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读小说 » 历史军事 » 红楼之鹰扬 » 第二十章 再无宋襄公

第二十章 再无宋襄公

    半渡而击,古已有之,趁敌人立足不稳,攻其不备,屡试不爽也。

    千百年历史,只出了宋襄公一朵奇葩,会以“仁义”二字治军,以“仁义”二字作战,西夏人却不是宋国后裔,也不是孔门弟子,当然不回错过这天赐良机。

    自航船出现时贝克汉便令校尉们做好战斗的准备,营中士卒们个个磨拳擦掌,此时战鼓擂响,伏军各营齐动,席卷而下,势若狂潮巨浪,声如地憾山崩。

    密林遮蔽了西夏人的行迹,渡河的周军将士们向声响传来处看去时,只见鸟雀扑腾,尘烟滚滚。站在船头指挥调度的牛继宗一脸震惊,不详的预感应验了。

    “不好!将军,我们中埋伏了!”,距离最近的船上有一员校尉向着牛继宗大喝。

    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牛继宗已在心中把出声之人骂得狗血淋头,因他这一声,原本被杀戮震慑的士卒们又闹腾起来,眼看要哗变了!

    外患未除,内忧先生,全军将领都将目光投向了旗舰,等待牛继宗的反应,值此迫在眉睫之际,正要依赖主将的领导。主将就是一支队伍的主心骨,将旗不倒,全军不亡。

    禁卫大将军是守护京城的重职,非刚毅忠承之人不可担任,牛继宗能受到皇帝信任,不仅仅因为他是镇国公牛清的后人,更因他能战敢战,或许其人机变不足,算不上智将,但绝不缺少狭路相逢的勇气。

    仓促间遭遇敌人,首要之事乃稳定军心,牛继宗招手将侍卫子侄聚到身边,下达了第一条命令,“等等我说一句,你们便齐声复述,不可有误!”

    “是!”

    若是陆上,将命有传令官负责递送,偶有延误,终归可以遍达;但此时大军分布各船,更兼深陷渡河之泥沼,只能靠牛继宗大声呼喝了,可纵然他喊破喉咙,声音也传不到最远处的校尉耳中,集合众人之力确是良策。

    “众将官听令,凡是下船之人速速登岸,于距树林百步处结阵防守!”,第一个安顿的必是首当其冲者,已经下船的将士们正处在进退两难的境地,内心最为不安,急需被人指明道路,使其退回船上必会引得大军溃散,所以牛继宗未曾多想便让他们顶了上去。

    五万大军,已有近半上岸,纠集列队,任谁都不能小觑。剩余大半牛继宗并不打算叫其加急下船,他令有安排,“其余人先乘船向上游行驶三里,再行登岸,整备完毕后立刻来此支援!”

    此时士气不显,若是全军舍舟背水一战,乃是取死,所以急需多一支队伍使战术多些迂回。

    和牛继宗一起从神都出发的年轻人们个个都脸色苍白,他们没有想到一趟轻轻松松的刷功之行,竟然横生了变故,牛继宗环视一圈,心中已有计较。

    “世轩,你和文才等沿河而下,不可怠慢。”,牛继宗想到与京城中的几位老兄弟的交情,一时间私心作祟。

    牛世轩闻言瞪大了一对牛眼,死死盯着牛继宗,“伯父,您不和我们一起吗?”

    看到年轻人脸上关切的神情,牛继宗甚是欣慰,不枉他带着吃喝玩乐了一番,可对其天真之言他不留情面地驳斥,“两军交战,哪有主将缺席的道理!”

    膏粱纨绔所思所想,确实跳脱,马昌身后一人劝道:“乱战之时,士卒们都以旗为鉴,您把将旗留下不就行了。”

    发此荒唐言者和远在萧关中的贾璃还有几分渊源,此人名叫贾珩,乃是宁国府的旁支,与贾璃同宗同族,细论下来贾璃还要呼他一声“珩大哥”呢!同为从龙之臣,四王八公联系紧密,子孙姻亲不断,却说这贾珩和马昌两人的母亲乃是远亲姊妹,再加上二人平日里交情不浅,所以有捞功劳的好事便带了他一份。

    牛继宗连自己的亲侄儿都不惯着,何况宁国府的旁支,大跨一步走到贾珩身前,扬起蒲扇大的巴掌朝他脸上呼去,怒骂道:“竖子安敢乱我军心,念你无知,饶你一次,再发此等狂言,某定斩你狗头!”

    “小人该死,将军息怒!”,贾珩连连告饶,捂着脸悻悻退回了人群。

    “我派一队侍卫保护你们,战场上刀箭无眼,小心为上。”,五百精锐侍卫牛继宗划出一百人给牛世轩,然后他不再耽搁,头也不回地跳到了小船上,“其余人随我上岸迎敌!”

    分拨已定,载着士卒的船只开始起锚,准备沿河而下,望着伯父的背影,牛世轩只张了张嘴,默然立在船头,平生不下泪,于此泣无穷,他不觉间已经泪流两行了。

    当岸上的士卒将领们听到抵御敌军的命令后,第一时间想得不是和敌人厮杀,而是担心自己沦为弃子,此时见主帅与他们一同作战,心下顿时大定,中军簇拥到了牛继宗的身边,等候吩咐。

    在林立的众多旗帜中牛继宗一眼就看到了被方彷借走的白虎幡,它已被士卒捡了回来,牛继宗往地上啐了一口,也不知他是在咒方彷无耻,还是恨自己眼拙。

    偏将立即近前问询,“大帅,敌人将近,以何阵迎敌?”

    以低打高,最怕队伍一冲就散,所以牛继宗选了个最稳妥的阵型,“全军分散,各自为战,布置‘山’字阵。”

    为山者,基于一篑之土,以成千丈之峭,“山”字阵取山之真意,自然不动如山。

    “将我的帅旗立起来!”

    侍卫长焦急地劝说:“将军,此举不妥,岂不是示敌中军所在吗?”

    “名不正则言不顺,正要让贼军识我大周征西大将军的名号。”,牛继宗已热血上涌,只想着狭路相逢勇者胜。

    “是!”,侍卫一边腹诽莽夫一边将牛继宗的将旗打起,其以赤色作底,上书一个斗大的墨字,牛,以金丝描边,阳光下神彩奕奕。

    “山”之阵是军中基础阵型,平时自是操练不怠,但牛继宗却忘了自己率领的是府军,如今正值春耕,兵士们都在翻地播种,哪里有闲演阵。按照牛继宗之令,三万大军以营为基,分散开来,各校尉调度布置,依“山”字排布,却凑成了一个个浆糊团,远远看去更像沿岸排下了一字长蛇阵,只是长蛇断断续续,每截有肥有瘦,发育似乎不良。

    士兵们攥紧手中武器,神情凝重,目光复杂地盯着树林,等待着洪水猛兽般的敌人。数十年间大周边关安宁,偶有小打小闹也是边军处理,所以府军们久疏战阵,有年纪小者更是第一次踏上战场,其名为兵,兵器却没有农具使得娴熟,此刻置身于兵锋之下,如何不惊,有甚者已经腿如筛糠,更多人则是无意义地吞咽着多余的口水,仿佛五脏六腑被莫名的焦热灼伤了一样。

    周军最外围举盾的士兵把盾尖插入土壤,微微倾斜后用肩膀架住,而矛手则见缝插针将长矛从盾牌间伸出,锋利的矛尖正对敌人。

    林木深深,不见人影,但其中的响动愈来愈大,敌人的呼喝也越来越清晰了!

    西夏人跑出树林,见到举盾持矛严阵以待的周军士兵,个个露出了嗜血的表情,不仅没有放缓脚步,反而更加迅疾,这已经不是勇敢了,更类似于狂热。

    远征之军,士气难明,长时间不参与作战,往往会有两种情况,一种是思乡心切士气低落,另一种则是压抑之下怒火中烧,而西夏军士正是后者,他们急需发泄心中不快。

    两军间隔不过百步而已,说时迟,那时快,转眼间短兵相接。

    人在紧张的时候会选择最熟练的动作,而府兵们训练时连得最多就是突刺,两腿一前一后成弓步站立,敌人靠近时他们后脚用力,踩踏大地的同时身体绷如大弓,在力气集中于双臂后全力把矛向前捅出。

    呲,敌人迎矛而来,自然反应不及,最前一排的敌人大多被周军的长矛刺穿,大地上凭空多了许多血泉,又像是盛开了许多流淌着鲜红汁液的罂粟。

    透过盾墙的缝隙,有的持矛士兵和身体被刺穿的敌人无意中对视,他们没有从敌人眼中看到一丝绝望和悔恨,有的甚至咧开嘴狞笑,平日里和老鼠耗子作斗争的民兵们何曾见过这样骇人的场景,吓得他们都快要丢开手中的兵器了。

    未被刺中要害的敌人忍着剧痛用手抓住了矛杆,矛手惊慌之际,十成力气使不出三成,哪里能抽回长矛呢?长矛兵一旦被牵制,失去了反击能力防御阵型就会变成缩头乌龟,岂不是任人欺凌!

    农夫耕种,士兵训练,都十分辛苦,但每日受累的效果却不相同,在持盾手身上体现的淋漓精致,他们受到敌人的大力冲撞,身形顿时一软,原本微微倾斜的盾墙被压成了一道缓坡。

    后来的敌人以前人的身体为阶,借着“缓坡”,越过了盾墙!

    一个校尉伸出一脚将冲进盾墙的敌人踢倒,补上一剑结果了他的性命,对左右大喝道:“后退,后退!”

    为了互相照应牛继宗将大军分为数个战团,谁知每个战团都无暇他顾,一番计较变成了故作聪明,反倒给敌人围困大开方便之门。

    周军与伏兵数量相等,都是三万,在战场上表现却天差地别,本就棱角不甚分明的“山”字阵被搓揉成了汤圆,被沸水一样的伏兵围在瓮中浮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