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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〇五九章 家国困又己身愁

    “都是些痼疾,不说了。”夏牧朝放下手中酒杯,脸上颇有萧索之意,转而望向梅远尘,微笑道,“远尘,刚听应声说起,他对你的武功推崇得紧!随青玄道长学武这一年多来,进益倒真快得很啊!”

    “义父竟早已知我随师父学武之事?难怪承炫从不问我晚间去了何处。”梅远尘心下诧异,转念一想,“是了,师父来院监授我武艺,自要经过一番安排,其间走漏些风声到义父耳中,亦算不得奇怪。”当即站起身,执手答道:“师父武学之渊博,孩儿虽勉力修习,眼下亦未窥探其中精妙之十一,实在惭愧。义父,因师父授业前有严令,不许泄露师从,故未曾报知,孩儿实非有意隐瞒。”

    “原当如此!”夏牧朝轻轻摇头,示意自己并不在意,“大丈夫行事,但教与人无害,既应承他人保密,自当信守诺言。我虽已知此事,却非从你之口,你也不算失信于青玄。今日告于你知,便是不想让你心中有包袱。”

    他一个亲王,便是不去过问,华子监的事也自有人一五一十报过来。

    梅远尘心中一荡,身形微怔,乃弓腰谢道:“孩儿多谢义父见谅。”

    这一两年来,梅远尘因隐瞒自己跟随青玄习武之事,心中某处总似落着一块石头,一丝自惭之感挥之不去。今日夏牧朝借机说出此事,实在令他心中大为放松。

    “父王,远尘的师父很厉害么?难不成武功比梼杌师父还强?”亲睹梅远尘这两年的进益,夏承炫忍不住问道。

    初入致知堂,这位义弟还远较自己为逊,几无缚鸡之力,而今日所见,他一跃丈余,一击败敌,似乎较之几位师父也相去不远。不到两年间,如此天差地别仅因一人。他很想知道,授武的“青玄”究竟是何方高人。

    “青玄道长是父皇登基前求道时的好友,仅二十几年来我有幸见过几回,对其所知并不甚多。然他门下的两名弟子湛为和湛明与我却颇有交集,两位道长皆是当世高人。”夏牧朝轻捋胡须,一脸感慨。

    “哦,是皇祖父请来的那位上卿和真武观主么?”夏承炫奇问道。

    永华帝修道之心甚笃,求不来青玄便邀来了他的二弟子湛为,政事之余时时请教,此事在都城知之者甚多。至于湛明就更不消多说了,作为真武观观主理所当然是大华道门的领袖人物。

    “不错,正是此二人。两位道长都是大华道门一等一的人物,他们的授业师尊又岂是凡夫俗子?”夏牧朝说完看向梅远尘,颇有询问之意。

    梅远尘理会得,应声回道:“师父他老人家学究天人之道,窥测天机命理,其能,实在难以尽述。至于武学修为,孩儿所知亦有限,可肯定的是,师尊内外兼修必是当世最一流的高手。依孩儿看,想来当在梼杌师父之上。”他随青玄学的越多,便越觉其深不可测。

    其实,梅远尘心下原本还有一句话的,到了嘴边又咽了回去,那便是:“只怕王府中十大护卫联手,也未必是他老人家之敌。”

    夏牧朝轻轻点了点头,显然认同这番说法,正色道:“不错,青玄乃是真正的道门宗师。梼杌武功虽高,却只是厉害的武学高手,二者不可并提。依我看,便是湛为,也当不会弱于梼杌。至于湛明,那就更不用说了。”他看向梅远尘,一脸笑意道,“远尘,你能拜在青玄门下,那可是极难得的福分。”

    国观中人不入摘星阁高手榜,但十几年来,梼杌他们也和湛字辈几个老道士切磋过数次,自然知道一些底细。不论高手的质量还是数量,真武观都不是一个颌王府能比的。

    夏承炫满脸坏笑看向梅远尘,探问道,“难怪我叫你同我一起跟梼杌师父学武,你都不乐意,原是已有这么一位厉害的师父!嘿嘿,远尘,要不你去问下你师父,看他老人家还收不收徒弟?”

    虽说自己是世子,可人家两个徒弟,一个是国观观主一个是天子客卿,能拜在其门下可说是件值得吹嘘的大好事。

    “胡闹!”夏牧朝皱眉斥道。

    说者未必有心,听者却一本正经。

    梅远尘听后面露难色,挠头回道:“先前我便探问过师父。他老人家的意思是道门收徒讲究缘分,缘来便收。承炫,此事怕难为的很。不过,你若不嫌弃,不如师父教甚么,我便转授你甚么,这样可好?他老人家倒不曾嘱我不可将所学武功外授,如此这般,我所学者你皆可学,又不算有违门规。”

    好在青玄不在此间,否则怕是要被这个徒儿气死。

    夏承炫听了颇为意动,正待答应,却听父亲先一步开口:“青玄既有言不收门徒,此事当就此作罢。承炫,你莫用些小把戏来诓你义弟。远尘,你也不可随他瞎胡闹。此乃你之机缘,要懂得惜缘守缘。”

    “是,父王(义父)!”二人站起身,齐声答道。

    夏牧朝压手示意二人坐下,谓梅远尘道:“远尘,你在华子监各门考校皆是优等,又有幸跟名师修习武功,一旦武文学成,盼你能如你父亲一般报效朝廷,成国家栋梁之材。”他的双眼之中满含期许,令人难以却拒。

    梅远尘见了这神色,又想起他先前所言种种家国困顿,心中早有主意,当即执手答道:“义父,孩儿及梅家数代来深受皇恩,父亲及我更多蒙义父提携爱护,自当为国效死力,以报朝廷和义父恩情!”

    “思源经世治政之能自有公论,当朝难有出其右者,于理也当居要位,理要事,倒不是我刻意提携。我与他乃旧时同窗,也算多年好友,你与承炫性情相投,我收你为义子不过水到渠成,算不得甚么恩情。远尘,此节无须多想。你能存报国之念,于愿足矣!”夏牧朝正声道,“青玄是世外高人,尘俗诸事都已看透,甚么都已不在意,这既是好事也是坏事。你我终究都是尘世中人,于国,当承匹夫之责,于家,当存忠孝之心。于民,该有戍护之志。你是世家子出生,乃梅府一门的独子,万千希冀寄于你一身,心思一定要清明坚定。远尘,你跟着师父学武则可,他的处世之道,你万不可学样!”

    “义父,你放心!莫说师父从不与我谈起那些,便是说了,我也是学不来的。孩儿出生仕宦,自幼受父母家训,早存报国之心,此生绝不敢忘。”梅远尘从座上起身,躬身言道。

    夏牧朝听了,哈哈笑起:“不错!虎父焉有犬子!”

    言毕站起身来,重重拍在他左肩上,另一只手搭在夏承炫右肩,温声道:“我与思源总有老去之时,大华朝危局短时难解,须得你们这帮年轻人勠力齐心!你二人虽非手足,却情同手足,我很欣慰。”

    夏承炫与梅远尘对视一眼,暗暗相互勉励。

    画风一转,夏牧朝忽然说起了另一件事:“今日既得空,远尘,索性与我说说你和漪漪之事罢!”

    虽是一脸和煦,梅远尘却分明看出义父眼中一抹隐忧,一时脸上火辣辣的烫,又羞又愧又急,竟不知从何说起。

    见他好几息也不答话,夏承炫及时支肘顶了顶他腰间,鄙夷道:“喂,问你话呢,还想搪塞过去?”

    四目望来,梅远尘心中忐忑,硬着头皮回道:“义父,我......孩儿一时语塞。我......我心里喜欢漪漪,我定能......我定设法令她一生喜乐,决计不让她心伤,不使她难过。”

    这种事情被人问起,便是自己义父把兄也会觉得难为情。就像半夜去田里偷瓜被人抓了现行,即便事主是自己叔伯亲戚,也难免要囧红脸。

    夏牧朝微微颔首,也不知是认同还是不认同,待梅远尘脸色稍稍平复,乃道:“原本你与漪漪倒是很般配,你们若是情投意合,我与你父母商议一下,事情便可定了。可你们之间还隔着一个海棠丫头,唉,这......”他顿了顿,接着道,“虽说大户之家三妻四妾也寻常的紧,但漪漪终究不是一般人家的女子,你可明白?”

    其实,他收梅远尘为义子,而梅思源又把儿子单独留在王府达两年之久,二人未必没有姻亲方面的考虑。

    “孩儿明白。”梅远尘低头回答,不敢去看义父的眼睛。

    该来的还是来。

    “你心下是如何想的?”见他心虚的样子,夏牧朝再问道,不给回避的机会。事关爱女,做父亲的无法不过问。

    事到如今,避无可避,梅远尘低头沉思数十息,抬头努了努嘴,厚着脸皮回道:“义父,孩儿与海滩自幼相识,向来如影随形,此生无论际遇如何,断不可负她!”

    这是他的心里话。

    “那漪漪呢!”夏承炫听了,怒火骤生,沉声问道。夏牧朝看了看爱子,似欲说甚么,终于还是甚么没有说,转而望向梅远尘,看得出来,这个问题也是他最关心的。两个女娃子,如何做取舍?抑或说,在二女之间,需要做怎样一种平衡?

    梅远尘承受着他们目光,心想是自己贪得无厌让二人气怒,眼中泛起泪光,轻轻说道:“义父、承炫,我待漪漪亦全出肺腑,绝无半点虚假。此时我的确未有周全之策,但我定竭尽所能,必使此事圆满得解。”

    说了等于没说,且当表了个态。

    夏牧朝长叹一声,拍了拍梅远尘肩膀,轻轻嘱咐道:“此事也不都是你的错,求解亦不急于这一时。然,既未得周全之法,盼你能自律自守。明白么?”

    他也只能这么说了。遇上这种事这种人,还需慢慢引导。

    “是,义父!孩儿知晓!”梅远尘心生感激,即时应承。一旁的夏承炫见他躲过一劫,不由重重“哼”了一句,嘴里喘着粗气,显是余气未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