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九章 议取南郡

    向导官见都督询问此路，想也不想，便即答道：“自夷陵通往江陵，除却甘将军所来官道，便只这一条小路，乃是商旅运蜀锦井盐，偷来荆州贩卖所开，因战乱废弃不用。”周瑜闻说此路可直通南郡，不由扬鞭大笑道：“曹仁今番若来，即便不为我擒，也当留下战马与我矣。”回首便命吕蒙，为防曹军骑马由此逃回，令军士将山上树木伐倒，填塞道路，再留二百步兵在林中埋伏把守。吕蒙领命安排妥当，然后三军起行，兼程直奔夷陵而来。

    且说曹纯、牛金引兵来袭夷陵，刚至城外，未待攻打，背后探马来报，说周瑜亲自领兵而至。曹纯大惊，急使人往南郡报知曹仁，一面与牛金分兵拒敌。是夜四更天气，周瑜引兵赶到，命吕蒙催起战鼓，奋力攻击。两军在城外亮起火把，交相攻杀，一时不分胜败。甘宁正在城头高坐，见城下火光烛天，杀声四起，知道必是都督领兵来救，于是下令大开城门，引一千精兵全部突出，与吕蒙里应外合并力攻击。曹纯等虽然兵众，但不敌江东两面夹击，于是奋力杀透重围，回奔南郡便逃。因大路皆被吴兵阻住，只得往投小路而走，却见道路皆被大树巨木阻塞不通，又见林中旌旗晃动，显是伏有军马，不知数量多少。曹纯失惊，只得下令弃马翻山而逃，直到天亮方下山走上坦途。一班残兵败将正在饥渴交加之时，只听前面喊声大震，又有一支军马杀来。曹纯大惊失色，暗道：“此乃天丧我也！”欲抖擞精神勉力再战，前面军士欢呼起来，细看来军旗号，却是曹仁引军来救，将曹纯接回南郡。

    魏吴两军混战一场，各自收兵，吴军大胜，且得了夷陵城池。周瑜枪战战果，得了战马三百余匹，便留军驻守夷陵，自引得胜之军至汉江北岸下寨，再次围逼南郡。曹仁回到江陵城中，与众人商议对策。虽然城池被重重围困，城中形势极为危急，但因曹操所留守城诸将皆是曹氏子弟及心腹大将，故此皆不畏惧，并无一人提出弃城逃跑。曹洪且奋然说道：“目今势已危急，并无善策，只得背城一战，死保南郡而已。”曹仁深以为然，遂命从人至江东寨中下书，与周瑜约期大战。周瑜在来书上批了“来日决战！”令来使回报曹仁。

    次日五鼓，周瑜遂下将令，自己亲自为先锋，引领前军径取江陵南门。又分布两军为左右翼，分别由凌统、甘宁率领：吩咐如我前军得胜，只顾向前追赶，直待鸣金方许退步。再命程普督押后军，接应前军及左右两翼，若我万一兵败，不要上前接战，只需引强弩射住来军，稳住阵角，接应诸军回营。安排已毕，众将声诺，遂于营前列阵。见对面城门大开，鼓声响处，曹军出城列阵，射住阵角，曹洪当先出马搦战。周瑜提马至门旗之下，使韩当出马，与曹洪交锋；战到三十余合，曹洪败走。曹仁亲自出阵接战，周泰纵马相迎，斗了十余合，曹仁亦败走，曹军阵势错乱。周瑜将令旗高举，喝令催鼓，凌统及甘宁闻令即麾两翼军杀出，曹军大败。周瑜一马当先，亲自引军马追至南郡城下，却被曹将陈矫隐在敌楼上牙旗之下，喝令弓弩齐发，势如骤雨。周瑜急勒马回时，被一弩箭正射中左助，哎呀一声，翻身落马。

    曹军骁将牛金眼见周瑜中箭落马，欢呼一声，自率军从城中杀出，其快如风。徐盛、丁奉二人舍命救起都督周瑜，往后败走。城中曹兵突出，吴兵自相践踏，伤损颇重。程普急令收军，又被曹仁、曹洪分兵两路杀回，吴兵大败。正在危急之间，幸得凌统、甘宁各引一军从刺斜里杀来，敌住曹兵，两家复又混战。眼看天色向晚，双方鸣金，曹仁引领得胜之兵进城，程普收拢败军回寨。丁、徐二将救得周瑜回到帐中，唤行军医者，用铁钳子拔出箭头，将金疮药敷掩疮口，疼不可当，饮食俱废。军医见那箭头上有毒，皆束手无策，只言且宜静养，不得发怒而已。副都督程普只得下令三军紧守各寨，不许轻出，又不敢就此回军。

    至第三日上，城内曹仁派牛金直至寨门外叫骂，声声只道要活捉周瑜，程普只作塞耳不闻，固守营寨不出。牛金直在营前骂了整日，方勒兵回城。又次日，曹仁自引大军出城，到吴军营前擂鼓呐喊搦战。周瑜闻得外面沸反盈天，又不见军士来报何事，遂唤众将入帐问道：“营外鼓声大作喊声如雷，我知必是曹兵前来骂战。程德谋既同掌兵权，何故坐视不战，又不使人来报我知？”程普道：“我见都督伤重，医者嘱言勿触公怒，故此不敢报知。”周瑜听罢，于床上奋然跃起，即披甲上马，率诸将驱出营门，列于阵前。曹军众将见周瑜出战，无不骇然，吴军却是欢声雷动，士气大振。程普见机不可失，遂将令旗挥动，鼓声大振、号炮齐发：左有韩当、蒋钦，右有周泰、潘璋，前有徐盛、丁奉，中军陈武、吕蒙，一齐上前杀来。曹仁见势不可敌，急引军逃回城中，吊桥高起，乱箭射下。程普有周瑜被射在先，不敢迫近城池，急令鸣金回军。回营看时，周瑜伤情加重，旧疮迸发，流血不止。程普遂与诸将商议，料曹军新败不敢出城，遂乘胜兵退汉水之南下寨，与曹仁隔岸对峙。

    如此过了数日，周瑜伤情好转，见南郡一时难下，苦思无计，心中转忧。此日正在帐中换药疗伤，忽中军进帐，报说鲁肃大夫求见，已在帐外。周瑜立即转忧为喜道：“子敬此来，必有教于我。”急命请进，披衣起迎。列位看官！你道满营诸将，因何周瑜独爱鲁肃如此？原来二人实乃志趣相投，一见倾心，自与别人交情大大不同。当年周瑜任居巢长时，营中军粮不足，因闻鲁肃慷慨大度之名，便带数百人前去拜访，请其资粮。当时鲁肃家中有两个圆形大仓，每仓装有三千斛米，可谓当地首富。周瑜进门与鲁肃通名叙礼已罢，刚说出借粮之意，鲁肃毫不犹豫，立即手指其中一仓，赠予周瑜，不动声色。经此一事，周瑜确信鲁肃与众不同，主动与其订交，时人称其二人之交，如同春秋时公孙侨与季札，牢不可破。

    当中原之地诸侯纷争，群雄混战之时，鲁肃为避战乱，举家迁居东城，乃为淮南袁术辖地。袁术当时亦闻鲁肃大名，遂遣人请其出任东城长。鲁肃应召领任，因见袁术部下法度废弛，知道不足与成大事，反惧日后与其一同败亡，即弃印离职而去，复率全家百余族人南迁居巢，前来投奔周瑜。为防袁术追赶，鲁肃以老弱在前，自率敏捷强悍青年于后。袁术得知鲁肃离去，果派兵急速赶来阻拦。鲁肃遂令精壮人等排开阵势，张弓搭箭对准追兵首领喝道：“你等皆为好汉，当明白大势所向，民心所归。方今天下离乱，袁公路虽为诸侯，但对下有功不赏，有过不罚，不足为鲁肃之主。天下英雄各择其主而事，尔等奈何如此相逼？若非要相并，也只有玉石俱焚，岂能迫某低头就范？尔等且看某的箭法！”即命手下人将盾牌立于百步之外，远远开弓射去，如流星赶月，正中靶心，且连盾牌都被射穿。那追兵头领细思鲁肃言之成理，又见其膂力箭法精奇，自忖不是对手，只得向鲁肃一揖，率军退回。

    鲁肃到达居巢，从此与周瑜形影不离，食则同桌，卧则同榻。其后周瑜东渡投奔孙策，鲁肃与其同行，将家眷留在曲阿。孙策因周瑜之故，亦很赏识鲁肃，待以客卿。后来鲁肃祖母去世，即回东城理丧，却惊闻孙策被刺客所杀，便有隐居不出之意。鲁肃有一好友名刘子扬，得知鲁肃闲居东城，便写信相招：“当今天下离乱，豪杰蜂起，正当大丈夫建功立业之时。凭兄之资质才干，正宜大展胸襟抱负之际，奈何老死桑梓？如美玉埋之于土中，宝剑弃之于江湖。兄不可滞留东城，应至曲阿接上老母，与某共投明主。今有郑宝在巢湖拥万余兵众，据富饶之地，粮草极丰，庐江志士皆往依附，其都喜纳委用。如兄之大才，去则必得重用。机不可失，我兄应速去，稍后某亦来与兄相会。”鲁肃因好友来约，不便违拗，便安葬祖母已毕，返回曲阿去取母亲。不料周瑜已将鲁肃之母接到吴郡，鲁肃即转投吴郡面见周瑜，将刘子扬书信呈与周瑜观看，说如今孙策即死，我兄弟二人不如一起去投郑宝。

    周瑜听了鲁肃之言，急切说道：“我兄谬之极矣。其郑宝何人？不过乱世草莽，有何前程？如今孙伯符虽死，其弟孙权尚在，统领父兄遗众。仲谋虽幼，但亲信贤人智士，接纳奇才异能，其志向才能有过于孙伯符也。以兄之大才，岂能为郑宝所用，明珠投暗！你不必理会刘子扬之言，与弟同保仲谋可也。”鲁肃即从周瑜之言，回书拒绝刘子扬之邀，共保孙权。当时张昭为孙策托孤重臣，多次于孙权面前非议鲁肃，说鲁肃不谦，年少粗疏，不可重用。孙权却不理张昭之言，反而对鲁肃异常器重，又加厚赐，使其家中再至巨富。鲁肃亦尽力辅佐孙权，每遇大事都参赞谋划，且思深虑远，非但有过人之明，并常有力排众议之能。

    闲言表过，书接前文。却说周瑜愁云顿扫，满面春风，出帐接了鲁肃，二人携手入帐落座。周瑜命令从者献茶，急不可待，即问子敬何来。鲁肃道：“某闻都督伤势好转，一来探看病情，二来相问，如何攻打南郡。”同瑜道：“那南郡城高池深，易守难攻，城内粮草充足，兵马精壮，且守城者皆为曹氏子第宿将，多战不利。某故此还师江南，正在为此忧闷。子敬即来，必有妙计教我！”鲁肃笑道：“都督怎地忘了刘备、孔明？即是我两家联手抗曹，他手下又有关羽、张飞，皆为当世猛将，若与我并力攻打，量一南郡有何难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