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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湛卢剑礼

    这“宁万群”和“邪欧冶”的名字一出,方月蓝,南宫澈等人无不变色,方月蓝怒道:“好啊,原来人家都找到我们头上啦!潇潇,澈弟,咱们就去拜会各位前辈高人!”说着便大踏步向门内走去。

    众人穿过天井,径直朝着方家演武场走去,一路上除过几名婢女之外,再未见到一人,显然众弟子均已聚在武场之中,走过花厅,连穿两道长廊,已来到演武场处。

    只听兵刃交接之声大作,方潇潇抬起头来,不由低呼一声,只见演武场中的大擂台上,两个人手持长剑你攻我夺,激斗甚酣。那左首之人身高体拔,一身蓝袍,正是方家剑主方剑正是也,右首那人则一身黑服,正是在抚州曾见过的老妪邪欧冶。擂台底下人群亦分两团,近侧一团人数甚众,里里外外站了三排,皆是方家弟子,在他们对面站着两个身着紫衫,腰系黑带之人,正是宁万群与宁子谦。

    南宫澈将在场所有人一一瞧过,见楚心竹不在其内,心中大感焦虑,恨不能即刻将邪欧冶或宁子谦一把按倒在地,向他们逼问楚心竹下落,但自知此时此境不容自己胡闹,只得强自忍耐。

    方潇潇本欲开口呼唤父亲,但见方剑正与邪欧冶二人攻守快极,生怕自己稍一开口,便致他分心旁骛,因而受伤,急忙将到口边的一句“爹爹!”收了回来。再仔细看去,见方剑正翻手之处一柄青光蓝剑熠熠生辉,正是方剑正亲手所铸的“寒渊剑”,而邪欧冶所用的则是那柄“紫微诡剑”。

    方潇潇与方月蓝对视一眼,心中暗暗骇异,均想:“爹爹连‘寒渊剑’都用上了,可见对头绝不简单!”方月蓝悄声走到人群边上,方月蓝拉过一名方家弟子,询问怎么回事。

    那弟子乍见方月蓝、方潇潇等人,不禁又惊又喜,但随即又满脸愁容,低声道:“这个叫邪欧冶的老不死,要来跟师父比武较量,抢夺方家剑主之位!”

    方月蓝等人闻言皆是一惊,他们适才见此情景,只道宁家与邪欧冶此番来者不善,是要借切磋之名,在武功上压过方家,以做羞辱,哪料到他们竟是来抢夺方家剑主的位子?

    方月蓝皱眉道:“剑主之位又不是争夺天下第一,即便对头武功再高,咱们方家又焉能尊外姓之人为主?”

    那弟子点头道:“是啊,小弟也不明白这场比试的意义何在,今天上午,师父正在指导我们武功,突然收到宁家的拜帖,那帖金漆朱砂,署名为‘宁家宁万群’字样,师父看完帖后,脸色陡地一沉,当下叫我们自行练剑,便独自回房了。等到中午,宁万群便带着那邪欧冶上门来了,师父一听他们到来,立时出门迎接,那宁老儿面上客气,嘴里却傲慢得紧,说什么自己是为了‘捍卫正道’,而那邪欧冶更是过分,竟直呼咱们师父为……为小儿……”

    方月蓝闻言大怒,道:“呸,这帮贼人,嘴里这般不干不净!所以师父便跟他们动起手来了,是不是?”

    那弟子摇头道:“那倒不是,他们说话虽然难听,但师父竟没有生气,仍是将他们请到书房之中……”方月蓝听到这里大感奇怪,心道:“师父性烈如火,对付这等是非之徒向来从不客气,那宁家当年暗算我们,这一笔账至今尚未清算,如今他们欺上门来,师父怎地反而不动声色?难道堂堂方家还惧他们宁家不成?”

    只听那弟子续道:“进入书房之后,师父便屏退所有弟子,不许我们旁听,我们生怕宁万群与那什么狗屁邪欧冶对师父无礼,是以都站在屋外不远处戒备着,一直等了半个时辰,突听那邪欧冶阴阳怪气地道:‘这方家本就是我的,你非要死皮赖脸的欠着,那咱们只能依照祖规,举行湛卢剑礼来定夺了。’

    师父嘿嘿一笑,怒声道:‘哼,邪剑道领袖方家,真乃天道倒悬,你们想参与湛卢剑礼,便先过了方剑正这关!’,说完砰地踢开大门,召集众弟子。我们只道师父是要下令御敌,纷纷抽出剑来将宁万群和邪欧冶团团围住,岂料师父命我们收起剑来,同到演武场去,说要和邪欧冶当众比武。”

    方月蓝等人从未听过“湛卢剑礼”四字,不知所指何事,但也均明白此事关乎剑主之位,乃甚至整个方家气运之兴衰,不由一个个尽皆肃容,心中均想:“自古正邪不两立,这场比武既是正邪之战,那便只有斗到你死我亡方能罢休,大丈夫死则死矣,岂能向邪魔歪道低头?”想到此处,只觉胸口一腔热血都似翻腾起来。

    便当此时,台上剑声更响更急,但见方剑正与邪欧冶剑来彼往,二人所使均是方家剑法,方月蓝、南宫澈等人于抚州已领略过邪欧冶的方家剑法,是以此时还不如何惊讶,而其余方家弟子早已瞧得惊骇莫名、目眩神驰,只觉这邪欧冶所使的方家剑法丝毫不在师父之下。

    方扶风瞧得呆了,过了好一会儿,转头向方月蓝道:“月蓝师哥,这……这个老妪好生可恶,竟偷学了咱们剑法……”

    方月蓝长叹一声,并不答话,心中只道:“偷学来的武功,决计练不到这般精纯正宗,这个老妪身份神秘,只怕与方家大有渊源……”

    便在这时,邪欧冶剑光急转,剑尖由直刺倏然转做内拐,紫微剑竟自左肋下刺出,且一剑三分,将上中下三路尽皆笼入剑光之内,方家弟子见状尽皆惊噫一声,这一剑自最不可能之处而出,攻敌最疏忽不测之守,正是方家剑法中的凌厉杀招——“太冲三神剑”。

    方剑正一声大喝,手腕翻转之处,寒渊剑化作一道青芒斜转而上,只听“铛”的一声,方剑正后退一步,已将第一剑挡了下来,那“太冲三神剑”一剑强于一剑,方剑正脚跟未定,第二剑又已跟到,方剑正反手回剑,又是“铛”的一声,如此顷刻间连挡三剑,连退三步。

    邪欧冶见他每退一步都在石砖留下一个深深脚印,心知自己剑上之力尽皆被他引入脚下,这泄力的本事当真不小,不由冷笑一声,道:“好一个‘一剑十寒’,小剑正,你倒当真有两下子。”

    众弟子人在台下,虽看不到那擂台所铺的青石板砖被方剑正踩出三个石印,但见师父随手之间便将这极厉害的杀招消于无形,心中又是惊奇又是敬佩,只有南宫澈耳目过人,于剑声之中辨出石板碎裂的细微之音。

    又斗数招,邪欧冶笑道:“小剑正,咱们都使一般的剑法,只怕斗到天黑都决不出胜负,又有什么意味?”说完不等方剑正回答,突然间剑法陡变,向方剑正疾刺乱斩而来。

    众弟子见状尽皆一惊,那邪欧冶所使剑法看似凌乱,但一招一式无不深含方家剑法精要之所在,人人心中均想:“这显然是本门剑法,可我怎偏生从未见过?”

    方剑正长啸一声,寒渊剑剑光抖动,还击而上,二人均是以快打快,顷刻间又交手三十余招。

    方潇潇凝神观战,见邪欧冶所使之剑正是那晚她逼退自己之时所用的剑法,当时这老妪存心戏虐,所用功力只不过十之一二,饶是如此,自己也抵不住她五招,这时再观此剑,但觉她这套剑法虽俱俱符合方家剑法要领,但霸道绝决,便似每一剑都要在对方身上刺出一个窟窿方能甘心,心道:“方家武功向以‘仁道’为宗,哪有这般凶戾狠毒的?嗯,她这套剑法虽合方家剑法法门,却与剑意大相违背,算不得是我们方家剑法。”

    方剑正见对方绝招层出不穷,叫道:“好,‘薰犹剑法’比之当年威力更增,已成为武林中的上乘绝学!”

    邪欧冶冷笑道:“似你们这等不温不火的剑法,也能理解我这武功奥妙之处?待‘湛卢剑礼’之后,我便要此剑法正式列入方家武籍,成为方家武功之首。”

    方剑正“嘿”的一声,道:“只怕没这么容易!”当下不再多说,运全力于剑上。

    众人听了二人对话,心中均在思索:“原来这剑法叫‘薰犹剑法’,可是本门剑法之中,从未听过这么一门剑法,却又是怎么回事?”

    过不多时,擂台上方剑正与邪欧冶愈斗愈快,二人身随剑动,奔转如风,渐渐化作一青一玄两团光影,在场除过南宫澈、方月蓝、宁万群、宁子谦等寥寥数人,其余均已瞧不清二人剑招,众人知他二人已斗至紧要关头,人人聚精会神,连大气也不敢多喘一下,一片静寂之中,只听得“铛铛铛铛”金铁相交之声。

    忽听宁万群大声道:“谦儿,依你看来,这场比试,孰胜孰负?”

    他与宁子谦站在对面,始终不发一言,许多方家弟子凝神观战,几乎便忘了宁家等人还在场内,这时突听他开口说话,心中均是微微一惊。

    宁子谦沉吟片刻,道:“依孩儿浅见,他二位功力相若,剑法同源,如若真要决个高下,除过比拼真力,耗到一方油尽灯枯为止,便只得在兵刃上见真章。”

    宁万群哈哈大笑,朗声道:“方剑主与邪欧冶都是自己人,怎能因此伤了人命?方家既以铸剑闻名,现下二人胜负全系取决于手中宝剑,当真再合适不过了。”

    众方家弟子听他话中得意之极,似乎这一战邪欧冶已操必胜,心中均感气愤,方潇潇暗想:“爹爹的寒渊剑无坚不摧,剑成以来还未遇一样兵刃能与之匹敌……”然而刚想到这句“未遇一样兵刃能与之匹敌”,心中登时一沉,抬眼瞧去,只见邪欧冶将紫微剑舞的剑影翻飞,与寒渊剑相交百招而丝毫不落下风,不正是能与之匹敌的神兵利器?

    此时寒渊剑与紫微剑已各化作一青一紫两道流光,在方剑正与邪欧冶周身疾速流转,只见两道剑光愈来愈快,逐渐织成一张大网,那剑网时大时小,时疏时密,每变一下都夹杂着十数声剑响。

    台下众弟子根据修为差别,每人所瞧剑网中的剑路各不相同,有的人但觉紫剑咄咄逼人,占尽上风,有的人却觉青剑步步为营,无懈可击,还有许多人浑已辨不清网中复杂剑路,只听其中剑响之声高亢激昂,久久不衰,显然每一剑中都含有充盈内劲,每一下相击都是实打实的硬碰。

    南宫澈与方月蓝只瞧得冷汗淋漓,互相对视一眼,心中均道:“他二人已使足十二分全力,胜负之数立时揭晓。”

    便当此时,剑网愈缩愈小,紫青剑光渐渐化作一线,方剑正与邪欧冶同时大喝一声,只听“咣当”一声大响,一样物事从擂台上激射而出,迅捷无伦地向人群飞来。

    南宫澈叫道:“危险!”纵身上前,一把将两名方家弟子按倒,只听“嗤”的一声,那物事从那两名弟子头顶划过,钉入地中,竟是半截剑头。

    那两名弟子死里逃生,一时间均吓得脸色惨白,他们也不认识南宫澈是谁,只结结巴巴地道:“谢,谢谢……”环顾四视,见其余方家弟子呆呆望着台上,心中不由一凛,急道:“是谁赢了?”抬头看去,只见方剑正脸色苍白,手中寒渊剑已平平削去三寸来长的一截。

    邪欧冶纵声长笑,大声道:“好一柄寒渊剑,小剑正,你还要换剑再斗么?你若还有其它宝剑,便趁现在一并拿来罢。”

    方剑正怔怔望着寒渊剑上断口,一时间竟然呆了,邪欧冶哈哈一笑,道:“小剑正,你不说话,我可当你已无剑可用了,默认投降。”说完转过身子,面向所有方家弟子,将紫微剑高高举起,大声道:“吾名方镜凌,依据祖规,于七月十五湛卢山上举办‘湛卢剑礼’,共夺方家剑主之位,凡我方家之人,不论男女老幼,皆可参加!”

    她这一番话运足功力,长长送出,只震的所有方家弟子耳畔嗡嗡响起,方月蓝等一众弟子心中虽是极怒,但见方剑正既不阻止也不反驳,竟是默认她要篡夺剑主之位,霎时间人人心中均是一个念头——“那‘湛卢剑礼’究竟是什么?”

    宁万群满脸笑容,拉着宁子谦跃上台来向邪欧冶拱手一辑,道:“恭喜新剑主,贺喜新剑主……”

    邪欧冶还礼道:“宁先生此言差矣,此刻‘湛卢剑礼’尚未举办,这‘新剑主’三字如何敢当?”

    宁万群笑道:“当得,当得。前辈剑武超绝,今日紫微剑利断寒渊之事,必将顷刻间传遍江湖,届时‘湛卢剑礼’之上又有何人敢与前辈争雄?”那宁万群年纪不过五十,比邪欧冶小上许多,是以也称她为前辈。

    邪欧冶微微一笑,不置可否。

    宁万群转过身子,见方剑正兀自瞧着寒渊剑出神,笑道:“剑正老兄,我等今日来此,绝无与你为难之意,只因方宁两家同气连枝,宁某来此,纯系是来做个见证,确保这剑主之位来得正统……”

    方月蓝听他改口称师父为“剑正老兄”,显然已不承认师父为方家剑主,当下再也按捺不住,大喝道:“姓宁的,你什么意思?难道我师父僭居其位么?”

    宁子谦听方月蓝口出不逊,正欲开口呵斥,宁万群挥手拦在他前,笑眯眯道:“真的假不了,假的真不了,方小侠不如先弄清来龙去脉,再怒不迟?”

    方月蓝等人闻言一怔,向师父看了一眼,均想:“这话倒是有理。”

    邪欧冶将紫微剑收入鞘中,道:“今日事了,七月十五湛卢山上恭候大驾。”说着纵身跃下擂台。

    方家众弟子见她神威凛凛,均不敢阻拦,默默让出一条路来,宁万群与宁子谦紧随其后,三人正欲离开,南宫澈喝道:“站住,你们将她……楚心竹楚姑娘藏到哪里去了?”

    宁子谦笑道:“你问那位小姑娘么?嘿,我们没有藏她,只是她不想见你。”

    南宫澈不自禁又想起楚心竹那句“南宫澈,我恨死你啦!”猜想她确是不愿见到自己,只觉一颗心痛如刀绞,颤声道:“那她现在……现在平安罢?”

    邪欧冶冷笑道:“现下平安无事,但过了七月十五,可就难说得紧了,阁下若是有空,不妨届时一起到湛卢山上见她最后一面,只不过你不是方家中人,想要干涉‘湛卢剑礼’却是万万不能。”说完大笑一声,走出门外。

    南宫澈呆立原地,过了许久,只听邪欧冶的声音远远传来——“吾心自有胜光剑,乾坤之道何复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