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水母
聚会被安排在赵辰家里。这次，是他的司机来接我的，因为他还在家里招待其他朋友。
一进大门，看到一圈游泳池，司机说是温泉水。跨过池子上面的小桥，可以通向门厅。门厅是古罗马风格拱形的门，沿着泳池种着花草。房子是淡黄色的，有两层。
大厅里延续了罗马风，大理石地面，金色的吊顶灯。最右侧有一个巨大的半圆形楼梯通向二楼。装潢的风格是欧式，皮沙发，有一面巨大的电视镶嵌在一面墙里，上面还有一些射灯。
一层已经有一些前来参加晚宴的宾客，有的坐在沙发里，有的三五成群在闲谈。我选择了一个不显眼的角落坐下，旁边是一个巨型海鱼缸，足足有十米长。蓝紫色的灯光下，小丑鱼和其他一些我叫不上名字的海鱼穿梭在一大片五颜六色的珊瑚中，美极了！
还有水母。我把脸凑近海鱼缸的玻璃，看到里面有四五只蓝色的水母在水里悠闲地游着，一张一缩的往前游，甚是好看。
“你来了？不去吃点儿东西？”赵辰走过来，坐在我身边。
“不饿。”
“看什么呢？”
“海鱼缸好漂亮。”
“我喜欢看鱼，给人宁静的感觉。有时候，你就像一条鱼，不怎么说话。”
“那我想做它。”我伸手指了指水里的水母。
“水母？为什么不是珊瑚，小丑鱼之类的？”赵辰问。
“它没有心脏，还能活得这么自由自在，能屈能伸。”我答。
“水母没有心吗？”赵辰凑近鱼缸仔细观察。
“没有。你看它多透明，什么都没有隐藏。我喜欢这种纯净的感觉。”我说。
赵辰没有说话，而是盯着鱼缸里的水母看。
“所以这么大的房子，你平时一个人住吗？”我继续问。
“除了保姆和司机什么的。”
“不害怕吗？这么多屋子，我都不知道该睡哪里？”
“不害怕，就是有点冷清，孤独吧。那边有两个卧室，楼上还有几间。我妈不住这里，她有她的家，平时不过来。”
我看着他，可能露出了同情的表情。
他继续说，“嗨，我都习惯了，从小到大都一个人。小学我就上寄宿学校了。”
我不禁联想起自己的小时候。每次晚上，冷勇都给我讲《一千零一夜》故事，哄我睡觉。那是很久远很久远之前的事了，闭上眼睛我能依稀看到当时的画面。那时，天空总是蓝色的，放学后的时间很长很长。那时候，老师让每个人用一个词形容自己的优点，我用的是“乐观”。和赵辰比起来，我觉得自己的童年是无比幸福的，这点无疑。
“吴迪也来了，你看到她了吗？”赵辰的目光在大厅里扫视，“咦，刚才还在那边。她和周琦一起来的。”
“没关系，一会儿就碰到了。他俩好不容易在一块儿，我不打扰她们比较好。”
“Hi，赵辰！”远处走来一个女生，端着红酒杯。
“你快去忙吧，不用在这里陪我。”我赶忙对赵辰说。
“好，那我一会儿回来找你。”
我无聊地坐着，看着鱼缸里的鱼，我跟鱼儿一样，本是和这里在一个空间，但却不在同一个世界。它们的世界里有浮力，我的世界只有重力。
“你也来啦？”一个男声，不是赵辰。我抬头，看见周琦走过来。他今天穿着西服，扎着领结，头发上打了发蜡，光鲜亮丽的感觉。
“没跟吴迪在一起？”我问。
“我俩也不是连体婴儿。她跟一些姐妹在聊天，我不认识。”周琦，“这里是我第一次来，沾了你的光。”
“我不也是第一次么。”
“富人的生活真好。什么都有。”周琦看着远处，眼睛没有聚焦。我想起吴迪说过，他曾经为了省钱买车票，吃了一个月的泡面，把胃都吃坏了。不知道他现在在想些什么。
“你觉得我们以后不能凭自己的努力挣来这么多钱吗？”
“一辈子也不可能。我们大多数人都是平庸的，99.99%的概率会平庸的过完一生。”
“至少你有吴迪。她很喜欢你。”
“又能怎样。我跟她说过，让她管赵辰要些钱，什么事情都解决了。本来这些钱就都是她爸爸的。”
我不知道该回应什么。这和我从吴迪口里听到的周琦好像有些不同。那个周琦近乎完美，爱着她，肯为她付出很多。但是，我眼前的周琦好像更多的是抱怨，以及想占便宜。
“你们以后去国外，至少可能工资会高一些，生活可能也会轻松一些。中国工作都比较压力大，国外还是注意上班时间的吧。”
“我不会去。只有她想去。”
“你不去吗？我以为你们要一起申请出国。”
“不去，为什么去。”
“那万一吴迪出国了你怎么办？和她继续一直异地吗？”
“未来的事情谁说的准，她可能会找到更喜欢的人吧。”
原来，周琦的未来中并没有考虑吴迪。这话我不知道该不该转告吴迪，至少我是这样理解的。
“你们在聊什么？”吴迪和赵辰走过来。吴迪穿着美丽的黑色晚礼服，气质丝毫不输其他女生。走过来后，她趴在周琦的肩膀上。
“你去哪了？”她把脸贴近周琦的脸，周琦微微歪了一下头。
“我刚才在外面，看到有很漂亮的泳池。”周琦说。
“对，哥哥喜欢游泳。”吴迪看了下赵辰。
“啊对，我喜欢，是的。”
你怎么在吴迪面前说话都不利索了。
“他高考还加分了。在市级运动会拿过奖，国家二级运动员。”吴迪笑着说。
“是游什么泳姿？”我问。
“蝶泳。”赵辰回答。
“那很漂亮吧，我觉得蝶泳并不是经常有人游，我其实也想学蝶泳来着。”
“你也会吗？”赵辰问我。
“又是一个女生会不会的问题？”我反问。
“哦不是。要不要游两圈，楼上有一个很好的空中泳池。”
“不是外面这种吗？”
“不是，外面是观赏用的温泉。楼上那个是专门我平时游泳用的。我不喜欢其他健身，唯独只喜欢游泳。”
“我就不去了。你和冷雪一起去玩儿玩儿吧。我和周琦去跳舞。”吴迪赶忙说。拉起周琦起身准备走。
在这里是挺无聊的，我倒挺好奇他的空中泳池长什么样。我拿出手机，想给母亲发个短信告知一下。但是，刚打开手机盖我又合上了，还是不要让她担心了，如果告诉她，她肯定会抓狂，还是算了吧。
“可是我没有带泳衣。”我说。
“不要紧，我让保姆从楼上找件衣服给你穿就行，不一定非得穿泳衣，反正也没有其他人。”赵辰说。
我随赵辰来到二楼。穿过一个长长的室外走廊，进入另一幢楼。那个楼里安静了很多，只有两个女仆跟着我们。
“小雪，你去更衣室换衣服吧。我在泳池边等你。”
随女仆走进女更衣室，里面有一个大的温泉缸，缸里泛着热气。旁边的床上放着一件紧身衣，还有崭新的泳镜。墙上有各式各样的潜水镜，脚蹼。
女仆介绍完环境就退出门去，只留我一人在屋内。
我换好衣服，走到泳池。
这是一个悬空在二楼露台上的泳池，难怪叫做空中泳池，名副其实。泳池下面也是用玻璃做的，可以透过清澈的水底看到一楼的地面。
这里和普通的公共泳池不同，灯光更加柔和，水也至情无比。池子很大，50米长，只有两道，是无边泳池。泳池旁边有一个小桌子，两把木质躺椅。赵辰正躺在椅子上，喝一杯饮料。
他只穿着一件黑色泳裤，上身赤裸，露出健硕油白的肌肉，搭配上他俊美的容颜，恐怕不论谁看到此情景都会激动。
我深呼吸，平复了一下情绪。
“这里太漂亮了，好像梦境一样。”
“你带上泳镜潜入水底，能看见下面一楼。因为游泳的时候看池底太无聊，所以我专门让工人做了这样的玻璃泳池底。”赵辰说，“要不要喝点儿东西吗？”他举起旁边的杯子。
“这是你的泳池？”
“每天我都来游两圈，水都是地下水，常年是温的一点儿都不冷。”
“怪不得你一点儿也不胖。”
“要不我们比赛游一圈？”赵辰提议。
“我可没有你快。你是拿过名次的，我就是随便瞎玩儿的游。”
“没关系，你可知道没有对手也很孤独。”
“你好像不是这么好胜的人。我听说你大学都没怎么好好读不是么？”
“我一直都是一个好胜的人，你有所不知。大学不好好学主要还是觉得没什么必要和意义，钱我不缺，我也不用找工作。读大学就是为了找个女朋友吧。我大部分时间都花在她身上了。”
“你是说林矾吧？”
“对。最后她还是离开了我。”
“你没有再去找她吗?把她追回来之类的。”
“我们不在一条路上，只能渐行渐远吧。她讨厌我不努力，可是有钱不是我的错，我为此付出了代价，那就是我的童年没有父亲的存在。当然我也不喜欢她只顾自己，从来不和我商量，她不关心我。”
“我也不关心你。而且也可能会出国。”
“不，我觉得你跟她不同，你给过我温暖。我忘记了什么时候，但我记得那感觉。”
“你确定我给过？”
“是的。有时候不需要很多，可能只有一次，就足够了。出国不要紧，我可以跟你一起去。再说，如果你当我女朋友，你可以不出国也能过上好日子。”
“可是我不喜欢你。”
“我当初也不喜欢林矾。感情的事情变化很快。你不是喜欢水母吗，水母没有心，也谈不上喜欢谁，不一样要找对象？”赵辰的逻辑我跟不上，但是他的意思我是明白的，他在向我表白。
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一直在拒绝他的心意。他长相不差，也不缺钱，应该是所有女生都向往的理想型。或许只是因为他来得晚了一步，Kevin先进入了我的心。但是他说的没错，水母没有心，一样可以谈恋爱。Kevin毕竟离我那么遥远，他甚至没有对我表现出过特殊的喜欢，单相思有什么前途呢。
眼前这个男孩，为了陪我可以放下他的跑车来陪我挨个宿舍收垃圾，对我说的每句话都牢记在心，要说这不是爱又是什么呢？他确实如吴迪说的，是个好人。
纵然他有我不认可的一些想法，但每个人都有权利有自己的想法，正如我也有自己的想法一样，只要没有危害到别人，也无可厚非。
“你教我蝶泳吧？”我对他说。
“好啊，你跟我做动作。”赵辰弯下腰，把双手伸直在头的两侧，“动作其实很简单，就像这样一样，放下再向前够水，然后摆动。不如我们到水里吧，我给你示范一下。”
“好啊。”我说。
我们两个相继跳入水中，水温正合适，不冷。
赵辰潜入水中正要示范，我伸手搂住他的腰。他停下动作，看了看我。我向他靠近，贴在他胸前，仰起头看着他。
他顿了一下，低头吻了我，我没有拒绝。
我猛地推开他，用力蹬墙，已经向前游出3，4米。“你来追我呀，你追得上我就当你女朋友。哈哈。”
大二上学期，我已经逐渐适应大学的生活。上个学期，我和家里说话次数不超过十次，只在过年时回家了一次。
有几件为数不多值得高兴的事情。比如，因为早早定下目标，大一我的平均绩点排在班里第一名，这背后是数不尽的孤独日夜。学校运动会上，我获得1000米长跑的冠军，也许是遗传了母亲长跑的基因。
赵辰每天晚上会给我准时打来电话，主要是我讲他听。
大二的暑假一晃而至，我没有回家，因为要去Kevin那里实习。
家在我的心里开始便得安静。母亲每天午饭吃什么，又种了什么新花儿我不再熟悉，冷勇还在为了从副主任提拔为一个小小的正主任而每天加班么，我也不再得知。
相反，我对赵辰的世界有了更多的了解。他每天并不工作，打游戏，逛街买衣服，开派对是他日常主要做的三件事。其他的时间里，他主要在鼓捣他的计算机。
他一直希望我搬出来和他住在一起，但是我没有同意。在学校总归能让我更加专注的学习，让我记得我只是个学生，我的未来还很不确定。如果搬到他家，恐怕我已经误以为自己是一个不需要任何努力的阔太太了，说不准哪一天赵辰不要我了，我便会被打回原型，我是不愿意看到这种事情发生的。
我去Kevin公司报道的第一天，已经距离上次面试过去小半年了。
助理的眼影还是紫色，原来叫Maria，玛丽？我拿了门卡和电脑，她像第一次见我时一样微笑露出8颗齿，并热情地教我操作方法，告诉我公司是移动办公，随便找地方坐就行了。她的过分热情得让我觉得很有压力，我肯定这是一种虚假的职场笑容，等我走了以后，她马上会拉下一张僵尸脸来。
我看看手里的电脑，联想牌的，中规中矩。门卡上是我当初给她的一寸照片做的，那还是我高考时候拍的，时间过得真快。
我抱着办公用品，沿着走廊往前走。有些桌子上放着很多个人用品，看起来应该是有相对固定的座位。
不远处有一个空位，我端着电脑走过去。旁边座位坐着一个闷头看电脑的戴着眼镜的中年女同事，她眉头紧皱，涂着深红色的口红，丹凤眼。还没等我坐下，她便抬起头对我厉声说，“诶诶诶，谁让你坐这儿的？”
对方高高在上的质问的语气让我心有不快，但是因为我毕竟是初来乍到，不熟悉环境，我还是压抑住心里的不爽，冷淡地回答她，“我听Maria说公司没有固定工位可以随便坐的啊。”
“你哪个部门的，谁是你老板？这是我专门留的给我们部门同事的座位。”眼镜女不依不饶。
我心想，就算是你同事的座位，你就不能好好说话吗？公司工位本来就是随便坐的，占工位还这么有理。我咬了咬牙，瞪了她一眼，一句话也没说，继续向前寻找其他座位。虽然我走了，但是我的脑子里却在酝酿着怎么报复她。
我端着电脑继续向前走，前方角落里出现一个大个儿的独立办公室。我走近一看，门上写着“CEOKevin”。原来Kevin坐在这儿。门开着，里面没有人。我环视四周，看到不远处有一个空位置，于是抱着电脑坐了过去。
这次并没有人过来赶我，我的工位是一个一米见方的小格子，紧挨我坐的是个歪果仁，皮肤暗黑，眉毛粗黑。
他主动起身向我打招呼，笑容灿烂，眼睛快要挤的看不见了。这让我忍不住观察他整齐的白牙。“你好，我叫Ray，来自伊朗。”他主动伸手。
伊朗人？我人生中还是第一次遇到，伊朗在哪里？伊朗有战乱吗？伊朗对于我真是个遥远的陌生词汇。看起来熊猫科技这家公司还挺国际化。
“你好，我叫冷雪。你中文真好。”我暗自庆幸他没有拥抱我行个什么贴面礼。
“很多人都说我中文讲的还行，谢谢你的夸奖。”Ray说，“你是今天刚来吗？好像过去都没见过你。”
“对，我是新来的实习生。”
“实习生？汇报给谁？”
“不知道，听说这个组是Kevin带，但是我可能并不汇报给他。”
“Kevin!那我知道了，你肯定是我们组的。我们这个组主要是博士后，硕士后和本科实习来的人。他都很少亲自带团队，除了我们这种学生，他喜欢带学生，因为年轻有朝气，还听话肯熬夜加班什么的。那你其实就是直接汇报给Kevin，我们组是没有一个组长的，每个人都独立承担一些项目，同时也帮其他的人做项目。然后直接汇报Kevin，因为人也不多。”
听完，我心里很高兴。
“真的吗？CEO亲自带这么多人，那不是要忙死了。”我说。
“对，一般很少有这种情况，但是熊猫科技属于比较扁平化的管理。另外，我们这个学生团比较特殊，其他的部门都是有上下级关系，不会直接汇报Kevin的。我们学生团因为流动性比较大，所以是这样安排的。另外，Kevin也需要一些自己的亲信吧，有点儿像过去专门给皇上做事情的人。”
“哈哈，你连皇上都知道，Ray，你是从哪里学的中文？”我问。
“我居住在这儿5年了。我喜欢东方文化，上大学的时候我选修的专业就是中文，一毕业我就过来中国了。”
“这里很少见到伊朗人。你真厉害，来到离家这么远的地方生活。”
“我爸爸起初并不同意我学中文，另外也不希望我大老远跑来中国。他去美国留学的，是一个医学博士，所以也希望我当医生或者律师，你知道的美国移民都喜欢孩子做这些工作。但我却更喜欢中国，我觉得中国挺酷的，而且世界的未来在这里。这里生活花销不大，我能养活自己，真是个不错的选择。”
Ray看起来像是发自心底的开心。看着他，我心里有一丝羡慕。外国人好像没有什么必须追赶的目标。我追求去出国留学的地方，恰恰是他呆腻的地方。
“那边是厨房，你可以去看看。吃午饭可以去那里，还有免费的咖啡喝。厕所的话你就顺这条路直走，左拐就到了。”Ray贴心地说。
聊了几句后，我们各自坐会自己的桌子前。
我打开公司电脑，搜索了一下Ray的名字，显示的助理研究员，果然如他所说汇报给Kevin。
我掏出手机，给吴迪发了个短信，“你在哪？我到公司了。”
过了大概10分钟，吴迪回复了短信，“3楼。中午我不吃饭了，我老板跟我们有一个午餐会。晚上如果我能按时下班的话再联系你一起回学校。”
吴迪一如既往地忙碌。我一个人去厨房里接了杯水，看到其中一面墙上贴了五颜六色的便签纸。凑近仔细看，原来写的是给一个即将离职同事的祝福。整个公司不论装修还是同事互动，给人的感觉都很美式，规矩中不乏点滴温暖。
临出厨房，我拿了一个空纸杯。刚才的眼镜女我并没有忘记。
我装作漫不经心地走过她的座位，她人不在座位，但桌子上的电脑打开着，旁边放着水杯，衣服和包还都在，应该还会回来的。
我抬头观察了一下房顶的监控设备，只有走廊尽头的拐角处和大门口有摄像头，这里并没有被覆盖到，周围也没有人。
于是，我去厕所，用刚才拿的空纸杯接了一点尿，并以迅雷不及掩耳盗铃之势，快速返回并倒在眼镜女的水杯里，然后坐到远处的一处工位静静等待。
尿液并不多，我确定她应该尝不出来。
不一会儿，她走回座位。我在远处默默地看着她喝了水杯里的水，才心满意足的离开了。她毫无察觉。
Kevin一整天都不在公司，我时不时地回头张望他的办公室。时间过的好慢，我打了打哈欠，5点50分，离下班还有10分钟，我起身准备收拾东西回学校。
突然，不远处传来一阵说笑声。声音有点耳熟，是Kevin！
我回过头，看到他和紫眼影助理正站在办公室门口交谈。
Kevin穿着黑色的T恤，下身也是黑色的牛仔裤，一双洁白的鞋，左手戴着手表，感觉太酷了！
他朝我的方向挥了一下手，我下意识扭头看了下旁边，Ray正站起身抱着电脑走过去，原来他是在和Ray打招呼。
我再回头看Kevin时，Kevin看到了我。他愣了一下，似乎有些意外看到我在这里，不过马上恢复了微笑，冲我也打了个招呼，便和Ray一起走进了办公室关上了门。
“叮”，吓我一跳，不偏不巧这时候来了一条短信。我低头一看，是赵辰发的短信——“你下班了吗？我让司机开车去学校接你？”
犹豫了一下，我回复：“不用了，我还没下班。”
不知道为什么，我此刻想等一等。平时我是非常节约时间的，现在居然心甘情愿坐在这里等。
我在等什么？只是想多看他一眼吗？这是一种暗恋的人单方面的等候，我知道什么也等不来。
大概过了10分钟，Kevin的办公室门开了，只见Ray径直朝我走来。
“小雪，晚上公司欢送会，送别一个老同事，Kevin让我把你也叫上，一起去吧！”Ray兴奋地说。
2个小时的字样立马浮现在我的脑海里，这是参加一次饭局的时间成本。如果是在过去，我肯定直接回绝了。我最厌恶晚宴。中学时冷勇经常希望带我参加他的老同学聚会，我只去过一两次就再也不想去了。我讨厌看他喝酒，讨厌看他喝醉。每次不管我怎么劝说，他从来左耳朵进、右耳朵出。听母亲说，从我上大学以后，冷勇有时候自己一个人在家，夜里2点还边玩儿电脑游戏边喝酒。
不过，这次Kevin的邀请我答应了。原因不言自明，这是老板第一次邀请我，正好借这个机会和同事们熟悉一下。还有，我想和Kevin多呆一会儿，居然刚才的等待没有白白浪费掉，老天是开眼了吗？
我跟着Ray和其他同事一行人浩浩荡荡走到公司外的一个印度餐馆，这也是我第一次吃印度餐。出发之前，我特意左右找了找Kevin，并没有在队伍里看到他。
印度餐厅里弥漫着咖喱的味道，客人清一色的印度人长相。橘红色的桌布，大红色的餐布，深绿色的座椅，屋子的布局颇有***风格。当然，屋里还少不了咖喱味儿和印度人独有的体味。
“你好，我们定了长桌”，Ray对迎到门前的服务员说。
桌子大概有10米长，坐在一头听不见另一头的讲话。桌子对面的墙上挂着一幅巨大的印度妇女的画像，头戴纱巾，鼻子上有鼻环，脑门有一个红点。
透过桌子旁边巨大的玻璃窗，刚刚好可以看到门外的一个小广场。
已经有几个同事一个挨着一个的坐在长桌的一头了。我和Ray坐在另外一头，一起合看一本菜单。菜单里最多的是各式各样的饼，叫不上名字，看不懂样子的饼，我随便挑选了一个名字看着起眼的。
“Kevin好像来了，我去接他。”Ray突然指向窗外。
我顺着他的手指望去，看到Kevin那熟悉的身影。透过玻璃窗可以看到，Kevin站在餐馆门口，正和远处一个深褐色卷发的外国女子招手。女子走近后，二人贴了贴脸，拥抱似乎不只是礼貌性的，好像更加亲近，我不由得心生一丝嫉妒。
她是谁？对了，Kevin结婚了吗，或者还没结婚但是有女朋友？
卷发女子和Kevin一起走进屋内。我开始上下打量她。她脸上有皱纹，岁数至少四十岁左右。长相总体感觉是七八十分，她最大的特点是笑容很灿烂，很有渲染力。Kevin带着她坐到了长桌的中间位置，我坐在长桌的一边上，听不太清那边的对话。
整个晚饭窝吃的并没什么滋味，直到Kevin主动叫我，我意识到他正在找个轻松的话题，把我介绍给同事们认识。
大家看向我，我莞尔一笑。
晚宴速战速决，没有我想象中的觥筹交错，酒气熏天和虚情假意，也没有人像冷勇一样没酒量还要喝，没有人耍酒疯。Kevin甚至并没有喝酒。这一点无疑增加了我对他的好感，我喜欢自律的人。
大家在饭店门口四散而去，Kevin和卷发外国女子一起离开。临走前Kevin看了我一眼，冲我挥了挥手，以示告别。我心里像是倒了一碗醋。我盯着他俩的背影，两人并没有牵手，只是并排着走远。
赵辰听说我还在公司附近，刚吃完晚饭，于是执意要来这边接我。我把晚宴地点发给了他。如果我拒绝，他一定又要生气了。他的控制欲很强，让我时常有些反感。我和什么人吃饭，平时做些什么，他都想知道。
夜晚华灯初上，坐在赵辰的车里，我望向窗外。那个卷发女子的面容久久停留在我脑海里，挥之不去。
一进大门，看到一圈游泳池，司机说是温泉水。跨过池子上面的小桥，可以通向门厅。门厅是古罗马风格拱形的门，沿着泳池种着花草。房子是淡黄色的，有两层。
大厅里延续了罗马风，大理石地面，金色的吊顶灯。最右侧有一个巨大的半圆形楼梯通向二楼。装潢的风格是欧式，皮沙发，有一面巨大的电视镶嵌在一面墙里，上面还有一些射灯。
一层已经有一些前来参加晚宴的宾客，有的坐在沙发里，有的三五成群在闲谈。我选择了一个不显眼的角落坐下，旁边是一个巨型海鱼缸，足足有十米长。蓝紫色的灯光下，小丑鱼和其他一些我叫不上名字的海鱼穿梭在一大片五颜六色的珊瑚中，美极了！
还有水母。我把脸凑近海鱼缸的玻璃，看到里面有四五只蓝色的水母在水里悠闲地游着，一张一缩的往前游，甚是好看。
“你来了？不去吃点儿东西？”赵辰走过来，坐在我身边。
“不饿。”
“看什么呢？”
“海鱼缸好漂亮。”
“我喜欢看鱼，给人宁静的感觉。有时候，你就像一条鱼，不怎么说话。”
“那我想做它。”我伸手指了指水里的水母。
“水母？为什么不是珊瑚，小丑鱼之类的？”赵辰问。
“它没有心脏，还能活得这么自由自在，能屈能伸。”我答。
“水母没有心吗？”赵辰凑近鱼缸仔细观察。
“没有。你看它多透明，什么都没有隐藏。我喜欢这种纯净的感觉。”我说。
赵辰没有说话，而是盯着鱼缸里的水母看。
“所以这么大的房子，你平时一个人住吗？”我继续问。
“除了保姆和司机什么的。”
“不害怕吗？这么多屋子，我都不知道该睡哪里？”
“不害怕，就是有点冷清，孤独吧。那边有两个卧室，楼上还有几间。我妈不住这里，她有她的家，平时不过来。”
我看着他，可能露出了同情的表情。
他继续说，“嗨，我都习惯了，从小到大都一个人。小学我就上寄宿学校了。”
我不禁联想起自己的小时候。每次晚上，冷勇都给我讲《一千零一夜》故事，哄我睡觉。那是很久远很久远之前的事了，闭上眼睛我能依稀看到当时的画面。那时，天空总是蓝色的，放学后的时间很长很长。那时候，老师让每个人用一个词形容自己的优点，我用的是“乐观”。和赵辰比起来，我觉得自己的童年是无比幸福的，这点无疑。
“吴迪也来了，你看到她了吗？”赵辰的目光在大厅里扫视，“咦，刚才还在那边。她和周琦一起来的。”
“没关系，一会儿就碰到了。他俩好不容易在一块儿，我不打扰她们比较好。”
“Hi，赵辰！”远处走来一个女生，端着红酒杯。
“你快去忙吧，不用在这里陪我。”我赶忙对赵辰说。
“好，那我一会儿回来找你。”
我无聊地坐着，看着鱼缸里的鱼，我跟鱼儿一样，本是和这里在一个空间，但却不在同一个世界。它们的世界里有浮力，我的世界只有重力。
“你也来啦？”一个男声，不是赵辰。我抬头，看见周琦走过来。他今天穿着西服，扎着领结，头发上打了发蜡，光鲜亮丽的感觉。
“没跟吴迪在一起？”我问。
“我俩也不是连体婴儿。她跟一些姐妹在聊天，我不认识。”周琦，“这里是我第一次来，沾了你的光。”
“我不也是第一次么。”
“富人的生活真好。什么都有。”周琦看着远处，眼睛没有聚焦。我想起吴迪说过，他曾经为了省钱买车票，吃了一个月的泡面，把胃都吃坏了。不知道他现在在想些什么。
“你觉得我们以后不能凭自己的努力挣来这么多钱吗？”
“一辈子也不可能。我们大多数人都是平庸的，99.99%的概率会平庸的过完一生。”
“至少你有吴迪。她很喜欢你。”
“又能怎样。我跟她说过，让她管赵辰要些钱，什么事情都解决了。本来这些钱就都是她爸爸的。”
我不知道该回应什么。这和我从吴迪口里听到的周琦好像有些不同。那个周琦近乎完美，爱着她，肯为她付出很多。但是，我眼前的周琦好像更多的是抱怨，以及想占便宜。
“你们以后去国外，至少可能工资会高一些，生活可能也会轻松一些。中国工作都比较压力大，国外还是注意上班时间的吧。”
“我不会去。只有她想去。”
“你不去吗？我以为你们要一起申请出国。”
“不去，为什么去。”
“那万一吴迪出国了你怎么办？和她继续一直异地吗？”
“未来的事情谁说的准，她可能会找到更喜欢的人吧。”
原来，周琦的未来中并没有考虑吴迪。这话我不知道该不该转告吴迪，至少我是这样理解的。
“你们在聊什么？”吴迪和赵辰走过来。吴迪穿着美丽的黑色晚礼服，气质丝毫不输其他女生。走过来后，她趴在周琦的肩膀上。
“你去哪了？”她把脸贴近周琦的脸，周琦微微歪了一下头。
“我刚才在外面，看到有很漂亮的泳池。”周琦说。
“对，哥哥喜欢游泳。”吴迪看了下赵辰。
“啊对，我喜欢，是的。”
你怎么在吴迪面前说话都不利索了。
“他高考还加分了。在市级运动会拿过奖，国家二级运动员。”吴迪笑着说。
“是游什么泳姿？”我问。
“蝶泳。”赵辰回答。
“那很漂亮吧，我觉得蝶泳并不是经常有人游，我其实也想学蝶泳来着。”
“你也会吗？”赵辰问我。
“又是一个女生会不会的问题？”我反问。
“哦不是。要不要游两圈，楼上有一个很好的空中泳池。”
“不是外面这种吗？”
“不是，外面是观赏用的温泉。楼上那个是专门我平时游泳用的。我不喜欢其他健身，唯独只喜欢游泳。”
“我就不去了。你和冷雪一起去玩儿玩儿吧。我和周琦去跳舞。”吴迪赶忙说。拉起周琦起身准备走。
在这里是挺无聊的，我倒挺好奇他的空中泳池长什么样。我拿出手机，想给母亲发个短信告知一下。但是，刚打开手机盖我又合上了，还是不要让她担心了，如果告诉她，她肯定会抓狂，还是算了吧。
“可是我没有带泳衣。”我说。
“不要紧，我让保姆从楼上找件衣服给你穿就行，不一定非得穿泳衣，反正也没有其他人。”赵辰说。
我随赵辰来到二楼。穿过一个长长的室外走廊，进入另一幢楼。那个楼里安静了很多，只有两个女仆跟着我们。
“小雪，你去更衣室换衣服吧。我在泳池边等你。”
随女仆走进女更衣室，里面有一个大的温泉缸，缸里泛着热气。旁边的床上放着一件紧身衣，还有崭新的泳镜。墙上有各式各样的潜水镜，脚蹼。
女仆介绍完环境就退出门去，只留我一人在屋内。
我换好衣服，走到泳池。
这是一个悬空在二楼露台上的泳池，难怪叫做空中泳池，名副其实。泳池下面也是用玻璃做的，可以透过清澈的水底看到一楼的地面。
这里和普通的公共泳池不同，灯光更加柔和，水也至情无比。池子很大，50米长，只有两道，是无边泳池。泳池旁边有一个小桌子，两把木质躺椅。赵辰正躺在椅子上，喝一杯饮料。
他只穿着一件黑色泳裤，上身赤裸，露出健硕油白的肌肉，搭配上他俊美的容颜，恐怕不论谁看到此情景都会激动。
我深呼吸，平复了一下情绪。
“这里太漂亮了，好像梦境一样。”
“你带上泳镜潜入水底，能看见下面一楼。因为游泳的时候看池底太无聊，所以我专门让工人做了这样的玻璃泳池底。”赵辰说，“要不要喝点儿东西吗？”他举起旁边的杯子。
“这是你的泳池？”
“每天我都来游两圈，水都是地下水，常年是温的一点儿都不冷。”
“怪不得你一点儿也不胖。”
“要不我们比赛游一圈？”赵辰提议。
“我可没有你快。你是拿过名次的，我就是随便瞎玩儿的游。”
“没关系，你可知道没有对手也很孤独。”
“你好像不是这么好胜的人。我听说你大学都没怎么好好读不是么？”
“我一直都是一个好胜的人，你有所不知。大学不好好学主要还是觉得没什么必要和意义，钱我不缺，我也不用找工作。读大学就是为了找个女朋友吧。我大部分时间都花在她身上了。”
“你是说林矾吧？”
“对。最后她还是离开了我。”
“你没有再去找她吗?把她追回来之类的。”
“我们不在一条路上，只能渐行渐远吧。她讨厌我不努力，可是有钱不是我的错，我为此付出了代价，那就是我的童年没有父亲的存在。当然我也不喜欢她只顾自己，从来不和我商量，她不关心我。”
“我也不关心你。而且也可能会出国。”
“不，我觉得你跟她不同，你给过我温暖。我忘记了什么时候，但我记得那感觉。”
“你确定我给过？”
“是的。有时候不需要很多，可能只有一次，就足够了。出国不要紧，我可以跟你一起去。再说，如果你当我女朋友，你可以不出国也能过上好日子。”
“可是我不喜欢你。”
“我当初也不喜欢林矾。感情的事情变化很快。你不是喜欢水母吗，水母没有心，也谈不上喜欢谁，不一样要找对象？”赵辰的逻辑我跟不上，但是他的意思我是明白的，他在向我表白。
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一直在拒绝他的心意。他长相不差，也不缺钱，应该是所有女生都向往的理想型。或许只是因为他来得晚了一步，Kevin先进入了我的心。但是他说的没错，水母没有心，一样可以谈恋爱。Kevin毕竟离我那么遥远，他甚至没有对我表现出过特殊的喜欢，单相思有什么前途呢。
眼前这个男孩，为了陪我可以放下他的跑车来陪我挨个宿舍收垃圾，对我说的每句话都牢记在心，要说这不是爱又是什么呢？他确实如吴迪说的，是个好人。
纵然他有我不认可的一些想法，但每个人都有权利有自己的想法，正如我也有自己的想法一样，只要没有危害到别人，也无可厚非。
“你教我蝶泳吧？”我对他说。
“好啊，你跟我做动作。”赵辰弯下腰，把双手伸直在头的两侧，“动作其实很简单，就像这样一样，放下再向前够水，然后摆动。不如我们到水里吧，我给你示范一下。”
“好啊。”我说。
我们两个相继跳入水中，水温正合适，不冷。
赵辰潜入水中正要示范，我伸手搂住他的腰。他停下动作，看了看我。我向他靠近，贴在他胸前，仰起头看着他。
他顿了一下，低头吻了我，我没有拒绝。
我猛地推开他，用力蹬墙，已经向前游出3，4米。“你来追我呀，你追得上我就当你女朋友。哈哈。”
大二上学期，我已经逐渐适应大学的生活。上个学期，我和家里说话次数不超过十次，只在过年时回家了一次。
有几件为数不多值得高兴的事情。比如，因为早早定下目标，大一我的平均绩点排在班里第一名，这背后是数不尽的孤独日夜。学校运动会上，我获得1000米长跑的冠军，也许是遗传了母亲长跑的基因。
赵辰每天晚上会给我准时打来电话，主要是我讲他听。
大二的暑假一晃而至，我没有回家，因为要去Kevin那里实习。
家在我的心里开始便得安静。母亲每天午饭吃什么，又种了什么新花儿我不再熟悉，冷勇还在为了从副主任提拔为一个小小的正主任而每天加班么，我也不再得知。
相反，我对赵辰的世界有了更多的了解。他每天并不工作，打游戏，逛街买衣服，开派对是他日常主要做的三件事。其他的时间里，他主要在鼓捣他的计算机。
他一直希望我搬出来和他住在一起，但是我没有同意。在学校总归能让我更加专注的学习，让我记得我只是个学生，我的未来还很不确定。如果搬到他家，恐怕我已经误以为自己是一个不需要任何努力的阔太太了，说不准哪一天赵辰不要我了，我便会被打回原型，我是不愿意看到这种事情发生的。
我去Kevin公司报道的第一天，已经距离上次面试过去小半年了。
助理的眼影还是紫色，原来叫Maria，玛丽？我拿了门卡和电脑，她像第一次见我时一样微笑露出8颗齿，并热情地教我操作方法，告诉我公司是移动办公，随便找地方坐就行了。她的过分热情得让我觉得很有压力，我肯定这是一种虚假的职场笑容，等我走了以后，她马上会拉下一张僵尸脸来。
我看看手里的电脑，联想牌的，中规中矩。门卡上是我当初给她的一寸照片做的，那还是我高考时候拍的，时间过得真快。
我抱着办公用品，沿着走廊往前走。有些桌子上放着很多个人用品，看起来应该是有相对固定的座位。
不远处有一个空位，我端着电脑走过去。旁边座位坐着一个闷头看电脑的戴着眼镜的中年女同事，她眉头紧皱，涂着深红色的口红，丹凤眼。还没等我坐下，她便抬起头对我厉声说，“诶诶诶，谁让你坐这儿的？”
对方高高在上的质问的语气让我心有不快，但是因为我毕竟是初来乍到，不熟悉环境，我还是压抑住心里的不爽，冷淡地回答她，“我听Maria说公司没有固定工位可以随便坐的啊。”
“你哪个部门的，谁是你老板？这是我专门留的给我们部门同事的座位。”眼镜女不依不饶。
我心想，就算是你同事的座位，你就不能好好说话吗？公司工位本来就是随便坐的，占工位还这么有理。我咬了咬牙，瞪了她一眼，一句话也没说，继续向前寻找其他座位。虽然我走了，但是我的脑子里却在酝酿着怎么报复她。
我端着电脑继续向前走，前方角落里出现一个大个儿的独立办公室。我走近一看，门上写着“CEOKevin”。原来Kevin坐在这儿。门开着，里面没有人。我环视四周，看到不远处有一个空位置，于是抱着电脑坐了过去。
这次并没有人过来赶我，我的工位是一个一米见方的小格子，紧挨我坐的是个歪果仁，皮肤暗黑，眉毛粗黑。
他主动起身向我打招呼，笑容灿烂，眼睛快要挤的看不见了。这让我忍不住观察他整齐的白牙。“你好，我叫Ray，来自伊朗。”他主动伸手。
伊朗人？我人生中还是第一次遇到，伊朗在哪里？伊朗有战乱吗？伊朗对于我真是个遥远的陌生词汇。看起来熊猫科技这家公司还挺国际化。
“你好，我叫冷雪。你中文真好。”我暗自庆幸他没有拥抱我行个什么贴面礼。
“很多人都说我中文讲的还行，谢谢你的夸奖。”Ray说，“你是今天刚来吗？好像过去都没见过你。”
“对，我是新来的实习生。”
“实习生？汇报给谁？”
“不知道，听说这个组是Kevin带，但是我可能并不汇报给他。”
“Kevin!那我知道了，你肯定是我们组的。我们这个组主要是博士后，硕士后和本科实习来的人。他都很少亲自带团队，除了我们这种学生，他喜欢带学生，因为年轻有朝气，还听话肯熬夜加班什么的。那你其实就是直接汇报给Kevin，我们组是没有一个组长的，每个人都独立承担一些项目，同时也帮其他的人做项目。然后直接汇报Kevin，因为人也不多。”
听完，我心里很高兴。
“真的吗？CEO亲自带这么多人，那不是要忙死了。”我说。
“对，一般很少有这种情况，但是熊猫科技属于比较扁平化的管理。另外，我们这个学生团比较特殊，其他的部门都是有上下级关系，不会直接汇报Kevin的。我们学生团因为流动性比较大，所以是这样安排的。另外，Kevin也需要一些自己的亲信吧，有点儿像过去专门给皇上做事情的人。”
“哈哈，你连皇上都知道，Ray，你是从哪里学的中文？”我问。
“我居住在这儿5年了。我喜欢东方文化，上大学的时候我选修的专业就是中文，一毕业我就过来中国了。”
“这里很少见到伊朗人。你真厉害，来到离家这么远的地方生活。”
“我爸爸起初并不同意我学中文，另外也不希望我大老远跑来中国。他去美国留学的，是一个医学博士，所以也希望我当医生或者律师，你知道的美国移民都喜欢孩子做这些工作。但我却更喜欢中国，我觉得中国挺酷的，而且世界的未来在这里。这里生活花销不大，我能养活自己，真是个不错的选择。”
Ray看起来像是发自心底的开心。看着他，我心里有一丝羡慕。外国人好像没有什么必须追赶的目标。我追求去出国留学的地方，恰恰是他呆腻的地方。
“那边是厨房，你可以去看看。吃午饭可以去那里，还有免费的咖啡喝。厕所的话你就顺这条路直走，左拐就到了。”Ray贴心地说。
聊了几句后，我们各自坐会自己的桌子前。
我打开公司电脑，搜索了一下Ray的名字，显示的助理研究员，果然如他所说汇报给Kevin。
我掏出手机，给吴迪发了个短信，“你在哪？我到公司了。”
过了大概10分钟，吴迪回复了短信，“3楼。中午我不吃饭了，我老板跟我们有一个午餐会。晚上如果我能按时下班的话再联系你一起回学校。”
吴迪一如既往地忙碌。我一个人去厨房里接了杯水，看到其中一面墙上贴了五颜六色的便签纸。凑近仔细看，原来写的是给一个即将离职同事的祝福。整个公司不论装修还是同事互动，给人的感觉都很美式，规矩中不乏点滴温暖。
临出厨房，我拿了一个空纸杯。刚才的眼镜女我并没有忘记。
我装作漫不经心地走过她的座位，她人不在座位，但桌子上的电脑打开着，旁边放着水杯，衣服和包还都在，应该还会回来的。
我抬头观察了一下房顶的监控设备，只有走廊尽头的拐角处和大门口有摄像头，这里并没有被覆盖到，周围也没有人。
于是，我去厕所，用刚才拿的空纸杯接了一点尿，并以迅雷不及掩耳盗铃之势，快速返回并倒在眼镜女的水杯里，然后坐到远处的一处工位静静等待。
尿液并不多，我确定她应该尝不出来。
不一会儿，她走回座位。我在远处默默地看着她喝了水杯里的水，才心满意足的离开了。她毫无察觉。
Kevin一整天都不在公司，我时不时地回头张望他的办公室。时间过的好慢，我打了打哈欠，5点50分，离下班还有10分钟，我起身准备收拾东西回学校。
突然，不远处传来一阵说笑声。声音有点耳熟，是Kevin！
我回过头，看到他和紫眼影助理正站在办公室门口交谈。
Kevin穿着黑色的T恤，下身也是黑色的牛仔裤，一双洁白的鞋，左手戴着手表，感觉太酷了！
他朝我的方向挥了一下手，我下意识扭头看了下旁边，Ray正站起身抱着电脑走过去，原来他是在和Ray打招呼。
我再回头看Kevin时，Kevin看到了我。他愣了一下，似乎有些意外看到我在这里，不过马上恢复了微笑，冲我也打了个招呼，便和Ray一起走进了办公室关上了门。
“叮”，吓我一跳，不偏不巧这时候来了一条短信。我低头一看，是赵辰发的短信——“你下班了吗？我让司机开车去学校接你？”
犹豫了一下，我回复：“不用了，我还没下班。”
不知道为什么，我此刻想等一等。平时我是非常节约时间的，现在居然心甘情愿坐在这里等。
我在等什么？只是想多看他一眼吗？这是一种暗恋的人单方面的等候，我知道什么也等不来。
大概过了10分钟，Kevin的办公室门开了，只见Ray径直朝我走来。
“小雪，晚上公司欢送会，送别一个老同事，Kevin让我把你也叫上，一起去吧！”Ray兴奋地说。
2个小时的字样立马浮现在我的脑海里，这是参加一次饭局的时间成本。如果是在过去，我肯定直接回绝了。我最厌恶晚宴。中学时冷勇经常希望带我参加他的老同学聚会，我只去过一两次就再也不想去了。我讨厌看他喝酒，讨厌看他喝醉。每次不管我怎么劝说，他从来左耳朵进、右耳朵出。听母亲说，从我上大学以后，冷勇有时候自己一个人在家，夜里2点还边玩儿电脑游戏边喝酒。
不过，这次Kevin的邀请我答应了。原因不言自明，这是老板第一次邀请我，正好借这个机会和同事们熟悉一下。还有，我想和Kevin多呆一会儿，居然刚才的等待没有白白浪费掉，老天是开眼了吗？
我跟着Ray和其他同事一行人浩浩荡荡走到公司外的一个印度餐馆，这也是我第一次吃印度餐。出发之前，我特意左右找了找Kevin，并没有在队伍里看到他。
印度餐厅里弥漫着咖喱的味道，客人清一色的印度人长相。橘红色的桌布，大红色的餐布，深绿色的座椅，屋子的布局颇有***风格。当然，屋里还少不了咖喱味儿和印度人独有的体味。
“你好，我们定了长桌”，Ray对迎到门前的服务员说。
桌子大概有10米长，坐在一头听不见另一头的讲话。桌子对面的墙上挂着一幅巨大的印度妇女的画像，头戴纱巾，鼻子上有鼻环，脑门有一个红点。
透过桌子旁边巨大的玻璃窗，刚刚好可以看到门外的一个小广场。
已经有几个同事一个挨着一个的坐在长桌的一头了。我和Ray坐在另外一头，一起合看一本菜单。菜单里最多的是各式各样的饼，叫不上名字，看不懂样子的饼，我随便挑选了一个名字看着起眼的。
“Kevin好像来了，我去接他。”Ray突然指向窗外。
我顺着他的手指望去，看到Kevin那熟悉的身影。透过玻璃窗可以看到，Kevin站在餐馆门口，正和远处一个深褐色卷发的外国女子招手。女子走近后，二人贴了贴脸，拥抱似乎不只是礼貌性的，好像更加亲近，我不由得心生一丝嫉妒。
她是谁？对了，Kevin结婚了吗，或者还没结婚但是有女朋友？
卷发女子和Kevin一起走进屋内。我开始上下打量她。她脸上有皱纹，岁数至少四十岁左右。长相总体感觉是七八十分，她最大的特点是笑容很灿烂，很有渲染力。Kevin带着她坐到了长桌的中间位置，我坐在长桌的一边上，听不太清那边的对话。
整个晚饭窝吃的并没什么滋味，直到Kevin主动叫我，我意识到他正在找个轻松的话题，把我介绍给同事们认识。
大家看向我，我莞尔一笑。
晚宴速战速决，没有我想象中的觥筹交错，酒气熏天和虚情假意，也没有人像冷勇一样没酒量还要喝，没有人耍酒疯。Kevin甚至并没有喝酒。这一点无疑增加了我对他的好感，我喜欢自律的人。
大家在饭店门口四散而去，Kevin和卷发外国女子一起离开。临走前Kevin看了我一眼，冲我挥了挥手，以示告别。我心里像是倒了一碗醋。我盯着他俩的背影，两人并没有牵手，只是并排着走远。
赵辰听说我还在公司附近，刚吃完晚饭，于是执意要来这边接我。我把晚宴地点发给了他。如果我拒绝，他一定又要生气了。他的控制欲很强，让我时常有些反感。我和什么人吃饭，平时做些什么，他都想知道。
夜晚华灯初上，坐在赵辰的车里，我望向窗外。那个卷发女子的面容久久停留在我脑海里，挥之不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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