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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 桃花依旧

    不知道睡了多久,服七感觉窗外有黑影晃动,隐约有人说话,服七推门出来,看有十多个人站在屋外,立刻由朦胧变得警觉,发动双臂,摆好架势,盯着众机器人。机器人们看他出来,忙退后几步,跪在地上,高喊大王万岁万岁万万岁。这一喊把服七喊蒙了,是开打也不是,是退回屋也不是,进退两难。这时人群中爬出一位,定睛一看是卫八,开口说道:服七大哥,不,小的罪该万死,服七大王,我们都商量好了,推举您为大王。您是推翻育九九的大英雄,又是戳穿文一伪君子的好汉,我们都愿您当我们的大王,从此以后我们都听您的号令。

    服七看看众机器人,半天才问道:怎么就你们就几个。

    由于服七发声器损坏,说话声小而奇特,卫八分析下才明白说:广场那事过后就剩我们十多个人了。

    服七低头说:怎么少了这么多人。

    卫八说:请您跟我们回宫,我为您准备好登基大典。

    服七说:你们找别人吧,我一个人挺好。说完,退回屋内。

    卫八又爬两步说:您要不跟我们回去当大王,我们就一直等,跪在门外等,等到您什么时候回心转意,我再起来。望您体谅大家一片真心,拯救我们吧。

    服七说:我是不会跟你们回去的,你们就死心吧,我也当不了大王,也不想大王。你们要想在外面等,我拦不住你们,那是你们的自由。说完服七关上门。

    从此卫八带着众机器人就像上班一样,每天早上七点准时跪在屋外,晚上日落后才回去,七天不休,一连跪了三个月。

    服七这天出门去取水,刚一出门,卫八一声令下,大家高呼大王万岁万岁万万岁。服七皱着眉,转身就回屋,卫八上前跪在服七面前说:服七大王,您看看这些人吧,都是淳朴的农民和老实的建设者,都没坏心思。大家都盼着您回去主持大局,天天在这里,地里的庄稼,果树的果子,上面的保护罩都没人维护,都已经不行了。这么多年,大家都是照国王指示工作,没有人领导,大家都不知道怎么样工作,这样下去的话,绿洲,我们的家就完蛋了。您不看我们,也要看我们共同家园啊,请您出山吧,领导我们重整绿洲吧。

    服七身子一震,水桶掉落在地,扭头望向远方田地和果园,原来郁郁葱葱,现在已黄点斑斑。

    卫八看服七的样子,爬到他脚前说:绿洲不能没有您啊。

    服七回头,捡起水桶,迈步回屋,可是却摸不到门把手,打不开门。

    卫八向众机器人使个眼色,大家一拥而上,都跪在门前面齐声高喊:请服七大王救救绿洲吧。

    服七呆站在门前发愣,卫八见机,强行去拉他,服七后退两步靠在门上,看着眼前的人们,犹豫不决。

    人们看他犹豫,都伏地不起高喊:请服七大王救救绿洲吧。

    服七手中水桶再次掉落,眼神迷离,想要开口,但不知是发声器损坏的缘故,还是其他什么缘故,只张嘴却一个字也说不出。

    卫八带头说:大王同意了,大王同意了,都来拜见大王。今后我们唯服七大王马首是瞻,听从号令,重振绿洲。底下人跟着高喊,听从号令,重振绿洲。

    卫八继续说:我相信在服七大王领导下,庄稼一定会再次茁壮,果树必然再挂硕果,绿洲定会再次繁荣。大家说对不对。

    底下人都高兴的跳起来,围着服七欢呼:服七大王万岁,服七大王万岁,服七大王万岁。

    服七见他们逐渐靠近说:停,停,不要跳,不要喊,我和你们回去。

    听服七说回去,刚才还在欢呼的人们,再次沸腾,他们搂着抱着蹦着跳着向服七过来。

    服七绕过卫八,转身进屋关门一气呵成,同时也关掉众机器人的电源,一个个高举双手,张着嘴巴,楞在原地,面面相觑。好像在问:明明答应了,咋就关门了。

    服七进屋平复下心情,开始收拾东西,整理花草,料理鱼缸。一切完毕,刚要出门,见门后挂的一把柴刀,想想还是拿着,就算不防人,平时打理花园也用得上。随手就丢到包里,深吸一口气,开门出来。

    外面的断电的人群,看见服七出来,再次通电,在卫八带领下把服七围在当中,群魔乱舞。

    服七说:你们不要围着我,我不习惯人围着我转,你们前面走,我后面跟着。

    卫八过来说:服七大王,这样不好吧,怎么能让您走在我们身后呢,您应该走在前面,我们拥护在当中才对。

    服七说:我不喜欢被围在中间,我在后面就好,要是不同意我现在就回去。

    卫八见拗他不过,示意大家不要勉强,叫他在后面吧。卫八小声对大家说:这可能是地球历史上最寒酸的一次国王登基吧。摇头叹气,走在最前面。

    一路上,机器人们小声议论着,不时偷偷回头看看服七,看他一直跟在后面,也就继续走路。很快来到城门,机器人们停下,自觉列成两队排在门口。服七沿着路走进他走过无数次的大门,可是迎面而来不再是往昔的温暖,一股凄凉寒意扑面而来。熙熙攘攘变成空空荡荡,张张熟悉笑脸消失不见,空气凝结成拳拳拳到肉。广场的高台还在,嚣张跋扈的育九九,张牙舞爪的文一,不见身影。昔日种种历历在目,鲜活乱跳的人,倒地不见。服七低头走过大门,看左右的机器人,好像什么都没有发生过,毕恭毕敬得迎接新王。服七也想忘记一切,融入其中,但总有一道逾越不过的坎儿。服七体会不来欢乐带来的心安,反而是孤独,格格不入的孤独,众人皆醉我独醒的孤独。分明张张笑脸在侧,他却好像独自拿着火把,走在漆黑森林里,看不清路,找不到方向,仅凭机械记忆走向宫殿。周围说了什么,做了什么,他一概不晓得。

    进了宫殿,大厅高阶上的王座还在,是为育九九特制的,也只有她一个人坐过,文一为了凸显与民同乐一次也没坐过,甚至高阶都没上去过。

    卫八高声打破了安静:大家肃静,大家肃静。请大王登高台,坐宝座,登基大典现在开始。

    说完就要扶服七登台阶,服七没接卫八的手,独自走上台阶,停在王座前,面对大家。

    卫八下跪高喊:请服七大王坐宝座,接受膜拜。

    其他人也都跪下跟着喊:请服七大王坐宝座,接受膜拜。

    服七站在王座前,等人们喊完,没坐王座,说:今天我来到这里不是要做你们王,首先我自认为没有这个才能管理你们,其次你们也根本不需要王。我们当初被人类制造出来,是为了恢复地球生机,重建人类家园。开始时我们都按照自己程序运转,后来有了自我意识,也能依照本能完劳作。从育九九统治开始,我们逐渐失去自我,需要得到指令才工作,我们是什么时候开始需要别人指挥了。我们口口声声反对人类回归,再次领导我们,可是却心甘情愿受别人统治。我希望大家回到人类离开时,互帮互助,互亲互爱,依照本能程序,建造地球,变成绿色星球。百年来,我们建立绿洲,有了小河,有了田地,有了果园,有了森林,这一切都是大家不辞辛苦,舍身舍命换来的。虽然现在我们人少,但是我相信只要团结,共同努力,绿洲还会像以前一样繁荣,不断壮大。我希望以后大家用心工作,团结友爱,不要再出现相互残害的事。我真的不希望再失去任何一位兄弟。

    底下人本想是慷慨激昂的就职演讲,却等来不痛不痒的感慨,稀稀落落响起掌声。卫八看苗头不对,赶快带头卖命鼓掌,底下人才爆发出热烈的掌声和欢呼声。有人高喊,您说的对,我们是兄弟,我们不要伤害,我们要团结,您是我们的大王,您说什么,我就听什么,我们都听服七大王的号令。

    卫八看差不多了,示意安静,高声道:取王冠。

    又转身对服七说:服七大王,坐王座,带王冠。

    服七说:想说的我说完了,王冠,王位跟我没关系,往后大家各司其职就好。

    卫八面露难色说:服七大王,您不坐王位,不带王冠,不合礼仪,您还是接受吧,这都是大家一片心意。

    服七摆手就要下来,卫八上前跪下双手托皇冠高喊:请服七大王带王冠,坐王座。下面看卫八跪下也跟着跪下附和着喊带王冠做王座。

    服七往旁挪开继续走,卫八又过来拦住说:请服七大王带王冠,坐王座,受我等叩拜。

    服七还是不肯,卫八急忙起身,弯腰伸手拦住去路,示意服七坐王座。服七就要推开卫八的手下去,可还没碰到,他慌忙退后,跪地不起,地下众机器人也跪着不再出声。

    服七只觉可笑,走下台阶,独留卫八跪在王座旁。卫八看服七走远才起身,看看王座,摇头小声说:这个人咋想的,咋跟一般人不一样啊,难为他一百多年是咋过来的。这王座多少人想坐还坐不上呢,他倒好看都不看。

    随后卫八招呼大家布置宫殿,虽然加冕仪式没了,但庆典不能少。这边卫八带着人忙碌开,人人沉浸在喜悦中,仿佛服七给它们新生。那边服七独自在宫殿里乱逛,这些年除了和文一形式化喝喝油,他不会来到这个生活、工作几十年的地方。服七不知不觉来到后花园,看着这鲜艳的花朵,突然蹦出一句诗:桃花笑依旧,故人面不见。

    庆典过后,大家各回各处,卫八过来说:服七大王,请您休息吧,育九九和文一住过得房间我们都从新打扫过,您住哪间都可以,请您就寝吧。

    服七说:谢谢你,我不住那里,我有自己房间,我还是住当初和十八大哥一起的房间。

    说着往前走,卫八拦住说:服七大王,那间房间好多年没人住了,也没打扫过,还是让我带人先收拾收拾您再住吧。

    卫八叫回几个人打扫房间,服七跟在后面。卫八打开房门,服七往里面看,屋子还是那个屋子,却物是人非,现在里面堆满了文件和杂物,原来住人的痕迹都被抹刷,服七叹气走开。人多好干事,很快房间被收拾好,卫八请回服七,这再一看,焕然一新,文件杂物不见了,可也不是原来同住时的模样,两张单人床换成了一张大而豪华的双人床,两张小桌子,变成一张大大的办公桌,杂乱无章的各种日用品和工具,变成整齐划一的办公品和书籍。服七谢谢过卫八几人,进屋端详许久,然后躺在床上,怎么也找不到当年的感觉。记忆里最后一次在这里睡觉,服十八大哥还在。也不知道过了多久,服七睡着了。

    第二天早上,服七听见外面有脚步声,就起床收拾,刚洗漱完,就听有人轻轻敲门:服七大王,该起来了,大家都在大厅等着您呢,等您安排工作呢。

    服七应了声好,走出来。卫八在门外恭恭敬敬的候着,等他出来说:服七大王,昨夜睡得还算安稳。

    服七没回他,示意他走在前面,不多时他们来到大厅。十多个人早就站在大厅,卫八引着服七到王座前,说声:服七大王请坐。

    服七没坐,站在台阶上,看人人眼中充满期待,像嗷嗷待哺的雏鸟。

    服七摆手示意,人们静静等着,服七说:我今天站在这里,并不代表我就是你们的国王,也不代表我要领导你们,我只是希望咱们回到最初,同心协力,建设绿洲,更希望彼此间不再欺骗,抢夺和杀戮。我们本来就是独立的个体,只是制造出来时分工不同,我们是平等的,不需要谁领导谁。我们只要简单生活,快乐工作,去除强加给我们的东西,做好自己,自自然然就好。

    服七的话音刚落,底下雷鸣般掌声响起。说的好,说得对,服七大王说出我们心里话,以后我们就为服七大王活。

    等安静些后,服七接着说:现在统计下人数,类型。然后我给你们做个检查,有需要更换零件的立刻更换。

    卫八听服七说完,忙着下台阶说:都排好,都排好,按类型排好,农民站第一排,建造站第二排,文史站第三排,卫兵站最后一排。

    站好后,服七体温降至冰点,曾经熙熙攘攘上千人,如今算上自己只剩下十二个人。农民五人,建造四人,文史一人,卫兵一人,服务一人。这些人勉强能维持绿洲运转,要是再少一人,绿洲可能就不是绿洲了。

    服七叹口气说:卫八去下载农民程序,就跟农民一起种地,我不需要护卫,他们也不需要警察,跟他们好好劳动吧。今天开始,农民继续耕种,不要在扩充耕地,精细化管理现有的,提高质量。建造们,停止扩建,保护罩从里面加固一层,未来不会出现问题。文史么,不要更翻译更多资料书籍,把现有的整理归类储存,加速制造成泥板。要把这一百年发生的,如实记录下来,是怎样相互背叛,怎样相互算计,怎样相互残害,警示后人,让后人明白和平的重要性。

    服七讲完,卫八第一个就蹦出来鼓掌说:服七大王,说的好,服七大王,说的对。大家说对不对啊。

    众机器人一口同声说:对。

    卫八说:服七大王,是不是最棒的大王。

    众机器人说:是。

    卫八说:我们以后要不要服从七大王领导。

    众机器人说:要。

    卫八说:服七大王,万岁,服七大王,万岁。

    众机器人:万岁,万岁,万万岁。

    服七无奈的看着他们,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急伸出手喊:停、停、停,大家开始工作吧。从现在开始要记住,我们是人类制造的,为人类而存在不假,但是只要我们还活着,我们就要过好属于我们的每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