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兵分五路
时间：切城事件爆发六小时前。
地点：未知。
陈带领的两支近卫局小队已经和罗德岛汇合，双方正在进行额外事项的准备工作——由于在切城行进路线上方空气中的源石粒子含量仍在提升，工程部干员断定，这次行动极有可能在往返途中遭遇天灾。
梦不甜也在陈的队伍当中，通过这次任务的名单信息，他知道了近卫局方面并没有派出多少高资历的人员，队伍中全是些入职没多久的年轻警员。至于为什么要把陈这个高级警司派过来的原因，梦不甜觉得自己还是不要过问比较好。
陈迟早要面对那些避不开的事，他就算拦着也没用，只能顺息自然。虽然他相信，之后将会发生的一切应该都有办法解决，但他却始终还没想到那个完美的解决方案。
“唉……”
梦不甜叹出一口气，回想起那些在剧情中本就根深蒂固的矛盾：
整合运动里那些为理想宁可死去的干部，和背后只为引发战争不惜摧毁整合运动的“领袖”；龙门中通过近卫局管理治安的三位高级警司，和背后魏彦吾、鼠王为了龙门的利益私下处理感染者的真相；乌萨斯境内高新城市的发展需要大量劳动力而使用感染者的现状，和一直以来乌萨斯不择手段抹杀感染者的态度……
太多，实在是太多。
梦不甜现在希望能改变的不完美结局实在太多了。然而，一步错步步错，怎样才能找出那个对各方都完美的解决方案?
不知道，完全不知道。
唯有一丝恐惧在心中悄然蔓延开来。
由于这里是走廊拐角处的休息地点，所以很多即将执行任务的罗德岛干员都会从旁边经过，其中也不乏有梦不甜曾在游戏中所了解过的存在，但他现在完全没有那个心情去寒暄。
在陈、阿米娅、晓锐以及他本人共同核对完所有那些所谓的条例后，因为陈需要代表龙门和罗德岛协商其他事宜，而晓锐又表示要回工程部取什么东西，所以两人都离开了，只剩下阿米娅还停在他这个闲人的旁边审理文件。又恰好，阿米娅注意到了梦不甜的动作。
于是她抬起头问道：“梦警官怎么了吗？”
“没什么，只是因为一些事头疼。”
“是在担心切尔诺伯格的事吗？”
“算是吧。”
阿米娅若有所思般地摇摇耳朵：“梦警官放心好了，罗德岛这次行动的干员都是公认的精英，我们也相信近卫局的能力，一定可以圆满完成任务的。”
“呵！”这声音极其不屑，后一刻，梦不甜睁开眼盯住阿米娅。
不论其他要素，《明日方舟》能够算是一款合格的剧情游戏，而一个知道完整的零到八章主线剧情的人，哪怕不能确定近卫局是否有防御整合运动入侵龙门的能力，也能肯定面前这两支警队绝对没有承担切城任务的水准。
——先不说只有几十人，近卫局甚至都没有给他们配备源石铳，难道还会指望他们能在几千个整合运动恐怖分子的围堵下成为任务主力？顶多给罗德岛起个辅助作用罢了。
再看看阿米娅所说的那些罗德岛的人：精英干员ACE包括其小队为掩护博士撤退而牺牲，精英干员scout包括其小队为分散切城雇佣兵而全员牺牲，以及阿米娅的队伍中也有将近十多位干员牺牲……精英，大都精英，结果全都为了救博士在切城送了命。
“……我说错话了吗？”出于对梦不甜语气的不解，阿米娅有些弱气地说。
“小兔子，你为什么这么自信。”
“您是指？”
“就这次任务。近卫局没有下多少功夫来帮助罗德岛，魏彦吾只是想打探你们的实力，我不知道你判断应该执行这次任务的自信是哪里来的。如果进行任务的罗德岛精英干员全部牺牲，你会后悔现在的决定吗？”
精英干员，短短四个字包含的东西无法用几句话涵盖。以罗德岛普通干员的视角来看，如果不能在自己的专业方面比其他人多拥有几倍的能力，那都不叫精英干员。而以罗德岛的视角来看，正是因为有了每个精英干员在罗德岛尚未涉及的地域做出的努力，罗德岛才有足够的力量能在泰拉上立足。
如果全部都当柴烧掉了，谁不心疼?
“梦警官能为罗德岛着想，我很感谢，但这次行动其实不完全是我的决定，也是精英干员们共同的请求。”
“然后呢？只因为是他们的请求，就放他们去送死?只为了换一个‘博士’出来？这值得吗？你又敢肯定吗？”几个哲学般的问题，问得她措手不及。
“我……”
阿米娅的眼神逐渐变化了，既没有了刚才的安然，也没有出现果敢，反倒是多出一丝焦灼和迷茫。
“我……不知道。”
梦不甜收回目光，继续道：“如果凯尔希反对切城营救任务，你绝对一丁点儿反抗的能力也不会有。”
阿米娅没说话，只是把头压得很低，双手放在两腿上使不出力地发抖。
“人员名单上，凯尔希没有直接参与这次任务，只起到远程指导作用。她不是对你的能力放心，也不是不在乎那些精英干员，只是因为一些原因不得不让你直接领导而已。要我说，你们借助这次天灾潜入切城根本就是个错误的决定，明知有天灾就算了，现在还发现了一个感染者武装组织，可你们依旧决定要去。这么自讨苦吃却只是想救一个人出来，为的到底是什么？”
字字诛心。哪怕之后的剧情证明了营救博士是个正确的决定，站在当下的立场看来依旧字字诛心。
虽然我们已经知道了罗德岛未来一段时间里将会面临的困难，但我们依旧不应该用事后人的视角来判断罗德岛当时的做法是否合理。如果此时此刻，你的面前出现了类似的情况，那么最应该做的是慎重考虑，权衡一切可见利弊后再做判断——这也是梦不甜现在想要告诉阿米娅的道理，哪怕从之后来看她确实赌对了。
“……梦警官。”阿米娅没抬头，低声问道。“如果让你来做决定，你会怎么做?”
梦不甜回答：“既然已经去做了，那么最先要考虑的就应该是‘想’，想想怎么在最小的损失下达成你的目的，虽然这很难。”
“……意思是?”
“纵观全局，别只看到眼前的事就昏了头。把目光尽可能放长远，免得最后失去的东西大于收——”
“梦不甜！其他队员装备已经整顿完毕，就剩你了，还在说什么闲话！”隔着好几十步远，陈就发现了梦不甜，并且怒气冲冲地走过来揪住了他的耳朵。
“疼疼疼疼疼！别扯、别扯！”
“过来穿戴装备！还有几分钟就出发了！”
陈散发出来的气场让周围喧闹的环境瞬间安静下来，做着准备工作的干员们一时间全扭头看过来。于是，所有人都欣赏到了龙门的陈警官扯着另一位警官的耳朵走出门的场景，只留下阿米娅一个人坐在座位上不知所措。
噢，甚至还有几个人在偷笑。
大约半分钟后，从刚才陈离开的那个转角冒出一个人影，纯黑色的一身衣服和在场任何人都不相称。
只见他静悄悄地走到阿米娅的座位后，玩笑般地拍一下阿米娅的肩膀，道：“吃糖吗？”
“……啊，不用。”阿米娅回过神来，看到晓锐站在自己身后，已经换回了最开始的那套衣服。“晓是要和其他干员一起做准备吗？”
“我又不执行这次任务，能和他们一起准备什么?只是来这里看看您的进度而已。”
“哦......我都忘了，呵呵。”阿米娅一拍脑门，露出那副不好意思的笑。
“晓。”
“怎么了?”
“我是不是很没用……”
“不知道。”
晓锐的回答很迅速，简直就像没有进行过思考一样。阿米娅微微一怔，又问：“为什么？”
“就像刚才梦某人要您回答是否值得一样，我对您的回答和您一样。”
“……你什么时候开始听的?”
“就梦某人说头疼的时候。”
“啊?”
“而且不光是我，陈警官也在听。”
“啊??”
就和梦不甜之前叹气说头疼一样，阿米娅也开始感觉到头疼了。不单是因为听到批评后的心情差，同时也夹杂着一股被监听的难堪。她的兔子耳朵又一次垂下来，头顶上好像还有乌云环绕。
“梦某人说的话当然没错，您没有能力领导这次行动。”晓锐同意了梦不甜的观点，一时间，阿米娅头上的乌云更厚了。
“但自从您和魏彦吾谈完合作之后，我就相信您有那个潜力了。”
“……欸?”阿米娅抬起头。
“我原本以为您在会议里只负责进行最基本的补充工作，然而您却表现得和凯尔希一样，都是罗德岛的谈判主力。”晓锐把手里的糖果放进衣兜里，双手倚靠在阿米娅座位的靠背上。“还有您处理过的那些事务，我凭凯尔希给的权限去查看过几次，虽然内容都比较简单，但完成度和水平依旧无可挑剔。”
“都只是很简单的事而已……”阿米娅说道。
晓锐笑着摇摇头，没有反驳阿米娅，只是继续说道：“凯尔希之前告诉过我，罗德岛确实缺少了什么东西，但不是物资。我想来想去，觉得应该和梦某人刚才说的差不多，大概是‘精神领袖’吧。”
“精神领袖?”阿米娅不太理解。
“举个例子，就比如——在罗德岛之前，你们是靠‘博士’来进行领导，对吗？”
“唔......”她不说话，但晓锐大概能推测出为什么，于是继续说：“应该还有凯尔希和特蕾西亚？”
忽然，阿米娅的眼神变得殷切，快速向四周张望几眼后一动不动地盯着他，不知道是警告还是慌张。
“两位精神领袖没了，事业上就没有了主心骨，多数干员也失去追随的目标，虽然依旧还有新鲜血液加入，但仅仅凭借凯尔希的能力依然改变不了罗德岛走下坡路的现状，是吗？”
“......是。”几番犹豫后，阿米娅小声回答。
“虽然我不知道凯尔希对您是什么意思，但我想，如果她的精神还正常，那么让您去成为罗德岛的领导人肯定也有她的苦衷。或许，您确实应该试着去成为新的领袖了。”
“可我本来就是啊。”
“假如凯尔希现在就离开罗德岛，您能自理全部重要事务？”
一个反问，噎得阿米娅又说不出话。
晓锐撇一眼阿米娅，在旁人看来有些诡异地笑了一下，接着便不再把话题进行下去，道：“我先去预备室，一会儿给我发终端通知出发就行。”
阿米娅本来还想再说些什么，可刚想开口就看到晓锐的眉头用力皱起来，于是只好点头作罢。
直到晓锐大步流星地离开几分钟后，梦不甜说的话依旧萦绕在阿米娅脑中。在刚才的交谈里，她通过源石技艺在梦不甜那感受到了一些和她很像的东西。
但，她无论如何都无法理解。
和晓锐之前进入龙门时的交通工具不同，罗德岛为这次切城行动准备了八辆大型载具。它们外形与现实世界战争时期的运兵车类似，只不过车顶上多出了几条古怪的天线，外壳也变成了深灰色。但别说车牌，这些车辆甚至连一个图案都没有，必定只能用来执行特殊任务，开不进城市。
车内没有窗户，只依靠特质管道进行通风，两排座位靠车壁一字排开，每个座位上都配备了一副耳机，车内人员只靠耳机接受任务安排。
此刻，梦晓二人已经坐上了不同的车辆，虽然同样是前往切尔诺伯格执行任务，但二人的任务目标与地点却大不相同。
至于为什么大不相同，这里还要插几句题外话：原本，在经历过几次权衡利弊之后，晓锐已经不打算再前往切城，当他向凯尔希提出这一想法时，对方也很快就同意了，毕竟他又不是作战干员，留在战场上多少算个累赘，还是呆在后方做个参谋比较好。
然而，就在批准下来五分钟后，在晓锐几乎惊奇的目光前，在梦不甜的强烈要求之下——夸张比喻等修辞描述乃至耍赖威胁等交涉手段通通用上的情况下——凯尔希只好再次将晓锐列入任务名单。
于是乎，他此时此刻便出现在了其中一辆车的车座最里边的位置，负责和主队伍执行一些“可以远离战场”的任务。
在负责运送龙门近卫局警员的车辆上，陈警官正双手抱胸轻靠在座位上闭目养神，梦不甜则坐在陈的一旁，十指交叉着把肘部靠在腰间，同样闭着眼不知道是不是正在休息。
此情此景之下，警员们都不约而同地降低了说话的音量。有一个好事的年轻警员看到自己长官的样子后，不觉地联想起局里的一些八卦，于是向其他人问：
“听说陈长官昨天整晚都在执行任务，是真的吗？”
大伙被这个问题问得一愣，各自在谈论的话题也都停下来，很突然的，车内彻底安静了一会儿。
几秒后，比较靠近车尾的一名警员打着哈欠说：“问AE113和BZ371去，昨儿只有他俩留局里。”
“哪两个？”年轻警员又问。
“就是老张和老刘，没有选上特别督察组的那两个。”
“特别督察组。”第三名警员加入话题，语气里带着一丝求知欲。“我来近卫局半年了，也没看到有什么‘督察组’的人出任务，你是从哪里听说？”
靠近车尾的警员慢悠悠地说：“没见着不代表没有，他们只管那些源石佬（感染者）的大事儿，小事儿还得咱来管。”
“半年都没一次行动，这要多大事才请得动？”
“他们行动的关键可不在事儿有多大上，在于他们的优先权利。如果咱们在感染者的事儿里和他们撞上了，那么这事儿就没咱什么事儿了。”
“照你这么说——”第四名警员加入话题，他的年纪看上去和那名最先提问的年轻警员差不多。“局里的特别督察组成员不到十个，现在我们车上就有两个，还都是队长级，岂不是说明这次任务涉及的感染者问题很严重？”
“这我就不知道了，要聊你几个接着聊去，我眯会儿。”说完，这名靠近车尾的警员就睡觉去了，谁叫都不应。
“话说——”隔一会儿，那个年轻警员又问。“我记得梦长官的入职经验上写着‘不足一年’，为什么能和陈长官一个等级？”
此话一出，车厢内竟再次安静下来，连同刚才没有加入话题的几名警员也纷纷看向这名警员，表情上带着一丝鄙夷。
“兄弟，梦长官入职那天你应该是不在局里。”第五个警员开口，语气里有些挑逗的意味。“知道为什么后面的柜子只放我们和陈长官用的武器吗？”
“因为……梦长官用小型铳械作战？”
“恰恰相反，是因为他用大型钢械作战，所以武器只能安在车顶！”
车内第三次安静下来。
将视角转移到领头的车辆上。
前往切城的这段时间里，罗德岛的年轻干员们全都保持着一种有说有笑的状态，似乎对于接下来要发生的事很是乐观，精英干员们则不同，大多一言不发，雕塑般凝视墙壁的人比比皆是。在那群年轻干员的位置里，唯有晓锐沉默地用手托住终端，一刻不停地查看资料。
期间，个别干员曾尝试过和晓锐搭话，但在被他阴森森地盯住几秒后，也都不敢再继续说什么了。
直到时间大约过去半个小时，晓锐脑海里忽然传来一阵低语，好像是在叫他一样：
［晓锐。］
他抬起头望了望车头车尾，并没有什么人在跟他说话，于是继续查起资料。
［你应该听得出来吧，我是梦不甜。］
“梦某人？”晓锐再次抬头看向四周，一个龙门警员都没有，梦不甜不可能出现在这。
“幻听了？”旁边几个干员注意到他的自言自语。
［没有没有，是我的法术。你有什么话在脑子里想想就可以了，我能知道，别让其他人听见。］
晓锐试着在脑海里问出这么一句，所用语气十分平淡：［又是源石技艺？］
［你好像已经了解过？那我不解释啦？］
［解释就别了，我现在连“源石”这种基本概念都还没理解明白，你直接说找我什么事吧，竟然要用这么隐蔽的方法。］
［嗯——这不是快到切城了吗？我仔细想了想，觉得还是有必要把知道的情况都先跟你说一遍，免得到时候出现什么不必要的麻烦。］
［您这……也太迟了吧？］晓锐在脑海中白了梦不甜一眼。［那些情报我都看得差不多了，到时候您想怎么做直接告诉我一声就行，我配合您。］
［我不是说这些。］梦不甜也用某种不同于五感的方式白了晓锐一眼，奇特的是，晓锐竟然能感受到。
［那你还想说什么？］
［我之前用的武器，还记得吧。］
［那把镰刀？］
［对，但准确地来说其实不是镰刀，我也不知道那是什么东西，但它是“活的”。］
［哦，然后呢？］
［嘶……你还真够平淡啊。］
［不重要。关键是，活的，然后呢？］
［它告诉过我，一旦那个博士所在的石棺被开启，就会触发某个叫做“节点”的东西，等到节点被触发后，我们就可以选择回去或者留下。］
晓锐沉默几秒。
［喂？在听吗？］梦不甜问。
［在。］晓锐没好气地答应一句。
［你觉得这是真的吗？如果是真的，你打算怎么办？］
晓锐再次沉默。
［这就没话说了？］梦不甜又问。
［我在思考。］晓锐回答。
［那你思考出来什么没？］
［节点，重点在“节点”上。］
［节点？……你继续。］
［嗯，首先我问您，知道“节点”是什么意思吗？］
［意思很多啊，如果你不告诉我从什么角度来说，那我回答不了。］
梦不甜开口的瞬间，晓锐又感觉到了他摊手的动作，不知道是不是这种源石技艺的作用。
［对，“节点”是个使用比较频繁的词，在很多科研领域里都可以看到以它命名的东西，比如工程学中的齿轮切点、电力学中支路的交点，以及网络拓扑学里多个网络支路的互连公共点，以及我们平时口语上说的“难点”。］
［大概……还能理解，你继续。］很明显，对于从未接触过这方面知识的梦不甜来说，只靠字面意思来理解这些专有名词还是比较困难的。
［如果根据我们现在的情况来判断，可以排除掉很大一部分简单机械或生化学内的节点含义，从而分析出你说的这个“节点”所涉及到的真正领域。］
［这我能理解，然后呢？］
［如果，我单纯指如果。］晓锐特意强调两遍，但脑海内的语气依旧平静。［虽然听上去可能很离谱，但要是您说的那把活着的镰刀没说谎的话，我们现在就很有可能是在“玩游戏”了。］
［废话，这里不是游戏是什么。］
晓锐反问一句：［那运行游戏的服务器呢，在哪？］
梦不甜一愣，这才反应过来：［我还真没想过。］
晓锐在意识中“嗯”一声，继续说：［讲回刚才提到过的网络拓扑学，它是最有可能涉及我们现在处境的“节点”。在这个学科中，一个节点除了可能是网络公共点外，也可以是一个连接到网络的有源电子设备，能够通过通信通道发送、接收或转发信……］
［我说了，你跟我说这些我听不懂，直接讲重点。］梦不甜打断了晓锐的讲解。
［啧。简单地说就是：现实世界的我们相当于“个体计算机”，某些特定的事件就是“节点”。如果您说的那个镰刀以及您都没说谎，那么我们现在有可能已经被困在一台电脑里，或者说服务器里了。］
梦不甜停顿几秒，说：［怎么证明？］
［这很简单，我做个推测：在我来这个地方之前，最后的记忆是正在使用别人手机上运行的叫《明日方舟》的游戏，如果按刚才的假设推测下去，您在来这个世界前应该也在玩这个叫《明日方舟》的游戏，对吗？］
［我靠……］一股无名的寒意爬上梦不甜的脊背。［你说对了。］
［嗯哼。］晓锐应一声，那语气就像通过一关似的。［所以，您打算怎么办？］
［我……靠！这不是我刚才问你的问题吗？怎么变成你问我了？］
［智者见智而已，我觉得现在更在乎这些的人应该是您——不会现在还没想好吧？］
晓锐语气中的套话味儿毫不掩饰，可梦不甜却只感觉喉咙被梗住了，找不到反驳的地方。
［不聊了不聊了！到时候再说去。］
随即，梦不甜就中断了源石技艺的使用。
晓锐苦笑着摇摇头，其实早在罗德岛时他就有过这个设想，但由于实在是太过超出他能理解的范围，所以一直没往深处想。
试问一下，脑电波连接计算机的技术哪个国家拥有？如果真有，进行无线连接的难点又该如何突破？如果已经突破，又要怎么保证技术情报不被泄露到社会上？这实在不可能一点儿风声也不暴露，毕竟现代技术发展又不像上世纪造原子弹，总归需要几百几千个顶尖科学家进行交流，逐步扩散才是。
然而，现在的情况显然不符合这一猜想，服务器假说似乎更为合理。
结束思考，晓锐默默打开终端点击了名为“凯尔希”的联系人图标，然后发送过去一段不记后果的信息。
在这之后，他挪过身子，把头侧靠在邦硬的钢板上，不一会儿就睡着了。四周静悄悄的，就连一旁和干员们说话的阿米娅他也只当做不存在，唯一让他感到不适的，也只有脖子上取不下来的监测器了。
——太亮了，嗯，只是指示灯太亮了而已。
两小时后，当漫天乌云浩浩荡荡地向切尔诺伯格行进路线上移动时，这座城市城墙上的某处隐蔽地点里，一星黑光正在缓慢移动着。
将视角不断拉近，大概到距离只有二十多米处才能看清，这是一个微型望远镜的镜筒。
“还没看到？”虾七问。
“还没，我估计之后也看不到，稍微理智些的公司都不会现在来切城。”二号回答。
在二号看来，黑压压的乌云不断地靠近就是个危险的信号，哪怕不利用勘测设备，只以他多年行走源石市场的经验来预测，也能判断出这是片躁动的天灾云团。
“那就接着看，他们绝对是今天来。”虾七说着，把他那把花纹极密的长剑取下来放在桌上。
“哇，哪来的自信？”
“你别管，反正情报照样给你。”
“就不怕我向队长举报？被当做奸细处理可是很麻烦哦。”
“你要去就去，反正我不在乎，可在这之前先把他们给我找到。”
二号别过头看着虾七，对方却完全没有看他，目光中更多的是无精打采的神色，在墙角的碎瓦砾堆里浮动着。于是，二号在重新观察外部环境时故意拉长了腔调：“唉——又是个莽夫。”
虾七也不做什么动作，单调地回应：“你最近才加入整合运动，不也证明了自己是个莽夫？”
“哈哈。”二号笑道：“别误会，我只是为了找到志同道合的人做大事才回乌萨斯，可从来没有希望过整合运动是一个理想的组织。”
虾七看向二号：“为什么不希望？”
“因为见多了，我见过太多这样打着为感染者谋权的旗号给自己谋利益的组织了，哥伦比亚全都是，维多利亚也全都是，现在看来，乌萨斯也都是。”
“你不是商人吗？来找志同道合的感染者做生意？”
“现在还做个毛线啊……”二号把望远镜取下，满脸无语地拉起自己的衣领，显露出胸口上的几块反光的黑色矿石：“用感染者的身份做生意，底裤都要给赔光！”
二人对视几秒，虾七有了一种莫名的感觉，眼前的感染者似乎和其他的不太一样，值得再多聊聊。
“你既然不在乎整合运动，只想找几个志同道合的人，那我先不问你的志向是什么，你讲讲，找到之后打算一起干什么？”虾七道。
“帮自己夺权，再建立一个真正在乎感染者的组织，从事贸易工作。因为感染者是廉价的劳动力，他们最简单的食宿要求很容易满足，而且基数大，无论什么时候，只要能够号召起来，也许就能和现在的整合运动一样变成可观的武装力量，这样就有了武力作为斗争保障。只要争取到和移动城市谈判的机会，依靠感染者自身的生理优势和需求，贸易终归可以做起来。”
“哈！”二号才说完，虾七就笑了。“那我们先不说你，先说整合运动，你为什么觉得现在的整合运动不够理想？”
“事实摆在眼前，虽然我不知道塔露拉用了什么手段渗透这座城市，但她不过是想借天灾的力量抢夺一座废城。”二号说。
“这可是抢移动城市欸，放眼整个泰拉，感染者武装夺取移动城市的举动这也是第一次，不觉得塔露拉很了不起吗？”
“你应该看得出来。”二号凝视着虾七。“借助天灾夺城……”
“你想说这表示什么？”
“这表示她根本不在乎感染者！这可是切尔诺伯格，乌萨斯数一数二的先进工业城，知道把这里毁了会造成多大的经济损失吗？又知道天灾会杀了多少感染者吗？！”
二号大声地批驳起塔露拉来，尤其在说到“经济损失”四字时，他的音量几乎要高出好几个台阶。
“这也是我刚才说过先不谈的东西。”虾七的目光中散发出冷光。“你在乎钱，在乎劳动力，在乎成本与利息，但你觉得你是真的在乎感染者？”
“我可比塔露拉好得多。”
“能好到哪里去？”
“如果让我来领导整合运动，他们至少不会成为天灾的牺牲品。”
“哦，这真的很好吗？”
“你什么意思。”
再次对视，虾七不知道二号心里是不是怀有怒火，然而有些真理，哪怕他不说也迟早会被别人发现。也许二号本性不坏，甚至在他的思想中也包含着一定程度上改变世界的关键。但现在虾七想做的事，只不过是批判一个在他看来过于天真的理想主义者罢了：
“一个为了群众的长远利益得到保障而牺牲的人，死前往往心怀希望。一个仅仅为了眼前物质生活而卖命的人，死前总是心有不甘。同样是事业，同样还需努力，但前者幸福，后者悲催。你希望达到的目标就是后者，我为你的理想感到悲催。”
虾七把话说得很慢，不失威严。此刻，他这个身高只到二号肩膀的人说出的话竟如同审判。
一阵大风吹过，将远处的尘土气息连带着呼啸声送入此处。二号的嘴角颤了颤，他暂时有些缓不过神。
好一会儿，他才从虾七的目光中再次拿起望远镜，重新开始刚才的工作。虾七则是把头一撇，从另一个眺望点看别处去了。
半小时后，一支车队逐渐出现在二号视野之中，他招呼虾七：“有了。五点钟方向，城市正东，六辆车，大小类似。”
“再看看，他们会不会在几公里外停车。”虾七说。
二号继续观察，两分钟后，那六辆运载车果不其然地在原地兜了个圈，最后将车尾对准切城停住。
“停下了，手法很专业。”
“看仔细些，下来的人里面有没有一个卡特斯种族的小女孩。”
二号将望远镜的倍率稍微进行调整：“不行，种族特征太小了，看不清，说说其他特点。”
“穿斗篷，一米四或一米五左右，她身边的人应该都是以蓝色为主的改装制服。”
“穿斗篷的倒是有一大堆，一米五……还有一堆制服……有了，最中间的车辆。”
“他们往哪边走？”
“径直过来了，但这个人数也不可能翻墙，应该是打算沿城墙绕行。”
二号说完，虾七立刻站起，伸手准备去拿桌上的长剑。二号单手抓住他的胳膊，问：“他们到底是什么人？”
“友军，来走个过场。”虾七回答。
“你要找他们做什么？”
“打个照面，避免之后成为敌军。”
“你这样单独行动不怕被惩罚吗？”
“无所谓，我不在乎。”
虾七尝试甩开二号的手，但力气不够，只是像树枝被风吹得摇了摇。无奈，他只好施展出源石技艺，一阵气流便无征兆地卷动起来，桌上的长剑被吸附到他的手心，直接被握住。
“我们其实没必要打起来。”虾七道。
僵持不下十几秒后，二号最终松开了抓着的手，另一只手收起望远镜，长叹一气。
“我就当什么也没看到，情报我也不要了。”
“这么好？”
“如果早知道你要找的是一支武装车队，那我绝对不会帮你。要是你之后把整合运动害了，我可不想被查出来是共犯。”
“不愧是你，逐利避害的生意人本色尽显。”虾七笑道。
“现在我想向你提出一个请求，可以回报的那种，打算听听吗？”二号没管虾七的话，直接说。
“你讲。”
“这次的天灾，切尔诺伯格估计会硬抗。如果之后切城的反应炉还能运作，恐怕也已经被塔露拉占领了。你要是真的能活到那时候，应该还会知道些什么，到时请务必把你知道将要发生的灾难告诉我。”
“哈？我现在就可以告诉你一些。”
“不用，事态还在掌控中，我现在知道的越少越好。”
“……行吧，但这次又是为什么？你想发灾难财？”虾七琢磨一会儿后说道。
二号并没有急着回答，而是再次盯着他看了一会儿，和刚才不一样的是，这次他的眼里闪过了一丝亮光。
“只是想活着。”
熟练地跳下城墙，再用源石技艺控制住气流稳稳落地，虾七开始执行起接下来的计划。他首先得找到了这里的管理人，也就是荀安宁去问起一些问题。
而荀安宁本人正盘腿坐在营地里一块高处的石头上，手里还握着一杆烟枪，不时地吐出一团白云，不甚悠哉。虾七依靠着源石技艺三两步跳上高地，也不寒暄便直接问道：
“安宁叔，那个姓江的去哪里了？”
荀安宁看清来者后，将拿烟枪的手靠在膝盖上，道：“江夏啊，今凌晨他问今儿能不能出去溜溜来着，我寻思红刀那边和首领都没有啥特殊要求，也就同意了，现在他应该在切城里转悠。”
“可是天上那么大团乌云——”
“那又咋啦？年轻人就该多练练，就当帮其他人干活了。”荀安宁正好抽着一口烟，这一说话吞吐的云雾差点没把虾七呛住，嘴边的话也是说一半就咽回去了。
“……咳，你知道？”虾七察觉到荀安宁不让他提那个词。
“知道，当然知道。你就安心，是他们队副队的命令，再说，咱看江夏这么久了，虽然他还是新兵蛋子一个，但防身的本事还是有底。”
“是哪个方向？我必须去看着他。”
虾七不放心江夏，并不是不放心江夏这个人，而是因为他明白江夏知道得实在太多，再加上那样莽撞的性格，放着不管或大或小都绝对会捅出几个篓子。
原本虾七的计划是带着江夏一起行动，也方便对他这个不稳定因素进行管理，可谁能想到的是他凌晨就跑了？
用二号的话来说就是——又是个莽夫！
“北边，往核心区那边去了。你真打算去我就帮你汇报，你俩互相看着点儿。”
“那肯定啊！”虾七飞奔出去。
“咳，现在的年轻人啊……”
看着虾七那能够蹬出泥土星子的速度，荀安宁悠悠地念叨着。只见他抬手一挥，面前的烟雾随即消散不见。
与此同时，切尔诺伯格西侧中城区贴近城墙处，一个身着白色斗篷的不明人员终于翻上了分隔区的墙壁，得以一览切城部分风光。
“真不容易……”口里喘着粗气，他往前走两步便靠坐在残垣断壁旁。“接下来只要找到罗德岛和霜星就行了，但在这之前，还得先找个地方躲躲天灾……”
他尽量控制着自己不去睡觉，但他也走不动了。两天以来，虽然不缺水源，可终究熬不过饥饿，更何况还得追赶这座移动城市，他简直差点儿休克。
就这样眯着眼休息了五分钟，当他准备再度启程时，却出现了个有意思的人。
“……这地方还有刀术师？”
对，确实是刀术师，只不过加入还不到两个星期，身上也没有穿统一的服装，若不是今日切城内没什么纠察官，他这么没头脑地乱转估计早就被抓起来了。
然而呢，这也不能怪他，他原本是想去核心区找人，至于为什么出现在中城区，也纯粹是迷路了而已。
地点：未知。
陈带领的两支近卫局小队已经和罗德岛汇合，双方正在进行额外事项的准备工作——由于在切城行进路线上方空气中的源石粒子含量仍在提升，工程部干员断定，这次行动极有可能在往返途中遭遇天灾。
梦不甜也在陈的队伍当中，通过这次任务的名单信息，他知道了近卫局方面并没有派出多少高资历的人员，队伍中全是些入职没多久的年轻警员。至于为什么要把陈这个高级警司派过来的原因，梦不甜觉得自己还是不要过问比较好。
陈迟早要面对那些避不开的事，他就算拦着也没用，只能顺息自然。虽然他相信，之后将会发生的一切应该都有办法解决，但他却始终还没想到那个完美的解决方案。
“唉……”
梦不甜叹出一口气，回想起那些在剧情中本就根深蒂固的矛盾：
整合运动里那些为理想宁可死去的干部，和背后只为引发战争不惜摧毁整合运动的“领袖”；龙门中通过近卫局管理治安的三位高级警司，和背后魏彦吾、鼠王为了龙门的利益私下处理感染者的真相；乌萨斯境内高新城市的发展需要大量劳动力而使用感染者的现状，和一直以来乌萨斯不择手段抹杀感染者的态度……
太多，实在是太多。
梦不甜现在希望能改变的不完美结局实在太多了。然而，一步错步步错，怎样才能找出那个对各方都完美的解决方案?
不知道，完全不知道。
唯有一丝恐惧在心中悄然蔓延开来。
由于这里是走廊拐角处的休息地点，所以很多即将执行任务的罗德岛干员都会从旁边经过，其中也不乏有梦不甜曾在游戏中所了解过的存在，但他现在完全没有那个心情去寒暄。
在陈、阿米娅、晓锐以及他本人共同核对完所有那些所谓的条例后，因为陈需要代表龙门和罗德岛协商其他事宜，而晓锐又表示要回工程部取什么东西，所以两人都离开了，只剩下阿米娅还停在他这个闲人的旁边审理文件。又恰好，阿米娅注意到了梦不甜的动作。
于是她抬起头问道：“梦警官怎么了吗？”
“没什么，只是因为一些事头疼。”
“是在担心切尔诺伯格的事吗？”
“算是吧。”
阿米娅若有所思般地摇摇耳朵：“梦警官放心好了，罗德岛这次行动的干员都是公认的精英，我们也相信近卫局的能力，一定可以圆满完成任务的。”
“呵！”这声音极其不屑，后一刻，梦不甜睁开眼盯住阿米娅。
不论其他要素，《明日方舟》能够算是一款合格的剧情游戏，而一个知道完整的零到八章主线剧情的人，哪怕不能确定近卫局是否有防御整合运动入侵龙门的能力，也能肯定面前这两支警队绝对没有承担切城任务的水准。
——先不说只有几十人，近卫局甚至都没有给他们配备源石铳，难道还会指望他们能在几千个整合运动恐怖分子的围堵下成为任务主力？顶多给罗德岛起个辅助作用罢了。
再看看阿米娅所说的那些罗德岛的人：精英干员ACE包括其小队为掩护博士撤退而牺牲，精英干员scout包括其小队为分散切城雇佣兵而全员牺牲，以及阿米娅的队伍中也有将近十多位干员牺牲……精英，大都精英，结果全都为了救博士在切城送了命。
“……我说错话了吗？”出于对梦不甜语气的不解，阿米娅有些弱气地说。
“小兔子，你为什么这么自信。”
“您是指？”
“就这次任务。近卫局没有下多少功夫来帮助罗德岛，魏彦吾只是想打探你们的实力，我不知道你判断应该执行这次任务的自信是哪里来的。如果进行任务的罗德岛精英干员全部牺牲，你会后悔现在的决定吗？”
精英干员，短短四个字包含的东西无法用几句话涵盖。以罗德岛普通干员的视角来看，如果不能在自己的专业方面比其他人多拥有几倍的能力，那都不叫精英干员。而以罗德岛的视角来看，正是因为有了每个精英干员在罗德岛尚未涉及的地域做出的努力，罗德岛才有足够的力量能在泰拉上立足。
如果全部都当柴烧掉了，谁不心疼?
“梦警官能为罗德岛着想，我很感谢，但这次行动其实不完全是我的决定，也是精英干员们共同的请求。”
“然后呢？只因为是他们的请求，就放他们去送死?只为了换一个‘博士’出来？这值得吗？你又敢肯定吗？”几个哲学般的问题，问得她措手不及。
“我……”
阿米娅的眼神逐渐变化了，既没有了刚才的安然，也没有出现果敢，反倒是多出一丝焦灼和迷茫。
“我……不知道。”
梦不甜收回目光，继续道：“如果凯尔希反对切城营救任务，你绝对一丁点儿反抗的能力也不会有。”
阿米娅没说话，只是把头压得很低，双手放在两腿上使不出力地发抖。
“人员名单上，凯尔希没有直接参与这次任务，只起到远程指导作用。她不是对你的能力放心，也不是不在乎那些精英干员，只是因为一些原因不得不让你直接领导而已。要我说，你们借助这次天灾潜入切城根本就是个错误的决定，明知有天灾就算了，现在还发现了一个感染者武装组织，可你们依旧决定要去。这么自讨苦吃却只是想救一个人出来，为的到底是什么？”
字字诛心。哪怕之后的剧情证明了营救博士是个正确的决定，站在当下的立场看来依旧字字诛心。
虽然我们已经知道了罗德岛未来一段时间里将会面临的困难，但我们依旧不应该用事后人的视角来判断罗德岛当时的做法是否合理。如果此时此刻，你的面前出现了类似的情况，那么最应该做的是慎重考虑，权衡一切可见利弊后再做判断——这也是梦不甜现在想要告诉阿米娅的道理，哪怕从之后来看她确实赌对了。
“……梦警官。”阿米娅没抬头，低声问道。“如果让你来做决定，你会怎么做?”
梦不甜回答：“既然已经去做了，那么最先要考虑的就应该是‘想’，想想怎么在最小的损失下达成你的目的，虽然这很难。”
“……意思是?”
“纵观全局，别只看到眼前的事就昏了头。把目光尽可能放长远，免得最后失去的东西大于收——”
“梦不甜！其他队员装备已经整顿完毕，就剩你了，还在说什么闲话！”隔着好几十步远，陈就发现了梦不甜，并且怒气冲冲地走过来揪住了他的耳朵。
“疼疼疼疼疼！别扯、别扯！”
“过来穿戴装备！还有几分钟就出发了！”
陈散发出来的气场让周围喧闹的环境瞬间安静下来，做着准备工作的干员们一时间全扭头看过来。于是，所有人都欣赏到了龙门的陈警官扯着另一位警官的耳朵走出门的场景，只留下阿米娅一个人坐在座位上不知所措。
噢，甚至还有几个人在偷笑。
大约半分钟后，从刚才陈离开的那个转角冒出一个人影，纯黑色的一身衣服和在场任何人都不相称。
只见他静悄悄地走到阿米娅的座位后，玩笑般地拍一下阿米娅的肩膀，道：“吃糖吗？”
“……啊，不用。”阿米娅回过神来，看到晓锐站在自己身后，已经换回了最开始的那套衣服。“晓是要和其他干员一起做准备吗？”
“我又不执行这次任务，能和他们一起准备什么?只是来这里看看您的进度而已。”
“哦......我都忘了，呵呵。”阿米娅一拍脑门，露出那副不好意思的笑。
“晓。”
“怎么了?”
“我是不是很没用……”
“不知道。”
晓锐的回答很迅速，简直就像没有进行过思考一样。阿米娅微微一怔，又问：“为什么？”
“就像刚才梦某人要您回答是否值得一样，我对您的回答和您一样。”
“……你什么时候开始听的?”
“就梦某人说头疼的时候。”
“啊?”
“而且不光是我，陈警官也在听。”
“啊??”
就和梦不甜之前叹气说头疼一样，阿米娅也开始感觉到头疼了。不单是因为听到批评后的心情差，同时也夹杂着一股被监听的难堪。她的兔子耳朵又一次垂下来，头顶上好像还有乌云环绕。
“梦某人说的话当然没错，您没有能力领导这次行动。”晓锐同意了梦不甜的观点，一时间，阿米娅头上的乌云更厚了。
“但自从您和魏彦吾谈完合作之后，我就相信您有那个潜力了。”
“……欸?”阿米娅抬起头。
“我原本以为您在会议里只负责进行最基本的补充工作，然而您却表现得和凯尔希一样，都是罗德岛的谈判主力。”晓锐把手里的糖果放进衣兜里，双手倚靠在阿米娅座位的靠背上。“还有您处理过的那些事务，我凭凯尔希给的权限去查看过几次，虽然内容都比较简单，但完成度和水平依旧无可挑剔。”
“都只是很简单的事而已……”阿米娅说道。
晓锐笑着摇摇头，没有反驳阿米娅，只是继续说道：“凯尔希之前告诉过我，罗德岛确实缺少了什么东西，但不是物资。我想来想去，觉得应该和梦某人刚才说的差不多，大概是‘精神领袖’吧。”
“精神领袖?”阿米娅不太理解。
“举个例子，就比如——在罗德岛之前，你们是靠‘博士’来进行领导，对吗？”
“唔......”她不说话，但晓锐大概能推测出为什么，于是继续说：“应该还有凯尔希和特蕾西亚？”
忽然，阿米娅的眼神变得殷切，快速向四周张望几眼后一动不动地盯着他，不知道是警告还是慌张。
“两位精神领袖没了，事业上就没有了主心骨，多数干员也失去追随的目标，虽然依旧还有新鲜血液加入，但仅仅凭借凯尔希的能力依然改变不了罗德岛走下坡路的现状，是吗？”
“......是。”几番犹豫后，阿米娅小声回答。
“虽然我不知道凯尔希对您是什么意思，但我想，如果她的精神还正常，那么让您去成为罗德岛的领导人肯定也有她的苦衷。或许，您确实应该试着去成为新的领袖了。”
“可我本来就是啊。”
“假如凯尔希现在就离开罗德岛，您能自理全部重要事务？”
一个反问，噎得阿米娅又说不出话。
晓锐撇一眼阿米娅，在旁人看来有些诡异地笑了一下，接着便不再把话题进行下去，道：“我先去预备室，一会儿给我发终端通知出发就行。”
阿米娅本来还想再说些什么，可刚想开口就看到晓锐的眉头用力皱起来，于是只好点头作罢。
直到晓锐大步流星地离开几分钟后，梦不甜说的话依旧萦绕在阿米娅脑中。在刚才的交谈里，她通过源石技艺在梦不甜那感受到了一些和她很像的东西。
但，她无论如何都无法理解。
和晓锐之前进入龙门时的交通工具不同，罗德岛为这次切城行动准备了八辆大型载具。它们外形与现实世界战争时期的运兵车类似，只不过车顶上多出了几条古怪的天线，外壳也变成了深灰色。但别说车牌，这些车辆甚至连一个图案都没有，必定只能用来执行特殊任务，开不进城市。
车内没有窗户，只依靠特质管道进行通风，两排座位靠车壁一字排开，每个座位上都配备了一副耳机，车内人员只靠耳机接受任务安排。
此刻，梦晓二人已经坐上了不同的车辆，虽然同样是前往切尔诺伯格执行任务，但二人的任务目标与地点却大不相同。
至于为什么大不相同，这里还要插几句题外话：原本，在经历过几次权衡利弊之后，晓锐已经不打算再前往切城，当他向凯尔希提出这一想法时，对方也很快就同意了，毕竟他又不是作战干员，留在战场上多少算个累赘，还是呆在后方做个参谋比较好。
然而，就在批准下来五分钟后，在晓锐几乎惊奇的目光前，在梦不甜的强烈要求之下——夸张比喻等修辞描述乃至耍赖威胁等交涉手段通通用上的情况下——凯尔希只好再次将晓锐列入任务名单。
于是乎，他此时此刻便出现在了其中一辆车的车座最里边的位置，负责和主队伍执行一些“可以远离战场”的任务。
在负责运送龙门近卫局警员的车辆上，陈警官正双手抱胸轻靠在座位上闭目养神，梦不甜则坐在陈的一旁，十指交叉着把肘部靠在腰间，同样闭着眼不知道是不是正在休息。
此情此景之下，警员们都不约而同地降低了说话的音量。有一个好事的年轻警员看到自己长官的样子后，不觉地联想起局里的一些八卦，于是向其他人问：
“听说陈长官昨天整晚都在执行任务，是真的吗？”
大伙被这个问题问得一愣，各自在谈论的话题也都停下来，很突然的，车内彻底安静了一会儿。
几秒后，比较靠近车尾的一名警员打着哈欠说：“问AE113和BZ371去，昨儿只有他俩留局里。”
“哪两个？”年轻警员又问。
“就是老张和老刘，没有选上特别督察组的那两个。”
“特别督察组。”第三名警员加入话题，语气里带着一丝求知欲。“我来近卫局半年了，也没看到有什么‘督察组’的人出任务，你是从哪里听说？”
靠近车尾的警员慢悠悠地说：“没见着不代表没有，他们只管那些源石佬（感染者）的大事儿，小事儿还得咱来管。”
“半年都没一次行动，这要多大事才请得动？”
“他们行动的关键可不在事儿有多大上，在于他们的优先权利。如果咱们在感染者的事儿里和他们撞上了，那么这事儿就没咱什么事儿了。”
“照你这么说——”第四名警员加入话题，他的年纪看上去和那名最先提问的年轻警员差不多。“局里的特别督察组成员不到十个，现在我们车上就有两个，还都是队长级，岂不是说明这次任务涉及的感染者问题很严重？”
“这我就不知道了，要聊你几个接着聊去，我眯会儿。”说完，这名靠近车尾的警员就睡觉去了，谁叫都不应。
“话说——”隔一会儿，那个年轻警员又问。“我记得梦长官的入职经验上写着‘不足一年’，为什么能和陈长官一个等级？”
此话一出，车厢内竟再次安静下来，连同刚才没有加入话题的几名警员也纷纷看向这名警员，表情上带着一丝鄙夷。
“兄弟，梦长官入职那天你应该是不在局里。”第五个警员开口，语气里有些挑逗的意味。“知道为什么后面的柜子只放我们和陈长官用的武器吗？”
“因为……梦长官用小型铳械作战？”
“恰恰相反，是因为他用大型钢械作战，所以武器只能安在车顶！”
车内第三次安静下来。
将视角转移到领头的车辆上。
前往切城的这段时间里，罗德岛的年轻干员们全都保持着一种有说有笑的状态，似乎对于接下来要发生的事很是乐观，精英干员们则不同，大多一言不发，雕塑般凝视墙壁的人比比皆是。在那群年轻干员的位置里，唯有晓锐沉默地用手托住终端，一刻不停地查看资料。
期间，个别干员曾尝试过和晓锐搭话，但在被他阴森森地盯住几秒后，也都不敢再继续说什么了。
直到时间大约过去半个小时，晓锐脑海里忽然传来一阵低语，好像是在叫他一样：
［晓锐。］
他抬起头望了望车头车尾，并没有什么人在跟他说话，于是继续查起资料。
［你应该听得出来吧，我是梦不甜。］
“梦某人？”晓锐再次抬头看向四周，一个龙门警员都没有，梦不甜不可能出现在这。
“幻听了？”旁边几个干员注意到他的自言自语。
［没有没有，是我的法术。你有什么话在脑子里想想就可以了，我能知道，别让其他人听见。］
晓锐试着在脑海里问出这么一句，所用语气十分平淡：［又是源石技艺？］
［你好像已经了解过？那我不解释啦？］
［解释就别了，我现在连“源石”这种基本概念都还没理解明白，你直接说找我什么事吧，竟然要用这么隐蔽的方法。］
［嗯——这不是快到切城了吗？我仔细想了想，觉得还是有必要把知道的情况都先跟你说一遍，免得到时候出现什么不必要的麻烦。］
［您这……也太迟了吧？］晓锐在脑海中白了梦不甜一眼。［那些情报我都看得差不多了，到时候您想怎么做直接告诉我一声就行，我配合您。］
［我不是说这些。］梦不甜也用某种不同于五感的方式白了晓锐一眼，奇特的是，晓锐竟然能感受到。
［那你还想说什么？］
［我之前用的武器，还记得吧。］
［那把镰刀？］
［对，但准确地来说其实不是镰刀，我也不知道那是什么东西，但它是“活的”。］
［哦，然后呢？］
［嘶……你还真够平淡啊。］
［不重要。关键是，活的，然后呢？］
［它告诉过我，一旦那个博士所在的石棺被开启，就会触发某个叫做“节点”的东西，等到节点被触发后，我们就可以选择回去或者留下。］
晓锐沉默几秒。
［喂？在听吗？］梦不甜问。
［在。］晓锐没好气地答应一句。
［你觉得这是真的吗？如果是真的，你打算怎么办？］
晓锐再次沉默。
［这就没话说了？］梦不甜又问。
［我在思考。］晓锐回答。
［那你思考出来什么没？］
［节点，重点在“节点”上。］
［节点？……你继续。］
［嗯，首先我问您，知道“节点”是什么意思吗？］
［意思很多啊，如果你不告诉我从什么角度来说，那我回答不了。］
梦不甜开口的瞬间，晓锐又感觉到了他摊手的动作，不知道是不是这种源石技艺的作用。
［对，“节点”是个使用比较频繁的词，在很多科研领域里都可以看到以它命名的东西，比如工程学中的齿轮切点、电力学中支路的交点，以及网络拓扑学里多个网络支路的互连公共点，以及我们平时口语上说的“难点”。］
［大概……还能理解，你继续。］很明显，对于从未接触过这方面知识的梦不甜来说，只靠字面意思来理解这些专有名词还是比较困难的。
［如果根据我们现在的情况来判断，可以排除掉很大一部分简单机械或生化学内的节点含义，从而分析出你说的这个“节点”所涉及到的真正领域。］
［这我能理解，然后呢？］
［如果，我单纯指如果。］晓锐特意强调两遍，但脑海内的语气依旧平静。［虽然听上去可能很离谱，但要是您说的那把活着的镰刀没说谎的话，我们现在就很有可能是在“玩游戏”了。］
［废话，这里不是游戏是什么。］
晓锐反问一句：［那运行游戏的服务器呢，在哪？］
梦不甜一愣，这才反应过来：［我还真没想过。］
晓锐在意识中“嗯”一声，继续说：［讲回刚才提到过的网络拓扑学，它是最有可能涉及我们现在处境的“节点”。在这个学科中，一个节点除了可能是网络公共点外，也可以是一个连接到网络的有源电子设备，能够通过通信通道发送、接收或转发信……］
［我说了，你跟我说这些我听不懂，直接讲重点。］梦不甜打断了晓锐的讲解。
［啧。简单地说就是：现实世界的我们相当于“个体计算机”，某些特定的事件就是“节点”。如果您说的那个镰刀以及您都没说谎，那么我们现在有可能已经被困在一台电脑里，或者说服务器里了。］
梦不甜停顿几秒，说：［怎么证明？］
［这很简单，我做个推测：在我来这个地方之前，最后的记忆是正在使用别人手机上运行的叫《明日方舟》的游戏，如果按刚才的假设推测下去，您在来这个世界前应该也在玩这个叫《明日方舟》的游戏，对吗？］
［我靠……］一股无名的寒意爬上梦不甜的脊背。［你说对了。］
［嗯哼。］晓锐应一声，那语气就像通过一关似的。［所以，您打算怎么办？］
［我……靠！这不是我刚才问你的问题吗？怎么变成你问我了？］
［智者见智而已，我觉得现在更在乎这些的人应该是您——不会现在还没想好吧？］
晓锐语气中的套话味儿毫不掩饰，可梦不甜却只感觉喉咙被梗住了，找不到反驳的地方。
［不聊了不聊了！到时候再说去。］
随即，梦不甜就中断了源石技艺的使用。
晓锐苦笑着摇摇头，其实早在罗德岛时他就有过这个设想，但由于实在是太过超出他能理解的范围，所以一直没往深处想。
试问一下，脑电波连接计算机的技术哪个国家拥有？如果真有，进行无线连接的难点又该如何突破？如果已经突破，又要怎么保证技术情报不被泄露到社会上？这实在不可能一点儿风声也不暴露，毕竟现代技术发展又不像上世纪造原子弹，总归需要几百几千个顶尖科学家进行交流，逐步扩散才是。
然而，现在的情况显然不符合这一猜想，服务器假说似乎更为合理。
结束思考，晓锐默默打开终端点击了名为“凯尔希”的联系人图标，然后发送过去一段不记后果的信息。
在这之后，他挪过身子，把头侧靠在邦硬的钢板上，不一会儿就睡着了。四周静悄悄的，就连一旁和干员们说话的阿米娅他也只当做不存在，唯一让他感到不适的，也只有脖子上取不下来的监测器了。
——太亮了，嗯，只是指示灯太亮了而已。
两小时后，当漫天乌云浩浩荡荡地向切尔诺伯格行进路线上移动时，这座城市城墙上的某处隐蔽地点里，一星黑光正在缓慢移动着。
将视角不断拉近，大概到距离只有二十多米处才能看清，这是一个微型望远镜的镜筒。
“还没看到？”虾七问。
“还没，我估计之后也看不到，稍微理智些的公司都不会现在来切城。”二号回答。
在二号看来，黑压压的乌云不断地靠近就是个危险的信号，哪怕不利用勘测设备，只以他多年行走源石市场的经验来预测，也能判断出这是片躁动的天灾云团。
“那就接着看，他们绝对是今天来。”虾七说着，把他那把花纹极密的长剑取下来放在桌上。
“哇，哪来的自信？”
“你别管，反正情报照样给你。”
“就不怕我向队长举报？被当做奸细处理可是很麻烦哦。”
“你要去就去，反正我不在乎，可在这之前先把他们给我找到。”
二号别过头看着虾七，对方却完全没有看他，目光中更多的是无精打采的神色，在墙角的碎瓦砾堆里浮动着。于是，二号在重新观察外部环境时故意拉长了腔调：“唉——又是个莽夫。”
虾七也不做什么动作，单调地回应：“你最近才加入整合运动，不也证明了自己是个莽夫？”
“哈哈。”二号笑道：“别误会，我只是为了找到志同道合的人做大事才回乌萨斯，可从来没有希望过整合运动是一个理想的组织。”
虾七看向二号：“为什么不希望？”
“因为见多了，我见过太多这样打着为感染者谋权的旗号给自己谋利益的组织了，哥伦比亚全都是，维多利亚也全都是，现在看来，乌萨斯也都是。”
“你不是商人吗？来找志同道合的感染者做生意？”
“现在还做个毛线啊……”二号把望远镜取下，满脸无语地拉起自己的衣领，显露出胸口上的几块反光的黑色矿石：“用感染者的身份做生意，底裤都要给赔光！”
二人对视几秒，虾七有了一种莫名的感觉，眼前的感染者似乎和其他的不太一样，值得再多聊聊。
“你既然不在乎整合运动，只想找几个志同道合的人，那我先不问你的志向是什么，你讲讲，找到之后打算一起干什么？”虾七道。
“帮自己夺权，再建立一个真正在乎感染者的组织，从事贸易工作。因为感染者是廉价的劳动力，他们最简单的食宿要求很容易满足，而且基数大，无论什么时候，只要能够号召起来，也许就能和现在的整合运动一样变成可观的武装力量，这样就有了武力作为斗争保障。只要争取到和移动城市谈判的机会，依靠感染者自身的生理优势和需求，贸易终归可以做起来。”
“哈！”二号才说完，虾七就笑了。“那我们先不说你，先说整合运动，你为什么觉得现在的整合运动不够理想？”
“事实摆在眼前，虽然我不知道塔露拉用了什么手段渗透这座城市，但她不过是想借天灾的力量抢夺一座废城。”二号说。
“这可是抢移动城市欸，放眼整个泰拉，感染者武装夺取移动城市的举动这也是第一次，不觉得塔露拉很了不起吗？”
“你应该看得出来。”二号凝视着虾七。“借助天灾夺城……”
“你想说这表示什么？”
“这表示她根本不在乎感染者！这可是切尔诺伯格，乌萨斯数一数二的先进工业城，知道把这里毁了会造成多大的经济损失吗？又知道天灾会杀了多少感染者吗？！”
二号大声地批驳起塔露拉来，尤其在说到“经济损失”四字时，他的音量几乎要高出好几个台阶。
“这也是我刚才说过先不谈的东西。”虾七的目光中散发出冷光。“你在乎钱，在乎劳动力，在乎成本与利息，但你觉得你是真的在乎感染者？”
“我可比塔露拉好得多。”
“能好到哪里去？”
“如果让我来领导整合运动，他们至少不会成为天灾的牺牲品。”
“哦，这真的很好吗？”
“你什么意思。”
再次对视，虾七不知道二号心里是不是怀有怒火，然而有些真理，哪怕他不说也迟早会被别人发现。也许二号本性不坏，甚至在他的思想中也包含着一定程度上改变世界的关键。但现在虾七想做的事，只不过是批判一个在他看来过于天真的理想主义者罢了：
“一个为了群众的长远利益得到保障而牺牲的人，死前往往心怀希望。一个仅仅为了眼前物质生活而卖命的人，死前总是心有不甘。同样是事业，同样还需努力，但前者幸福，后者悲催。你希望达到的目标就是后者，我为你的理想感到悲催。”
虾七把话说得很慢，不失威严。此刻，他这个身高只到二号肩膀的人说出的话竟如同审判。
一阵大风吹过，将远处的尘土气息连带着呼啸声送入此处。二号的嘴角颤了颤，他暂时有些缓不过神。
好一会儿，他才从虾七的目光中再次拿起望远镜，重新开始刚才的工作。虾七则是把头一撇，从另一个眺望点看别处去了。
半小时后，一支车队逐渐出现在二号视野之中，他招呼虾七：“有了。五点钟方向，城市正东，六辆车，大小类似。”
“再看看，他们会不会在几公里外停车。”虾七说。
二号继续观察，两分钟后，那六辆运载车果不其然地在原地兜了个圈，最后将车尾对准切城停住。
“停下了，手法很专业。”
“看仔细些，下来的人里面有没有一个卡特斯种族的小女孩。”
二号将望远镜的倍率稍微进行调整：“不行，种族特征太小了，看不清，说说其他特点。”
“穿斗篷，一米四或一米五左右，她身边的人应该都是以蓝色为主的改装制服。”
“穿斗篷的倒是有一大堆，一米五……还有一堆制服……有了，最中间的车辆。”
“他们往哪边走？”
“径直过来了，但这个人数也不可能翻墙，应该是打算沿城墙绕行。”
二号说完，虾七立刻站起，伸手准备去拿桌上的长剑。二号单手抓住他的胳膊，问：“他们到底是什么人？”
“友军，来走个过场。”虾七回答。
“你要找他们做什么？”
“打个照面，避免之后成为敌军。”
“你这样单独行动不怕被惩罚吗？”
“无所谓，我不在乎。”
虾七尝试甩开二号的手，但力气不够，只是像树枝被风吹得摇了摇。无奈，他只好施展出源石技艺，一阵气流便无征兆地卷动起来，桌上的长剑被吸附到他的手心，直接被握住。
“我们其实没必要打起来。”虾七道。
僵持不下十几秒后，二号最终松开了抓着的手，另一只手收起望远镜，长叹一气。
“我就当什么也没看到，情报我也不要了。”
“这么好？”
“如果早知道你要找的是一支武装车队，那我绝对不会帮你。要是你之后把整合运动害了，我可不想被查出来是共犯。”
“不愧是你，逐利避害的生意人本色尽显。”虾七笑道。
“现在我想向你提出一个请求，可以回报的那种，打算听听吗？”二号没管虾七的话，直接说。
“你讲。”
“这次的天灾，切尔诺伯格估计会硬抗。如果之后切城的反应炉还能运作，恐怕也已经被塔露拉占领了。你要是真的能活到那时候，应该还会知道些什么，到时请务必把你知道将要发生的灾难告诉我。”
“哈？我现在就可以告诉你一些。”
“不用，事态还在掌控中，我现在知道的越少越好。”
“……行吧，但这次又是为什么？你想发灾难财？”虾七琢磨一会儿后说道。
二号并没有急着回答，而是再次盯着他看了一会儿，和刚才不一样的是，这次他的眼里闪过了一丝亮光。
“只是想活着。”
熟练地跳下城墙，再用源石技艺控制住气流稳稳落地，虾七开始执行起接下来的计划。他首先得找到了这里的管理人，也就是荀安宁去问起一些问题。
而荀安宁本人正盘腿坐在营地里一块高处的石头上，手里还握着一杆烟枪，不时地吐出一团白云，不甚悠哉。虾七依靠着源石技艺三两步跳上高地，也不寒暄便直接问道：
“安宁叔，那个姓江的去哪里了？”
荀安宁看清来者后，将拿烟枪的手靠在膝盖上，道：“江夏啊，今凌晨他问今儿能不能出去溜溜来着，我寻思红刀那边和首领都没有啥特殊要求，也就同意了，现在他应该在切城里转悠。”
“可是天上那么大团乌云——”
“那又咋啦？年轻人就该多练练，就当帮其他人干活了。”荀安宁正好抽着一口烟，这一说话吞吐的云雾差点没把虾七呛住，嘴边的话也是说一半就咽回去了。
“……咳，你知道？”虾七察觉到荀安宁不让他提那个词。
“知道，当然知道。你就安心，是他们队副队的命令，再说，咱看江夏这么久了，虽然他还是新兵蛋子一个，但防身的本事还是有底。”
“是哪个方向？我必须去看着他。”
虾七不放心江夏，并不是不放心江夏这个人，而是因为他明白江夏知道得实在太多，再加上那样莽撞的性格，放着不管或大或小都绝对会捅出几个篓子。
原本虾七的计划是带着江夏一起行动，也方便对他这个不稳定因素进行管理，可谁能想到的是他凌晨就跑了？
用二号的话来说就是——又是个莽夫！
“北边，往核心区那边去了。你真打算去我就帮你汇报，你俩互相看着点儿。”
“那肯定啊！”虾七飞奔出去。
“咳，现在的年轻人啊……”
看着虾七那能够蹬出泥土星子的速度，荀安宁悠悠地念叨着。只见他抬手一挥，面前的烟雾随即消散不见。
与此同时，切尔诺伯格西侧中城区贴近城墙处，一个身着白色斗篷的不明人员终于翻上了分隔区的墙壁，得以一览切城部分风光。
“真不容易……”口里喘着粗气，他往前走两步便靠坐在残垣断壁旁。“接下来只要找到罗德岛和霜星就行了，但在这之前，还得先找个地方躲躲天灾……”
他尽量控制着自己不去睡觉，但他也走不动了。两天以来，虽然不缺水源，可终究熬不过饥饿，更何况还得追赶这座移动城市，他简直差点儿休克。
就这样眯着眼休息了五分钟，当他准备再度启程时，却出现了个有意思的人。
“……这地方还有刀术师？”
对，确实是刀术师，只不过加入还不到两个星期，身上也没有穿统一的服装，若不是今日切城内没什么纠察官，他这么没头脑地乱转估计早就被抓起来了。
然而呢，这也不能怪他，他原本是想去核心区找人，至于为什么出现在中城区，也纯粹是迷路了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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