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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洛阳!洛阳!

    “哒哒”

    又是一阵阵急促的铁蹄踏地声打断她的沉思,一股铁血悍然之气滚卷而来,震荡着她因身体重创而显得薄弱异常的精神。

    这次不是装神弄鬼、故弄玄虚,是百骑裹在重甲之中的大汉军人!

    大汉军人光天化日之之下,明目张胆而来,绝不应该是杀他的公主。

    不是来杀公主,便是来迎接公主。

    而有资格拥有这么一大批精悍军人的,该是哪一个城市?

    她想起那个梦,梦中大道尽头,是一个繁华的大都市。

    大道尽头是洛阳?

    官道上再一次传来轰隆之音,这一次的声势虽然也算浩大,但远远不及前一次,因此李荆没有下达口头命令,只是作了一个保持戒备的手势,然后站直身子,向那边张望。

    “天马又来了?”他心里想。

    不是天马,很快,尘烟翻卷之中,一身重甲的百数精锐骑兵进入他的视线。

    和徐欣的判断不谋而合,这么大批大汉军人自然不可能是大张旗鼓、青天白日来袭杀大汉唯一的长公主。这样的精锐重骑也不可能是官道沿线哪一个小村小镇能拥有。这里不是边关,有能力有资格拥有这样的军队的,只能是官道另一头的帝国神都---洛阳。

    洛阳的军队不远千里昼夜奔波、驰骋至此,当然是来迎他们的长公主。

    来迎长公主的是年轻的洛阳禁军都督谢鹏飞,也是公主儿时的玩伴。

    大汉帝国虽然阶层等级森严,但民风开化,小男孩、小女孩一处玩,绝不会被指责伤风败俗,最多玩得疯了些、久了些,回家被大人斥骂几句,第二天照样屁颠屁颠嬉玩到一处。

    长公主十八岁下嫁大汉唯一的异姓王东郡王李成后,两人已经六年未见,此时见着风尘仆仆的儿时玩伴,喜悦之情溢于言表。

    “长公主殿下,请恕末将救驾来迟”,谢鹏飞未等马儿立定,翻身下马疾步至昕阳面前五步开外,单膝跪地,大声道。

    老远就看见,长公主身边的侍卫最多不足十个,所幸长公主倒是完好无伤,只是一路劳顿,看上去疲惫了些。

    东郡王府侍卫过百,长公主远行,不可能只带这么点侍卫,必是途中受到重创,人数折损不少,才会如此。

    “鹏飞快快请起”,故人相见,昕阳心情向好,亲自扶起谢鹏飞。

    却原来昕阳长公主并没有事先派人告知她要回洛阳,反倒是皇后娘娘几日前蓦然想到长公主听到二哥哥遇刺的消息定会第一时间赶回,于是提醒皇帝陛下,这才有了谢鹏飞的接应。

    有了百数精骑的护卫,当晚长公主下令宿在入夜时分恰好路过的驿馆。

    月明星稀,百数精骑严阵按剑环卫四周,将不大的驿馆围得严严实实,水泄不通,连馆内外的老鼠都前所未有的安份守己,小心翼翼蜷缩洞内,不敢妄动,深怕惊了这群杀神,遭了无妄之灾。

    许多天的担忧和紧张放下,众人早早安心入睡。

    昕阳洗漱一番后,身体轻松了,困意更生,未等月眉拭干湿漉漉的长发,就偎在床上,闭眼睡着了。

    “月眉”,沉睡中的人突然惊醒,急忙呼唤外间的侍女,今晚是月眉当值。

    不,确切地说她并不是被什么声音惊醒的,而是突然感觉身周的气氛莫名的诡异,诡异得让它不得不从沉睡中醒来。

    没有人回应,什么也没有,一片死寂。根本就没有人!甚至半点属于人类的声响都没有!

    赤脚走出房,外面天光大亮。

    再往外,不是驿馆,无边无际一座原野,一大片格桑花,满满地、灿灿地开在原野上。一阵轻风从天外来,格桑花一朵挨着一朵次第跟着轻轻地同一个方向招摇。

    那个方向有一个人,一个欣长的背影,一个玉树临风的背影。

    只是,这背影为什么看上去如此苍凉、绝望?

    “二哥哥”。

    昕阳三兄妹,私下里一直都是按民间百姓的习惯称呼。

    “小妹,她又死了”,背影犹如牵线木偶,缓缓回身,双目满含苦痛。正是她的二皇兄,刘煌。此刻他双臂中横抱着一个女子,女子身形曼妙,衣裙淡雅。

    如格桑花般的女子!

    “茹儿……”

    昕阳这才看见他怀抱着一个女子,正是小时候最好的玩伴,叶茹儿。只是茹儿不是八年前就淹死在镜湖么?

    “不,二哥哥,她不是茹儿,她还没有死!”昕阳惊呼,着急地飞奔上前。

    那女子面容第一眼看,正是叶茹儿,可第二眼再看,绝对不是。而且那女子哪里已经死掉,根本就没有死。

    她在笑!

    对,她在二哥哥的怀里抿唇笑着,那笑容里有着和二哥哥一样深不可言的悲伤、苍凉,但她看向二哥哥的眼神又似几分冷漠、几分讽嘲,还有几分茫然。

    这女子是谁?

    “小妹,我要跟她去”。刘煌对昕阳的话置若罔闻,重新转身,一步一步,缓缓又坚定地向前走去。

    前面是万丈断崖!

    “又……?不要,不要,二哥哥……”,没有时间细思二哥哥话里的“又”是个什么意思,昕阳悲痛惊慌地大声呼唤,发足狂奔。

    可是无论她怎么呼唤,都无济于事,刘煌只当没有听见或者根本就听而不闻。无论她怎么奔跑,都距离刘煌丈远,根本触不到他的衣衫。

    断崖近了,更近了,就在眼前、脚下。

    “阿颜,阿颜,救命,救我二哥哥!”

    正绝望时,徐欣从虚空中踏出,落到刘煌身旁,昕阳心中狂喜,仿佛抓住救命稻草,脚下也失了力气,虚脱地跌坐地上。

    可徐欣没有出手相救,无动于衷地看了看跪坐地上、脸上眼泪横流、全然没有昔日风华的昕阳,又看了看在向断崖踏出最后一步的刘煌,淡淡道:“和爱同入黄泉,也是人间幸福事”。

    听见徐欣的话,昕阳绝望地向二哥哥望去。

    那女子还在笑,二哥哥一步踏出,坠落的瞬间,她蓦地发现,二哥哥怀中的女子不是别人,正是她自己!

    “不……”。

    “长公主,长公主……”。

    月眉焦急地声音在耳边响起,昕阳猛然睁眼,冷汗淋漓。

    外面天光已大亮,但没有荒原,没有格桑花,没有二哥哥。

    原来是一场梦!

    到达洛阳最多还有两三天的行程,队伍中每个人的心情更加轻松,也渐渐雀跃,但大家都压抑着欢乐的情绪,只敢私底下作无声的表达。因为大家都感觉到、看得出来,他们的长公主自清晨起来后不知道什么原因心情就不好了。

    昕阳一路沉默,昨晚的梦过于真实,一个个画面萦绕在心,无法释怀。

    梦中绝望的二哥哥、颜女的冷漠,还有二哥哥怀中的女子为什么会是自己?

    转头没看见小女儿,知她又去了颜女那里,问身边的婢女:“颜女今日如何了?”。

    “好了许多,晌午喝了满满一大碗浓粥,还给郡主讲了故事”。

    “什么故事?”

    “讲的是很久很久以前一位公主,为了救她被魔法诅咒变成飞鸟的六个哥哥,六年不说话,用一种解魔法的草昼夜不停地织六件衣服。公主后来被诬陷成妖,她自己又不能说话为自己辩解,只顾着不停地织衣服。在公主被处死前,她还在织衣服。她的哥哥们飞过来,她的衣服也完成了。她把衣服扔给六个哥哥,哥哥们穿上解魔法的衣服恢复了人形,她得救了,最后那个用魔法诅咒她哥哥们的人被发现才是真正的妖,被处死了”。

    “救哥哥、救自己”。

    一缕阳光穿透车帘缝隙,射了马车,照上她的脸,驱散了脸上的阴霾,也驱散了心里的黯然。

    “只是一个梦而已,叶茹儿早死了,而且自小她和自己原本就有一些像,梦的最后应该是自己看错了。二哥哥不会寻死,阿颜也不会见死不救。这次回洛阳如果艰险多舛尚能死里逃生,就是一个好的开端”。

    掀帘而望,数百精锐重骑拱卫四周。在这大汉的土地上,谁有敢于侵犯天下无敌的大汉铁骑的勇气?

    抬头看天,长空如洗,无比的高远湛蓝,“我昕阳既然已经活下来,以后也会好好地活下去”。

    …..

    队伍最前方,谢鹏飞与李荆并驾齐驱,通报彼此姓名后,方知这位彪悍勇猛、面色冷峻的护卫长竟是镇守帝国西荒边境的同窗好友战君炜军中有名的悍将。

    只不过这名悍将却是战君炜家中家生子所出,并不算得军中之人。

    一年前,东郡王李成遇害身死,远在西荒边境勒城的战君炜惊闻此事后,当即派李荆到东郡,作了东郡王府侍卫长。

    战将军对长公主的痴情至今几个同窗好友聚会时追忆起来仍旧唏嘘不已,可叹当年惠贤皇后恐长公主下嫁战君炜,朝中势力失衡,致一家独大,不惜忍痛含泪棒打鸳鸯、将唯一的爱女远嫁东郡。

    昕阳长公主远嫁后不久,战君炜自请镇守西荒边境,从此后,好好一对情侣一东一西,劳燕分飞。

    谢鹏飞暗叹战将军对长公主用情之深厚的同时,也庆幸此次长公主回洛阳有此悍将护卫左右,不然后果不堪设想。

    大汉民风纯朴,但也彪悍,最讲究血债血偿,深海血仇不报至死不休。若长公主真有什么三长两短,别说兄妹情深的二皇子会有什么反应,就是战君炜只怕宁冒天下之大不韪也要将东郡到洛阳一途的的地皮铲平了,揪出元凶血祭一番。

    但按李荆含糊不明的叙说,刺杀长公主的人前后数拨,且不止一个修行者,李荆再是名闻遐迩的勇猛军人,怎么可能与修行者抗衡?

    其中必有隐情!

    微蹙剑眉,回头看长公主后面那辆马车。侍卫们护卫长公主马车的同时,隐隐也护卫着那一辆,且对那辆马车流露出非常明显的敬畏的神色。

    能令一帮看惯生死的铁血男儿敬畏的当然不是那辆马车,只能是马车中的人。

    何方神圣?

    对那两道一眼望过来,几乎穿透车窗的锐利目光,徐欣并非不觉,甚至掀帘淡淡地回望了过去。

    徐欣的原身是昕阳在洛阳时就近身伺候的婢女,谢鹏飞自然是认识的,但也未料到数年不见,这个当年不大爱搭理人的婢女竟然变得如此大胆。不仅大胆,而且变得有大本事。

    更没有料到,马车里备受敬畏的人竟然是她!

    见是老熟人,看向她的目光收了锐利,一双星眸却更加明亮,笑了起来,催马走近,道:“阿颜,不记得我了?”

    他的声音醇厚、低沉,尾音却扬起,有点沙哑。俗气点形容,就是很带感。

    但徐欣没有打算接他的话,沉默地斜睨着他。她没有完全传承原身的记忆,自然不知道他是谁。

    谢鹏飞见她没有反映,蓦地摆出一副委屈的面孔,“阿颜,才六年不见,就不记得我了?我还给你买过桂花糕”。

    桂花糕?

    甜食她向来不喜欢!不仅味腻又容易使人胖!

    徐欣不擅长与这种看起来长袖善舞的人打交道。

    虽然他看起来很是英俊,宜观宜赏,又有着铁血军人特有的硬朗与强悍,刚才那一闪而过的委屈之下又揉杂了成熟男人罕有的天真、纯稚。

    她欣赏了一会儿,像欣赏一朵路边花一样,然后毅然转开目光,看向正前方。

    正前方的地平线上,如海市蜃楼一般,出现了一座极宏大极巍峨极雄美的城池。

    “这是……洛阳?“

    这座宏大的城池明显不同于昔日所见的任何大城市,没有耸然林立的高楼大厦,没有穿梭飞驰的四轮大小车辆,但繁华丝毫不逊,且因拙朴与沧桑,反而展露出更震撼人心的巍峨、雄壮。

    这便是举世闻名的大汉东都洛阳?

    如画激动地应:“是,是洛阳!”她的回答中透着无法掩饰的兴奋、激动,甚至骄傲。

    是的,洛阳!洛阳!大汉帝国的神都,大汉帝国的政治中心。

    “洛阳!”

    面对纯粹以砖石垒砌,高不可估量、左右望不到头的雄壮城墙,颜女心荡荡神摇摇,慨叹不已。

    冷兵器时代,铁血一般的军人加上铁桶一般城墙,怎能不叫大汉屹立近千年仍旧坚不可摧?

    城墙之上那些琐碎庞杂的斑驳,不过是帝国城墙历尽累年的风霜雪雨仍旧坚实稳固、无可撼动的佐证,同时也印证了帝国历史前无古例的久远。

    城墙之下无数等候出入城之人排起的长龙,印证了帝国东都的庞大与繁华。

    它以比帝国最东的无垠海洋还辽阔深远的胸襟包容着八方来客,甚至包容着与大汉发生流血摩擦事件最为频繁的西荒人,暗藏杀机的北地人、蛰伏着随时伺机而动的南越人。

    心中一股白虹之气在激荡,轰然向身体每一处血脉、肌肤长驱贯通,浑身无一处不疼痛灼热却又说不出的舒坦。

    先前气息流转时细微的阻滞一点也没有了,每一个细枝末节处都畅通至极。

    颜女心神一振,她很清楚,这一刻,经菩提树所蕴之力重塑的血肉之躯以及五脏六腑、七经八脉终于完成最后的改造。

    她一直知道,自己的一身力量都应该是菩提树给予的,只不过其中奥妙自己没有弄明白而已。

    从这一刻起,她也许才算真正脱离凡胎肉骨,踏上另一条大道。

    但因她是先成就真神之名,再修行,所以她的大道又与凡世修行者的道截然不同。

    可是截然不同又有什么关系呢?

    所谓殊途同归,不管从哪里来,只要去的地方相同就是了。

    高大宏伟的城门已近,众人一路艰险,几经生死,终于到了此行的终点---洛阳。

    看到那无比宏伟的城,让人无比安心的城,昕阳长公主不安的心终于安定下来。

    再也不会有人威胁到她了。

    她不怕死,六年前就差点选择死亡,以此和母亲抗争。但现在比任何时候都更想活着,即使不能为大哥哥、二哥哥解忧,为了战君炜,她也要好好地活着。

    只待三年孝期满,他们就可以一生一世在一起,真好!

    李荆也在激动地看着眼前的城,他不负大将军所托,终于将长公主安全送达。笨笨的老婆应该也到了洛阳,一家人又可以团聚了。

    两全其美,真好!

    冯医士没有激动,只有大喜悦,尘埃落定的大喜悦。

    这些权柄在握的大人物,有时候于他们来说一个轻而易举的动作,却牵一发动全身,影响一个国家的命运,历史的车轮甚至因此而折向。

    纵观古今,屡屡可见。

    如今他所担心的事没有发生,战将军不会发疯,战家军还是会好好地守在西荒边境。

    国还是好好的国,家还是好好的家,真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