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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 又一场刺杀

    两天后,心情无比美好的徐欣第一次踏出五桂里十号,和一身磊落青衫的谢鹏飞同行,也正好顺便看一看这座雄城。

    心情美好,一是因为手上有钱了,谢鹏飞给了她一万两银票,还贴心地拿了好多碎银;二是因为身体已经恢复得八八九九,基本可以全力对敌。

    唯一不美的是深秋的天气真是变化莫测,昨夜还皓月当空,繁星点点,今天却薄云蔽日。

    将雨。

    时间还早,两人骑在马上,行得悠闲。

    谢鹏飞看她一双明眸虽然平淡,却时不时左顾右盼,显然极有兴致,便也不打扰她。

    昨夜她认下借尸还魂之事,但并没有说从哪里来,他也没有打破砂锅问到底,所以不知道她来的地方有没有洛阳这般盛世繁华、气象万千,有没有大汉帝国这般四海宾服、八方来朝。

    五桂里六号的潘家老爷正巧刚好前呼后拥地迈出大门,看见两人,立刻推开仆从,向两人拱了拱手,大笑道:“谢都督,有女同行,颜如舜华,不亦乐乎?”

    谢鹏飞也笑,“潘老爷的十八房美妾,着实羡煞我洛阳一众好儿郎”。

    “哈哈……”。

    潘老爷抱着凸起的大肚,开怀大笑。

    谢鹏飞悠然捏着马缰,同样开怀大笑。

    却不知两人是不是一般心思。

    徐欣领着潘家老爷那日赠酒的美意,微笑着点头。

    那颗不知在这里生长了多少年的老桂花树,不仅荫如数楹夏屋,更是根枝如龙蛇虬屈,几根可供一两人随意攀爬的粗枝长长探进六号宅院的墙头,再斜斜垂落下去。

    这长相,甚合贼心。

    前面的街上,有两个人行得匆忙,一个侧头对另一个道:“啷个不着急嘛,马上这边要下雪了,天寒地冻的,冷嗖嗖的,不好回去得”。

    另一个行得匆忙,但却似乎并不着急,稳声道:“下雪啷个会这么早?起码要下个月,莫急莫急”。

    好叫人亲切的乡音!

    徐欣看着这两人,听着他们的话,若非谢鹏飞拉了一把,大概会不由自主跟了过去。

    “阿颜,他们在说什么?你认识?”

    “不认识,乡音,听着亲切”。

    谢鹏飞虽然听不大懂,但也知道那是蜀音,“你是蜀人?”

    “嗯,算是吧”。

    一会儿又来两个,你拉我扯、吵闹着,推推搡搡地往平准署去。

    大意是一个人前几天买了一匹布,当时还是两百钱,今天再来买就贵了十多钱,于是认定是掌柜恶意涨价。

    不拘小节的大汉人认定是大事,那必然是大事。比如恶意涨价这事就大了,于是非要拉着去平准署找监事理论。

    但今天掌柜不在,十五六岁的店小二只是听命行事,做不了主。奈何他还没有长大,身板太小,拗不过这认死理的买家。

    大汉人喜热闹,不怕事闹大,只怕事太小,于是一路跟着起哄的越来越多,弄得人都走不动道。

    走不动道就不走了,反正不急在这一时,何况这里正好是一个卖摩和乐的摊位。

    她下马拿起两个背着手相对嘟嘴的小人儿,眼中不由自主溢出笑。家里有一对这样的小人儿,清穆买的,说一个是她,一个是他。

    “老板,她手上这两个……”。

    有人问价,生意就成了一半,正努力地伸长脖子看热闹的摊贩瞬间端正脖子,还没有等谢鹏飞问完话就点头哈腰、眉开眼笑道:“官爷,两千钱一个,一共四千钱”。

    四千钱?

    太贵了!她挣点辛苦钱实在不容易,一身内伤刚刚好又不得不去打架,不知道又得受多少伤。

    从前鲜少光顾路边摊,没有经历过讨价还价,正思前想后应该如何还一个皆大欢喜的价格,余光瞧见谢鹏飞已经豪气十足地骑在马上付了钱,立时歇了思虑。

    有大款傍,何乐而不为?

    毕竟值四千钱,装这两小人儿的盒子虽是木盒,却做得十分别致精美致,显然也是用了心的。

    徐欣挺宝贝地翻来复去细细看了,才假装收进袖袋,其实是收进空间手镯时去了。

    摊贩见她这么珍爱,拍马屁道:“姑娘真是好眼力,连这个木盒都是咱们手艺最好的大师傅做的”。

    谢鹏飞看在眼里,笑道:“阿欣喜欢?“

    ”嗯,喜欢“。

    一路悠哉游哉,不知不觉来到十八城门中的正西门。

    映入眼帘的是一道高高大大、坚厚硬朗的城门,城门口蜿蜒地排着一条长长的等候出城的人龙。

    洛阳城都如此拥挤繁华富庶,作为大汉帝国的雄都洛阳,将会是怎么样一番光景?

    意料之中,天空终于下起了雨,却不是寻常秋雨且又是大汉人该有的滂沱淋漓,而是细软飘忽,滑腻腻、缠绵绵的,象情人的发丝。

    这雨过于绵软,实在与大汉人流于血脉的悍然豪迈不符。久候不能出城的队伍中开始有人借题发挥,大声咒骂,但负责守卫城门的禁军却半点不为所动,依旧板着脸,一副公事公办的样子,一丝不拘地履行着自己的职责。

    诚然,这事也不能怪禁军过于苛刻。自亲王殿下遇刺,差点不治身亡后,禁军都督谢鹏飞裸身负荆,在王府大门前跪地请罪。后虽得贤达的亲王殿下谅解,但心有愧疚,自请戴罪立功。

    亲王殿下被刺杀,自然不可能是都督大人一个人的过错。自此,禁军上上下下,更是齐心协力,不仅加强了巡防,对出入城人员愈是严加盘察。

    漏查一人者,杖四十!

    漏巡一处者,杖四十!

    这是洛阳城禁军在这非常时期遵循的军规!

    至于入城的修行者…….,禁军只是普通凡人,修行者的事他们无能为力。

    洛阳城中心,又有出城的一队人向这边汇聚,队伍实在是浩荡,却很安静、很沉默、目不斜视地往城门口直接挺进。

    如果他们的步伐再矫健有力一些,如果换上军人的服装,必然像足了训练有素、沉稳从容的军人。

    那是四匹高头大马拉着一个四周饰着长长流苏、珠帘,别无遮拦的奢华敞棚马车,车前开道车后徒步跟随的婢女仆从不下二十。

    敞棚马车上是一位眸眼如丝、烟视媚行的红衣女子,娇嫩润滑的肌肤因大红的映衬,更是白腻如凝脂。她以柔荑支撑未施粉黛、绝色天成的脸,懒洋洋、漫不经心地坐着,双眼脉脉,似睁非睁、似闭非闭。

    宽大的裙摆在她的细腰之下层层散落,堆叠四周。有风吹过,轻轻飘漾,有一些悬垂下地,盈盈荡荡的,极致的招摇。又仿佛它的主子,极至的妖娆、极至的妩媚。

    众生不在她眼中,却被她深深诱惑。

    嘈杂的声音渐次归于空无,连先前狂放无羁、气可冲九霄的咒骂声也戛然停止,犹如被人生生掐住了脖子。

    举世第一繁华大都市、大汉帝国神都----洛阳陷入了诡异的沉默,唯有轿夫、侍从沉闷的脚步声不紊不乱地响彻。

    当敞棚马车快到城门洞时,有外乡人被划过眼睛的清凉雨丝惊醒,向身边人低声虚心请教。

    “敢问,这位是……?”

    “亲王殿下的新宠,洛阳城无人不知、无人不晓、无人不识、无人不爱的红衣夫人啊,你不知道?新来的?”

    “这个……呵呵,新来洛阳,委实不知”

    “哦,红衣夫人爱看西山月和枫叶,这几个月常常去”。

    外乡人抬头认真看了一下天空,确定若隐若现、轻轻柔柔飘洒着的,是微雨,而不是尘埃,“……这位仁兄,依你之见,今晚……有月?”

    “这个……也许……可能……,没有月不是还有枫叶么?”

    外乡人恍然大悟,”是哦“。

    半个时辰之后,终于出得西门,缓缓向西南方向而行。然而还是有许多人跟在红衣的马车后头及左右,心醉神迷,不舍离去。

    谢十夷和徐欣原本就要去西山,自然也跟在后头,也在看。

    谢十夷看着红衣,想着她究竟杀了多少人、吸了多少人的血才能把这身衣裙染得如此红艳。

    红衣来洛阳一年多,先前看着只是觉得殊为妖异,倒没有别的不妥之处。近几月王府中不断传出仆婢离奇病死的消息,他派嘴严又精明的城卫暗中查访,结果是王府中近一年已病死不低于五十人!

    这些病死之人都是同一个症状,血枯!

    之所以没有闹起来,是因为得的抚恤极为丰厚,让生者宁肯不顾死者的冤屈、宁肯咽下这丧亲之痛。

    前段时间亲王殿下重伤,他入府探视,恰好与红衣擦身而过,一股极淡极淡的血腥和极阴冷极妖邪的气息在擦身而过带起的风中飘浮,仿佛冤死者的亡魂,不甘心离去,附在她身上,伺机复仇。

    红衣是黑巫!

    有的黑巫靠吸人血转化成自己的精血供养着本命盅,刚吸过血的时候不仅血气最重,也是阴邪气息最重的时候,境界太低的黑巫难以掩藏。

    徐欣看着那堆积起来层层叠叠的红色裙裾,恍若一朵娇艳血红的花,遮天蔽云地盛开在半空中。风从另一头吹来,那花向后飘飞,簌簌落地,化作一地血海。

    多像梦中那空中花、人间血。

    车上的红衣倏然回眸,媚眼底藏着冷厉的寒光。可是目光所及,只有一群神魂颠倒、口涎欲流的男人。他们目光迷离、心神恍惚,绝非那双令她心生不安,忽感被里里外外看个通透的眼。

    只有两个人除外,一个是她认识的谢鹏飞,垂着眸眼,不知道在想着什么。另一个她不认识的,自然就是初来乍到的徐欣。

    红衣眼神冰冷地看向徐欣,徐欣却淡漠地看着她和她微微低垂的烟视媚行的眸眼。

    红衣从来没有见过这么淡漠的眼神,自小无论男女,看着她的人都是癫狂的、仰慕的,甚至嫉妒的。

    这样的目光最是叫她享受,所以出行向来极尽招摇。

    但这人怎么能如此淡漠?她心中勃然愤怒,正要发作。

    “妖孽!”一声暴呵如平地惊雷炸响。斜后里一人青衫烈烈,若出海蛟龙,掠过神魂颠倒的人群、掠过仆婢,手里一把闪着夺目寒光的薄薄利剑穿透流苏、震碎珠帘,直刺红衣。

    事发突然,众人又本在神思恍惚中,不及相救。眼看绝代佳人,即将血溅当场,玉殒香消,有人惊呼,闭眼,不忍亲见无情剑刺透佳人完美无暇的身体、鲜血喷涌而出的一幕。

    然而没有利剑穿透娇嫩肉体的声音,没有美人濒死时令天地变色、闻者心殇的凄惨呤哦。在那剑即将刺破如血红裳时,红衣细腰一扭,人已弃了马车,如惊鸿高高飞起,裙袂飘扬,雪白的玲珑玉足露于裙底。

    美人赤足,如花,立于尘埃之上。

    怪不得亲王殿下宠爱如至宝的美姬出外从来不带王府侍卫。看这般身手,只怕比诸多王府侍卫有过而无不及。

    一击失手,青衫刺客并不失望,他已经料到了某种可能性,但既然出手,宁死,也绝不半途而废。

    他身法未停,一脚重重踏地,地上尘埃像仓惶出逃的飞虫,四外扑散。他的人借大地反弹之力,再起,势如破竹,刺破微雨,刺向立于尘埃之上的红衣。

    众婢女仆从此时反应过来,纷纷惊慌失措地冲向主子,试图组成一道人墙,阻止刺客。

    按亲王府的最新规矩,没有护好主子,让主子受惊甚至受伤,无须盘问,直接杖责至死,所以不如此刻拚死护主,或还有一线生机。

    可是婢女仆从毕竟只是一介最普通的凡人,还没有靠近主子,便被刺客用剑身拍飞,虽然受伤不重,却一时半会儿只能在地上扑腾,爬不起来。

    站在洛阳城高高城墙上的禁军中有许多人本来就极目远眺着渐行渐远的红衣,瞧见这一幕,无比震惊、无比愤怒、无比不安,居然有人敢在他们眼皮底之下行刺杀之事,而且是行刺亲王殿下的宠姬!

    此事传扬出去,生死事小,却叫一向自视甚高的禁军颜面何存?

    是可忍,孰不可忍。

    飞快地跳上马,大声怒吼着、咒骂着,如箭一般冲出城门口,围扑向刺客。

    可是他们虽然气势十足,毕竟隔得远,冲到刺杀现场还需要时间。所以未及他们冲过来,满含狠厉杀意的利剑已逼近红衣姣美的身体。

    一阵风起,吹散红衣高高挽起的发,黑发如瀑布洒落,别在发上的红色珠钗也落下,却是被风吹得迎向青衫刺客的利剑。

    刺客的瞳孔紧缩,一丝惊讶聚在那瞳孔里。

    他看到那枚珠钗如蛇,蛇又如剑,剑势如虹,锁定了他。他就是此刻以最快的速度逃开,也来不及。

    但他怎么会逃呢?宁死勿逃。

    他只是惊讶原来这个心如蛇蝎的恶毒女人不是武者,是巫,黑巫,那枚珠钗附着一条如蛇的盅虫!

    心中悲愤再添,脸上神色更显壮阔坚毅,嘴里再次一声暴呵一声“妖孽!”脚下再度发力,刺出的剑再快一分。

    在太华山天门外门练剑时就听老师讲过,巫最脆弱的正是身体,特别是在运用巫力的时候。只要剑气能伤到他们的身体,不死也成废人。

    如果此时他的剑能伤到妖孽,那么此行不远万里日夜兼程赶回洛阳,虽死无撼。

    珠钗越来越近,他的剑离仇人也越来越近,似乎近在咫尺。

    可是有时候咫尺即是天涯!就象他和心心念念的她一样,就象此时此刻他的剑离仇人的距离一样。

    可是再是遥不可及,生死可不顾,残杀至爱之仇不报,如何心甘?

    仰天长啸,全身之力贯注右手,手中长剑猛地一掷。

    剑脱手,一切在天。

    生命悲歌并非这个时候才唱响,它一直在他心中。

    他仰望迷蒙苍穹,任雨丝抚慰他因长途不息奔波满布风尘的脸。

    想那一天也是秋日微雨,他独坐小楼喝酒观雨,她的马车从小楼缓缓驰过,有婢女低声对她说了什么,她含笑掀帘,尔后不经意的一抬头,目光穿越纷飞的轻软雨丝,与他遥遥相望。就那一眼,他多年孤寂清冷的心乍然温暖饱满。

    从此后,他的生命再不孤单清冷。

    她是亲王殿下的正妃,而他只是浪迹天涯、一无所成的剑客。他不敢奢求,只是常常去到王府之外,隔空隔墙隔无数屋榭青瓦远远地观望。

    偶可窥见她的容颜,偶得那一温暖,足矣。

    不久,他应友人所托去到南疆。友人所托之事未完成,却惊闻亲王刘煌新迎一南越绝色女子入府,对其宠爱有加,她备受冷落,半年后郁郁病逝。

    一个好端端、身体康健的人怎么会轻易病逝?有人猜测,她非病逝,而是被那南越女子所害。

    “你一去半年有余,我今日才来陪你,会不会太晚?”

    他已忘却红尘、不计生死,没有看到,原本并没有几片枯叶的地面,突然飘来无数片枯叶,飞扬起来,包裹住那枚刺向他的眼睛的珠钗,无声跌落红尘,。

    “阿弥陀佛”,一声震耳欲聋的佛号响起。一个苦行僧不知从哪里来,一手托铜钵,一手执念珠,一脚横踏进两人之间。

    这一脚,隔断仇杀、隔断生死。

    苦行僧宣佛号的同时,执念珠的右手举起。右手举起的同时,宽阔肮脏陈旧的大袖触碰到青衫刺客扔出的剑,剑无声碎裂。因遇外力,碎片余势不减反增,四下散乱射出。那大袖似有所感将伤及无辜,又是一挥一卷,碎片消失,尽入了袖。

    呆若木鸡的人们一无所知,短短眨眼之间,他们已在生死界上徘徊了一回。

    而青衫刺客被苦行僧大袖挥卷之间带出的气势逼得退后数十步,撞倒终于冲上来的禁军,继续又向后数十步,才踉踉跄跄好不容易稳住身形,咽下涌入喉中的热血,星目神色复杂地看向苦行僧。

    这苦行僧救了他!

    苦行僧很高,很瘦,衣袍很宽大,空荡荡的,挂在身上,风一吹,飘飘的,更显得他的枯瘦如柴。

    他却不知苦行僧绰号肥佗,原是个极胖极胖的胖子,后来踏遍西荒、踏遍大汉疆土,历练苦修,修成了瘦子。

    修成了瘦子的肥佗这时候用一双古井无波的小眼望着咫尺之外的红衣。那飞扬起的数片枯叶早已落下,空中没有剑也没有珠钗,只有断了线的雨丝,象他的衣袍一样,在风中无着落地晃荡。

    雨丝阻碍不了他的视线,所以他很幸运,可以如此近距离如此无碍地望着这位比帝国皇后还要绝色三分的绝代佳人。

    被刚才的打杀场面惊呆的人们开始骚动,开始议论纷纷。

    一个衣袍脏旧的苦行僧,一个妩媚万方的绝代佳人,在秋日微雨中、洛阳城的大街上、万众瞩目之下相对而望。他们的衣袍因骤然变急的风,毫无章法地狂乱飘舞。

    这一个极不和谐的画面充满狂乱粗放的美,可是也别样的诡异。

    那惊魂一剑,他们其实并没有真正看清,更没有看清其中的凶险和微妙。当然更不清楚此时飘浮在他们身边的天地元力,被某种神秘力量牵引着,向街心那对沉默的人急促地汇聚。

    他们依据眼睛所看到的情况判断,青衫刺客的刺杀失败了。生死时刻,一个来自传说之中、西荒之外的修行者救了亲王的宠姬,立下大功。

    可是,他虽然救了红衣、立下大功,他又怎么敢如此近距离、如此无礼地看着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