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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居位谋事 入军效战

    蒋钦部曲入宣城,城中接之,发以慰军钱物。他命散其大半,予所领部曲,并暂命休军三日,期间可携带之前囤存的军饷归家访亲,留置家用。

    如此,城中练兵事宜仍暂交蒋壹,家中此间常留之人,为蒋钦、蒋休。

    军队回转之际,二月已行至中旬。“填仓节”已过,县城百姓己清扫了仓囤,经晾晒干燥的粮谷与整修好的农具,在春耕中为新一年做准备。

    或许相谈赤壁大战的言语仍在身后,不过农事繁忙的现实还是摆在眼前,等人处置。

    蒋钦观之,农夫下腰,水田得成。这比早年自己当水贼劫掠,辛苦多了。

    回到院里,正见蒋休一腿伸直,一腿屈膝,持刀的右手与目光在前。

    然后,其上身向右翻转,右手携刀从左胁处反向平扫,屈膝一腿紧随前移挺立,扫刀之势临末处,收回再将刀尖向上一刺。

    战场武将拼杀,一扫一刺,却是常规行为。

    “休儿,权且停下。有一处应当如此。”

    蒋钦声落,也持一刀,与蒋休并排隔双肩距离,同是相同招式,倒在最后的一刺上令观者觉察不同。

    “休儿,刺杀如引弓射矢,右手持刀,右腿当为箭势。”蒋钦陈述着,屈膝左腿伸直,右腿屈膝半蹲,出刺时,挺立的右腿将向上的气力依附,实为能袭破衣甲之势。

    蒋休仿照,出刺果较前般有兴锋利。

    之后,父子共候于庭院,一旦有失差错,蒋钦即时纠正,让出招时眼睛走偏的蒋休始明,目光唯有不避锋刃,方能精准利力,拼杀有获。

    陈伯今夜吩咐大小侍仆备齐熟食,制作石蜜,又将正月时该饮的椒柏酒、桃汤置于宴桌。

    蒋钦虽有责怪意,但父子三人同桌共食,沸腾煮酒,热汤服饮,此夜是在春日余韵下度过的。

    第二日,蒋壹整日在校场,今天统制的兵卒相比以往多了整整一屯。蒋钦外出巡事,须到田间水边,须到官厅府衙,问民事,访边事。

    蒋休正值习武,练到兴致处,脑中复刻一些场景,便自领神趣。

    陈伯今日确迎来一位稀客,他的独子,陈友定。

    此前拜访,本是无事,可当说出求见蒋休,陈伯恐是因上年校场一事耿耿于怀,始终不肯。最后,陈友定烦其转告一语:

    “前番处置一事,常思恐有不慎,特来拜罪。”

    蒋休听后,要求亲自会面。陈伯引其入平常侍从居住的侧院。

    蒋休见到陈友定的时候,一些小僮仆正包围他追问军中之事,不同于他待同辈,对于“好求不常甚解”的晚辈反倒语注不倦,细心解释。而到一些紧要之处,也是懂得周旋转移。

    旁边陈伯见蒋钦专注观望,就轻声道:“家中本有幼子,兄弟之间,最是相亲。奈何建安二年,淮南兵匪、旱灾竞发,寒冬更是缺粮。”

    “陈伯来了!”

    陈友定身边有一男僮是误见了陈伯,惊叫一声,大家知情,连忙走散。

    “友定,此即公子蒋休。有何言论,速速相告。”阵伯以一种近乎威严的口吻说道。

    蒋休与陈友定眼光交接,都从对方看着了踌躇。逃散的僮仆暗自盯着,也存几分踌躇。

    “汝是陈友定吧?我是院主少子蒋休。听闻君父说汝善勤军练,是谓好军士。故召来欲行赏,不知可否!”

    蒋休的话放得很缓很重,陈友定知其中包含意味,忙作揖推托:“不敢,我不过一寻常兵卒,有赖赏识……旁有僮仆,家境贫寒,不如赏与他们。”

    “……此番也好!”蒋休在前世记忆下,习惯性地摸向裤袋的位置,结果只能空手而起,“陈伯!可代为赏与他们!陈友定,你随我来。”

    陈伯持腰上几串铜钱挥动起来,小僮仆们纷纷围上,叫着声,伸出灰红色的手。

    院内热闹,院外冷清。陈友定干张着嘴,憋出一句:“我此次寻来非是记恨,乃是……有心求教。”

    “求教什么?”院内顿起的笑声显得陈友定断续的话难以考察什么。

    “求教……《易》,烦请告诉我其中释义。”陈友定的话还是中断着,不知是不自信还是别的什么。

    “《易》?我只是寻常摘句者,其中奥妙实为不知。”

    “如此……友定先告退了。”陈友定用松懈的语气清楚的说完,旋即向院内行一拜礼,转头迅快离去。

    入夜,蒋壹回来向蒋休说了一件怪事。

    陈友定不知从何处寻来几张《易》的残页,阅读到字句不解时求问他人,可军营操习不比学宫诵经,更何况也不是他们经常听到的书目,自然少人能解。

    不得已,陈友定将一些疑问搁还蒋壹,希望转达于蒋休解疑。

    蒋休本不知是何怪事,听完倒连呼“怪哉怪哉”,收下了陈的委托。

    宴桌上谈起这事,侍候的陈伯面容难堪,低头不语。蒋钦精神厥存,问蒋壹其中细节缘故,可对方也是中途得知,欲得其详,还需问亲历者。

    “休儿,陈友定向你探询义理,为何不与解答?”

    西厢房,蒋钦与蒋休辅毡对坐。

    “报于父亲,孩儿学《易》,其功甚浅,何谈传教于外人?若有误人,其害匪浅。”

    “此言是矣。先前攻读经书,为何不再阅?郡守建有学宫,内有儒师儒生,汝可从学之。”

    “休在此追随父兄,为何常言驱赶?”

    蒋休垂放的手扯住衣裤,口中如此直言。

    “据形势之论,汝之文理应在吾之上。若能更习,励建将略,卒为儒将,居位谋事,料敌制胜,则吾家之幸,东吴尚存士矣。”

    蒋休沉默了一下,开口问道:“此是父亲真意?”

    “休儿可尽言,吾听后自取之。”

    蒋钦单单抛出一句话,凝目会神,等待蒋休的奇言。

    “……父亲,孩儿有一言,请察之:先秦夫子有言:‘丧欲速贫,死欲速朽’。失官后莫不若处于贫穷,人死后莫不若尸身朽灭。此若仅取一言一语,断章取义,常与其相违。”

    “孔子之徒,有子,言非君子所言;曾子,言亲耳有闻。有子复说,非君子所言;曾子又言,与子游时闻。有子遂说:‘然,然则夫子有为言之也。’”

    “夫子有为言之,一言为宋桓魃:丧葬石椁,三年未成。夫子因曰‘死不如速朽之愈也’。一言为鲁南宫敬树:载宝而朝,意为行贿。夫子因曰:‘丧不如速贫之愈也。’是故未能申其境而久摄,则“有为”之言放之四海皆欲准。文者必然长久?武人必然轻失?”

    蒋钦合眼内思,听完开眼于外,问道:“休儿此论,意谓吾不知汝之宜位?”

    “父亲,‘义者宜也’,‘义,人之正路也’。人之道义是谓应当如此。今道义收容于天下纷争,‘天下之大,万民之众,王侯之威,谋臣之权’,皆许托于君王。曹操、刘备、吴侯,皆斗兵而不许舍兵,容侵困而不许眷赖,所以己不争,日后忧,兵不用,难维和。”

    “哈哈!汝用文人事议解军事,此可乎?”

    “二者所用在人。人同此心,心同此理,故能彻通。”

    蒋钦自又大笑,而后沉敛于表,再稳住声音问:“吾早就有言,文损尚可止于方寸,战场若失,身难保全。休儿,汝可想好了?”

    “为中郎将之子,当战不退!”蒋休口干舌躁,神思乏绝,见时机一至,立与朗声。

    “汝既坚此心,吾自当与之,明日入蒋壹曲,担伍长职!”

    “谢将军!”

    第三日,蒋壹收到昨日委以蒋休的义解:

    居其位,谋其事。《易》者为万经之首,遥而控上,不可具解行阵。君既为屯长,当行屯守一职。兵家权谋既积,则《易》中道理自行自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