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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行路多艰

    “娘,我好渴。走不动了。”

    幺妹的声音透露着疲惫,她无精打采的抬头看向天空上头的太阳。火辣辣的阳光刺的她原本就眯着的眼睛发疼,连忙低下头。

    二娃不等母亲开口,就学着母亲之前的话安慰妹妹道:

    “幺妹,我们不闹。等到了城里,就有吃的喝的了。”

    “可是我真的走不动了。”

    童稚的声音此刻格外刺耳。

    幺妹比二娃还小三岁,六岁的娃虽然精力旺盛。可除了今天早上一顿,最近都没怎么果腹。加上又走了一上午的路,确实也快到极限了。

    荷花见到女儿确实快到极限了,于是准备掏出水囊,想给幺妹喂上一口。却被吴老四伸手拦住了:

    “现在不是时候。”

    同时警惕的看向四周,周边已经混了一些陌生的面孔。在这些人麻木的眼神中,吴老四将荷花手里的囊摁在怀里。并将幺妹一搂,背了起来:

    “乖,你忍一下。等待会休息,咱再喝水。”

    幺妹趴在吴老四满是汗液的背上,有气无力的嗯了一声,闭上眼沉沉的睡了。

    荷花扭头忧虑的看向二娃:

    “你还行吧?”

    二娃点了点头,他有些不明白为什么父亲要拦着妹妹喝水。只是本能的觉得周边的氛围越来越不对了。在他的印象里,抬头见到的大人都是笑眯眯的。现在环望四周,有些不认识的大人看自己跟妹妹的眼神让他觉得渗人。

    荷花牵住了二娃的小手,感受到母亲手上传来的温暖,二娃心中渗人的感觉这才有所减缓。

    “那两个娃娃可真嫩。”

    一个略微带着恶意的声音在二娃听不到的地方响起。

    “啧啧啧。别想啦,人家爹娘看着呢。”

    另一个声音带着些沧桑,同时咂了咂嘴。

    “如果,我是说如果。有小孩掉了,会不会有人管。”

    先前的声音里蕴带的恶意增多了,同时一并增加情感的还有怂动。

    “现在不好说,可如果是待会停下来。小孩自己乱跑,谁说得好呢。”

    沧桑的声音给出了第一个声音想要的回答,于是两个独行的流民相视而笑。

    正午的太阳过于毒辣,臃肿的逃荒队伍被照的四散逃开,各自寻些土坡之类的阴凉的地块遮阳。大家心照不宣的一起停下来,躲开这一日里最热的时辰,随便修整一番。

    几颗枯树在太阳的光辉下,于龟裂的黄土地上摆出几道张牙舞爪的阴影。叠在一起的部分堪堪将二娃一家护住。

    才停下,一家人就止不住的哈气。

    “呼呼,来,幺妹。”

    气喘吁吁的吴老四将自己怀中的水囊掏出,把背上昏睡过去的幺妹摇醒,轻轻将水灌至她口中。

    水才刚刚触到幺妹的唇,昏昏欲睡的娃瞬间清醒过来。一把将水壶抱住,大口喝将起来。

    吴老四见状笑脸微微一僵,想说些什么但被荷花用严厉的眼神制止了。

    荷花也将自己怀中的水囊掏出递给二娃,口干舌燥的二娃也是连忙接了过来,满满的喝了一大口。

    那平平淡淡的井水,此刻在二娃口中竟显出了甘甜的味道。二娃将水囊放下,意犹未尽的用舌头舔了舔自己有些龟裂的唇。

    “还渴就接着喝。”

    荷花如是说。

    二娃明白自己父母同样是滴水未进,于是摇了摇头,将水囊还给了荷花。

    “我好了,娘。你也赶紧喝一点。”

    荷花摸了摸二娃的头,接过水囊轻轻的喝了一小口便放回怀中。

    此刻吴老四也从幺妹手中接过了水囊,猛猛的闷了一口。

    “哎,跟你们两个说一声。吃完东西就赶紧休息一会,在外面千万不要乱跑听到没。”

    二娃跟幺妹一边接过荷花从背上掏出的烙饼,一边点头称是。

    身心疲惫的二娃在跟幺妹一起啃完烙饼后,靠在荷花的身上沉沉睡了过去。

    不知道过了多久,二娃被幺妹弄醒。

    她先前在吴老四背上睡了蛮久,此刻精力已然恢复。

    “哥,我想解手。”

    “大的还是小的?”

    “小的。”

    二娃揉了揉自己的眼睛,当下的酷热让他不愿意动弹。抬头看了看父母,也是满脸疲惫的靠着休息在。

    “那我陪你去。”

    二娃准备起身,却不知道吴老四什么时候睁开了眼睛。他用严厉的眼神制止了二娃的起身。旋即略显不耐的对幺妹说道:

    “就在这里,不要离开我的周边。”

    “可是...”

    “听话。”

    当地上张牙舞爪的树影开始变长时,吴老四摇醒了荷花与二娃,牵着幺妹准备继续逃荒之旅。

    此时动身的人还没多少,在刚刚的骄阳下,大家都散的有点开。

    “大山,你在哪?”

    一个焦急的妇人声突然在人群中回荡起来。

    “怎么啦,怎么啦?”

    有跟妇人一个村的熟人问起来。

    “哎呀,我跟我老公就睡了一觉,我家大山就没看见人了。麻烦你们看到他了喊我一声。”

    说罢,那妇人便心急如焚的在人群中拦人就问:

    “你们有没有看到一个五岁的小娃,有点黑。穿的草鞋,灰褂子。”

    妇人用手比划身高的时候。因为心急,面目显得狰狞,加上动作有些浮夸,除去些同村的熟人,几乎所有人都像避瘟神一样的躲开她。

    当她小跑到吴老四一家附近时,吴老四警惕的盯了这个自称小孩不见了的妇人一会,才摆手摇头。

    那妇人的老公,一个看上去老实巴交黄脸庄稼汉也是领着自家的叔伯兄弟挨个个的打听着。像是有人看见那娃往哪个方向离群去了,连忙喊上那个慌了神的妇人,一群人急急忙忙的离群而去。

    “多半是找不回来的。”

    吴老四看着他们的背影,低声评价道。

    却被荷花狠狠地掐了一下腰:

    “你就不能说点好的,总盼着人家造孽。”

    吴老四哆嗦了一下,连忙跟自己的婆娘拉开距离:

    “不是我不盼着人家好,主要是现在我们抄着近路,离了官道。谁晓得这荒郊野岭的会不会蹦出来个吃人的野兽精怪。”

    荷花白了他一眼:

    “那你也得说点好听的。”

    跟吴老四拌完嘴,荷花又忧愁的看向自己的两个崽子:

    “你们两个看到没有,乱跑小心找不到人。”

    二娃跟幺妹也被刚刚的妇人吓到了,他们不太理解找不到人的后果,但不妨碍他们抱紧荷花。

    二娃只觉得有什么东西在盯着自己,猛然抬头原来是枯树停着的几只渡鸦。于是伸手指向了这几只不太常见的黑禽,向母亲询问道:

    “娘,那是什么鸟?为什么总是盯着我看。”

    荷花抬头见了乌鸦连骂晦气,从地面挖起一片土块朝树上的黑禽狠狠砸去:

    “晦气的畜生,给我滚远点。”

    乌鸦们张开翅膀,轻易的躲开了荷花砸过去的土片。在空中盘旋起来,哇哇的叫着。像是在嘲讽下方背井离乡的人类。

    “这是什么鸟呀?”

    二娃又问了一次,这些鸟儿的眼神让他觉得有些熟悉,就像周边一些陌生大人看他一样。

    荷花将自己的子女搂紧,并用胳膊遮住了二娃与幺妹看向天空的视线。

    “那是丧门星,名叫乌鸦。会给人招来灾祸。别一直看这些乌鸦,不然要倒霉的。”

    二娃似懂非懂的点了点头,跟父母继续上路。大部队一直精疲力尽的走到半夜,直到山野里传来不知名的野兽的咆哮声,众人才聚在一起,用随处可见的枯木升起了十几团篝火。

    “大家夜里都小心点,尤其是带着小孩的。一有动静马上叫人!”

    老村长将遗石村出来的流民稍稍聚拢,对着众人如是吩咐。今天中午掉小孩的人家是秦三喜村子里的,到最后也没找着。各个村子的领头人都跟自己的熟人们打好了招呼,让大家注意。

    吴老四一家与吴大伟一家共一圈,几个大人将小孩们围在了中间。在篝火熄灭之前草草吃了些东西果腹便睡了过去。

    骚动声是后半夜传出来的。

    “救命!有人抢小孩啦。”

    刺耳的呼救声引起了人群的骚乱,吴老四等人连忙从地上一跃而起,看到小孩们还在圈内一个不少后这才舒了一口气。吴老四本想去声音的源头一探究竟,看看到底是什么人在搞鬼,却被同族的吴大伟拦住。

    “四弟,听声音不是咱村里的。现在篝火都灭了,黑灯瞎火的。万一有个闪失...”

    吴老四听完一愣神,又被荷花暗暗一拉,这才跟吴大伟等人并肩而立,将惊慌失措的二娃等人护至身后。

    又不知道是哪户人家把小孩弄哭了,一时间像是点燃了火药桶。小儿啼哭之声不绝于耳,连幺妹跟吴大伟家里的几个崽子也跟着哭起来。荷花等妇人连忙开始安抚或责骂。

    在篝火重新被点燃之前,整个临时营地乱成一团,哭闹责骂声里混杂着打斗咆哮声。老村长及时用打火石点燃了枯木,遗石村这边的人群才慢慢安生下来。

    期间二娃见到闪烁的火光中,大人们的神色各异。相互之间交头接耳,加上周边的小伙伴们也是不停抽泣,一时间情绪也上来。好在吴老四一只厚重的手搭在了他小小的肩膀上,才让他从惊慌中慢慢缓了过来,警惕的留意周边动静。

    “到底是怎么回事?”

    “听说是几个懒汉饿疯了,趁着夜色准备偷小孩烤着吃了。”

    “什么?人抓住没有,这非打死他们不可。”

    “有个被抓住打死了,几个同伙趁着骚乱跑掉,现在正在查到底是哪几个。”

    在大概了解清楚骚乱的来龙去脉后,吴老四对着身后的几个小孩低声说道:

    “以后看到陌生人不对劲,留个心眼。”

    “嗯。”

    二娃带头点了点头。今天晚上的经历是老村长的志异故事里面所没有的,也让他明白了逃荒并不是一件好玩的事情。

    “娘,仙人会不会过来救我们?”

    “当然会,仙人心善,不会看着好人妄死的。早点睡吧,明天还要赶一天的路呢。”

    待到东方发白,人群又开始缓缓的向县城的方向移动。人们默契的避开了昨天被打的不成人样的尸体。但总归有些八卦的人在议论死状。

    “跟你们说,打的最狠的不是昨天晚上被偷的那户人家,是昨天中午的那户。”

    “你们是没见着,那女的是直接上嘴开始咬啦。硬是一直咬着那人的胳膊,拖出来好远。不然一个都抓不到。”

    “听说刚刚不知道哪里跑来了几条野狗。现在已经啃上死人啦。”

    “哼,活该。一个村的熟人也觉得丑,没人管他。”

    听着七嘴八舌的议论,二娃其实也有心去看看死人到底是啥样子,却在说出自己想法后遭到了父母的严厉呵斥,并将二娃看过去的视线用手遮住。但透过指缝,二娃还是看到几只乌鸦在那个方向的上空盘旋。

    这件事被认为只是开端,毕竟那个被打死的还有几个同伙没被揪出来。人们之间的猜疑心愈演愈烈,尤其是拖家带口的,全都拿上路边捡的棍子。在这种严加防护的情况下,当天没有再发生类似的悲剧。

    第三日,逃荒的人群来到了第一个镇子,柘木镇。这是二娃生平第一次看见铺着青砖的路面。他看着宅子门框上画着的水墨图案,不明所以。荷花告诉他,这个东西叫做字。虽然她也不认识这是什么字,但据说所有人的名都可以用字写出来。

    宅子外面有很高的院墙,老村长跟秦三喜等人走了进去。并让众人在外边等候。不多时,他们就面色阴沉的走了出来。

    “闹。”

    他们出来后就说了这一个字。

    随后二娃就被荷花要求开始干哭了起来,因为水囊里面的水几乎喝完了。所以眼泪实在挤不出来几滴。

    最夸张的是那些个老人,直接跪在那写着所谓的字的门框上面,哀嚎着用头撞门。

    这样做似乎是起到了些效果,门里面有人走了出来。看到外边这有些不可收拾的景象后从门里抬出了几缸水与几桶糠米。

    “李老爷心善,看不得你们哭闹。吃完喝完,赶紧离开这里。东头那边还有个齐家。”

    “哎哎哎,不要抢,不要抢。弄泼了可就没啦!”

    那伙计虽然一副高高在上的模样,但也确实给这些流民分了些物资。虽然填不饱所有人肚子,但确实可以缓解众人的燃眉之急。

    荷花一家趁机将两个干瘪的水囊重新装满,在糠米桶里抓了几把合着水塞进了肚子。

    东头齐家那边得到消息后,主动煮了些馒头。不等众人围住他家院子就一人分了半个。

    就这样,二娃一家磕磕绊绊,靠着沿途镇子上的好心大户人家补给,终于看到了传说中的城墙。

    当然,有时候也有不那么好心的大户人家选择闭门不出的。二娃只知道他们总能该吃吃该喝喝,只是走过以后这些宅子总会莫名起火变成废墟。

    由于沿途时不时有整村整村的人加入,就像支流汇聚成江一样,现在城墙脚下的流民规模已经将近万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