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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二章 月黑风高夜

    西夏将领从中军大帐各自回营后,纷纷点起兵马,暗传号令,人人衔枚噙草,按照李宗唐先前的布置向萧关摸去。

    俘虏们在西夏人的命令下人手背负一袋沙土,悄悄前进,有发声者立刻会被混在其中的刺客枭首,是故他们个个噤若寒蝉。一夜好大风,行进的声音俱被掩盖,不为守军所知。

    当晚无月,夜色如墨,为防夜袭,城墙上每隔十米便竖起一只火把,像条火龙盘旋在萧关的四周。然而火把之光,毕竟微弱,如何能彻照四野,直到攻城一方队伍距离五十步左右时,夜视能力强的哨兵才发现其踪迹。

    “敌人来袭!”,守军大呼,吹响号角,正在守备和准备轮换的将士都被惊起。

    按班轮到具谋正一营在城头守备,他立刻下令,弓手羽箭上弦,步卒辅兵们向墙边抬礌石滚木,准备迎战。

    一号发声,数十号角紧随着被吹响,全城进入戒严之态。

    贾璃正在假寐,刘海慌慌张张冲进他的居所,“将军,西夏人夜袭!”

    “果然不出我之所料。”,贾璃整顿甲胄后提剑出门,张旭和吴奇早已率领各自部众列阵等候。

    火光映得贾璃双目炯炯有神,扫视一圈,发现兵士们难掩疲惫之色,但危急存亡之际,必须打起精神来,他拔剑向天大声说道:“汉家男儿戍边关,纵横沙场未等闲。全军都有,上城守备。”

    “是!”

    不仅仅守军,城中民众亦被号声惊醒,百姓们惶惶间点燃灯盏,在屋子里和家人议论不止,甚至有胆大的打开房门走上街道张望。文种带领人马当街巡逻,凡见到奔行无忌者,擒住就是一顿军棍,非常之时,当行非常之法。

    萧关与潼关、武关、大散关并称“四关”,乃是关中大地的屏障,易守难攻。但筑关之时却未曾引颉河之水护城,故敌人攻打时无需填河蹚水便可到达城墙脚下。

    “放箭!”,贾璃望着如蚁群般涌来的难民,狠心下达了命令。

    明知背负土袋冲来的百姓无辜,但守军不得不开弓发箭,若被他们接近,垒土积尸之下三丈高的城墙将会被堆平,守城的优势将不复存在。

    箭落如雨,洒入密集的人群之中。中箭者哪怕侥幸不死,也会在倒地之后会被后来人踩成肉泥,地上留下无数尸体。前有利箭,后有虎狼,这短短的五十步,对俘虏来说仿佛踏入了阿鼻地狱。

    在恐惧的驱使下,难民们惨叫着迸发出更大的力量,向着城池冲去,希冀着城门会打开接纳他们。这一刻,汉家天下离他们是那么近,近到奔走十几步就可以伸手触摸,离他们又是那么远,远到用一生都无法抵达。

    西夏军队主力紧跟在俘虏之后,抬着长梯,踩踏在血肉和沙土垒成的阶梯上前进。城墙上的箭矢储备快要被消耗殆尽,虽然辅兵们加紧输送,但箭雨的密度无可避免地降低,攻城军队以极少的伤亡便将长梯搭在城头。

    攻城使用的长梯端头处置有金属爪钩,一旦嵌入城垛间的豁口中,便会牢牢固定。凭借着长梯自身的重量,守城士兵们想要将其推倒无比艰难,只能想尽一切办法阻碍攀爬者。但是不只有攻城步卒兵临城下,西夏人的弓箭手们也拉弓参战,齐齐向着城头抛射,以掩护沿梯而上的勇士们,丝毫不惧误伤友军。

    一时间箭如飞蝗,扑向城头上的周军。

    黑夜之中,借着火把之光才能勉强视物,更有风声遮掩,向下射得热火朝天的将士们丝毫没有发觉空中袭来的杀机。最外面的一排大多数人猝不及防间被箭射中,捂着伤口摔落城下,凶多吉少矣。

    贾璃射术无双,自然是身处第一排,不过他颇为幸运,只有一支箭划过他的臂甲,给他惊出一身冷汗,心中大呼侥幸。他当即扔掉弓箭,拿起长槊挥舞起来,将丈八尺寸的兵器使得如同奔车之轮,半空中仿佛撑开了一顶华盖。他一边荡开箭雨,一边提醒周围的士卒:“小心箭矢!”

    众人闻言连忙躲藏,箭如飞蝗,压得守军不能冒头。眼看敌人将要爬上城头,张旭不顾箭雨抱起一块礌石重重地沿梯扔下,“兄弟们,砸啊!”

    巨石携带大力,砸在长梯最上方敌人的头顶,那人顿时头破血流,猝然掉下,又带落梯上数人。见此情状,将士们为之一振,纷纷起身搬动礌石滚木抵御敌人。

    攻城先登、冲锋陷阵、斩将夺旗,此乃军中三大功也。因此,梯子脚下的西夏人见到同胞摔落,四肢断裂脑浆迸流的惨状,不但不畏缩,反而更加狂热地向上攀爬。

    空中箭雨依旧,凭贾璃一人,只能为身边之人遮挡,如何能兼济他人,除了贾璃之外,军中能以兵器拨开飞箭的终究只是少数,所以守城将士们虽然无所畏惧,但伤亡可想而知,此刻无异于以命换命。

    西夏军队人多势众,换下去肯定会胜,周军这样换下去必定会败。于军人而言,只解沙场为国死,何须马革裹尸还,算是死得其所,但城破之时,百姓们必受屠戮,何其凄惨。

    目睹麾下士卒们一个个被箭射伤,贾璃急在心头,突然间他瞥见身边墙上随风飘扬的旗帜,计上心头,下达了命令,“各位什长,拔起旗杆,为士兵们摇旗掩护!”

    “是!”

    旗帜本来是鼓舞士气之物,但在夜晚其效用大打折扣,此时拿来拦箭,确实是别出心裁,称得上物尽其用。箭矢造成的伤亡瞬间锐减,周军士兵们这下子能够无所顾忌地掷木投石了,一批又一批的西夏精兵被砸死在萧关城下,三丈高的城墙,若没有冲车云梯等攻城器械,就是一道天堑。

    与此同时,贾璃对着刘海高喝道:“刘海,准备些木板,抬上来遮挡箭矢!”

    刘海和辅兵们遵从贾璃先前的命令找来几十块巨大木的板架在各个队伍的头顶,这下西夏人的弓箭手再无用武之地了。

    城墙几乎被鲜血染湿浸透,血液散发出冲天的腥臭,使人丧失理智,使人癫狂若疯,在死亡的恐怖和杀戮的欲望双重刺激下,西夏人仿佛嗜血的野兽一样,前仆后继,源源不断,而周军士卒们也将生死置之度外,只想向下倾泻怒火。

    贾璃在城墙上来回走动,为将士们查漏补缺的同时用箭还击西夏弓手,例无虚发。依靠着他的调度,西夏军的攻势被遏止,东门陷入了拉锯战。

    但随着时间推移,礌石和滚木已经快要见底。

    吴奇出剑攮死一个半截身子探进城垛的敌人后挤到了贾璃身边,大声喊道:“将军,礌石箭矢不够用了!”

    贾璃松开弓弦,回头看见羽箭绝、礌石尽、滚木空,心中痛骂李宗唐,这一战足足打了半个时辰,西夏人仅仅在东门便伤亡了三四千,竟然还不鸣金收兵。

    “矛手在后,刀手在前,结阵攻击。”,贾璃不假思索,一念之间已有决断,立刻下令更改战法。

    抬动巨大的礌石和滚木本就非常消耗体力的,鏖战至此,将士们双臂已然酸痛,人人汗流浃背,气喘吁吁。可是现在处境危急,不容休息,若是城墙失守,拖入巷战,必将全军覆没,贾璃唯有强令士兵们再接再厉了。

    贾璃将刀盾手和长矛手结合作战的阵法当做训练的核心,此时听到主将命令,士兵们立刻在各位什长的带领下排成阵型,三人持刀盾在前迎挡,七人持长矛在后援击。

    长梯上的西夏勇士发觉礌石滚木停止下落,以为守军的防线接近崩溃,个个加紧攀登,然而等他们看到城墙上的情形时再也乐观不起来了。迎接他们的是锋利的环首大刀,即便躲过这一劫,还有长矛的刺击令其避无可避。

    坠落的敌人要么头部中刀,连头带盔被砍成两半;要么肩胛受创,伤口深可见骨;要么胸腹被刺,身上多了几个透明的大窟窿。纵是铁人,遭受这样的创伤也活不成了。战事愈演愈烈,原本岌岌可危的情形渐渐逆转到对守军有利的一方,将士们从容地收割着敌军的性命。

    像贾璃这等猛将,此刻当然无需其余人的配合,一人便可成军。他若将武艺施展开来,身处平地时三丈之内人不能近身,更不用说守城时以高打低了,凡有露头者,要么来不及反应被槊刃枭首,要么抵挡时直接被击飞,凭借神力,他横扫长槊时威力更胜礌石。

    丈八长槊在贾璃手中如苍龙一般,乘势变化,狰狞无矩,杀机凛然,将他周身三丈的一段城墙“扫”得干干净净。

    “好!”,张旭由衷称赞,亦将手中的偃月刀舞得飞起。

    将领尚且如此,士卒们自然更加奋力,齐心协力之下,再也没有西夏人能踏足萧关城墙,这天下有数的城关,未负其名。

    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久战不下,西夏人只有鸣金收兵,恨恨而去。

    刚刚战罢,具谋正和武世汉两人没有休息,径直来寻贾璃,但三人还没来得及交谈,便看到城西南火起,如同一轮太阳,将一角的天空映红。

    城墙上众人拄着兵器齐齐将目光投向火光,见身畔的刘海满脸震惊之色,贾璃问道:“什么烧着了?”

    “好…像…是…粮草!”,刘海结结巴巴地回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