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九章 徐州大战

    却说曹操欲灭除刘备及马腾，夤夜召来心腹谋士程昱商议，问先向何处用兵。程昱建议诓诱马腾来京封官加爵，然后兵伐刘备，一拉一打，策略分明。曹操思索片刻，点头称是，但却忽然想起一件要紧大事，便故作疑虑道：“大耳儿不义，固然要伐。不是我向天子推荐，他刘备哪有今日之贵？他却忘恩负义，以韬晦之计瞒我，又诓骗我数万精兵，斩我心腹车胄，实在可恶可恨！我不伐之，待其拢络徐州民心，立足已稳，实为大患，吴楚及江淮之地再不复为我所有矣。今请先生来府，另请为我决疑——如今袁绍以数十万大军屯兵官渡，时刻怀有图谋许都之心。若我一旦东征，刘备势必求救于袁绍。即便他二人便不结盟，袁绍亦绝不会放弃此番良机——倘其乘虚渡河来袭许都，那岂不是危乎殆哉，大大的麻烦？”

    程昱玩味片刻，哈哈大笑道：“此事明公其实心中早有决断，这是在试探在下。刘备乃是人中豪杰，皇叔之名已布于天下，今若不除，待其羽翼既成，再难相图。那袁绍军力虽强，却临事每多怀疑不决，帐下谋士又相互掣肘，意见不一。某料明公引兵东征之时，袁本初必然举棋不定，裹足不前，何足忧虑！”曹操闻言，正中下怀，遂仰天而笑，心意已决。二人正在议论之间，忽听院中脚步响处，一人自外而入，抬头看时，却是郭嘉。原来在帐下一众谋士之中，郭嘉年龄最小，却是最有韬略，智谋亦为他人不及。曹操最是敬爱郭嘉才学，特许其自由出入，不必通报，故而能直入内堂。曹操见到郭嘉大喜，遂问道：“奉孝来的正好，可为我一决。我欲东征刘备，奈有袁绍后顾之忧，恐其趁机来袭诸都，如之奈何？”

    郭嘉虽具大才，却是行为疏狂，特立独行。当下并不客气，先在椅上坐了，叠起双股，洋洋说道：“袁绍性迟而多疑，其谋士各相妒忌，不足为忧。刘备新得徐州，手下军士思归许都，众心未服，明公若亲自引兵东征，一战可定。打就是了，还议些甚么。”曹操大喜道：“奉孝与仲德二公，真所谓英雄所见略同。传令升帐，即日东征徐州，擒杀大耳儿刘备！”遂升帐聚将，令荀彧守许都，程昱守鄄城，自起大军，带领满营众将，分兵五路东下徐州。细作报入徐州，刘备闻报大惊，一面急派孙乾持书至河北袁绍处求援，一面分配人马守城：自与张飞守小沛，请陈登守住徐州，令关羽独守下邳，并兼顾保护妻小。

    孙乾不敢怠慢，星夜奔至邺城求见袁绍。中军报进大帐，袁绍因爱子生病，心中正在烦恼，本欲不见；但灭不过郑玄面皮，只得在府衙中接见。孙乾呈上刘备书信，袁绍看过，往案上一掷道：“即是刘皇叔来求，某本当出兵相助。但我幼子袁尚身患疥疮，命已垂绝。我此时无心理事，何况兴兵征伐？先生请回复刘皇叔，可尽力与曹操一战。若是败了，便来投我，孤必然待若上宾。”孙乾听罢这番高论，不由愕然。大谋士田丰急上前奏道：“如今曹操倾巢东征，许都空虚，若我乘虚而入，必得中原。有此千载难遇之机，岂可因婴儿之病弃之！曹操此去，定然大败刘玄德，届时乘胜来伐我河北，则大事去矣，望主公明断！”

    袁绍听得田丰言语之中颇有讥讽教训之意，不由大怒，喝道：“孤向来尊敬先生三分，你竟如此无礼。说得如此轻巧，病的需不是你的儿子！兵凶战危，岂能仓促决定？那曹操与我在西园尉所之时便相识相熟，其诡计多端，此番焉知不是诓兵之计？我意已决，勿复多言，还不退下！”田丰见得此景，长叹一声，只得将孙乾送出帐外，以杖捣地，只是摇头不语。孙乾只得星夜赶回小沛，具说袁绍不肯发兵相助之事。玄德大惊道：“似此如之奈何？”旁边走过来糜竺，说道：“主公怎地忘了当日左慈道长之语？求主公再写一书，某愿前往襄阳，去求刘景生发兵相助。”刘备摇头道：“彼一时也，此一时也。当初张绣替刘景升把守南阳，我等自然易与景升联手，如今南阳归了曹操，你去荆襄搬兵，如何绕得过去？”糜竺听了刘备之言，默默无语，孙乾也无计可施。刚说至此，探马入帐来报，曹操大军已至城外。张飞叫道：“兄长勿忧，糜先生休虑。俺想那曹兵远来，必然困乏。我等不如乘其列阵未稳，先发制人，出得城去抢先冲杀，则曹操可破。”刘备点头称是，遂整顿兵马出城，只待曹操来时实施突袭，打他个措手不及。此时已是夕阳在山，满城炊烟笼罩。

    且说曹操引军往小沛来，至城外三四十里，时已入夜，月色微明。曹操便要下令扎住人马，郭嘉纵马上前，向曹操耳边说了几句。曹操大喜，遂吩咐再向前行二下余里，逼近城外十里安营下寨，支锅造饭。荀攸见营寨离小沛如此之近，急前来中军大帐劝止道：“我军远来疲惫，今兵临城下，需防城内以逸待劳，陡然出兵来袭，攻我不备；不如后退三十里下寨，并安排哨骑巡营，命令人不卸甲，马不离鞍，方合兵法。”曹操环顾左右，见刘晔在座，遂轻轻笑道：“我军虽是远来，但数倍于城内之兵，刘备不知我军中底细，岂敢夤夜来击？先生多虑了。”说着话，却暗暗挤了一下眼睛，示意休再多言。荀攸由此恍然大悟，知道主公必有妙策胜敌，遂连连称是，嘻嘻笑着，退回自己帐中喝酒去了。

    刘备依照张飞之策点齐兵马，当夜命令打开城门，引军衔枚而出。见对面数里之外曹操军营，人喊马嘶之声渐息，灯火不明——想是远来疲惫，都已睡了。刘备暗自庆幸，遂打一声呼哨，引兵在左，张飞在右，分兵两队进发，直奔曹营杀去。张飞率领轻骑在前，突入曹操营寨，直入中军，并无阻挡，不由心下狐疑。忽听三通鼓响，便如爆豆一般，四边火光大起，喊声齐举。张飞大惊，勒马回望，只见正东张辽、正西许褚、正南于禁、正北李典、东南徐晃、西南乐进，东北夏侯惇、西北夏侯渊，八处军马杀来。张飞左冲右突，前遮后挡，手下诸将各自为战不能相顾。部下所领军兵，原是曹操手下旧军，此时见情势紧急，呐一声喊，寻兄呼弟，尽皆投降到曹操那边去了。张飞无奈，只得觑个空子杀条血路突围而走，落荒而走，不辩东西南北。曹军诸将依曹操将令，并不穷追，只是要隔开他与刘备即可。

    曹操立马营门，见走了张飞，于是传令：“全力围截刘备，务必擒拿。诸将凡生擒大耳贼者赏千金，封万户侯！”众将闻有如此重赏，不由群情振奋，努力向前，只有张辽暗暗心惊，无可奈何。只说刘备引军将近寨门，忽从斜刺里冲出一路曹军，先截去一半人马。刘备情知中计，恰待回马，又见夏侯惇和夏侯渊从身后赶来，只得舞动双股锏拼命突出重围，回顾身后止有三十余骑跟随。你道刘备因何如此英勇，能从曹操网罗中杀将出来？原来关羽自得了兵家秘籍，兄弟三人日夜勤习不曾懈怠，自是练得武功精熟，非同常人。此时刘备陷于绝境，又添十二分精神，曹操部下猛将虽众，却也难当，因此竟被他突破重围去了。

    刘备一直跑出三十余里，听得背后无人追击，这才勒住坐骑。抬眼望去，定神分辨方向，遥见南方火起，知道是小沛定是失了，自己竟然跑到曹军之后，无法再回徐州。徘徊良久，暗自想道：“只因连日选拔官吏，训练部卒，竟将左慈仙长所嘱之言全然抛在脑后，没有及早联络荆州牧刘景升，方有今日孤军奋战，遭此窘迫。前次孙乾自冀州回来时曾说，袁本初有言‘倘不如意，可来相投’，如今只有往投河北暂往依栖，别作良图。听说袁绍长子袁谭驻守青州，我与他向日有旧，不如先往投之。”遂于马上辨别了方向，竞望青州地面仓徨而走。沿途只拣小路行去，跑了一日一夜，只饿得头昏眼花，这才奔至青州城下。

    列位看官，你道正值曹刘交战之际，那刘备因何能平安到达青州，沿路并无人阻挡截杀？却原来徐州往东至海皆为臧霸把守，那臧霸提前早已料到刘备逃走路线，故此命令心腹手下一路暗中保护，这才使皇叔得保无虞，逃出生天。只说刘备到了青州城下，遂往上通报姓名身份，请守门之将往里传报。门吏听了刘备大名，不敢怠慢，急忙进城报于刺史袁谭。那袁谭当年幸得刘备暗助才取得青州，且因郑玄之故素来敬重玄德，此时闻他到来，实在是意外之喜，急忙大开城门亲出相迎，接入公廨，安排盛宴，在席间细问来意。刘备此时含羞带愧，只得老起脸皮，将被曹操打败，丢失小沛，并与两个兄弟失散情状说了。袁谭说道：“众寡不敌，非战之罪。”不免安慰一番，一面为刘备压惊，一面发书报告父亲袁绍，言明刘备前来投靠之意。袁绍得书，令使者回报袁谭，将刘备送至邺城相见，不得延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