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读小说 » 历史军事 » 红楼之鹰扬 » 第十九章 舟停变故生

第十九章 舟停变故生

    府兵制和募兵制是一对并蒂莲,两者各有优劣。

    募集的士兵饷粮装备均由朝廷发放,基本上脱离了生产,生活以训练为主,乃是护卫国家的中坚力量。而相较于募集的士兵,征召的府兵本质上是半职业化的,武器护甲需要自备,有时连军粮都得自己携带,所以称其为民兵更加准确,忙时务农闲时训练,军事素养当然差,纪律性自然也不高,至于其作战积极性可想而知。

    为了王朝的稳定,府兵制必不可少,为上者最怕下面沆瀣一气,无论哪个皇帝都不想自己的大将变成赵匡胤。府兵能使皇帝高枕无忧,因为它可以令“将不知兵,兵不亲将。”,但同样对侵略者有利。

    先给大船抛锚,接着把小船排成一列,再在上面放置木板后,甲板和河岸就能连接了。然而艞板还未搭起,便有人迫不及待地跳了下去。

    登岸的命令没下达,但跳船之人的举动却叫观者产生了误会,都以为是自己没有听见命令,先入为主作出错误的判断后,一错到底。

    人在晕船的时候是非常渴望陆地的,这是生物趋利避害的本能。

    除了牛继宗直领的一船士卒慑于其威不敢放肆之外,其他的船只上的士兵纷纷像下饺子一样坠进了浅滩,他们一个个扎在淤泥里,如同春播时因农夫粗心没有插齐的歪歪倒倒的稻苗。晕船的士兵大多数是旱鸭子,但他们心中对土地的渴望战胜了恐惧,下船竟比登船还要热烈。

    作为主将,牛继宗看到率领的队伍吵作一团,被气得吹须瞪眼,对挤着下船的士兵们大声呵斥,“乱糟糟的,成何体统!”

    威严确实深沉,可从征召之日起满打满算只震慑了五六天而已,并不积重。如今喧闹的人都怀着法不责众的侥幸心,自然没几个人拿他的话当回事,即便有少数服其威的也被后来人裹挟着无法阻逆,随大流涌下去了,由此可见,集体的力量远大于个人。

    “伯父,怎么办?”,牛世轩在京中聚众斗殴也不过百人,那里见识过这样的景象,已不知所措。

    经此一问,牛继宗本来就铁青的脸色变得更加难看,他用恨铁不成钢地眼神瞥了侄儿一眼后,对着身边的侍卫们下达了命令:“将闹得最凶的几个人射杀了!”

    牛继宗的五百侍卫与陈远锋等亲卫不同,乃是他特意抽调的护卫西安府的铁军,无论战力,还是心性,都是上上之选,听到命令后没有一丁点儿犹豫,立刻张弓搭箭。

    受征召的士兵多为乡党,向着河岸挪移的同时嘴里不闲着,聊得都是些东家长西家短的琐碎事,他们绝对想不到身后的船上有人瞄准了自己的后背,铁制的箭尖在空气中透出一丝丝凛冽。

    闹得凶是无法界定的,法度的把握全看施法者的心情,而被牛继宗赋予权力的侍卫们早都在船上憋了一肚子的无名之火,此刻逮到发泄的机会,对着人潮汹涌处无差别地发射。

    箭划破后颈的皮肤,刺穿肌肉,撞断颈骨,搅碎喉结是怎么样的痛呢?受创者下意识地捂住伤口,可是按得再紧也止不住鲜血,红色从他的指缝间渗出,从他的嘴角流出,落在浑浊的泥水里,像生命在天地间的死亡,消弭于无形。

    “啊!”,未被选中的人目睹近在咫尺的惨象,奔逃着躲远,丝毫不顾刚才言笑晏晏的情谊,任由亲近乡党的尸体倒在河水中,为淤泥所污,齐齐将胸中关于恐惧的万语千言汇成一句惊呼。

    有机灵者大概想到了敌袭,大喊一声后趁势趴在了泥水中,但快不过利箭,举弓的侍卫眼疾手快,果断松弦,一支利箭便从其卧倒处射入,水面咕噜噜地冒了一会儿气泡后,只浮起了一道深红。

    “再有喧哗者,这就是下场!”,不用牛继宗强调军纪,各营校尉抢着站了出来。

    见牛继宗这般手黑,校尉们不敢再像之前一样怠慢了。兵卒失矩,更应追究的是他们,所以一个个尽力补救。

    别人有下马威,牛继宗却有下船威。桀骜之徒也好,懦弱之辈也罢,经这狠厉的下船威一煞,都变得老老实实,还在船上的人暗谢神佛庇佑,整齐地排成队列,而已站在淤泥中的也不敢再吵闹,默默立在原地等待着船工搭设艞板。

    于牛世轩等人而言,所能想到的最酷烈的事情,大概是将人的四肢打断,致残为止;可对牛继宗来说,因事而杀几十几百人不过尔尔,被杀之人反而死得其所。

    “看见没有,治军之道,全在张弛有度。”,牛继宗觉得自己明智地制止了大军溃散,捋须自得地对小辈们教导道,“太紧容易引起哗变,太松又容易令其骄横,你们还需好好体悟。”

    “是。”,陈远锋等忍着不将腹中饭食吐出来就不错了,至于体悟,留待以后吧!

    脸色苍白的子侄们冷淡的反应衬得牛继宗仿佛自吹自擂一般,他念起了刘晃和方彷二人的好处,前者的大肆吹捧使他如沐春风,后者满脸无可奈何的神色亦令他心情舒畅,这一热一冷仔细想来着实有趣。但他遐想时突然感到不对劲,方彷和刘晃不见了!刚才混乱没有察觉,此时再看,哪里还有方彷和侍从的身影,而白虎幡不知何时被插在了岸上。

    “你们有注意方司马吗?”,横生变故,牛继宗焦急地向着身边的近侍问询。

    马昌等都不是什么心思缜密之人,何况还有杀戮之事吸引眼球,又怎会注意到方彷的动向呢?所以注定没人为牛继宗回答,他无异于问道于盲。

    “看见刘晃了吗?”

    刘晃自入林中后再没有出来过,众人更是不知。牛继宗的目光每朝向一人,那人便摇一摇头,环视一圈下来,他的脸上已结了一层冰霜。

    侍从们不知大将军为何突然找方司马,但看颜色大概不是什么好事,自不会跳出来触霉头。

    在场之人中只有牛世轩对牛继宗不感到过分畏惧,他胡乱揣测了一番,“许是去更衣了。”

    有一个打头的,其他人也敢于回答了,七嘴八舌议论起来。

    “必是如此,懒驴上磨么!”,没有意识到问题严重,甚至有人借此嬉笑。

    “废话,去林中还能做什么?”

    “定是如此了。”

    “哈哈哈。”

    细细揣摩,只有更衣的说法最站得住脚,若是往龙阳之事上考量也有可能,但在场无一人愿把那般令人恶寒之事诉之于口。虽然多人同一时间更衣有些不合常理,但牛继宗唯有籍此来打消疑虑了,或许他已经想到了最坏的情况,只是不愿意承认罢了。

    方彷若是知道牛继宗的挂念关怀,怕不是要笑出声来,可惜他不得而知。

    明知河畔即将激烈交战,精明人当然不立于危墙之下,在大船靠岸时方彷便领着侍从赶往西夏军的临时营地了。

    设伏是一门学问,三万人藏匿在林中不被发觉,不是简简单单靠着草木茂盛就行了,还是需要巧思的。西北的山更像是高大丘陵,虽偶有例外,但大都称不上峰,所以翻山不难。贝克汉安置士卒于山阴,没有目光能透过大山,自不惧被船上的周军探查,而且为了防止延误,他早早吩咐校尉们熟悉出击的道路。他的行营则扎于山阳,并在山腰的树林中分派了许多斥候,这样便不怕错过战机了。

    方彷被引入大帐中时一眼就看到了老熟人,正是刘晃。只见他双手受缚,披头散发站在地上,湖蓝色云锦制成的华衣满是水渍泥污,养尊处优的刘监军何曾有此狼狈之态。

    “贝将军,幸不辱命,周军已被我引过来了。”,轻重缓急方彷倒拎得清,他第一时间对贝克汉行礼。

    贝克汉素来轻蔑方彷气节有失,可烧粮草、引援军却是实打实的功劳,足以证明方彷不是无能之辈,因而他并未露出鄙夷,反倒含笑回复,“方先生辛苦了。”

    “为大王效力,乃是方某的荣幸,不敢言累。”,虽然李宗唐人不在帐内,但话终究会传到其耳中,所以方彷卖力地表露忠心。

    贝克汉嘴角抽了抽,刚对方彷生出的一点点好感霎时消亡得一干二净,他果然还是厌恶幸进之徒,冷冷地说:“你有心了。”

    场面话说罢方彷才转向半日前的同僚,出言嘲讽,“刘大人,别来无恙。”

    刘晃本已认命,一脸灰败之气,但在听到方彷的戏谑后空洞的眼神突然泛光,他奋力向着方彷扑去,口中怒骂,“你这奸贼!”

    心有余,却力不足,刘晃一时腿软,脚步踉跄,栽在了方彷的脚边,暴怒时哪里还有理智,一口咬住了方彷的脚踝。

    呲,其余人见状齐齐倒吸一口冷气,单单观看都觉得脚痛。

    “住嘴!”,方彷急忙踹开刘晃的脑袋,真是疼得跳脚了!

    “哈哈哈。”,突发的闹剧使帐内哄堂大笑。

    方彷羞恼之下做出了惊人之举,他一把抽出身旁的将领腰带的佩剑,对准刘晃的后背攮去,凭借着体重,生生将其捅了个对穿,刘晃脏器受创,眼看活不成了。

    “奸贼,恶贼,汝必不得好死!汝等不得好死……”,牙口带血,刘晃用尽全身的力气诅咒,气极而毙,最终侍卫把刘晃的尸身拖了出去,只留下了一滩血迹。

    贝克汉不再理会呆愣的方彷,指着滴血的剑对候命的将领们说道,“宝剑饮血,乃是吉兆,就以刚才方司马杀戮之人祭旗,趁敌人半渡,全军出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