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九章 铁定皇后

    闲言少叙，书接上文。且说刘备入川三载，方才攻下成都，得了益州。遂大封百官于成都，荆州旧部、东州迁徙众士及益州降官各得其职，皆被重用。至此，如董和、黄权、李严等本来向为刘璋所重用者，吴懿、费观等本系刘璋之婚亲者，彭羕等本为刘璋之所弃者，刘巴等本为刘备宿昔之所忌恨者——皆令处之显任，尽其器能。于是西川有志之士无不竞劝以归，益州之民是以大和。且说早在围攻成都之时，刘备曾许与三军将士，若得成都之日，府库百物任尔等自取。及刘璋献成都归降，士众入城，遂将府库抢掠一空。刘备后见军用不足，大悔当初下此乱令，遂求计百官。刘巴道：“此易事耳。可铸百钱以平物价，立官以市贸易。”刘备依计而行，数月之间府库充实。益州既定，玄德听从法正之谏，欲将成都有名田宅，分赐诸官。孔明在旁一惊，心想以自己身份，此时不便灭了玄德兴头，遂目视赵云。子龙明白其意，即出班谏道：“臣启主公，此事似有不可。那益州三年以来屡遭兵火，田宅皆空；今即定益州，主公当思往年携民渡江之义，将田宅归还百姓，令安居复业，民心方服；不宜夺之为私赏。”玄德看了孔明一眼，孔明暗暗点头。刘备大喜，即从子龙之言。

    为长治久安之计，刘备又使诸葛军师定拟治国条例，命与法正、伊籍、刘巴、李严等五人制订蜀科。法正因见所订刑法颇重，于是谏道：“昔高祖约法三章，黎民皆感其德。愿军师宽刑省法，以慰民望。”孔明道：“秦用法暴虐，万民皆怨，故高祖以宽仁得之。今刘璋暗弱，德政不举，威刑不肃；君臣之道，渐以陵替。宠之以位，位极则残；顺之以恩，恩竭则慢。所以致弊，实由于此。吾今威之以法，法行则知恩；限之以爵，爵加则知荣。恩荣并济，上下有节。为治之道，于斯著矣。”法正拜服。为劝戒及训励蜀国官员将士，蜀科制定八务、七戒、六恐、五惧等条章，以明令能知能行为则。经此法治革新，蜀中各府县人尽其责，吏治逐渐清明，自此西川有主，军民安堵。孔明详其四十一州地面主次远近，分兵派将镇抚，先后并皆平定。法正即为蜀郡太守，想起当初不被刘璋重用，受人讥讽之事，如今大权在手，凡平日一餐之德，一言之讥，睚眦必报。有人将此告知孔明，孔明道：“昔我主公困守荆州，北畏曹操，东惮孙权，近惧孙夫人生变于肘腋。全赖孝直为之辅翼，遂有西川，无人可制。今奈何禁止孝直，使不得稍纵其意？”法正闻之，惭愧不已，自行敛戢。

    刘备见孔明将四十州地面布防停当，想起前番孙权令吕蒙袭取长沙、桂阳之事，便与孔明、法正商议，要亲自率军出川，见孙权说理，并取回孙夫人，以正国母之位。孔明笑道：“主公今掌益州，迥非昔日可比，足令曹操哀叹，孙权悚惧。若兵锋南指，长沙二郡自是完璧复归。至于孙夫人，已回江东，恩断义绝，又有何恋？我若平定天下之时，那孙权若不臣服，便是敌国。以孙夫人性情之强，便如榻上睡一敌国，诚可忧怖。某举一女，性情贤淑，定称国母之位。”刘备思之果然，又闻有女如此，急问道：“不知却是哪家名媛？”

    孔明道：“便是刘璋亡兄刘瑁寡妻，吴懿令妹是也。吴氏兄妹早年丧父，因其父与刘焉交情深厚，为避中原之乱，因此全家跟随刘焉来到蜀地。刘焉时闻相者有云，说吴氏有贵为皇后之相，故纳聘娶为儿妇，未几其子丧亡，看来无此福分消受也。某亦曾讨其庚辰八字算过，果有皇后之象，莫非应于主公？且吴氏为蜀中大族，姻亲故旧遍于诸侯，若娶此女，西川士族必争相归附矣。”刘备听到说吴氏有皇后之相，不由吓了一跳，心想若是娶了此女，自己岂不是要做天子？因不知孔明此言是真是假，故作沉吟道：“某与刘瑁同族，若娶其孀妻，莫非不妥？”法正在旁听了良久，此时趁机进言劝道：“若论远近亲疏，主公与那刘瑁，何如晋文公与子圉之近？娶之无碍，诚为佳偶天成。”刘备听了，又看孔明，见他不似做假，只得答允。孔明即令法正为媒，前往吴府说之，替主公下聘，先纳吴氏为夫人。

    于是成都大办喜事，五十余岁刘皇叔气势昂昂，再做新郎。转眼喜期即过，这日玄德正与孔明在府中闲叙，忽报关云长遣关平来拜谢所赐金帛，并问起兵伐吴，夺还长沙、桂阳之事，如何决断。玄德观罢书信不语，关平又禀道：“我父知马超助伯父夺了益州，立有大功，又闻其武艺过人，要入川来与之比试高低。教就禀告伯父与军师此事，请令定夺。”玄德大惊道：“我二弟虽忠义参天，令天下敬畏，但有一个毛病，就是从不让人为先。若云长果然非要入蜀与孟起比试，两虎相斗必有一伤，且此后势不两立，我大事危哉。”

    孔明暗道：“这哪里是要在武艺上分个高下？分明是要在官爵上论个先后。因你关羽虽然此次封侯，马超未封，但人家是名将世家，历代为汉室把守西凉，早为世人视为世袭公侯。你恐自己是贩枣商贩出身，今虽与马超并列，其未见得服你，故此说要比武——你关羽这点心思，需瞒不了我孔明！”于是笑道：“无妨。某素知云长脾性，自作书回之，令其定息与马孟起争执之念，安心镇守荆州。主公便可筹备兵马，随后出川，与孙权商量讨回长沙可也。”随即作书一封，发付关平星夜复回荆州。关平回至荆州见到父亲，先说伯父随后发兵出川，与孙权争论讨取长沙之事。云长问道：“我欲与马孟起比试武艺，你曾说与伯父及军师否？”关平答道：“亦曾说来，军师有回书在此。”云长拆信视之，见军师书中写道：“亮闻将军欲与孟起分别高下。以亮度之，马孟起虽雄烈过人，亦乃黥布、彭越之徒，当与翼德并驱争先，犹未及美髯公之绝伦超群也。今公受任守荆州，不为不重；倘一入川，若荆州有失，罪莫大焉。惟冀明照。”云长见孔明如此夸赞，又给自己和马超定了高下，不由得意洋洋，自绰其髯笑道：“孔明知我心也。”将书遍示座中文武宾客，遂无入川之意。

    回头却说汉中张鲁，闻报马超降了刘备，并助其取下成都，不由冲冲大怒，议于群臣，便要趁其立足未稳击之。因闻刘备留中郎将霍峻与降将孟达镇守葭萌关，即遣上将杨昂兵出汉中。杨昂领命出师，乃思得一计，遣使到葭萌关上下书，诱说霍峻请放汉中军进关，共据汉川之险，联手北拒曹操。霍峻岂不明白其中诡计？遂回书答道：“我主刘玄德以大任委托于某，小将虽然不才，必当不负主公所托。人头可得，城不可得！”杨昂见计策不售，自思不是孟达及霍竣二人对手，只好引兵退回汉中，向张鲁复命。张鲁不甘，即遣人唆使刘璋部将扶禁、向存，假说联手复夺西川，同为刘季玉报仇雪恨，并迎其回来，再为成都之主。扶、向二将信之，遂率部众万馀人由阆水溯流而上，围攻葭萌，将近一年而不能下。因前番马超在围攻成都时将葭萌守兵带走，城中所留之兵只有数百人，多次情形危怠。

    看看相持年余，霍竣与孟达轮番据关坚守，扶、向二人不得进关，又无粮草接济，便渐渐懈怠。霍竣在城上见城外敌营旗号不整，军士懒散，由此看出破敌良机，遂请孟达守城，自己亲选精锐五百，趁夜开关出击。叛军毫无防备，被霍竣直杀入中营，顺风放火，于是大败，四散溃逃，不顾其主将生死。向存听到营中大乱，乘醉而出，被霍竣迎面而至，一刀斩于马下。扶禁倒是乖巧，急率余部逃至江边，弃马乘船而逃，直奔巴郡。其后扶禁便被部下所杀，将首级送至成都，此乃后话，就此表过不提。只说葭萌关大捷，霍竣与孟达便写战报，遣使呈送成都。刘备览报大喜，乃分广汉为梓潼郡，便以霍峻为梓潼太守。

    刘备又听从军师孔明荐举，以蒋琬为广都长。为考查各郡县吏治，刘备这日不经通报，忽至广都县衙。进入衙署，却不见县长，问吏丞时，方知蒋琬自到任以来众事不治，时刻沉醉梦乡，便如庞统当年治理耒阳之时。刘备大怒，即回成都，便说与孔明，欲严加治罪。孔明劝阻道：“某素知蒋琬乃社稷之器，绝非百里之才。主公还记得当初庞士元否？愿主公再详察而后定罪。”刘备见孔明于此时提起庞统，深感不悦。因敬畏孔明，乃不加罪于蒋琬，但予以免官。建安十九年秋七月，益州诸事安妥，乃以孔明总守西川军政要务，刘备亲自引兵五万出成都，赶回公安坐镇，要与孙权反目开仗。即派关羽率军三万，前去争夺长沙三郡。孙权闻报大惊，急从建业进驻陆口，又派鲁肃领一万人屯守益阳，和关羽隔江对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