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六章 烛光
第一节
客厅中，母亲在，身披丧服，哀伤至极，神情漠然！
父亲的照片摆放在灵前，那是他年轻时的照片，精神而帅气，凝固的笑容在堂前的烛光下忽明忽暗！
郭建伟把我扶到灵前，二伯的女儿郭建红为我披上孝服，然后她继续陪母亲在灵前哀伤。
我在大伯的指导下完成了丧仪，我不知道自己都做了什么，于死者而言，这不重要了，于生者而言，更增加了他们的哀伤，灵前的哭声更悲怆了！
郭建伟告诉我，父亲是昨天晚上从他开发的地产项目的一幢楼顶上跳下去的，当时没有人发现，今天清晨，有个工人发现了，大抵如此。我没有见到父亲，郭建伟说法医已经去过了，确定是自杀，他被送去了殡仪馆。我说我去看看，郭建伟说，
“你妈已经去看过了，你就先别去了，殡仪馆那边明天会安排整理仪容，后天上午家属可以再去，到时候再见吧！”
我没有听郭建伟的话，坚持要去，郭建伟就安排车子陪我去了殡仪馆，我见到了父亲，他不怎么好！
晚上，我是在灵前睡的，郭建伟陪着。母亲神情恍惚，一直没和我说话，我想安慰母亲，建红姐把母亲搀回了里屋。
我没有见到奶奶，问郭建伟，他说建萍在陪着奶奶。建萍是我大伯的三女儿，也在我父亲的商场上班。
第二天下午，赵凯和赵妮也到了我家。我茫然的看着他们，没有说话。赵妮握着我的手，说一切都会过去的，然后陪我在灵前呆了一整晚。
第三天上午，我再次见到了父亲，仪容整理后的父亲好了一些，安详的躺在那，我从没有见过如此安静的父亲，我的父亲是个好动的人。
赵凯的父亲亲自开着他的拖拉机，带来了一拖拉机赵庄的人，有些人我已经不太认识，有些人我却很熟悉，他们在大伯的指挥下，安排着一切丧葬事宜。
我抱着父亲的骨灰盒，坐在赵凯家的拖拉机上回了赵庄，赵庄的人已经为我父亲准备了隆重的葬礼，我机械的听从着他们的安排。
父亲安葬在爷爷的不远处，一个新的土堆，没有墓碑！
第二节
我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来的，也可能仍是赵凯的父亲用拖拉机送我回来的，因为赵妮还在我的身边，我想对她说一些感激的话，仅仅是感激的话，但我只说了“谢谢”！
奶奶没有再回原安，大伯担心奶奶的身体，没有再让奶奶回原安，于是奶奶留在了赵庄。
我问母亲父亲为什么会自杀，母亲没有说话。自从我回来，她还没有跟我说过话，她憔悴的面容，尽显哀伤，目光凝滞，斜靠在床上。建红姐和赵妮在母亲身边，陪伴着她，但母亲也没有同她们说话。
我给张惠打了电话，张惠带着水果来看望了我和母亲，跟我讲了她知道的情况：
父亲自从干起了房地产开发，就把商场的事情交给了张惠。刚开始的时候，父亲的房地产公司运行的还算可以，毕竟父亲手中本来还有些资金，还计划着再买一块地来开发。但父亲没有做过房地产开发，也没有项目管理经验，大半年后，父亲地产公司那边资金开始紧张，好在商场这边的经营还不错，于是父亲就从商场挪用资金补贴地产公司。开始的时候，还是每月从商场支取资金，后来支取的越来越频繁，再后来到了每天的营业收入都会被直接转入房产公司的程度。商场的收入虽然源源不断，但毕竟数额有限，不足以支撑地产开发的资金量，于是父亲便把商场整体抵押了出去，换回了一笔资金，仍然不够，父亲便把家里的房子，镇上的服装店，把为我和赵妮在原安准备的婚房都抵押了出去，仍然是杯水车薪。父亲为此很苦恼，张惠劝父亲及早把项目转手出去，父亲没有同意，说项目上已经开始卖房子，房子卖出去就好了。但眼前的资金问题总要解决，银行是借不到信用贷款了，于是父亲开始在外面借高利贷，三分，四分，五分，最高的时候，借了月息一毛的高利贷。高利贷成了压垮父亲房地产事业的最后一根金草。他的房地产项目最终没有能建成，现在已经完全停工，据说外面还欠了大几千万的钱。
我没有去过父亲的房地产公司，没有见过那是一个怎么样的项目，能让身为原安首富的他，在短短的时间里，变成背负数千万巨债的失败者，进而必须要用自杀的方式来结束这一切！
我想去看看这个房地产项目。
于是，晚上，我没有跟任何人打招呼，步行去了这个房地产项目工地。工地很远，我走了很长时间的路。
初夏的夜，有迎面吹来的微风，有漫天的星斗，我无意识的快步向前奔行，孤独的向前奔行。
第三节
尚算规整的围墙，并没有什么破败感，倒有几分熟悉的工地感觉。大门上已经贴了封条，但在大门的一侧，已经破了一个洞，看来已经有人比我更迫不及待的进去过了。
工地内，大部分的楼已经建到一半甚至更多的位置，有几幢楼甚至已经封顶，上面还挂着“封顶大吉”的条幅。
我不知道父亲是从哪幢楼上跳下去的，我猜想应该是从已经封顶的楼上跳下去的，因为那样更便于他自杀，也便于他在死前，视野更开阔的审视自己的一生！
这是一幢十几层高的楼房，我沿着水泥楼梯一直走到了这幢楼的楼顶。
楼顶的风有点大，我觉得很好。我张开手臂，昂起脸，闭上眼睛，深深的吸了一口气，再慢慢吐出，胸中舒服了一些。
我慢慢走向楼顶边缘，边缘没有任何防护，我向下看了一眼，是幽暗的，地面看不太清。因为有工地的经验，我并不感到害怕。
盯着幽暗的地面，我仿佛看到一个身披黑色雨衣，黑暗的雨夜中，推着自行车，在泥路上艰难前行的年轻货郎，他向我所在的顶楼艰难的爬行着！
“郭建明！郭建明！你过来，过来！”
我听到背后传来赵妮的声音。
我转过身，赵妮站在楼顶中心的位置，她的脸有些模糊。
“建明，你过来！”
我看到赵妮向我伸出了手，我知道她一定以为我要从这跳下去。我慢慢向她走去，走了几步之后，赵妮跑了过来，用力抱住我，
“郭建明，你要干嘛？你吓死我了！”赵妮死死的抱着我。
“就是过来看看。”我说。
因为怕她担心，我冲她笑了一下，我不知道她有没有看到。
她慢慢放开了我的身体，但一只手仍拉着我的手臂，把我拉到了楼顶中心的位置。
“我没事，真的只是来看看，没想过从这跳下去！”我说。
说完，我就向楼下走去。赵妮一直跟在我的旁边，我们一路上没有说话，她一直安静的陪着我走回了家。
客厅中，母亲在，身披丧服，哀伤至极，神情漠然！
父亲的照片摆放在灵前，那是他年轻时的照片，精神而帅气，凝固的笑容在堂前的烛光下忽明忽暗！
郭建伟把我扶到灵前，二伯的女儿郭建红为我披上孝服，然后她继续陪母亲在灵前哀伤。
我在大伯的指导下完成了丧仪，我不知道自己都做了什么，于死者而言，这不重要了，于生者而言，更增加了他们的哀伤，灵前的哭声更悲怆了！
郭建伟告诉我，父亲是昨天晚上从他开发的地产项目的一幢楼顶上跳下去的，当时没有人发现，今天清晨，有个工人发现了，大抵如此。我没有见到父亲，郭建伟说法医已经去过了，确定是自杀，他被送去了殡仪馆。我说我去看看，郭建伟说，
“你妈已经去看过了，你就先别去了，殡仪馆那边明天会安排整理仪容，后天上午家属可以再去，到时候再见吧！”
我没有听郭建伟的话，坚持要去，郭建伟就安排车子陪我去了殡仪馆，我见到了父亲，他不怎么好！
晚上，我是在灵前睡的，郭建伟陪着。母亲神情恍惚，一直没和我说话，我想安慰母亲，建红姐把母亲搀回了里屋。
我没有见到奶奶，问郭建伟，他说建萍在陪着奶奶。建萍是我大伯的三女儿，也在我父亲的商场上班。
第二天下午，赵凯和赵妮也到了我家。我茫然的看着他们，没有说话。赵妮握着我的手，说一切都会过去的，然后陪我在灵前呆了一整晚。
第三天上午，我再次见到了父亲，仪容整理后的父亲好了一些，安详的躺在那，我从没有见过如此安静的父亲，我的父亲是个好动的人。
赵凯的父亲亲自开着他的拖拉机，带来了一拖拉机赵庄的人，有些人我已经不太认识，有些人我却很熟悉，他们在大伯的指挥下，安排着一切丧葬事宜。
我抱着父亲的骨灰盒，坐在赵凯家的拖拉机上回了赵庄，赵庄的人已经为我父亲准备了隆重的葬礼，我机械的听从着他们的安排。
父亲安葬在爷爷的不远处，一个新的土堆，没有墓碑！
第二节
我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来的，也可能仍是赵凯的父亲用拖拉机送我回来的，因为赵妮还在我的身边，我想对她说一些感激的话，仅仅是感激的话，但我只说了“谢谢”！
奶奶没有再回原安，大伯担心奶奶的身体，没有再让奶奶回原安，于是奶奶留在了赵庄。
我问母亲父亲为什么会自杀，母亲没有说话。自从我回来，她还没有跟我说过话，她憔悴的面容，尽显哀伤，目光凝滞，斜靠在床上。建红姐和赵妮在母亲身边，陪伴着她，但母亲也没有同她们说话。
我给张惠打了电话，张惠带着水果来看望了我和母亲，跟我讲了她知道的情况：
父亲自从干起了房地产开发，就把商场的事情交给了张惠。刚开始的时候，父亲的房地产公司运行的还算可以，毕竟父亲手中本来还有些资金，还计划着再买一块地来开发。但父亲没有做过房地产开发，也没有项目管理经验，大半年后，父亲地产公司那边资金开始紧张，好在商场这边的经营还不错，于是父亲就从商场挪用资金补贴地产公司。开始的时候，还是每月从商场支取资金，后来支取的越来越频繁，再后来到了每天的营业收入都会被直接转入房产公司的程度。商场的收入虽然源源不断，但毕竟数额有限，不足以支撑地产开发的资金量，于是父亲便把商场整体抵押了出去，换回了一笔资金，仍然不够，父亲便把家里的房子，镇上的服装店，把为我和赵妮在原安准备的婚房都抵押了出去，仍然是杯水车薪。父亲为此很苦恼，张惠劝父亲及早把项目转手出去，父亲没有同意，说项目上已经开始卖房子，房子卖出去就好了。但眼前的资金问题总要解决，银行是借不到信用贷款了，于是父亲开始在外面借高利贷，三分，四分，五分，最高的时候，借了月息一毛的高利贷。高利贷成了压垮父亲房地产事业的最后一根金草。他的房地产项目最终没有能建成，现在已经完全停工，据说外面还欠了大几千万的钱。
我没有去过父亲的房地产公司，没有见过那是一个怎么样的项目，能让身为原安首富的他，在短短的时间里，变成背负数千万巨债的失败者，进而必须要用自杀的方式来结束这一切！
我想去看看这个房地产项目。
于是，晚上，我没有跟任何人打招呼，步行去了这个房地产项目工地。工地很远，我走了很长时间的路。
初夏的夜，有迎面吹来的微风，有漫天的星斗，我无意识的快步向前奔行，孤独的向前奔行。
第三节
尚算规整的围墙，并没有什么破败感，倒有几分熟悉的工地感觉。大门上已经贴了封条，但在大门的一侧，已经破了一个洞，看来已经有人比我更迫不及待的进去过了。
工地内，大部分的楼已经建到一半甚至更多的位置，有几幢楼甚至已经封顶，上面还挂着“封顶大吉”的条幅。
我不知道父亲是从哪幢楼上跳下去的，我猜想应该是从已经封顶的楼上跳下去的，因为那样更便于他自杀，也便于他在死前，视野更开阔的审视自己的一生！
这是一幢十几层高的楼房，我沿着水泥楼梯一直走到了这幢楼的楼顶。
楼顶的风有点大，我觉得很好。我张开手臂，昂起脸，闭上眼睛，深深的吸了一口气，再慢慢吐出，胸中舒服了一些。
我慢慢走向楼顶边缘，边缘没有任何防护，我向下看了一眼，是幽暗的，地面看不太清。因为有工地的经验，我并不感到害怕。
盯着幽暗的地面，我仿佛看到一个身披黑色雨衣，黑暗的雨夜中，推着自行车，在泥路上艰难前行的年轻货郎，他向我所在的顶楼艰难的爬行着！
“郭建明！郭建明！你过来，过来！”
我听到背后传来赵妮的声音。
我转过身，赵妮站在楼顶中心的位置，她的脸有些模糊。
“建明，你过来！”
我看到赵妮向我伸出了手，我知道她一定以为我要从这跳下去。我慢慢向她走去，走了几步之后，赵妮跑了过来，用力抱住我，
“郭建明，你要干嘛？你吓死我了！”赵妮死死的抱着我。
“就是过来看看。”我说。
因为怕她担心，我冲她笑了一下，我不知道她有没有看到。
她慢慢放开了我的身体，但一只手仍拉着我的手臂，把我拉到了楼顶中心的位置。
“我没事，真的只是来看看，没想过从这跳下去！”我说。
说完，我就向楼下走去。赵妮一直跟在我的旁边，我们一路上没有说话，她一直安静的陪着我走回了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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