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读小说 » 武侠仙侠 » 凝璧诀 » 第七章 云阶旧事若烟渺

第七章 云阶旧事若烟渺

    程或渊饶有深意的看了看慕容墨,慕容墨被他看得甚是难受,便不禁问道:“前辈……不知?”哪知话还没说完,程或渊微笑着摇摇头,缓步走了。慕容墨不禁有些奇怪,但想到适才“玉面观音”地给自己的字条,也甚是好奇字条的内容,便打开了字条。字条上映入眼帘的十分隽秀的字,写着“初入晋地,可见五老山,五老山腰之处可见‘月满楼’,‘金盆宴’定于四月初九,还望少侠莫要失约。”慕容墨仔细一想,距离这“金盆宴”只有五日,但此时他尚不知这华山与五老山的路途,当下便向人群之中走向周钰峰的位置,意图问晓此事。

    哪知他还没走两步,却见一人站在自己身前挡住了去路,慕容墨抬首见到的却是一张素未谋面的生疏面孔,慕容墨也没细观此人面貌,亦是不理会此人之举,侧身欲绕过,哪知此人竟也退了一步,还是挡住了慕容墨的去路,慕容墨心下不快,暗道:“这人是怎么回事?一直挡我去路。”当下又欲侧身绕过此人,哪知这人竟又是先了一步挡在了慕容墨身前,慕容墨不禁有些不耐烦地问道:“不知有何见教?”那人盯着慕容墨,问道:“你这扇子是哪里来的?”慕容墨听他问起了扇子,便随口道:“我师父给我的。”只听那人冷笑道:“少在那里胡诌,你师父怎么会有我‘云阶宫’之信物,我又怎从未见过你?”慕容墨道:“我师父便是我师父,又干你何事?你口中甚么‘云阶宫’我是连听都没听说过。”那人冷笑道:“小贼,便是你偷我宗门信物,看招!”不由分说便一掌击向慕容墨,慕容墨不禁有些动怒,手持折扇点向那人的肘部“少海穴”,哪知此人竟似是早已知晓慕容墨招式一般,竟回肘撞向慕容墨虎口,慕容墨见招,当下便开启折扇,化点穴成劈砍,砍向那人手腕,却见那人竟似是早已知晓慕容墨出招一般,竟是张开手指欲捏折扇之锋,慕容墨当下便又变招,砍向那人胸口,哪知那人“咦”了一声,但出招竟也没有迟疑,上半身向后一仰,左掌击向慕容墨手腕处“灵道穴”,哪知慕容墨竟早已变招,竟是趁着那人下盘不稳之时一脚踢在了左膝“足三里”那人登时一个踉跄,慕容墨拱手道:“承让!”当下也不再理会那人,哪知那人虽腿脚酸麻,却还死缠烂打,一个飞扑抓向慕容墨手中折扇,慕容墨未曾想到此人会如此无赖,手中折扇竟被他抓住,当下怒道:“放开!”那人半躺在地上,死抓着折扇道:“小贼!快将我‘云阶宫’信物还来!”慕容墨见他不放手,当下左手化作“飞鸢擒拿手”之势,抓向了那人手腕,但慕容墨这一抓只用了三成力,本只为让那人吃到苦头后知难而退,莫要纠缠自己。哪知那人竟似是不知疼痛一般,慕容墨已捏的他手腕作响却依旧不肯放手,慕容墨此时才细看此人样貌,只见此人二十余岁的年纪,相貌甚是粗犷,皮肤却是白得异常,竟似是终年不见日光一样,此时疼得龇牙咧嘴,相貌更是有说不出的诡异。慕容墨道:“快放手!”那人只是口中吼道:“不放!”此时早已引来了众多武林人士,甚至连适才助丁时济疗伤的丁不群也已走了过来,一众武林人士见这人死缠烂打适才大显风光的少年,更多的人是深感困惑,其实慕容墨亦是困惑异常。

    丁不群缓缓地道:“所谓何事?”只听那躺在地上之人大声道:“诸位武林好汉要替我‘云阶宫’做主啊!这小贼竟偷我宫中信物!”此话一出,众多武林中人均是惊得不轻,丁不群面色更是阴晴不定。原来这“云阶宫”虽是很少步足于江湖,但却据说有一门集判官笔、短刀、短匕于一扇的功夫,只是“云阶宫”素来不愿参与武林争斗,是以见过此武功路数之人更是寥寥无几,甚至在场之人仅有几位德高望重之人才知晓“云阶宫”的存在,不少武林人士只当这是传说。丁不群想到适才慕容墨招式繁杂,折扇之巧竟与这传说中的“云阶宫”有异曲同工之妙,不禁面色更冷,心中已是认定这墨染殇乃是偷盗“云阶宫”不传秘法之人,还藉此羞辱于丁时济,当下便假惺惺地道:“哦?世间当真有‘云阶宫’?你又何以认得这折扇乃是你门中信物?”那面容粗犷之人道:“诸位明察,我门中信物乃是以乌金掺以黑白铁所铸造,铸造工艺非凡,且这扇中暗藏玄机,乃是我‘云阶宫’不传之功,大家且让他打开折扇看看扇尖处是否可有‘云’的字样,便知我所言非虚!”丁不群道:“哦?有这种事?”目光移向了慕容墨,竟似是示意慕容墨当众展示,慕容墨心下恼怒,却也没做声,当下打开折扇让众人细观,而自己却以手遮住了扇上的武功。哪知那相貌粗犷之人见到扇尖处并没有“云”字时,面色大变,口中喃喃道:“不可能……这不可能……”丁不群亦是失望,道:“这扇中并没有你所说的‘云’字样,看来是你认错了。”那相貌粗犷之人急道:“不!不会!这却乃我‘云阶宫’之信物,小贼是你将字样磨平了!你毁我宫中信物!”慕容墨不禁冷笑道:“莫要再这般死缠烂打,我早已说过这是我师父给我之物,绝非你口中甚么‘云阶宫’之信物,只是你一直咬死,我又怎知道你信物是甚么样子?况且如你所说,你宫中信物乃是奇物所铸,我又如何能将字样磨平?还是你从开始便是个彻头彻尾的骗子?”那面容粗犷之人听慕容墨所言,心中亦感有理,“云阶宫”信物又怎会被轻易磨损?要将字样消去的唯一办法便是重铸,然而重铸便会破坏扇面,是以在一开始的“云阶宫”宫主便早已想到此事,是以若是有人妄图对这折扇有甚么非分之想,便让这“云阶宫”不传之秘也随之破坏。慕容墨见这人似是陷入了沉思,便也不再理会,当下进了人群之中。

    正当这自称“云阶宫”之人下不来台之时,却听一苍老之声道:“你这小娃娃只知其一不知其二,这扇确是和你‘云阶宫’之信物相似,却比之你‘云阶宫’之信物更有来头。”声音虽是不大,在场的武林人士却听得一清二楚,众人目光移去,却见一钓叟一般打扮之人,头戴一个大斗笠遮住了面庞,手中拿着一根似是鱼竿一样的竹竿,只是这竹竿若是作鱼竿怕是断了许多。正有许多人窃窃私语不知这开口之人身份之时,却听丁立群声音有些颤抖地道:“可……可是独孤前辈?”老叟不接丁立群的话,缓缓道:“这扇本是‘云阶宫’所创,哪知后面这当年的少宫主迷上了当时武林中声名鹊起的一个后辈,还将这折扇之谜全部告诉了这后辈。殊不知这年轻后辈竟是确有奇才,十余年间将这折扇之中的武功路数尽数钻研透彻,还在这本是武林中一绝的不传之秘给发扬光大,在本是破绽极少的招数之上又添了数十招精妙的路数,纵是前宫主也是大喜,更是以不传秘法给这当年的天纵奇才造了一柄形同之扇,只是这扇中却加入了这奇才所创之招数……”听到此处那面容粗犷之人不禁大声道:“不知前辈是……晚辈无知,竟不知前辈所云诸般事宜……”那钓叟哈哈一笑,道:“不过是活得久了知道的也多了,小娃娃恐怕是都不知道我所云之宫主是何人罢!这陈芝麻烂谷子的事情不提也罢,不提也罢……”说到此处竟是声音已到了数丈之外,那面容粗犷之人忙追将上去,口中大声道:“老前辈,您等等我!我还有事情要问您!”

    慕容墨隐进人群后便悄悄地溜下了山,来时之路依旧险峻,慕容墨却因为下山已是自己一人,便只用了上山之时一半不到的时间便下了山,到山脚处见尚有不少武林人士在山脚处,自己也不欲再生事端,便行至一处无人的林间,待环顾四周已鲜有人迹,便当即打坐运功起来。原来适才虽早有准备将内功转而为至阴,却仍是中了数下“寒梅化雪掌”的掌力,倘若适才丁时济再晚个半柱香才内伤发作,恐怕倒下之人定是慕容墨了,想到此处慕容墨不禁冷汗直流,心中暗道:“家传的‘寒梅化雪掌’果然是名不虚传,纵是以至阴之力的‘沉璧神功’亦是难以与之抗衡,而且这至阴掌力倘若不能驱散,恐有变数。”当下便将功体化作了至阳,用以化解体内淤积之掌力。适才慕容墨在协助程或渊疗伤之际已是将“沉璧神功”的奇效发挥了出来,虽只一顿饭功夫,程或渊的内力何其深厚?这便真当如江海之力汇入湖泊一般,纵是慕容墨功力已有小成,一时之间却难以消化这醇厚的内力。至于沉璧神功这奇效,在内功心法的总决之中被称为“巧以化浮光作静影,细乳分茶化己用”其要义便是要中和因不同修炼要诀导致的难以控制的内力,自身的内力便如同一汪毫无波澜可言的水潭,他人之内力便是如同流入这水潭之中的水,倘若来自于内力高深之人,自是会掀起这水潭的波澜,此时便需要如同分茶一般将这些内力与自身的内力相融,虽掀起了不同姿态的水纹,却终会归于平静,被自己一饮而尽。慕容墨运转起“沉璧神功”但感觉虽只是一顿饭的时间,所获内力竟比此前为周钰峰疗伤之际所获的内力还要多,不禁对程或渊更加佩服,但纵是有程或渊的内力相助,慕容墨却深感体内“寒梅化雪掌”之阴含掌力难以化解,而且还有另外一种从未见识过的掌力留存在自己体内,慕容墨不禁眉头一皱,心中却泛起了寻思,适才丁时济虽换了招式,但自己发现之初便跃开了,定是难以伤到自己,但这股内力之雄厚竟是比程或渊还要厉害三分,想到此处,慕容墨不禁心头有火,暗道:“难道……难道竟是丁盟主对我下了暗招?适才他虽是击落我手中折扇,却未感受到被掌力所伤,只感手臂有些酸麻而已……但若说神不知鬼不觉便能伤人,恐怕也非他莫属了,加之他适才因为我击败丁时济之举,已是不悦,日后见到这几人当真要格外小心。”想到此处不禁有些许惊恐,丁不群在武林之中的势力可谓是有如手眼通天一般,以自己初入江湖的经历,定是难以相抗,此时想到“玉面观音”盛邀自己出席她二人的“金盆宴”之举便有可能是项庄舞剑意在沛公的“鸿门宴”,但又想到“玉面观音”对自己的慈祥,心中一时难以定夺,便也不再思考此事,专心运功化解体内掌力。约莫有一个多时辰的时间,慕容墨方才感觉体内“寒梅化雪掌”的掌力已经尽数化尽,但那不知名的掌力却难以根尽,纵是将功体转化亦是难以化解干净,慕容墨不禁感觉背上冷汗直流,寻思:“这掌力竟是连‘沉璧神功’都难以化解,世间竟真有如此掌力?”慕容墨适才化解这掌力之时,只感觉这掌力便如同一根砍不断、拉不断的柔韧之物,若用纯阳内力化解,便如同打在了棉花之上毫无着力之处;以至阴内力化解,却又感觉这掌力比之自己的阴柔之力更加绵长,实难化解,便也当即作罢。哪知慕容墨一睁眼,却见到面前坐着一青衣女子,女子身旁卧着一只瘦马,女子见慕容墨睁眼,登时眼中喜色难以掩藏,话语间带着喜色却又故作娇嗔地问道:“你这人怎地适才自己便下山来了,把我一个人丢在山上……”女子正是与慕容墨一同上山的商丹粟,慕容墨见到商丹粟也是一惊,听到商丹粟这般说亦是有些尴尬地道:“适才我被人纠缠不清,便急着脱身,没有顾忌到姑娘,是在下失礼了,却不知商姑娘你怎么……”慕容墨本是想问商丹粟如何下山的,想到此前商丹粟与自己一同上山之时的路途艰险,商丹粟武功平平,自是难以下山,商丹粟却突然打断慕容墨道:“你还知道问姑娘的安危,算你有点良心,这武林大会本便是不欲让武林之中的平平之辈参与,便弄了这一出‘下山容易上山难’。”慕容墨不禁露出疑惑之色,商丹粟续道:“下山之路另有一条平坦之路,姑娘我便顺着这平坦之路一路下来找你这小没良心。”慕容墨哭笑不得地道:“我怎地又成了小没良心了。”商丹粟娇嗔道:“谁叫你……只管着我上山,却又不管姑娘下山了,反正你便是小没良心。”慕容墨见嗔怒之下的商丹粟面色微红,眼波流转,甚是美貌,不禁也柔声道:“是在下欠考虑了,适才被人纠缠不清,只怕若是不走恐生事端,便急匆匆地下了山,在下给姑娘赔罪了。”哪知商丹粟噗嗤一声笑了出来,道:“谁稀罕你赔罪了,其实我那会也见到有人纠缠于你,也见到你急匆匆地混进了人群,只是还好下山容易上山难,要不然姑娘被你忘在山上真都不知道甚么时候才能下来。”慕容墨听商丹粟这般说,正欲问为何见到自己混进人群却不叫住自己,却顿时醒悟商丹粟恐是出声叫住自己的话,又会被纠缠之人纠缠不清,心中不禁有一丝感激,但见天色已晚,便道:“此时天色已不早,商姑娘我们不妨边走边说,不然天色黑下来恐怕又要露宿荒野了。”商丹粟呸了一声,道:“谁要跟你露宿荒野,好不要脸。”牵了马缰便起身作离开之势,面色却更红了,原来商丹粟听慕容墨适才之言,竟是想起了二人初识相遇在那荒野的小茅草房,自己还险些杀了慕容墨,此时想起来竟让商丹粟有些许的愧意。慕容墨见商丹粟牵马便走,当即也直接跃起,哪知他适才打坐已有一个余时辰,竟是已有些腿脚发麻,一个起身竟是没有站稳,商丹粟见状忙冲到慕容墨身边扶住了他,关切地问道:“你……你没事吧?”慕容墨微笑道:“没事,没事,只是适才运功坐得久了,腿有些麻。”却感觉自己的左臂贴在商丹粟的背颈上,闻着商丹粟身上隐约的香气,慕容墨不禁也面上一红,商丹粟见状更是娇羞地低下了头。慕容墨虽并非初与女子有肌肤的碰触,但彼时只是年幼,自不会胡思乱想,只是儿时玩伴之情谊;此时慕容墨正值情窦初开的年纪,加之商丹粟甚是美貌,身上若隐若现的香气更是让慕容墨心中小鹿乱撞,回看商丹粟之时却见此时商丹粟面若桃花,娇羞之态尽显,更是美艳不可方物,慕容墨不禁有些看痴了。商丹粟见慕容墨迟迟不动,正自疑惑,回首却见到慕容墨痴痴地看着自己,商丹粟更是羞涩难当,啐道:“看甚么看,看路!”说罢头一扭,竟是不再看向慕容墨,慕容墨也知自己失礼,忙道:“对不住了商姑娘,你太美了,是在下失礼了。”商丹粟嗔道:“知道失礼就好,赶紧走罢,一会真的天黑了。”说罢脸更红了,夕阳相映之下竟似是红至了玉颈,慕容墨见状更是不知所措,但见天色渐黑,便让商丹粟骑了马,自己运起轻功一同赶路。

    二人行了约有一个时辰方才到了附近一个小乡村,此时天色已黑,二人忙找了店家欲投宿,刚走进店,便被掌柜见到了,掌柜道:“二位客官是要打尖还是要住店?”慕容墨道:“住店。”店家见二人站得有些距离,只道是新婚夫妇还未去娇羞,便问道:“是要一间房么?”商丹粟听罢顿时脸红,正要开口却听慕容墨道:“我们要两间房。”店家却笑道:“客官不瞒您说,今日来了几波武林人士,这店里已是只有一间房了,要不您二人将就将就?”说罢还上下打量了二人两眼,商丹粟被这掌柜的看的浑身不自在,正欲开口说些甚么,却听慕容墨道:“倘若只剩一间房那也没甚么办法了,就劳烦掌柜的引路罢。”掌柜的忙道:“得嘞!”便已向房间走去,商丹粟听慕容墨说只开一间房,登时有些不知所措,她虽先前与青城派大弟子有了婚约,二人却是更似青梅竹马,从未有过什么肌肤接触,更不要提共住一间房了。商丹粟忙掐了掐慕容墨腰间的肉,低声道:“你不想活啦?”慕容墨被她冷不丁的一掐吓了一跳,回首见商丹粟面上如同带着彤霞一般,低声道:“店家说只有一间房,总不好去露宿罢。”说罢慕容墨轻轻一转,挣脱了商丹粟的手,便跟着掌柜的进了房间,商丹粟跺了跺脚,也跟了进去。掌柜的将二人引进房间后,慕容墨又道:“劳烦店家烧几个小菜一会送过来。”掌柜的应了便出去了,只见商丹粟进了房间后,见到只有一张床,不禁更加惊慌失措,哪知慕容墨竟是气定神闲,更加让商丹粟又羞又急。约莫有小半个时辰,小二将菜上了来,此地虽偏僻,所做的菜品却还是色香味均是不错,上桌的菜有一碟卤牛肉、一盘黄焖鲫鱼、一盘烩肉三鲜,几碟素菜,小二还拿了一壶酒道:“掌柜的说今日有劳两位客官住一间房,小店实有愧与二位,便送二位一壶小店自产的特曲酒,还望二位海涵……”只听得慕容墨有些忍俊不禁,道:“那便多谢了。”回首看向一旁坐立不安的商丹粟,道:“商姑娘,劳顿一整天了,快吃些东西罢。”商丹粟本还想任性一番说没胃口,但实在饥肠辘辘,闻着这菜香四溢已是口水都快流下来了。正自踌躇之际,却见慕容墨已倒了一杯酒一饮而尽,当下也不再顾及自己的小情绪,直接坐下动起了筷。慕容墨见状,也给商丹粟满了一杯酒,哪知商丹粟瞪了他一眼,然后杯也不碰,一饮而尽,慕容墨不禁拍手称快道:“女侠好酒量!”商丹粟又瞪了慕容墨一眼,一语不发,只顾着吃着桌上的菜,慕容墨倒也不气,一杯接着一杯喝了起来。

    半晌,商丹粟便已是饭饱,心情也亦是好了许多,但一想到要和一个只见过两次面的男子在同一个房间过夜,便内心扑通扑通的跳个不停。岂知慕容墨竟似是浑然不在意一般,喝两口酒吃两口菜,随后赞美两句店家手艺,竟将商丹粟晾在一旁,商丹粟见慕容墨半晌也不说甚么,便走到床边,拉开了帐子,宽衣解带躺下身去,盖上了被子,只是这被子竟是遮住了半张脸。殊不知此时商丹粟心中虽是娇羞,却也没甚么害怕,想起慕容墨在林间小屋的救命之情和日间在华山对自己的相助,商丹粟便是怕也怕不起来,她自是知道慕容墨除了偶尔的油嘴滑舌,对自己可谓是毫无越过道德之举,虽迫于客栈没有房间需得共处一室,商丹粟却对慕容墨很是放心。商丹粟正自思索,却听门外似是有人在叫着甚么,只是隔着房门听不甚清,当下也不再胡思乱想,闭目养神了起来。

    慕容墨酒过半晌,见商丹粟自己灰溜溜地上了床,也是强忍着不笑,他知店家因为甚么原因,硬是将隔壁房间空着不肯让慕容墨二人分房而住,却始终没想明白原因,正自寻思之际却听外面一人叫道:“老前辈,我可算追上你了!”慕容墨只感这声音十分耳熟,只听另外一人道:“小娃娃可真是死缠烂打,但是老朽喜欢清静,小娃娃莫要再纠缠老夫了。”声音虽小,而且有意外的沧桑之感,却是浑厚异常,显是内力浑厚至极。只听那熟悉的声音续道:“老前辈还尚未回答我的问题,小辈又岂会轻易放弃。”只听那老者干笑两声,道:“罢了罢了,那都是些江湖上的旧恩怨,与你这小辈又是毫无干系,怎地还非要打破砂锅问到底,江湖之事江湖了,江湖中已无人问津的旧事,又何必非要问得这般清楚呢?”只听那熟悉的声音道:“只因我派虽已退隐江湖,然而此间事宜连当代宫主亦是不知,老前辈既是知情之人,还望告知小辈,也好让小辈少做些冤枉人之事……”慕容墨此时听到“宫主”自是想起了这说话之人正是日间在太华山纠缠自己之人,听得他言道错怪自己,又说老者是知情之人,当下也侧耳倾听起来。哪知那老者干咳了两声,道:“老朽这人有一个坏毛病,便是要讲故事也罢,喝酒吃肉是少不了的。”只听那面容粗犷之人道:“是晚辈唐突了。”当下叫了小二来,点了几道菜要了几壶酒,老者似是很满意,口中问道:“小娃娃是‘云阶宫’的弟子?我看这许多弟子恐怕也没几个有你这般多事的。”那面容粗犷之人似是被说的有些不好意思,半晌后说道:“让前辈见笑了,晚辈是‘云阶宫’大弟子佟以轩,冒昧打扰您老人家了,真是惭愧。”老者笑道:“还有些自知之明,只是既然‘云阶宫’已是退隐江湖,这许多江湖恩怨怕是连你们宫主也不再关心,你这般作为怕不是和掌门都格格不入罢。”只听那佟以轩叹了口气,道:“老前辈当真是料事如神,宫主讲起往事都会叮嘱吾辈莫要知晓的好,对于那些往事也只是点到即止,此前晚辈听说门中信物被盗,当真是怒不可遏,哪知竟是被宫主罚了三日的禁闭。”老者哈哈大笑道:“那段往事说来也是难堪,前任宫主自是难以开口,现任宫主自然更是不会和你们提及,便是现任宫主也都是一知半解罢。”佟以轩道:“还望老前辈告知晚辈真相!”话语间透出了难以动摇的毅力,老者听罢叹了口气,道:“年轻人便是好奇心作祟,数十年前的武林恩怨恐是早已被江湖遗忘,你这小子却非要问个不停,好罢,看在酒肉的份上老朽便给你讲一讲这当年旧事。”慕容墨只听得似乎是有碰碗之声,随后那老者道:“日间我已说过,前宫主因仰慕那时的武林奇才,为那奇才铸造了一把几乎一模一样的折扇,而那把折扇就是你日间所见,虽是神似,却全然不是一柄。白日与你过招的少年,所用之招数有许多你没见过的路数我可没说错罢?这些路数便是我先前所说的奇才十余年间有感而发,然而这人虽是武林百年间少有的奇才,脑子却和木头一般冥顽不灵……”佟以轩问道:“老前辈……既然是武林奇才,脑子又怎会冥顽不灵?”老者哈哈大笑,道:“你这小娃娃问得也是有趣,老朽便给你讲讲这武林奇才为何脑子冥顽不灵。‘云阶宫’前宫主是江湖中闻名的美人,人送外号‘云中仙子’,小娃娃你可想想这‘云中仙子’可谓是给了天仙一般的称号,姿色如何?”佟以轩道:“晚辈不敢妄自菲薄,但秋宫主已是仙人一般的姿态,恐是……不弱于……”显是顾忌宫主是自己师父,前任宫主是现宫主之师,不敢妄自菲薄,岂知老者哈哈大笑道:“小娃娃不必怕得罪你们的秋掌门,老宫主可谓是当年仙人一般的姿色,纵是‘玉面观音’这般美女也要逊她三分,更何况这秋小娃娃了?”佟以轩惊道:“甚么?这……老前辈这是真的么?”老者笑道:“我一个半步棺材之人,没甚么要骗你这小娃娃的理由,而且这‘云中仙子’当真如同天上仙子一般,纵有千万追求者甚至连正眼都没看过。”慕容墨听得又一次碰碗的声音,心道:“这老前辈也还真是好酒量,竟这般以碗喝酒。”随即听老者道:“好酒,爽快!哪知道这宫主竟是喜欢上了那木头脑袋,那木头脑袋爱武如痴,自是对‘云阶宫’不传秘法爱不释手,数十年间竟还将这路武功发挥得淋漓尽致,更是自创了许多招数,弥补了‘云阶宫’不传秘法的破绽。这路不传秘法本便破绽少之又少,经过这么一折腾,‘云中仙子’更是对这奇才欣赏有加,甚至为他铸了一柄只属于这奇才的折扇……”佟以轩惊道:“便是日间见到的那一柄?”老者道:“不错,虽是与‘云阶宫’世代相传之物神似,却仅是神似,也无怪乎你只听说扇子的样貌便错认了。只是这折扇却是‘云中仙子’的一片心意,她本无意婚嫁,只道也要收弟子抑或养子方能让‘云阶宫’相传,却哪知这段孽缘啊,哎……”说到此处竟是有些伤感之意,佟以轩忙安慰道:“老前辈……您……您没事罢?”老者声音竟有些哽咽地道:“没甚么,想起这些往事总会让我这半步棺材之人有些许地怀念故人,来干了这一碗!”慕容墨又听到碰碗之声,随后老者道:“殊不知,这高高在上如同冰山一般的美人,跟这木头脑袋讲了情愫,并讲了这折扇所铸之意竟是定情信物,想让木头脑袋来做这宫主,自己委身下嫁给这木头脑袋。那木头脑袋听罢竟说多谢宫主这许多时日的照顾,是他配不上宫主,亦不敢对你有非分之想,更不敢打‘云阶宫’的主意,说罢竟是欲将这折扇归还给‘云中仙子’,‘云中仙子’在这十余年的时间早已对这木头脑袋爱得不能自拔,见这木头脑袋归还信物,更是伤心欲绝,哪知这木头脑袋终究是头也不回的走了。”慕容墨只听有碗摔碎的声音,不知道是佟以轩还是老者所摔,随后那老者声音仍带有一丝哽咽地道:“随后‘云中仙子’郁郁寡欢,没有几个月便寻死了,而且也没人知晓她到底是将信物藏起来了,还是带着信物寻了短见,哎,真是孽缘啊!”只听佟以轩“啊”地一声叫了出来,随后声音亦是有些哽咽地道:“祖师婆婆……祖师婆婆她……”老者突然哈哈大笑,道:“这本是数十年前的江湖恩怨,你这无礼小辈却非要我这老头子说出来,‘云中仙子’跳崖之地便在江浙一地,她所跳之崖亦有传闻叫作‘断肠崖’,相传是当地断肠之人寻短见之处,久而久之多了便也多了这‘断肠崖’之称,嘿嘿,断肠崖断肠崖,好一个断肠人在天涯。”慕容墨听这老者此时的冷笑,不禁有些汗毛直立,当即便不欲再听,哪知这佟以轩问道:“可前辈,那木头脑袋的折扇又怎会不在‘云阶宫’?适才前辈你说……”那老者嘿嘿地笑着,嗓音十分阴森地道:“那木头脑袋听闻此事,曾回了一次‘云阶宫’,只是那秋小娃儿亦是不知‘云中仙子’的踪迹,只有‘云中仙子’亲笔信一封,信上写着让那木头脑袋亲启,谁知那木头脑袋看完信,顿时惊慌失措,拿着‘云中仙子’给自己的定情信物竟是不知所措,随后这折扇便也到了木头脑袋的手中,嘿嘿,也不知道这木头脑袋有没有悔改,如今竟将这破扇子给了别人,真叫老夫笑掉了大牙。”慕容墨听到此处已是感觉事情不对劲,虽然他并不知道折扇的来路,亦是不知道这老者的身份,但听到此话总感觉心中不甚舒服,加之老者一口一个木头脑袋,竟似是在说师尊一般,登时有些情绪难以自控,当即打开门说道:“老前辈,此时已是夜深人静,还望前辈莫要因为一些往事吵到诸位住店之人……”话还未说完,却听老者哈哈大笑,此时的大笑竟是以内力催动,就连慕容墨也被震得耳鸣流血,只听那老人道:“小娃娃,莫要生事,老夫与你师父的恩怨亦不会牵扯到你,木寒这贼头藏了这许多年,可终于让我找到了把柄,这扇子虽对他而言珍贵却不足我断定你是他的弟子,真正让我断定你是他弟子的便是他这不传的‘沉璧神功’,嘿嘿嘿!”慕容墨此时只感觉耳朵已然听不见声音,却能清楚地听见老者的声音,他蓦然回首见那佟以轩已被震得晕了过去,显然老者是用的传音入耳一类的高深秘技,慕容墨心中虽是畏惧,但想到师父这许多年对自己的照顾,哪怕自己经脉尽断之时,师父竟是以“沉璧神功”相助自己恢复,慕容墨自是不相信老者所言,虽是耳中嗡鸣,慕容墨却泰然自若地道:“老前辈,不知你与恩师有何恩怨,但你言语辱及恩师,晚辈却不能视而不见。”老者听到慕容墨这般说,道:“好!好一个木头脑袋的弟子,那你想怎么样?”慕容墨道:“我想让老前辈莫要辱及家师,并为适才所说的话为家师道歉。”哪知老者听到此处,仿佛是听到了天底下最大的笑话一般,笑得连口中的酒都喷了一地,只听老者道:“人非圣贤孰能无过,但你师父有了过错却不让人提及,又是何故?况且你便是封得住我的嘴,又封得住天下人的嘴么?”慕容墨微笑道:“老前辈,适才您说的这段武林恩怨已经没人记得了。”那老者听罢对慕容墨怒目而视,竟似是眼中能烧起火来一般,慕容墨虽惧怕老者,却直目瞪了回去,半晌后老者突然哈哈大笑,道:“你这小娃娃可比那老木头有趣多了,难怪裘自己这老东西也和我说老木头收了个好徒儿,我虽与你师父十几年未见了,但我二人却非你所想,我要说他一个不,就他自己都不敢这般顶撞,好小子好小子,来和我喝几杯,我倒想看看裘自己那老东西说的是不是真的。”慕容墨听罢,竟是有些迷惑,但虽心中迷惑,也是接受了老者的相邀,缓步走到了老者桌前坐了下来。

    老者先是给自己满上了一碗,又给慕容墨满上了一碗,举起碗道:“小娃娃,干了!”慕容墨举起碗和老者碰了一下,道:“老前辈,请!”随即二人将碗中的就都一口干了,老者抹了抹嘴边的酒渍,笑道:“小娃娃还真是有勇气,前几日我偶遇那裘老儿,他便给我讲了你的故事,开始我只道他是给这木头脑袋吹嘘弟子,哪知今日太华山一役,老夫便对你刮目相看了。”慕容墨谦道:“不敢,晚辈只是侥幸罢了。”老者哈哈大笑道:“木头脑袋那点坏劲儿全学了,不用跟老夫谦虚,老夫不瞎,你瞧见了丁时济那无礼小儿其实已是强弩之末,方才向他挑战,只是他虽是强弩之末,但慕容家那‘寒梅化雪掌’就连老夫都头疼不已,你这小娃儿竟都能支撑这么久,当真是不错,不错!”慕容墨虽对这老爷子没甚么好感,但听他夸赞自己,不禁也有些窃喜,道:“前辈过奖了,晚辈确是投机取巧,难逃前辈法眼。”老者冷笑道:“嘿嘿,好一个投机取巧,这慕容家不传之秘,死在这掌下的高手又岂是寥寥几人?若非慕容瑀那小娃娃被人暗算,恐怕到现在也是江湖中人人眼红的绝技……”慕容墨听到此处,不禁面容失色,慕容瑀正是慕容墨之父,“寒梅化雪掌”本便是慕容家的绝学,慕容瑀却完全不传给慕容墨。慕容墨仅会有限的“寒梅化雪掌”乃是祖母信舒岚偷偷传授,甚至信舒岚还让慕容墨不可告知任何人自己习得慕容家传武功之事,哪怕是父亲慕容瑀、祖父慕容兴亦是不可,慕容墨自是绝口不言,每日只是装作与信舒岚去林间背诵古诗词,信舒岚却瞒着慕容家人偷偷将慕容家的绝学入门传授给了慕容墨,哪知却也正因祖母甚是宠溺慕容墨,才教慕容墨活了一命。慕容墨面色大变岂能瞒得过这眼前老者,只听那老者续道:“此时我所用之功乃是传音入耳,他人无从知晓,小娃娃不必紧张。”慕容墨虽听这老者这般说道,目光中的恐惧却是更加难以抑制,却听那老者续道:“你慕容家被丁家害成这般田地,也确是不幸,要怪也就怪你那父亲,虽然他和老丁家的二女儿两情相悦,却殊不知丁不群这老鬼心中却是作了他想。”慕容墨听到此处,目光中已是除了愤怒更多的是诧异。只听老者续道:“你白日揍的那个丁时济是你舅舅,丁不群这老儿是你祖父,嘿嘿,王若琼是你的祖母,也就是江湖人称的‘玉面观音’,这丁老儿心机重的很,便是连王若琼也不知道这丁老儿所作所为,只是这武林盟中之人多多少少都知道一些,嘿嘿,也无怪乎连程或渊都已经发现了,嘿嘿,嘿嘿。”慕容墨此时已是愣住,原来日间王若琼对自己流露出来的亲情,怕是已经认出自己的身份,但想到此处,不禁感觉冷汗直流,老者见慕容墨表情充满惧怕,以为慕容瑀已是将丁家的所作所为尽数告知了慕容墨,便道:“这丁家的作为,纵是我隐退之人亦是看不过去,小娃娃也不用太难过,纵使丁不群这老儿有千般万般不是,他总归是你的祖父,只是,嘿嘿,小娃儿你这孝道怕是难尽啊。”慕容墨此时完全听不进去老者所言之事,只想道:“我自小便没见过亲娘,也不知我亲娘身在何方,原来见到‘玉面观音’难以言表的亲密感竟是因为她是我的祖母,可是为甚么爹对我的身世只字不提?而且既然爹是武林出身之人,怎又会是腿部有残疾?为何祖父亦是对此事只字不提?为何祖母只是偷偷传授我慕容家绝学?”心中越想越乱,不禁端起一碗酒干了,老者见状哈哈大笑,道:“男儿纵有千般委屈,总能挺过去的,小娃娃也莫要太当回事了。”说罢,老者竟是提起一坛酒,缓步向店外走去,口中只是唱着一曲苏轼的《行香子》,“一叶舟轻,双桨鸿惊。水天清、影湛波平。鱼翻藻鉴,鹭点烟汀。过沙溪急,霜溪冷,月溪明。重重似画,曲曲如屏。算当年、虚老严陵。君臣一梦,今古空名。但远山长,云山乱,晓山青。”待慕容墨回过神来,老者已离去了许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