手上抱着师父，原本一百二十斤重的老头现在仿佛重达千斤，要把诸景湛整个人压到地里去。
快了！
就快到了！
光线愈来愈强，光圈愈来愈大。
诸景湛感觉到了那光线带来的一丝温暖。但身后的惨叫、挥舞着的手臂跟满是鲜血的双脚、腿，咳出血来肺部，无不在提醒着他：
跑！
跑！
快跑！！
快跑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终于，他拼劲了最后一丝气力，托起了师父，倒在了温暖的光线下。嘴上、身上无不透露着鲜血。他看见师父的眼角流出泪来，然后他的师父额头上闪出一个光晕来，便化作了一堆光尘，消失在了他的怀里。
。。。。。。。。
吾已是给予了汝一个机会。
汝可当真不要？
现实可是比地狱要残酷的多。
鬼佛威严的声音在脑内回荡。
诸景湛踞坐在光线里，随意地点了点头。
。。。。。。。。
吓————
诸景湛猛地睁开了双眼。
血腥味，浓重的血腥味。
黑暗的庭院中，只有一轮明月和地上十几具尸体，有家丁的，有黑衣人的，有的尸体肠子都掉出来了。
一棵老树下靠着一个大和尚。
是空觉。
空觉气息微弱，忽然他的头偏了过来，露出半边脸来，诸景湛吓了一跳。
他的左眼那一片长满了肉瘤。
诸景湛怀里还有一个浑身浴血，哭得梨花带雨的女孩。
诸景湛！你醒醒啊！我知道我错怪你了……
上官岚嫣哭喊着。
这时候，几个黑影飞过，嗖——-地摔出来几把飞刀。
诸景湛一把将上官岚嫣搂在怀里，一刀砍飞了那几把飞刀。
上官岚嫣止不住地欣喜，高兴地淌着泪水。
你终于醒了。
诸景湛冷冷地看了她一眼。
她惭愧地低下了头，跟个兔子一样把头缩在诸景湛的怀里。
几个黑衣人冲了过来，诸景湛一把将上官岚嫣推到了空觉的身上，她一声惊呼，把空觉压得一声憋屈。
诸景湛头都没抬，一刀挥出去，快得都看不见残影，那人的脑袋已是给削去了一半。
剩下几个人登时一愣，丝毫没有料到这里居然也有高手。然后一起喊叫着冲了过来。
迎接他们的是一对散射出去的钢钉。
几个人应声而倒，额头上、眼睛里、印堂上、心口上，无不插着几根钢钉。
上官岚嫣跪在地上，呆呆地看着他。
“亡——亡————”
乌鸦叫着，在夜空中被皎洁的明月下显得栩栩生辉。
几个时辰以后，在数万里之外的紫禁城里，一个身穿血色滚龙袍的少年开怀大笑时却泪流满面。
这些个仰天的大恸，并非悲歌。
而是初生野兽的婴啼。
那天出生的野兽，有两头。
诸景湛向后一个后空翻，躲过了这一招，而那武僧似乎还不罢休，反手又是一刀劈了过来。诸景湛吃了一惊，心道这帝国主义亡我之心不死的，往后又是一个后空翻。
这时候，诸景湛发现自己胸口突然猛地一痛，低头一看那里已是给划了一道大大的口子。
阿弥陀佛！可惜呵！可惜！
空觉突然双手合十，悲天悯人了起来。
自贫僧出家以来，能躲开贫僧戒刀之人不出十个，如今却是要增加一个了！
只可惜汝不习佛法，净干些个为非作歹之事，吾今日便定是要将你超生至往生极乐世界了！
诸景湛自从上官岚嫣进来之后就一直空着手，一直在躲避，几乎没有动手。
他知道自己要是动了刀子那就真的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
他现在看着这个一心要送他到西方极乐世界的武僧发了难。
此人内力确实深厚，但这一套少林武功也没个以柔克刚什么的，就是依仗内力将人乱刀砍死，攻势凌厉但些许笨拙。
诸景湛要是动了刀这武僧肯定要死。
但是他似乎不能动手，他要是真动了手那他就真的只能跑到青海去了。
菩萨，贫僧渡人有功呐！
那武僧说罢，又是一刀砍了过来。
哐当———
诸景湛没有躲避。
他抽出了他的两把横刀，两手持着，把刀交叉起来架住了那砍来的戒刀。随着空觉一直加大力道，三刀摩擦，发出刺耳的咔嚓声，甚至还冒出了微微的火花。
诸景湛已经受不了了。
他要反抗。
那武僧也是吃了一惊，心道此人居然有足以同他分庭抗礼的力量，那内力修为绝不在自己之下。
嗳，秃驴，你他娘的也不想想，我这明显是才进门，这不明显的嫁祸吗？
去！狗贼休要狡辩！待我将汝送至菩萨那你同菩萨讲去罢！
不是，我若杀了人，刀上如何会没有血迹？
你拿衣服揩揩不就没了？
没得讲。诸景湛无语。
砰！
诸景湛一个发功，顶开了那把戒刀，然后一个箭步上前，上上下下，左左右右一阵猛砍。
那武僧不及招架，急急向后退去，不过还算灵活，身上虽然中刀，但大多是皮外伤，他心里也是暗暗发惊。
诸景湛最后哐当一下打歪了那武僧的戒刀，那武僧一刀砍下去如何刹得住？只教戒刀直直地插在墙上。诸景湛没有放过这个机会，一个箭步上前，一刀抵在了空觉的脖子上。
秃驴！我现在若是想杀了你，你现在就得死。你的刀法已是为我所捕获，我没有杀你们家的人，你放我走，我们从此两不相欠！
空觉愣了愣神，然后突然放声大笑。
哈哈….哈哈哈，你杀了我哥，你以为我会这样跟你算了吗？
忽然之间，诸景湛觉得这个人的整个气息都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在幽幽的月光下，空觉的眉毛上似乎起了霜来，它们竟然在缓缓地变白。
屋子里的温度骤降，跟先前的炎热形成鲜明的对比，让人寒毛直竖、直冒冷汗。屋子里霎时间变得异常阴森，窗台上、房梁上爬上了几只黑猫，瞪大了竖线状的绿色眼睛看着二人。
“亡———亡————”
是乌鸦。它们站满了屋檐和墙头的枝丫。乌黑的羽毛在月色下散发着银光。
你居然用阴气修行内力？
哈哈哈，空觉笑得惨淡，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
今日只要可以带二哥报仇，一切皆可！
说着，突然从他身体中爆发出一种极其强烈的波动气流，散发着丝丝寒意，直接将诸景湛的刀震开。
随之而来的是全身散发着金光的武僧。
金钟罩！
他没有胡子，看上去还有些个和蔼可亲。长脸，头顶滚圆的，一双牛眼，大得跟铜铃一样，鼻子圆不溜秋，一张嘴是嫩牛肉色的，十分厚实。
你疯了吗，若是阴阳二气同修，你就不怕阴阳不调、筋脉寸断而亡吗？！
这武僧的金钟罩是靠修行的阴气强行暂时修成，跟真正的金钟罩还有一段距离，并不能做到真正的刀枪不入。而且，其内力不纯，以致那金光照在身上，都是冷冷的，没有甚么提高力量的作用。
回答诸景湛的是一口飞速砍来的戒刀。
诸景湛看得胆战心惊。
他一个侧身躲过了这刀，空觉面无表情，又是几刀剁了下来，诸景湛连忙躲避，向后连跃了十几个后空翻，肩膀上还是给划了一刀。
看贫僧送你到西方极乐世界！！
诸景湛把刀向墙上一插，从怀里掏出了几枚钢钉。反手一钉，直插在那武僧胸口的膻中穴上。那武僧剧烈地一颤，轰地倒在了地上，抽搐着，动不了了。
诸景湛不想出这招，因为他点穴点不好，一个弄不好，容易把人点死。
但现在看来似乎成功了。
拔出来后过两个时辰自然会解开的，你就先待一会罢。
空觉趴在地上，充满血丝的两眼瞪着他，都快冒血了。
你….你……我他妈带你杀得哩。
他被点了穴，全身已是麻痹了，应该是讲不出话来了。但他现在还讲得出来，也算是奇迹。
你歇歇罢。
我若是真的杀了你那什么二哥，我如何会留你活路？
诸景湛发现自己又作了一个多余的解释。
果然，那和尚还死盯着他，像条恶狗。
“嗡嘛撒…喇呀嘛…撒咪哄…”
和尚开口了。
极其熟悉的咒语
突然间，诸景湛只觉得有一种无形的压力将他压在了地上，他几乎快要跪了下来。他头疼欲裂，只觉得天旋地转，仿佛喝醉了一般。
索命梵音！
他噗通一下子跌在了墙上，接着又十分勉强地靠在墙上面，他觉得窗外似乎有微弱的金光照进来。
他想窗外望去，只见漆黑一片，而且那团漆黑好像雾一样在窗户外面流动着，然后窗户外缓缓地转过来一个散发着金光的梵文字符。
外面没有景，只有鬼佛的遮眼布。
然后那黑布缓缓地掉了下来，一个巨大的、金黄色的、深邃的佛像眼睛暴露出来，望着屋内的二人。
阿弥陀佛，汝可知罪？
吾乃西天如来佛祖，汝可知罪？
诸景湛不自觉地向着窗口走去，他拼尽了全力要去抬手掩住耳朵。
他的太阳穴上青筋暴起，豆大的汗珠顺着脸颊、下巴滴到地上。诸景湛猛地回头，道，你如何会学会鬼佛的索命梵音？！
那武僧于是在地上边喊边剧烈的扭动着，听到这话也是不免一惊，心道此人竟然也知道鬼佛，当下是更加坚定了此人是前来打探、勾起事端的刺客。
空觉没停，继续念。
空觉一面扭动着，只见他身上散发的金光愈发的微弱，而浑身上下溢出的寒气却是有如潮水一般滔滔不绝，都冒起了烟气来。那胸口膻中穴上的钢钉竟然开始左右摇晃起来，慢慢地朝外蠕动。最后噗的一声从穴道中飞了出去，在地上砸出了一个小坑。随之而来的是从伤口中冒出的快要结霜的寒烟和一个小小的血柱。空觉缓缓地、笨拙地站了起来。
此人竟是用体内的阴气作为内力，硬生生把那枚钢钉给逼了出来。
空觉一面念着咒，只是见得他的嘴角、鼻子，甚至是眼睛竟都不住地渗出鲜血来。
诸景湛震惊地看着这一幕。
“嗡嘛咪呀哄喇撒嘛哄呀撒哄嘛啦呀哄撒嘛……”
那秃驴一站起来，那语速跟音量直接大了一倍。诸景湛只觉得自己脑袋都要炸开了，脑仁里一直在嗡嗡作响。
吾问汝，汝知罪否！！
鬼佛发问。
诸景湛脑子中轰的一声，哐当倒在地上。紧接着他又艰难地爬起来。他跪在地上，伸手要捂住耳朵。但是，突然几只大手突然抓住了他抬起的手臂。他低头一看，只见他正跪在一个布满血红色岩石的、只有两个平米大的小岛之上。四周是无边的大海，血红色的大海。而大海之中却是伸出了无数支沾满鲜血的大手，他两个胳膊一边有十几个，死死地拽着他抬起的胳膊。
鬼佛发话：
心中瞋恨起，自是坠入刀山剑树、斧钺枪具、割斩剉刺；心中阴毒诳诈，自是得地狱中的飞石投砾、钮械锁杖、尘土屎尿、肮脏秽污不净；心中邪淫，自是得地狱铁床、铜柱，大猛火烧……地狱罪报皆是自心反馈，汝等于人间造就甚么恶果，堕入地狱即受甚么痛苦。
诸景湛一抬头，只见那天花板突然开始向下膨胀，像是鼓胀的胃袋，然后它破开了。大量的鲜血从里面如同瀑布一般倾泻而下，遮住了他的视线。血在身上，带着浓浓的铁锈味，暖暖的，粘稠的。待到视线恢复，只见天花板已是没了，只有血色的天空，淡红色的云彩，远方是无限的金光，带着寒意。
汝等的罪名，究竟是甚么呢？
。。。。。。。。。
他的罪名是什么？
诸景湛突然仿佛失去了想法一般。
内心出乎意料的平静，宛若湖面。
他流出了一行血泪。
他低头看向那无边的血海，意识到这是苦海，尘世的苦海。苦海无涯。
海里面浮现出他师父的脸来。
那是一颗恐怖的头颅，嘴角喷涌着黑水，紧闭的双目中钻出蜈蚣等毒虫来。
他的罪名是什么？
他从来没有主动去想过自己是怎么从青海到川滇交界的。这么远的距离，他是如何活下去的。
在这么多天不吃东西的情况下。
他是如何快速的找到师父的人头和仅剩不多的尸骨的？他师父其他的部分呢？
他真的是没找到吗？
他一直都不愿相信，但他师父脖子上淡淡的牙印总是在提醒着他。
他师父可是抱着他死的。
就连被俘虏的时候，他们也还在一起。
一个月之后，他师父只剩一个头和胸板了。
在他的梦中，总有一个身影。
在无尽的黑夜中，装死人的笼子里，一个孩子坐在死人堆上，瘦骨嶙峋，抱着一堆烂肉死塞。那孩子一回头，只见一个熟悉而极端陌生的面庞，仿佛骷髅一般，嘴边糊满了血。
那孩子不就是自己吗？
诸景湛抱头痛哭。
他师父不是没找到。
一直都在。
在肚子里而已。
他不愿意相信，但他必须相信。
仰天的大恸，但并非全然是悲歌。
而是初生野兽的婴啼。
根本地狱，为八大地狱，为等活、为黑绳、为众合、为嚎叫、为大叫、为炎热、为大热….为无间。汝堕入当中，合当皮焦肉烂、透彻心肺、永世不得超生！
鬼佛如是说。
汝等于无间地狱中，不见天日。
诸景湛跪在地上，绝望地望着鬼佛。
吾如今与汝一个机会。
一个足以救赎的机会。
一个巨大无比的手，跟玉家宅子一般大，向他伸了出来。那手划过血海，溅起了数尺高的红色海浪。
来，随吾前去罢。
诸景湛脑子里一片空白，他似乎失去了想法，他唯一想要的就是赎罪。
那只大手已经到了他的面前，像一座山似的。他笨拙的爬上了那粗大的手指，走到了手掌的中央。
大手迅速抬起，直冲云霄，诸景湛觉得眼前有一道亮丽的光线，无比刺目，他下意识地闭上了双眼。
待一切恢复沉寂，他睁开了双眼。
。。。。。。。。。
没有血海、没有尸山，只有小桥流水，岸边的杨柳，叽叽喳喳的燕子。那河上忽然驶来一艘游船，坐满了僧侣，一个个焚香念经，后面紧跟着一艘大船，上面坐着一尊佛像。河面上布满了烟气、檀香味，岸边的游人们依靠着栏杆，双手合十，满心虔诚。
诸景湛仿佛失去了记忆，他一低头，只有一双孩子的嫩手，他似乎也矮了许多。
这时，一个粗糙的大手抚摸着他的脑袋。
秦淮河上面的庙会好看罢？
诸景湛一抬头，只见一个四十大几的老男人正和蔼的看着他，身穿青白色道袍，鬓角发白，眼神里充满着宠溺和温暖。
但诸景湛很明显地感觉到，在男人的眼里浮现的并不是他。
而是另一个年轻人的身影。
是，师父，徒儿很开心。
他们来到一家酒楼里，师父带他点了一个糖芋苗，自己来了一个炒韭菜，吃点酒。
糖芋苗很好吃，甜甜的，芋苗不大不小，切作小方块状，正好吸净了糖水里的甜味，里面还有甜糯糯的芋圆，黄的、白的，大量的赤豆在糖水里，为那紫褐色的糖水增添了几许豆香，还撒了些许桂花，吃起来更是喷香。
师父正微笑着看着他。
徒儿以后想干什么啊？
诸景湛不解地望着师父。
师父酌满了一杯酒，一饮而尽。望着窗外，那些做法的僧侣们在秦淮河上洒满了薄薄的烟气，此时空气中的烟水仿佛要滴出水来一般，与之相生的是焚香的香气。
六朝烟水。
若是没有了北方那厚重的城墙，这烟水还能保住多久呢？
师父好像触动了甚么心事。
国破山河在，城春草木深。
如今建奴南扰，边界也是吃了不少败仗…..
那徒儿日后就铲平建奴！
师父欣慰地看着他。
傍晚，他们回镖局了。
师父在前，牵着他的手，晃晃悠悠地走着。
诸景湛！
一个微弱到不能再微弱的声音在呼唤他。
诸景湛！
嗳，徒儿，你想不想一直跟师父在一起啊？
师父笑道。
一个失去了儿子的男人，一个失去了父母的孩子。
两个人仿佛两头未知温饱的困兽，在残忍地勒索着彼此的温柔，用着仅剩不多的体温温暖着对方如铁石一般冰冷的心，却迟迟走不出内心真正的困境。
当然想！徒儿要一直跟着师父！
不暇思索的回答。
脑子里有嗡嗡的声音。
诸景湛！
天色渐渐暗了下来，他们继续向前走着。
诸景湛！
脑子里轰的一声，青海的遭遇、血海、尸山、鬼佛、古画、血、肉……
他全都想起来了。
他停下了脚步，挣开了师父的手。
怎么啦？徒儿？
他泪流满面。
对不起，师父，徒儿不能陪你走下去了。
那你要去哪？
他望向他师父，没有作声。
他师父轻叹一声，道，随你去哪罢，累了就回来看看我…
诸景湛的心仿佛撕裂了。他感觉到自己的身体动了一下，不是这个年幼的身体，而是在这个世界之外的，他真正的身体。
那道声音仿佛在呼唤自己的灵魂。
眼前的世界黑了下去，仿佛吹灭了蜡烛。
。。。。。。。。
噗———
他吐出一口血水，从那血海中漂浮起来。海面上零零散散地漂浮着一些个尸体。他扒住一个尸体，大口呼吸着带着浓浓血味的空气。
噩梦还未结束。
他听到背后有轰隆隆的声音。
他一回头，只见有一个千尺巨浪。浪里面，密密麻麻、数不清的尸体。
哗————
他被冲进了深海里，翻滚着。他拼死睁开了眼睛，旁边是无数竖直悬浮着的尸体。
他向海面游去，刚一出海面，又被一个大浪抛向了天空。就这样，一起一浮，不知过了多久，他被冲到了堆满了人类头骨的沙滩上。他跌跌撞撞地爬了起来，皮肤因为长时间的浸泡一时有些脱落的意思，只觉得头痛欲裂。
边上有动静。
哀嚎声，惨叫声。
他发现旁边有的是几个跟魔君长得一摸一样的赤身裸体的恶魔，在拿大锅煮着人，锅里面惨叫连连。还有的魔君在拿着钉子、锤子往人的耳朵里、肚子上、腿上钉钉子。
这就是地狱。无边的苦海、无尽的痛苦。
但他们似乎都没有看到诸景湛。
阴间鬼看不到人罢。
诸景湛又听到了呼唤他的声音。
诸景湛！
一个女子的声音。
在远方的一束光里。
他刚要迈出一步，脚却被死死地拉住了。他低头一看，只见不知何时，身后多了一堵巨大的高墙，一个由密密麻麻的黑影组成的高墙，伸出无数支小手，拖拽着他的躯体，那些黑影高呼着，不要走！不要走！留下罢！陪陪我们罢！！！
诸景湛拼死挣扎，没有作用，眼看自己就要被黑手吞噬，一道金光诈起。
一个伟岸而苍老的身影将他推了出去。
徒儿，快走！！
诸景湛愣在原地，泪淌了下来。
不！师父，一直都是你救徒儿，这次也该轮到我来救你了！
诸景湛一把抓起师父，没了命的向那道呼唤他的光芒跑去，和那堵墙赛跑着。他快那墙也跟着快，他慢，那墙依旧是快。
他奋死奔跑着。腿部的肌肉开始撕裂、发出剧烈的疼痛，脚趾甲盖也给跑得都要脱落了，掉在鞋子里，划破了脚底，指甲盖脱落后裸露的肉块更是源源不断地渗出血来，发出钻心的疼痛，随之而来的是喉咙里、肺里那由于过度呼吸造成的浓浓的血腥味，他的肺快要炸裂了。
啊啊啊啊啊—————
歇斯底里的叫声，宛如野兽一般的哀嚎。
手上抱着师父，原本一百二十斤重的老头现在仿佛重达千斤，要把诸景湛整个人压到地里去。
快了！
就快到了！
光线愈来愈强，光圈愈来愈大。
诸景湛感觉到了那光线带来的一丝温暖。但身后的惨叫、挥舞着的手臂跟满是鲜血的双脚、腿，咳出血来肺部，无不在提醒着他：
跑！
跑！
快跑！！
快跑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终于，他拼劲了最后一丝气力，托起了师父，倒在了温暖的光线下。嘴上、身上无不透露着鲜血。他看见师父的眼角流出泪来，然后他的师父额头上闪出一个光晕来，便化作了一堆光尘，消失在了他的怀里。
。。。。。。。。
吾已是给予了汝一个机会。
汝可当真不要？
现实可是比地狱要残酷的多。
鬼佛威严的声音在脑内回荡。
诸景湛踞坐在光线里，随意地点了点头。
。。。。。。。。
吓————
诸景湛猛地睁开了双眼。
血腥味，浓重的血腥味。
黑暗的庭院中，只有一轮明月和地上十几具尸体，有家丁的，有黑衣人的，有的尸体肠子都掉出来了。
一棵老树下靠着一个大和尚。
是空觉。
空觉气息微弱，忽然他的头偏了过来，露出半边脸来，诸景湛吓了一跳。
他的左眼那一片长满了肉瘤。
诸景湛怀里还有一个浑身浴血，哭得梨花带雨的女孩。
诸景湛！你醒醒啊！我知道我错怪你了……
上官岚嫣哭喊着。
这时候，几个黑影飞过，嗖——-地摔出来几把飞刀。
诸景湛一把将上官岚嫣搂在怀里，一刀砍飞了那几把飞刀。
上官岚嫣止不住地欣喜，高兴地淌着泪水。
你终于醒了。
诸景湛冷冷地看了她一眼。
她惭愧地低下了头，跟个兔子一样把头缩在诸景湛的怀里。
几个黑衣人冲了过来，诸景湛一把将上官岚嫣推到了空觉的身上，她一声惊呼，把空觉压得一声憋屈。
诸景湛头都没抬，一刀挥出去，快得都看不见残影，那人的脑袋已是给削去了一半。
剩下几个人登时一愣，丝毫没有料到这里居然也有高手。然后一起喊叫着冲了过来。
迎接他们的是一对散射出去的钢钉。
几个人应声而倒，额头上、眼睛里、印堂上、心口上，无不插着几根钢钉。
上官岚嫣跪在地上，呆呆地看着他。
“亡——亡————”
乌鸦叫着，在夜空中被皎洁的明月下显得栩栩生辉。
几个时辰以后，在数万里之外的紫禁城里，一个身穿血色滚龙袍的少年开怀大笑时却泪流满面。
这些个仰天的大恸，并非悲歌。
而是初生野兽的婴啼。
那天出生的野兽，有两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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