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章 绝兵北道

    周瑜闻言恍然大悟，心结顿展，连连击节称是。遂道：“即请子敬休辞劳苦，来日前往樊口，请刘备和孔明先生前来商议军情。”鲁肃欣然领命，次日带三五仆从，回一叶扁舟，竟投樊口而来。舟泊江渚，弃船登岸，却见刘备早已在江边恭候，只是不见孔明。鲁肃随玄德携手进入大帐，二人叙礼落座，从者献茶。鲁肃不及寒暄，张口即问：“为何不见孔明先生？”玄德笑道：“多亏子敬先生一力撮成，致有赤壁大胜，孙刘两家皆安。好教子敬得知，某以左将军、豫州牧身份已上表朝廷，请敕封孙仲谋为车骑将军，张昭为军师；又表公子刘琦为荆州刺史，朝廷俱已答复，天子即日下诏。”鲁肃见他答非所问，不由疑云大起，复再问道：“某代孙将军及公瑾大都督，多谢皇叔厚谊。只是孔明因何不见来会？”

    刘备哈哈大笑，这才告以实情：“孔明先生已随公子刘琦，率翼德、子龙南下，去收荆南。武陵、长沙、桂阳、零陵四郡原是我兄刘景升旧地，其守城之将闻公子来到，皆望风而降归，不复为曹操所有。某请孔明责督零陵、桂阳、长沙三郡，调其赋税，以充军实，故不在此地。”鲁肃听闻刘备得了四郡，不由既赞且悔。于是假作喜欢，向皇叔道贺，并将周都督相请过江之事说了。刘备欣然应命，遂令关羽、张飞留守，自带陈到过江来会周郎。

    鲁肃乃引刘备来至江东军营，面见周瑜。故人相见，不免一场客套，假意嘘寒问暖，其实各怀心事。宾主叙座，礼毕献茶。刚欲说军情大事，孙权令使来到，传达朝廷任命：拜周瑜为南郡太守，程普为冮夏太守，全柔为桂阳太守。刘备闻听，暗暗吃惊，却也只得假作欢喜，与都督贺喜。周瑜心中愉悦，送走使节，便置酒款待刘备，席间甚是客气，宾主交欢。周瑜问道：“皇叔现驻军樊口，有何打算？”刘备道：“如今虽获赤壁之胜，但被文聘占了江夏，某于江北实无立锥之地，也只得暂居樊口，唯都督之命是听。”周瑜回首对鲁肃道：“我与皇叔即为同盟，当祸福以共。子敬代某致书主公孙将军，樊口不堪歇足，可暂借公安县城给刘皇叔，以屯驻军马。”鲁肃应诺，刘备大喜，再三致谢。周瑜见刘备见利而喜，不由暗笑，即乘机问道：“如今曹仁固守南郡，攻之不下，皇叔可有甚良策？”

    刘备见问，知道周瑜此时有求于己，腹中早有对策，于是娓娓答道：“我闻曹操赤壁兵败，临回许都之时，留下六将分驻荆襄。曹仁留守南郡，文聘守江夏，乐进守襄阳，李通守汉津，满宠屯于当阳，徐晃往来巡防接应。此六将皆为曹操心腹爱将，皆可独当一面，如此布置，可谓大有深意——是进可整兵再下江南，退可陆续相互接应，以返许都，颇称兵法所云耳。你我既为同盟，则当并力攻打南郡，则必可攻而破之，当信之无疑。但要防备其他五将随时来援，需遣一能征惯战之将，且为曹军六将皆畏惧者，率一支精兵沿江而上，绝其江陵与襄阳之北面通道，使其首尾不能相顾，方得保南郡之战全胜，不知都督以为如何？”

    周瑜击节称赞：“皇叔妙论！怪不得尝闻曹操曾于许都青梅煮酒，谓天下英雄‘唯使君与操耳’。却不知这绝其北道之将，派谁人前去为好？”刘备不答反问：“都督手下甘宁、黄盖，皆世之猛将，可否去得？”周瑜大笑道：“此二人虽则勇猛，却不为曹军六将所惧。足称其职者，除非皇叔二位兄弟，关云长和张翼德，有一个可以去得。”话未落音，鲁肃接口赞道：“妙哉，都督一语中的，除非云长将军不可。其曾当着曹操所有诸将之面，斩颜良、诛文丑，哪个不惧？”三人齐声仰天大笑，周瑜拍案叫道：“真是英雄所见略同也。”

    刘备见窗户纸已被捅破，即直接说出心中之意：“南郡江陵城中粮多，易守难攻，足为疾害。某即使三弟张翼德领其部下一千人，愿为攻城先锋。那曹仁、曹纯、曹洪兄弟虽勇，亦足可当之，故此翼德可随都督合力攻打南郡；二弟关羽率兵绝曹军北道，亦不在话下。只是其手下只有五百校刀手，兵少不足以当此重任。周都督可分二千军马与我，仍由都督手下大将管领，以此军马交付云长使用，从夏水渡过江北，截取曹仁后路，使其与徐晃等五将断绝联系。则曹仁若闻我抄了他的后路，南郡便为孤城难守，岂有不走之理？”

    周瑜点头称是，便令鲁肃即点二千精兵，使苏飞为将，随刘备还归樊口，听从汉寿亭侯关羽号令。刘备告辞，率苏飞等二千兵回，吩咐二弟关羽领兵登船，顺夏水北上；又唤三弟张飞，领部下一千人马至江东营寨，与周瑜合兵，共击江陵。书中暗表，虽然那周瑜机变百出，在与刘备此次斗智之中，却输了半筹。需知刘备如此布置，大有深意。因自己兵少，赤壁战时未出大力，若于攻打江陵时再不出些力气，则战后江陵必归东吴，自己仅得荆南四郡，绝非己愿。但若与周瑜并力正面攻打江陵，一旦与曹仁拼起消耗，便即得不偿失。由是不如自动请兵，令关羽迂回夏水以抄曹仁后路，以建大功。因此去乃是挠兵之战，看似危险卓绝，但不需死战，只需袭扰徐晃等五将，使之不能助援江陵即可，实是万全妙策。

    关羽虽是马上战将，但因曾随公子刘琦在江夏管领水军经年，此时已是水战高手。听闻兄长军令自思，此番虽是深入敌后，但曹操水军已然尽没，江陵附近水道纵横，自己下船可战，上船即走，定无大险。又深知兄长如此派兵用意，即欣然领命，率本部五百校刀手，及苏飞两千水军，跟兄长告辞。刘备执二弟双手，叮嘱再三，此去务须在意，休要逞勇恋战，自陷险境。毕竟是孤军深入敌后，还是有些放心不下。关羽心下感动，说道：“不劳兄长挂怀，弟定不辱命。”于是别了刘备，率战船百只，每船军士二十五人，在樊口沿夏水向东南而下，顺流转驱东北。眼见离得江陵远了，关羽即命苏飞率水军沿江而行，己则乘赤兔马上岸，率五百校刀手沿江岸巡哨，彼此护卫。这一日，正率军溯汉江而上，勿见前面尘头大起，探马来报关羽：“前面已近汉津，正是前日君侯迎接皇叔下船之地。今有曹将徐晃，正沿江而来，约有一千人马。”关羽暗道：“徐公明本驻樊城，却怎生到了这里？想是来援江陵，既如此便要一战。”遂命五百人马一字排开，自己纵马上前，手挺青龙刀拦在当路。

    那徐晃奉令南北往返，巡防北道，故此并不在一地驻扎。此次闻报南郡恶战方酣，于是率军南下，来援曹仁。一路之上讨灭中庐、临沮、宜城沿途山贼，清理行军道路，以便往救江陵，不想在此与关公相遇。昔为故友同袍，今为两国仇敌，无话可说，只得开打。二人见面，于马上施礼道劳已毕，徐晃先遣副将出战，只交马一合，便被关公劈于马下，身首两分。徐晃无奈，只得放下面皮，亲抡大斧上阵。关公因未参与赤壁之战，正憋着一腔气力，将刀法展动，战有三十回合，徐晃已遍体流汗，渐感不支。关公暗喜，却又不忍伤他，正欲刀斩其马，却听西北角上弓弦声响，急忙俯身急躲，一支利箭掠背而过。起身甩脸看时，却是满宠带着当阳守军而来，一箭解了徐晃之危。徐晃得救，回马再战，满宠也挥刀而上，与关公三人做丁字形厮杀。关公毫无惧色，力敌二将，又战了二十个回合，不分胜败。正在此时，只听喊声大作，却是吴将苏飞率领水军登岸，杀将过来。满宠此次出城所带兵少，见众寡不敌，自己二人又战不过关公，只得向徐晃使个眼色，虚砍一刀便走。徐晃会意，紧随其后，曹军退入当阳，闭门不出。关公见此，并不恋战，与苏飞又分兵北上，直趋襄阳。

    满宠不知关公之意，怕失了当阳县城，不敢出关追击，只是派出探马，远近探听孙刘联军动静。徐晃在当阳待了十数日，知道关公已经远离，不会再来攻城，倒底放心曹仁不下，遂告辞满宠，率所部千人南下江陵。此时关公已至襄阳，将二千五百军尽列于城下。守将乐进听闻关公到来，以为江陵与当阳皆失，不由大惊，便与副将李典列阵于城外，与关公对敌。那乐进是员悍将，在许都之时曹军上下均服关公，惟他与蔡阳不忿。此时见面，上前便单搦关公交战。苏飞纵马上前，却被李典当住，二人交马，双枪并举。鼓声响处，乐进转眼间与关公已战十个回合。乐进生性最是不顾生死，只管猛冲猛杀，要将关公一枪刺于马下。关公爱惜其勇，且想起在许都时曹操对自己许多好处，亦不愿伤其心腹爱将，战够多时未下毒手。但要想将其生擒，却也不能。正斗到紧要之处，陡听那边厢李典一声大喊，苏飞肩上鲜血迸现，已经带伤。苏飞不敢再战，呐一声喊，向后便逃。关公见此，怕军士溃散，只得撇了乐进，与苏飞断后掩护，缓缓而退。乐进不知进退，正要上前赶时，却被李典上前拦住马头：“能得这位尊神退去也就罢了，赶他做甚么？”乐进这才止步，与李典收拾军马进城，紧闭城门不出。关公受兄长之命，正是要他闭门不出，只要不去支援江陵。此时见目的已经达到，便不计较胜败，与苏飞及军士都上了战船，在襄阳城下停留数日，又折而向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