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读小说 » 其他小说 » 西晋武侯 » 第1章 坐标弘农,三国开始

第1章 坐标弘农,三国开始

    “阿童,你别整天在外面瞎混了,做些正事吧,不然你爹又要罚你抄书了。”

    “抄书抄书,又是抄书,什么诸子百家、圣贤之言,不外是些狗屁不通的歪理邪说、迂腐之言!如若真有用,今日这世事怎会这般昏乱?”王濬的脸上尽是戏谑与轻蔑。

    “唉~”母亲张氏长叹了一口气,倚着门框痴痴地望着远方,不禁为儿子的未来感到担忧。

    可无论这世事怎么昏暗,其实都与王濬干系不大,因为他是当今弘农太守王翀的独子,尽管如今天下三分,战乱不断,可在弘农,倒也落得安稳。

    安稳!安稳!这是父亲的催命符,母亲的口头禅。

    谁人不求安稳?可当今这天下又怎么安稳得起来?

    自黄巾之乱以来,天下历经战乱三十余载,终究是汉室衰微,魏祚乍兴。

    汉室宗亲刘备称帝僭号,为报关羽之仇起兵讨伐孙吴,谁知竟被陆逊抵挡,折戟夷陵。

    当今天子见势趁虚而入,亦举大军伐吴,王师南下本势如破竹,却在濡须坞被朱桓击败,被迫撤军。

    一时之间,曹、刘、孙三家皆元气大伤,谁也无法吞并对方,只得各自盘踞,鼎足而立。

    可惜王濬始终不愿认真去了解这些,他总把天下大乱挂在嘴边,但这乱世在他眼中,其实不过是父亲更忙于政务,无暇管束他罢了。

    王濬溜出家门,走到大街上,又看到不少南方战场逃来的流民沿街乞讨,每次看到这些人,王濬就气不打一出来。

    “南蛮子!跑到我们弘农来要饭了!”王濬指着几个衣衫褴褛的乞儿嘲讽道。

    乞儿们羞赧地看了看王濬,又看了看自己,自卑地躲进小巷里,不一会,又从墙后探出半个脑袋,对王濬投来艳羡的目光。

    王濬享受着这些目光,昂首阔步地向前走去。这正是他嘲讽这些逃难的南人的动机——从他们悲惨的境遇里寻找优越感。

    正当王濬盘算着待会领着他的小弟们去哪个酒楼潇洒时,两个骑手飞奔而来,口中还高呼着:“闲人回避!”

    大街上的人们见状或是躲进屋内或是匍匐在地,王濬很少见识这样的场面,他悠闲地信步在道旁,想要驻足观看。

    很快,手持长戟、幡旗的仪仗队就到了,两列骑手在前开路,十余名仪仗人员庄严肃穆地举着礼器缓缓前行。

    两名御奴驾着轺车,驱赶着一匹皮毛光亮、肌肉健壮的骏马,车上端坐着一位仪态庄重的老人,王濬一眼便认出了这就是他的知交好友杨嚣的爷爷——前汉太尉、当今光禄大夫杨彪。

    “回避!”一名骑手发觉王濬在道旁观看,立刻驱马赶到王濬跟前,恐吓性地挥舞了一下手中马鞭。

    王濬丝毫不惧,面对骑手凶狠的眼神,他毫不客气地回敬道:“家奴!你得意什么,等着瞧吧,将来迎接我的仪仗,比那个老头还要阔绰呢!”

    “大胆!”骑手拔出了腰间的佩刀。

    “寄儿,童言无忌,不必与他计较。”杨彪对骑手摆了摆手,骑手领命,退了回来。

    队列继续前行,直到消失在了王濬的视线范围内。人群重新涌上了街道,大街小巷很快又恢复了往日的喧闹。

    王濬心里清楚,杨彪官阶只不过是一个光禄大夫,论俸禄比他父亲还要低些,他之所以能有这么大的排场,还是因为他坐拥着当今最庞大的世家之一——弘农杨氏。

    虽然王濬总是向他的朋友们吹嘘自己多么蔑视那些世家,其实他内心深处还是渴望同各大世家的家主一样,出行能有庞大的排场,受万众簇拥。

    王濬憧憬着未来自己也能绷着个脸,享受盛大的仪仗,那该多么气派啊!

    “听说了吗,杨光禄马上八十大寿,各地和杨家有点渊源的人都赶到弘农来贺寿了,可得当心点,昨夜子时守城的卫兵给杨家人开城门怠慢了点,没想到……”

    街角小茶贩老陆的声音传进了王濬的耳朵里,他立马来了兴致,凑到茶贩身旁,猝不及防地问道:

    “老陆,那个卫兵怎么了?”

    小贩见到王濬如同看到了瘟神,表情夸张地央求道:“哎呦,王公子,你就别来折腾我这个老头子喽,今天行情不好,没赚到…”

    “老不死的!哪来这么多废话,让你说你就说,不然,拳头伺候!”说罢,王濬便扬起了拳头。

    “王濬!”

    听到这声音,王濬举起的拳头登时便绵软无力了,刚才的霸王姿态也立马来了个一百八十度大转弯,战战兢兢地吐出一个字:“爹…”

    王翀瞋目瞪着王濬,瞪得他浑身发毛。

    “回去再收拾你,还不快滚?!”见王濬动作慢了,王翀的骂声又提高了几个分贝。

    …

    “老爷,今天怎么回来的这么早?”张氏听了下人的汇报,略带疑惑地走出来迎接自己的丈夫。

    王翀脸上尽是恼怒,张氏很快便注意到了丈夫身后灰头土脸的儿子,心中也猜到了八分,只得缄了口。

    “跪下!”在这个家,王翀的命令不容辩驳。

    王濬自知理亏,不情不愿地跪倒在地上。

    张氏见儿子又惹丈夫动了怒,不禁嗔怪道:“你这孩子,总不听劝,都长这么大了,还不知道收敛些…”

    “我…”

    王濬刚想争辩,父亲便厉声打断了他:

    “住嘴!今天的事到此为止,再让我抓到你在大街上游手好闲,仔细着你条腿!”

    王濬短暂回想了一下每次自己和父亲争论的结果,一番权衡之后,还是选择了闭嘴。

    …

    夜里,王翀语重心长地对张氏说道:“夫人,这次杨光禄大寿,弘农恐怕要不太平了。”

    “老爷何出此言?莫非你今天回家这么早和杨老太公做寿有关?”

    “对啊,老太公这次大寿,向整个弘农郡大大小小几十名地方官都发了请帖,还邀来了各地的世交好友,可谓是盛况空前。”

    “那不是挺好的嘛?夫君为何如此忧愁?”

    “没这么简单,杨老太公这次大寿,抽空了弘农各地的官吏,恐怕这大宴一开,整个弘农的政务都要搁置了。”说到这里,王翀叹了一口气,继续说道:

    “只为了他一家的寿宴,便如此大动干戈,届时这些政务,该怎么办啊…”

    张氏攥紧了王翀的手,低声问道:“既然如此,老爷何不拒了他的请帖?这宴席,不去也罢。”

    王翀苦笑了一声,无奈的说道:“夫人,你久居深闺,不知官场险恶,在这弘农郡,谁要是逆了杨家人的意,哪还有立足之地啊。”

    “唉,没想到你这一郡之长,也要处处受制于这些世家门阀。”

    “没办法,谁让这大魏天下,都是靠着这些大世家挣下来的呢。”

    夫妻二人各自嗟叹,一夜无话。

    …

    一个身穿便服的男人在四名仆从的簇拥下,匆匆潜入了杨家的大庄园,男人抬头看了看大门上的匾额,“关西孔子”四字映入眼帘,一位仆从领着他走进庄内,两名白甲护卫关上了大门。

    大门后,仆人们正有条不紊地布置餐桌、搬运座椅、打扫庭院,一场盛大的宴会似乎在紧锣密鼓地筹办着。

    然而,男人的目的却不是这场盛宴,他环视了一圈,便从西边的侧堂走去,他推开了虚掩着的侧门,但并没有立刻走进去,因为他听到了屋内人的谈话。

    “这一季的田税都免了吗?”

    “都按老爷的吩咐办了,佃户们都在颂扬老爷的仁德呢。”

    “嗯,不错,杨仪来了么?”

    “已经命下人去请了,这会应该到了。”

    “杨老太公别来无恙啊。”杨仪这才推门而入。

    老态龙钟的杨彪在侍从的搀扶下,拄着拐杖走到杨仪近前问道:“刘玄德近来可好?”

    “陛下亲率大军驻防白帝,近况安好,小人临行之时,陛下特意嘱咐小人备上厚礼为老太公贺寿。”话音刚落,杨仪突然掏出一把匕首,仆从们见势不对,立刻冲上去围住了杨仪。

    杨仪见众人惊忙,微微一笑,又不紧不慢地从袖中取出一封信件,让一名侍从交到杨彪手上。

    杨彪接过信件,喜悦之情溢于言表,杨仪见了,心中便猜明了八分,随即呈上匕首,对杨彪说道:

    “老太公深明大义,听闻您有举事之心,陛下甚是宽慰。大汉有老太公这等忠良,何愁汉室不兴?今日小人斗胆,代陛下与老太公歃血为盟,共襄盛举,此事若举,老太公定是大汉第一功臣,届时陛下必然兑现诺言,令杨德祖沉冤得雪,小人也当竭尽全力,保举老太公担任丞相。”

    “那就多谢先生了,烦请先生回去时告诉陛下,若他真能帮我取了曹贼人头,我弘农杨氏一脉定当全心全意为汉室效力,至死不渝!”

    杨彪接过匕首,命下人取来美酒,在手上划开一道口子,鲜血顺着伤口流了出来,杨仪随后也用刀划开手掌,二人将血抹在嘴唇上,各取了一杯酒,混着血液一饮而尽。

    …

    次日清晨,王府大门被几个杨家门人叩开了。

    “王太守,老太公特命我等请您赴宴。”为首的是一个豹头环眼的黑大汉,腰胯一柄环首刀,来势汹汹。

    王翀神色镇定,不慌不忙地应承下来,起身便要前去赴宴,只听见身后一人叫嚷起来:

    “爹,孩儿不曾见过大户人家的世面,今日杨老太公做寿,正好亲眼瞧瞧,能不能捎带上我一起去看看?”

    王翀先是一怔,继而脸色微变,刚要开口。黑大汉便上前对王濬说道:“

    公子胆识过人,早些见见世面也是好的,杨府今日大宴宾客,不缺一张嘴的吃食,王公子若愿赏光,随太守大人来便是。”

    王濬与大汉对视了一眼,发现他正是昨日恐吓自己的骑手,大汉也不怀好意地冲他笑了笑,显然是认出了他。

    “犬子不懂礼数,让将军见笑了。”

    “无妨,杨老太公最欣赏的便是令公子这样的青年才俊。”大汉皮笑肉不笑地说着,语气中多了几分强硬。

    王翀心中大感不妙,但表情依旧冷静,强作镇定地说道:“既然如此,那就多谢将军抬爱,阿童,准备出发。”

    王濬理了理衣服,便跟着大汉上了杨家的马车。

    此刻,杨家庄园门外停满了马车,宽十步的大路在世家贵胄们的车马前都显得十分拥挤。

    “泰山羊氏,上党太守羊衜恭贺杨光禄高寿!”

    “京兆杜氏,司隶校尉杜畿恭贺杨光禄高寿!”

    “蓟县平阳太守徐邈,恭贺杨光禄高寿!”

    “弘农太守王翀,恭贺杨光禄高寿!”

    达官显贵们纷纷自报家门,他们中,有的是地方大员,有的是世交亲友,有的是故旧门生,不少人怀着碰运气的心态,指望能在这大宴上遇着贵人,助自己仕途通畅。

    王濬冷眼看着杨家高朋满座的场面,心里不禁想着:这些口口声声说着“恭贺”“仰慕”的贵客们,有多少和自己一样,根本就和杨老太爷没有半点交集呢?

    不多时,宴席开幕,可令人疑惑的是,杨老太公并不在上座之列,甚至有相熟的亲友发觉,从始至终,杨老太公都没在人群中露过脸。

    有一客人小声问道:“今日是杨老太公寿宴,怎么还没见老太公一面便开席了呢?”

    话音刚落,老太公那沙哑的嗓音便从侧堂传来。

    “诸位都是老夫的挚友亲朋,今日招待不周,还请见谅。”

    一名风烛残年的老人穿着粗布衣裳,头戴皮弁,从侧堂走了出来,身后杨家子孙面色凝重,缓缓跟随着老人的脚步。

    “老寿星,这是什么意思?”司隶校尉杜畿问道。

    杨彪并未正面回答问题,转而向杜畿反问:“杜校尉以忠孝闻名,年纪轻轻便被举为孝廉,算到如今,敢问您仕汉多少年了?”

    杜畿面露难色,缓缓说道:“小人承蒙郡官错爱,幸举孝廉,已三十又九年矣。”

    “光和七年,黄巾祸起,天下大乱,算到如今,也有三十九年矣,此后山阳公继位,选贤举能,励精图治,委用先皇,扫清六合,席卷八荒,而使汉祚乍定,桓、灵以来,未曾有此盛况,杜校尉想必也是看在眼里。”

    杜畿正想要说些什么,一旁的羊衜却对他使了个眼色,杜畿心领神会,只得点头称是。

    王濬看到这一幕,心中愤愤不平,冲上前去理论道:“荒谬!诸侯纷乱,大小战事三十年未平息,先皇仿周公故事,拱卫天子,讨伐群盗,大战官渡,七载兵戈终定辽东,当是时,百姓离乱,然刘备、孙权之流盘踞益、扬,中原盗贼蜂起,汉失其鹿,天下逐之,天子无德,魏室易之,遂有今日东吴归附,刘备败亡。老太公何以言汉家盛况?”

    杨彪皱起了眉头,身旁那黑大汉见了,握紧腰间利刃,朝王濬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