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 学围棋唉
日月追逐，玉娃十一岁了，经过一年的熏陶叫她弹，她不弹继续熏，玉娃已经完全跨过听的阶段，进入视它不见的境界，只在偶尔来兴致时候听上一曲。为此服七与玉娃也发生过几次激烈到玉娃只吃一碗饭的争吵，结果都以失败告终。后来还是月儿老师跟玉娃谈过一回，问清楚她只听弹的原因，她说她喜欢听琴时飞在云中的感觉，等到自己弹时就像掉在泥中。服七听完连连叹气，感慨到美食吃多只会吃腻，绝对不会自己去做。
眼看玉娃就要十二岁了，回想自己当时十二岁时，已经工作十二年，维修几百个机器人，服务上千个机器人。再看玉娃还天真烂漫，整天除了上课，就是闲荡。服七终于鼓足勇气，下定决心，必须让她在十二岁之前学有一技之长。
这一天，周末休息，服七带玉娃来到田里收获麦子，服七这边埋头苦干，玉娃那边蜜蜂乱舞，东飞飞，西采采，南闻闻，北嗅嗅。很快就到了中午，服七把玉娃叫回来，直接铺块餐垫，拿出饭来，二人就在地头吃了。
看着眼前的玉娃，服七是既熟悉又陌生，昨天还是那个在自己怀里吃奶的小胖丫儿，今天就变成分析不出在想什么的大姑娘。看着依旧是大块朵颐的玉娃，服七既欣慰又惭愧，欣慰的是玉娃在自己这个外行手里，健健康康，白白胖胖，惭愧的是人类这颗种子在自己手里没有发芽，一事无成。
一天的工作在玉娃的奔跑嬉戏中结束，服七照例的给玉娃准备晚饭，服七照例的给玉娃讲故事，照例的看着她甜甜的睡着，照例的来到文史馆，照例的查看着资料，照例的满脸迷茫，照例的一无所获，照例的走在回家的小路上，照例迎着惨淡的月光，照例的看眼睡梦中的玉娃，照例的回屋休息充能。
第二天，太阳照例的升起来，服七照例的早起做早餐，玉娃照例的懒床，服七照例的等她自然醒。这天到了一年一次保护罩照例检查的日子，以往都是把玉娃留在木屋中，锁好门叫她自己玩耍，今年玉娃已经十一岁，就带上她一起去。一则玉娃大了，关不住了，二则叫她看看绿洲全貌，三则叫她开开眼界，知道天外有天。
虽然服七做好万全准备，又脑中推演各种可能的状况，可是在他踏上悬浮检测机那一刻，还是有几个不和谐的画面跳出来，他开始后悔自己的决定，想劝退玉娃，可扭头就被一双满是小星星的眼睛给劝退了。服七轻轻叹气，带着玉娃走上了悬浮检测机。
悬浮检测机缓慢的围着保护罩一圈圈上升，服七一只眼仔细扫描着每一块护板的接缝，另一只眼紧盯着玉娃的一举一动。开始时玉娃安静地坐在护栏边欣赏景色，随着他们来到顶端。服七推演的画面出现，玉娃噌的一下站起来，一只手伸向外面，眼含热泪看着服七，另一只手朝着服七摆动，嘴里马上就要蹦出两个服七最不想听到的字。服七见状调动能量球，双腿充能，在万分之一秒内，一手抓住她伸出的手，另一只手揽住她肩膀。须臾间，等服七护住玉娃，有两个字悠悠的飘入服七耳朵。服七这腾出被能量占满的处理器，分析刚刚听到的两个字，竟然是快来，不是再见，服七的身体瞬间就被沸腾的冷却液烧的通红。一脑袋问号掉在地上的玉娃还保持着刚才的姿势，一只手直直的指着什么，一只手被服七死死抓住，凝脂般的圆脸凝固了，月牙般的眼睛满月了。危险信号预警，服七松手，退后半步说：玉娃小心点。
那边玉娃的话一个字一个字的砸进他耳朵：木屋变小了。
服七识趣的低头拿出精美的餐垫，放上午精致的午餐，摆好精良的餐具，尴尬的说：来来，那边风大，这边吃饭，爸爸给你做了你爱吃的红烧肉，红烧鱼，红烧狮子头。
玉娃奇怪哪里有风，长这么大就没感受过风，只听爸爸说外面那些推着石头跑的叫风，可又听见红烧，眼睛像箭头一样钉在餐垫上不动，端起饭碗，拿起筷子，跟它们来一场不干净不罢休的战争。
风卷残云般两碗米饭，一盘红烧肉，一条红烧鱼，四个红烧狮子头，无数蔬菜被玉娃一扫而光。突然又好像想起什么，抚着肚子挪到护栏边，指着下喊：小了小了，都小了。
服七也来兴致说：你看前面方方正正的是什么啊。
玉娃说：宫殿宫殿。
服七说：你看它像什么啊。
玉娃说：像小时候玩的积木。样子真丑，我要给它变个模样。说着在空中抓摆着。
服七说：那边小小的是什么啊。
玉娃说：木屋，咱们的木屋。以后我要把木屋建得大大的，然后住多多的人。
服七笑笑说：那左边绿绿的是什么呢。
玉娃说：果树林，是果树林。说完指指几个绿洲外的大山，那里，那里我都要种能结好吃果子的果树。
服七哈哈说：那右边的是什么啊。
玉娃说：田地，田地。说完用手在绿洲外画个圆，那里，那里都要变成棋盘。
服七捂着肚子问玉娃：棋盘，为什么要变成棋盘啊。
玉娃说：咱们这一小块是田，外面那么一大片，不就是棋盘么。
说的服七一头雾水问玉娃：一大片为什么就是棋盘啊。
玉娃说：一块块小田放在一起不就是棋盘，以前咱们玩过的那种。
服七赶快调取过往储存，什么象棋，军棋，围棋，飞行棋，这些他们是样样都没玩过啊，就问玉娃：是象棋么，象走田的象棋么。
玉娃着急的说：不是，是方方的棋盘，上面全是田字，用黑的白的棋子，谁能连成线谁就赢，咱们还玩了两天呢。
服七这才反应过来，玉娃说的是五子棋，都怪自己，一直没把五子棋归在棋类里面。不过一语点醒梦了中人，服七嘴上感慨绿洲无法再向外扩展，内心小火苗却又再次被点燃。
白天兴奋过度的玉娃早早睡着，服七快速的收拾屋子，快速的来到文史馆，快速的坐到电脑前，暗自责怪，怎么早没有想到这个，说起这个可是机器人的强项，在地球最后的时期，这个项目机器人可是独占鳌头，一条狗就斗败全世界的大师们，如果不是……服七停止了思绪，专心的查找资料，很快收集完资料，下载完成。又来到博物馆，顺手拿起宋徽宗的白檀木棋盘，一对青釉刻牡丹纹棋盒，装着玄鸟双飞棋子。准备就绪，出门时看见垃圾桶里，上次拿回的乾隆掐丝珐琅棋盘，黑漆描金缠枝莲纹棋盒，白玉碧玉棋子，现如今已是碎的碎，坏的坏，扔的扔。
服七拿起棋盘走出宫殿，抬头看天上的月亮，上弦月微露，暗夜路不明。服七沿着月光小路回屋，想想玉娃已经十一岁，正如今天月亮，已经半满，按照资料里说，十二岁的孩子就是半个成人，有自己的想法，能独立思考，知道自己所需，不用大人操心，能跟家长正常沟通。服七来到教室布置，资料给月儿老师装载好，月儿老师悠悠的从一旁出来，吓得专心致志的服七电压突然跳了一下。
月儿老师说：你还不死心么。
服七笑道：再试试，再试试。
月儿老师说：我分析这样没有意义，你是在消磨玉娃的兴趣，浪费她的青春。
服七说：不试试怎么知道呢。
月儿老师说：这么多兴趣爱好你不能都试一遍吧，你有时间，玉娃没有时间啊，她马上就长大了。
服七底下头，沉默良久后说：试试吧，最后一次。
月儿老师没在说什么，消失了，服七准备完，走出教室，看看甜甜睡着的玉娃，自己也回屋睡觉充能。
这一夜，月静静的挂在天上，沙轻轻地浮在空中，服七昏昏地睡在梦中。一个画面浮现在服七眼中，漆黑一片中，服七在下坠，总也不落地，周边一片漆黑，看不一丝光亮。开始时，服七还拼命挣扎，后来张开手脚自由下落，到最后，服七团着身子，变成一个球，一个蛋，坠落，坠落，消失在黑暗中，没了自我。
下落一夜的服七，起来时居然精神高涨，能量充沛。屋里屋外一顿忙乎，不仅木屋焕然一新，精致的早餐也新鲜出炉，就连久疏打理的杂物间都干净整洁。服七哼着蹩脚的小调，来叫玉娃起床，正赶上她揉着眼睛推开门。玉娃揉开眼睛，看见干净的屋子，堆笑的服七，刚刚推开的门又关上，退回屋里。服七那里容得她跑，一把抓住她，洗脸刷牙，按在椅子上吃饭。服七也坐下来，说教的话一串一串的传出，玉娃关闭耳朵，低头慢吞吞的吃饭，说教的话语围着她旋转。过了好久服七看玉娃基本没吃，也意识到自己话太多，说了句工作间我还没有收拾，就走开了。服七转进工作间偷眼看玉娃闷闷吃饭，叹口气，转过头看，原本满满的架子现在稀稀落落，又叹了口气。这十多年来，配件越来越少，自己是矬子里拔将军，拔了一波又一波，也不知道还能维持多久，顺手拿起一只手臂擦拭起来，摆弄了两下，依然是很灵活。这么多年都在照顾玉娃，很少打理它们，居然还这么灵活，又来信心，再维持几年不成问题，能多陪陪玉娃。
服七收拾完出来，桌上已经干干净净，可玉娃早已不见。服七一顿好找，才把玉娃从果林里请回来。玉娃低着头走在服七前面来到教室，进来坐好一看原来是五子棋棋盘，就把刚才的小盘算扔到脑后。站起来对月儿老师说：五子棋，五子棋，我会下。
月儿老师微笑着说：玉娃，我们今天不下五子棋，咱们学一种最最高深玄妙的棋，围棋好不好。
玉娃听到高深两字，刚才还高高的火苗瞬间浇灭，泄气的坐在椅子上，不想继续听课。
月儿老师继续说：围棋虽然很玄妙，可是也有与五子棋相通的地方。玉娃五子棋下得那么好，老师相信玉娃围棋一定也下的好。
玉娃又提起精神：五子棋，老爸都下不过我。
月儿老师说：没看出来，玉娃这么厉害呢，玉娃学会围棋一定也赢过他。
玉娃信心满满，得意的点头。
月儿老师说：围棋啊，古代称为“弈”，起源尧舜以棋教子，距今已有4000多年的历史，可以说是棋类鼻祖，历史悠久。
月儿老师顿顿继续说：现在的围棋分三种，最上等的天龙棋，以天空为棋盘，星星为棋子，第二等的地龙棋，以大地为棋盘，山峰为棋子。最后一等的人龙棋，以国家为棋盘，人民为棋子。玉娃啊，你想学哪一种呢。
玉娃脱口而出：最上等的。
月儿老师有些惊慌说：天龙棋，当然可以，可最上等的我们机……月儿老师整理下话语，继续说：我们基本上用不到，你看五子棋你都赢你爸爸了，围棋你要赢他，人龙棋绰绰有余，都不用地龙棋，要不咱们学人龙棋。
玉娃说：不，就要学天龙棋。
月儿老师的部署全被打乱，急急的说：要不地龙棋吧。
玉娃瞪大眼睛，一字一字的说：天—龙—棋。
月儿老师被这三个字打垮，无奈的说：我先给你讲个故事吧，听完了你再决定学什么。在不久以前，人工智能普及地球，然后有好事者研究出一种人工智能专门下围棋，把当时所有的人类高手都打得毫无还手之力。自此人们就认定人类是不可能战胜人工智能的。不知道过了多久，有一个少年突然出现，要挑战人工智能，所有人都笑话他不知天高地厚。于是就有好热闹的人找来看门狗级别人工智能与他下棋，不成想那个少年连赢十八局，又找来个中级的，又是连赢十八局。这下惊动了最高的人工智能管理者，他们把少年请到总部。问他是从哪里来到，叫什么，跟谁学的棋。那少年说他来自终南山，在山上观星三百年，没人教自己，棋是通过观星学来的。人们觉他是不想让别人知道他来历，编的故事，就没有当真。于是安排少年和终极人工智能下棋，一场大战展开，下了七天七夜，直下的天地暗淡，风雨飘摇，山河停滞，日月无光。说来也是奇怪，七天里少年滴水未进，粒米未食，却气定神闲，面色红润，稳如泰山。反观人工智能，维护人员换了一批又一批，产生的热量越来越高，消耗的电量急剧增加，最后竟然调用一整座城市的电量才勉强维持降温和运算。那少年下的棋就宛如苍穹上的星斗，看似一颗一颗挂在空中毫无联系，却有一条莫名的线串联在一起。好似茫茫宇宙，不给人工智能立足之地，又好像一个黑洞，吞噬着人工智能的棋子。眼看人工智能越下越慢，无力招架，最后少年一子落下，飘然离去，人工智能举棋不定，运转不能，伴随着一声爆炸，人工智能彻底停止运行。从此以后就再也没有听见过这个少年的消息，只留下对弈的棋局，经人反复研究，惊为天人，绝非人力可为，为了纪念少年就把他下的棋定义为天龙棋。把人工智能通过收录棋谱、棋局计算而下的棋定义为地龙棋。把人与人相互算计而下的棋定义为人龙棋。
月儿老师问玉娃要学那种，她说：就学这个。
月儿老师问她是学天龙棋么，得到肯定的回答后，月儿老师叫苦不迭，本来围棋对机器人是轻松越快的事，可非要学天龙棋，瞬间压力倍增。想想也是都怪自己多嘴，非要给说上中下等棋，直接告诉她天下围棋只有一种多好。
月儿老师不死心的追问：学习天龙棋可是十分艰苦，最后还不一定能学会。
玉娃说：无所谓。
月儿老师突然小声嘀咕：你是无所谓，你学那样都是无所谓的。
玉娃拧着眉毛说：老师，你说什么呢，我什么都没听见。
月儿老师忙说：老师什么都没说。玉娃啊，学习天龙棋首先要学静，这个你受得了么。
玉娃打开眉毛疑惑的问：静，静还需要学。
月儿老师说：那是自然，后来人研究少年，他之所以能够战胜人工智能，是因为他在终南山生活，终日静坐观星，使得自然能量在体内充盈，参透了星星运转规律，才能七天七夜不吃不喝还神采奕奕，最终战胜人工智能。对了，玉娃要不要试试饿七天呢。
玉娃低头琢磨：我一顿不吃就饿的慌，就别说七天了。
月儿老师顺势说：就是啊，还是天天吃饭好吧，咱么还是学地龙棋吧。
玉娃犯起难，自己捣鼓着：学天龙棋就不能吃饭，老爸做的那些好吃的都不能吃了，可是我要是学会了，连续玩七天七夜都不累，嘿嘿，更何况……。想定就抬头说：还是学吧。
月儿老师本想玉娃会被不能吃饭吓退，谁想她不怕，只好说：这是你选的，吃了苦可不要逃跑啊。
玉娃圆目虎睁说：玉娃的字典里就没有逃跑两个字。
月儿老师差点没忍住，笑出声来，看了眼时间已经该到了中午，就放她出去，只见服七挤进门来。
目送玉娃出教室，问月儿老师：我做个饭的时间，怎么就变成这样，不是学围棋么，怎么就变成学静了。
月儿老师无辜的说：我也是按照资料上讲的啊，不想就成这个结果了。
服七叹气说：唉，都怪昨天我高兴过度，没有认真把关，把这段放也进去。就直接讲围棋，那不是咱们的天下，唉。
月儿老师说：学学静也好，玉娃被惯坏了，从小到大没有安静时候，一点也不像女孩，要是能静下来，也是大功一件，至少文静的女孩容易交到男朋友，不要像地球最后时期……服七跟月儿老师相视一笑，说了句往事不堪回首就各自回去。
服七出来看玉娃坐在椅子上，右脚踩着椅子面，左腿盘在前面，左手拿着鸡腿，右手拿着水瓶，正在大口吃肉大口喝水。看服七出来，收敛些，放下腿，稍稍坐正，但嘴依旧没停下来。服七摇摇头小声嘀咕着：学学也好。
玉娃又拿起一个鸡腿说：老爸，月儿老师问我学什么棋，我说要学就学最好的。
服七继续摇头，分析着：人类真是奇怪的生物，明明这些年一件事都没有学好，却总想要最好的。想想都是开始时十二分信心，等上手就剩八分，具体到做时，别说一半，连三分都没有，等做下来，多则三天，少者一刻钟，一分都剩不下。那里像机器人，指令到，必做到，从没有犹豫这种概念。阳先生说的知行合一怕是说我们机器人吧。
服七看看手拿鸡腿，满嘴油的玉娃，演习下学静中的她，两个画面怎么也融合不到一起。服七放弃修图，强行把它们放到一起，要不非得机格分列不可。忙催着玉娃赶快去洗手，自己收拾残局。
午休过后，服七送玉娃去上课，看着已经换好一身素衣长衫的月儿老师，他体内某个电压却挑个不停，一股强烈的信号告诉他，这次也不可能成功。
玉娃看见书桌被挪到一边，原来的位置上多了一个垫子，对面老师的讲台同样摆在一旁，代替它的是一个大一点的垫子。正在玉娃奇怪自己坐那里学习时，月儿老师说：来玉娃，从今天开始咱们来习静。说着月儿老师就盘腿坐下，玉娃看着月儿老师正诧异，月儿老师示意她也按着这个姿势坐下。玉娃坐下，收回右腿搬起左腿放在上面，学着老师的样子把双手放在大腿上。
然后听见月儿老师说：习静，首先要把注意力集中在一点上，玉娃喜欢什么就可以把注意力集中到什么上。
玉娃说：我最喜欢爸爸做的大鸡腿。
月儿老师忍住笑说：好，好，大鸡腿也好，你集中注意力在大鸡腿上。
玉娃答了声好后，月儿老师继续说：坐直，挺胸，低头，闭眼，微微抬起眼皮，目光停留在鼻尖上，舌尖顶住上牙膛，注意力集中，集中在……在大鸡腿上，然后我说一吸气，说二停住，说三呼气，一，二，三，一，二，三……
只听见哎呀一声，月儿老师睁开眼看玉娃，只见她嘴里满满的口水，肚子咕噜噜的叫着，极力控制着冲出去。月儿老师呲的一声：玉娃啊，要不换一个吧，别集中在鸡腿上好不好。
玉娃擦了擦嘴说：怎么可能把注意力集中到大鸡腿上而不想吃呢。
月儿老师笑笑说：咱们换一个吧。
玉娃说：那就月亮吧。
月儿老师说：月亮，挺好，玉娃是怎么想到月亮的。
玉娃说：月儿老师么，当然就是月亮了。
月儿老师说：好吧，那咱们开始吧，注意力集中，集中到月亮上……
玉娃突然打断月儿老师说：月儿老师，你说是满月好呢，还是弯月好呢。
月儿老师想想说：满月吧，象征着圆满。
玉娃哦一声，月儿老师继续说：集中注意力，满月，一吸气，二停住，三呼出。一，二，三……
还不到一分钟，就听见玉娃喊停了，月儿老师问：怎么了玉娃。
玉娃说：不好了，我跑到天边了。
月儿老师不解的问：怎么就跑到天边了。
玉娃慢慢的说：开始我想着月亮，想着想着就看到里面的嫦娥，嫦娥旁边还有一只小白兔蹦来蹦去的，然后呢我就继续看，一看嫦娥和白兔正吃桂花糕，我想你们吃桂花糕我也吃，我就去找服七爸爸，可是我怎么找也找不到，我抬头看嫦娥拿桂花糕气我，我就一生气造个火箭，也奔月了。正飞到天边，我想不对啊，怎么能为了一个桂花糕就飞走呢，还有老爸，还有月儿老师呢，我就停下来。
月儿老师听完说：玉娃啊，你确定你没睡着。
玉娃晃晃头说：没有啊，大白天怎么可能睡着呢。
月儿老师说：不到一分钟的功夫，你想了这么多啊。
玉娃点头说：昂，一点也不多啊。
月儿老师无奈的说：玉娃啊，你要控制自己，不要胡思乱想，注意力集中。
玉娃认真的点点头，月儿老师说：注意力集中，满月，一吸气，二停住，三呼气……
两分钟不到就听见玉娃哎呀一声蹦了起来，月儿老师赶紧睁开眼睛问：怎么了玉娃，你又梦到什么了。
玉娃一边拍着双腿一边说：我的腿呢，我的腿呢。
月儿老师看着手舞足蹈，实在是滑稽，被逗得合不拢嘴，玉娃看老师大笑不止，自己也跟着笑起来，门外也传来奇怪的声音。月儿老师跟玉娃比划个嘘手势，仔细听是服七在外面捂着嘴笑，加上发声器不好，发出奇怪的笑声。明白的两人又笑了一番。
课程在玉娃事故不断中结束，服七看着玉娃出去，来找月儿老师，见面不由得叹气说：本来是想叫她学围棋，结果围棋还没学成先习静，可这安静，我总感觉跟她八字不合。
月儿老师听他说八字噗嗤的笑了说：怎么，最近在研究命理学，会测八字了。
服七说：也不能算是研究，就是吧，有时在玉娃睡觉后，我去文史馆查资料，这些年也把各个时代，各个文化的方法用了一遍，一点起色都没有。后来看人类都信命，我也就研究研究，说人的命是上神安排好的，由八字决定的，我也想给玉娃测测，可想起来玉娃的八字咱们不知道啊，唉，也只能听天由命了。
月儿老师听完没忍住笑着说：我说老服啊，咱们可是机器人，人类最高精尖的科技结晶，你怎么能相信神啊鬼啊。你看看现在地球怎么可能有神，要是说有，也只能是咱们机器人，咱们是地球的创始神。
服七听完也笑了：是啊，现如今地球就剩下你我和玉娃，要是有神的话，早就出来拯救人类了，也不用等到成现在这个样子。唉，我也是被玉娃搞得鬼迷心窍才信这些。
二人相视一笑，月儿老师说：你也不能拿机器人的眼光看人类，咱们学什么，直接下载装上就行，可人类学东西都是一学二记三忘，咱们还需耐心耐心再耐心，总会好的。
服七说：我也希望这样，玉娃十一岁了，是大孩子了啊，按照以前人类标准都能撑起一片天了。
月儿老师说：那不是以前么，环境所迫，要不人们急于求成，也不会离开地球。玉娃啊，我看以后一定能顶天立地。
服七笑笑说：借你吉言啊。
月儿老师认真的说：我可没开玩笑，这个信号在我脑中许久了，没准哪天玉娃就华丽蜕变呢。
服七被气笑了说：你还劝我不要相信鬼神呢，这会儿自己倒讲上了。
月儿老师听完了哈哈大笑，笑完后二人忙正事，把随后的课程商定下来，道别后月儿老师休息，服七去忙乎玉娃。
次日天明，服七起床，收拾屋子，准备教室，制作早餐，叫醒玉娃，等她洗漱，端餐上桌，看她吃饭，按部就班。玉娃被服七带着去上课，机械般跟在他身后，进了教室，看月儿老师和昨天装束一样，教室布置也是一样。玉娃用眼神询问是在椅子上学习，还是垫子上学习。
月儿老师分析出她的想法，示意她坐垫子上说：从今天开始，上午学习静坐，下午学棋谱。
玉娃听还要静坐就像被压在五指山下的孙猴子，恨不得一个筋斗云逃到十万八千里之外。
月儿老师也分析出她的顾虑笑笑说：玉娃不用担心，咱们不用那么辛苦，你可以用你最舒服的方式坐着。
玉娃疑惑的说：用最舒服的坐姿么。
得到月儿老师肯定的回答后，玉娃旋风一样飞出教室，出门还不忘给门外的服七来个鬼脸。很快玉娃抱着枕头被子飞回教室，往垫子上一扔。月儿老师刚要问她，就见玉娃把枕头放在后面，被子一半叠几折放在枕头上，剩下的一半往身上一围，靠在枕头上面，半睁着眼看着月儿老师。
月儿老师还没搞清楚情况，就见玉娃像犰狳一样团成球。月儿老师说：你确定要这样么。
玉娃微微点点头没说话。月儿老师想收回自己的话，但为时已晚只好说：那好吧，咱们开始，放松，放松，在放松，微闭双眼，注意力集中，一吸气，二停住，三呼出，一，二，三……
安静的教室只能听见月儿老师的一二三，一分钟，两分钟，三分钟，时间慢慢的流逝。压抑不住激动的月儿老师连连给服七抛去眼神，服七也用兴奋的眼神回应她，二眼神相撞，擦出激动的火花，突然安静四分钟的教室，传出啊的一声大叫。再看玉娃跳出被窝大喊：热，热，热。
美好的画面总是短暂的，刚刚还是难掩激动的两人，瞬间就被拉回现实，只见玉娃把被子撇到一边，大汗淋淋，双手轮换着扇风，又拿衣服扇风，后来直接跑出去洗脸，又喝一大杯水，才满足的走回教室。走到座位上坐好，总是感觉那里不对劲，没擦脸么，摸摸擦了啊，水喝太多了，晃晃肚子，不多啊。突然玉娃打个冷战，慢慢抬起头看月儿老师，又偷偷看服七，两人正用三分生气，三分无奈，三分不解，一分莫名的眼神看着她。玉娃这才意识到自己习惯性的坐在椅子上，于是假装没看见两人滑下椅子，流到坐垫上，坐好昂头看着月儿老师，就当什么也没发生一样。这时屋里屋外爆出两点笑声，屋里的笑得前仰后合，屋外的笑得后合前仰。玉娃这才明白原来那一分莫名是因憋笑而内伤的表情，想想自己也是可笑，大笑起来，这笑也有三分好笑，三分羞愧，三分遮掩，一分懊恼。
过了好一会儿，看玉娃一时也平复不了心情，又看时间差不多，月儿老师就叫她下课休息。
上午课程完后，吃饭时，玉娃用眼神一眼一眼的寻找服七的目光，可是总被服七躲过去，又努力寻找话题打破尴尬的气氛，可是总被服七一筷子一筷子的菜堵住嘴。总算吃完饭，玉娃鼓足勇气，平静的等待暴风雨的来临。可服七边收拾，边说：去休息吧，记得下午好好上课，被子就别拿了。
暴风雨没等来，等来的却是化雨春风，玉娃笑后，回屋去休息。
服七也不知道为什么准备好一肚子大道理，说出来却是一句玩笑，是自己习惯了呢，还是程序升级了呢，或许是想缓和半年来的态势吧。
下午玉娃来上课，教室里只把课桌和坐垫对调下，桌上多一幅棋盘两个棋盒，月儿老师装束依旧，笑脸盈盈迎接玉娃。玉娃看不用学习静坐，也稍微放松，但是听说学棋谱，就一脑袋问号。鸭有鸭蹼，鹅有鹅蹼，棋谱是什么的蹼，又疑惑，又好奇的看着月儿老师。
月儿老师说：玉娃，坐好，咱们开始学习棋谱。
玉娃说：老师，棋谱是什么，是学习游泳么。
月儿老师没跟上玉娃的节奏说：游泳，不学习游泳啊。
玉娃疑惑的说：鸭和鹅只有游泳时才用蹼啊。
月儿老师这才对上玉娃的频率，笑笑说：此谱非彼蹼，咱们学的是棋谱，围棋的棋谱，不是游泳的脚蹼。
玉娃听不是游泳，立马少了一半兴趣喃喃道：围棋棋谱是什么。
月儿老师一边打开大屏幕一边说：这就是棋谱。
玉娃抬起头看了一眼，又不再看小声说：小星星有什么好看的。
月儿老师诧异的确定自己没放错，奇怪哪里有星星，又意识到了什么，兴奋的向教室投去目光，正赶上那边更加强烈的目光。两个目光撞在一起，犹如粒子相撞，瞬间创造出一个宇宙，不过整个宇宙中就五个字：天龙棋传人。
玉娃奇怪月儿老师不说话，抬头却被放光的双眼晃得睁不开眼，再回头看教室外同样两道亮光。不祥的预感油然而生，不敢说话，等着大事发生。
许久后月儿老师才从从幻想出来连忙说：对对，玉娃说的对。
玉娃回忆后才反应过来说：老师刚才的样子好可怕，玉娃还是第一次见。
月儿老师顺口就说：我也是第一次看见，不对，第一次看见，第一次看见……
玉娃说：老师第一次看见什么啊。
月儿老师飞速运算说：第一次看见有人这么适合学围棋呢。
玉娃听完了立马挺直腰板，抬起下巴，睁大眼睛，可是转念一想不对啊，这又不是我第一次听最适合学什么什么了。
月儿老师看着玉娃渐渐下沉的腰板和下巴，想是刚才的话太敷衍，又补充一句：没有，老师这次没骗你。
月儿老师看玉娃听完更泄气了，赶紧说：玉娃绝对是围棋天才，快跟老师说说为什么像星星啊。
玉娃指着棋谱说：就是像星星，像晚上和老爸一起看的星星，星座。
月儿老师说：星座，天上的星座。
玉娃说：就是夜里天上的星座。
月儿老师说：你说说像那个星座。
玉娃说：都是老虎大龙，乌龟小鸟啥的。
月儿老师噗嗤的笑了说：对对对，是这些动物。
玉娃猛地抬头问：那现在这些动物哪去了。
月儿老师被突如其来的问题问住了，快速在一堆答案中搜索着正确答案，选中说出：它们都跑天上去了啊。
随着答案出口，月儿老师高升的电压随之降下。但又被玉娃的一句话抬升起来：它们什么时候回来啊。
月儿老师明白，它们不可能回来，都已经灭绝，可是怎么跟玉娃解释呢。又怕伤害玉娃的心，于是一个正确答案脱口而出：等玉娃长大，它们就回来跟玉娃玩。
月儿老师没等玉娃再张口问，就指着棋谱说：咱们开始学习棋谱吧。
玉娃一连串问题都已经准备好，到最后都变成一个好字挤出来。
月儿老师继续说：咱们先从几个简单的开始吧，这些都要玉娃记住啊。
可能是玉娃真的喜欢，可能是星星的帮助，玉娃记棋谱速度很快，快得超出月儿老师的预期，很快就学完了准备的课程。教室内的气氛变得融洽，教室外有人老泪纵横的。
又过了半个多月，玉娃对静坐不再反感，而且棋谱记得很快，月儿老师教的轻松愉快，服七美的天天小曲不离口。
这天早上上课，玉娃跟着月儿老师练习静坐调息。月儿老师在讲台上说：盘好双腿，手放在膝盖上，手心朝上，拇指中指成环，脑袋微垂，眼睛微闭，盯着在鼻尖，舌尖顶住上牙膛，缓缓吸气，经由摸得到的再到摸不到的过小窝窝到漂亮尖尖，停住，一二三，慢慢呼气，经由肉最少地方到肉最多地存住（由于玉娃不喜欢拗口的穴位名字，都给它们从新起了名字）。
玉娃学得有模有样，盘腿坐好，半闭双眼，深深吸了一口气，开始调节呼吸。起先看她肚子一起一落幅度很大，伴随着粗重的呼吸声，三四分钟后，肚子起伏变小，呼气声变细。时间一分一秒流走，月儿老师开始还很欣慰玉娃安静下来，不像小鸟叽叽喳喳不停。可是随着练习时间越来越长，她有些手足无措，现在玉娃跟她和服七的话越来越少。虽然资料里把每个大师体会和心得都写的清清楚楚，可按数据分析玉娃的情况，这个也不像，那个也不像，是睡着了，或是误入歧途了，再或者什么，月儿老师分析不出来。
月儿老师跟服七用眼神焦急的交流着，玉娃突然睁开双眼，腾地站起来。把月儿老师吓了一跳，她立马反应过来说：玉娃又睡着了吧，没关系的。
玉娃说：月儿老师，我也不知道是不是在做梦，开始时还挺正常，我能听见自己的呼吸，也感觉到自己在教室。可过了一会儿，我感觉在一片光中，很亮很亮，像阳光，但不刺眼，也感觉不到热，又好像月光，不清冷，却很温柔。我以为在做梦，但又跟平时不一样，有种说不出来的感觉，呆在里面很舒服，很自在，有种回到的感觉。然后我就感觉肚子很热很热，热的我受不了，我就醒了，月儿老师你说这感觉对么，老师有没有过这种感觉。
月儿老师说：从这现象上讲，你已经初步金阶，可以继续往下……
没等月儿老师说完，玉娃紧着问：这意味着什么。
月儿老师说：意味着什么，意味着筑基接近完成，任督二脉打通的正常反应。
玉娃疑惑的说：任督……正常反应。
月儿老师心里计算着：以前的觉醒者只说现象，但现象意味什么是根据个人体质略有不同。这不是难为机器人么，我们都是标准化生产，哪有不同体会。唉，果然不该选这条路。
一声老师打断了月儿老师的电路，她低头看玉娃正用奇怪的眼神看着她，是期待呢，还是疑惑呢，亦或是怀疑呢，总之以前没有见过这种眼神。月儿老师第一次有了不自信的感觉，以前她都是俯视玉娃，等着问问题，她总有数不清的正确答案，她就是全知全能的机器人。可是她现在却在害怕问题，如人饮水，冷暖自知，机器人只知道度数，那有感觉，更别说意味什么。在几近崩溃时想起一句说：玉娃是天才啊，有神仙帮你啊。
这可把玉娃高兴坏了，笑着说：这还是第一次听老师说我是天才。
月儿老师羞得脸通红，作为一个机器人居然说出这种话，连忙又说：老师是怕你骄傲才不夸你，像之前的机器人就是太过骄傲才输给少年的。
玉娃收住笑容，好像在想什么，许久后说：机器人和人是敌人么。
月儿老师正在疯狂计算如何回答时，下课铃不正常但很及时的响了，她蹲下说：下课了玉娃，你要相信机器人是人类最忠实的伙伴，会永远保护着你的。
玉娃看看月儿老师，又看看走向她的服七，没有片刻犹豫的跑出教室。
服七和月儿老师简单交流下，随后上午的课继续进行。上午课结束时玉娃还沉浸在刚才的问题中，不觉得饿，可是看见满桌的美味饭菜，瞬间肚子战鼓擂动，左手碗右手筷子，陷入苦战。服七好像说了什么，玉娃没听清，就感觉他去了教室，玉娃嗯了一声，继续自己的战斗。
服七走进教室，看月儿老师背着手站在窗前。月儿老师看他进来，摊开双手说：这可如何是好。
服七说：如何也不如何，顺其自然吧。
月儿老师凝重的说：我刚才分析玉娃的表情，有一种从来没见过的表情。
服七说：什么表情。
月儿老师说：怀疑。
服七说：怀疑有什么可怕的，玉娃经常怀疑人生，怀疑自己都没吃就很胖。
月儿老师说：不是怀疑自己，是怀疑我，准确的说是不信任。
服七说：不可能，我们把她养这么大的，他能不信任咱们。你肯定分析错了。
月儿老师说：我也希望是系统错误。
服七笑着笑着低下头来又想说什么，张了两下嘴又什么也没说，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一个小脑袋从门缝里挤进来说：老爸，老师，我吃完了，去休息了啊。
服七笑脸说：好好好，去休息吧，我去收拾。说着就走出教室。
下午围棋课，玉娃来的不早也不晚，月儿老师特意换了身装束。月儿老师想弥补上午尴尬说：玉娃最近进步很大，尤其在静坐方面小有成就，今日跟老师对弈一局如何。
玉娃撸了撸袖子说：嗯哼，老夫正有此意，择日不如撞日，就今天吧。
月儿老师也被这语气逗笑，说：好，仁兄请了，请猜子。
玉娃没忍住大笑，一扫上午阴霾说：老师请了。
猜子完毕，月儿老师执白，玉娃执黑先手。玉娃拿起棋子毫不犹豫的下在右下角十九之十九。
月儿老师被搞糊涂分析着：叫她记这多棋谱也没有这么下的。没准玉娃天资高，真是天龙棋传人呢。不可大意，小心应对，于是也反常的下在天元。
玉娃看月儿老师落子直接下在十八之十九，月儿老师不敢大意开始布阵，站住星位。玉娃也不管老师下哪，听见落子声就下子，一路向上。月儿老师微微一笑，已略懂玉娃意图，任她发展，继续布阵，很快玉娃来到一之十九，却发现月儿老师早她一步占住。玉娃看一颗白棋子占住自己位置，就拐个弯二之十八下子。月儿老师忍着笑，没去堵，放她一手，然后贴住她。玉娃还是没抬头，向左下杀将而去。可是没走几步，早有一个白子堵去路，这可怎么办，前有拦路虎，左有围堵兵，只好又拐个弯，可是追兵紧追不舍，直追的玉娃山穷水尽，眼花缭乱，等她举起要下时，又有一颗子立在那里。玉娃气得拿起那颗棋子就要扔，可是她仔细一看，是自己黑子。玉娃缓缓放下，再看棋盘，自己转了一个圈，自己把自己围在当中。玉娃哇的一下哭出来，边哭边说：我研究这么长时间，才想出来的妙招，怎么就输了，怎么就输了，我不服啊，我不服。
月儿老师看玉娃又哭又闹的，笑出声来说：玉娃，你这是哪门子围棋啊。
玉娃气鼓鼓的说：围棋围棋围住别人的棋，用最少的子围住对方，就赢了啊，可是老师就不叫我围，欺负人。
看着玉娃委屈的样子，月儿老师笑笑说：围棋是用最少的子不假，可不让对方知道怎么围啊，哪有你这样的，子是少了，谁不知道你的意图啊。
玉娃说：我不管，我不管，这是研究几个晚上才研究出来的，我都没、都没时间睡觉了。
月儿老师说：看来玉娃同学还要努力呦。
一个晚上玉娃一句话也没说，吃完饭就回屋里不出来。服七看着她去休息就去找月儿老师，两个人一见面不约而同的都笑了。
月儿老师说：玉娃第一手可把我吓一跳，我想真是前无古人后无来者，又想着她上午静坐时，想她是开了窍。可是我在看第二手，就知道怎么回事，当时就想笑，也亏她能想出来这招。
服七说：我在外面也看不到，看你开始脸上一惊，我想着出大事了，后来看你憋着笑就知道没事。等下课我一看，当时也差点笑出声来。
月儿老师说：玉娃果真是个奇才，他总能想出别人想不到的方法。
服七叹了口气说：要是奇才用在学习上，我们要剩多少能量啊。
月儿老师笑笑说：早点休息吧，不知道明天玉娃又有什么奇怪的招数呢。
第二天，玉娃起床，程序化的洗脸刷牙吃饭，说了声我上课去了，进了教室。上午静坐课和基础课在平稳中度过，玉娃出奇的没问题，没捣乱。
下午没有过多寒暄，二人拱手后，开始对弈。玉娃执黑，不出意外第一手下在十九之十九，月儿老师笑而不语下在天元。玉娃立马下在一之十九，月儿老师忍住笑占住星位。玉娃占住四角后，又开始自己的大业，下在十八之十九。月儿老师也不理她，看玉娃下完十之十九，轻放白子在十一之十九。玉娃看白子挡住去路，皱皱眉，只好下在十之十八。月儿老师贴住下在十一之十八。玉娃只好一路向左，月儿老师不紧不慢的追逐。很快前路不通，玉娃紧皱眉头，思索片刻，向下摆脱围堵，月儿老师故意和她作对，每一个子都挡在她身前。玉娃被迫边退边走，很快跑的晕头转向，又发现有兵挡住去路。只见玉娃身披乌金甲，手持陀龙枪，冲将上去，抬枪就刺，却发现是自家军队，不由得相拥而泣，互诉衷肠，再抬头看，已被白子包围，四面楚歌。
第三天，经过沉闷的上午和安静的中午，又来到火星四溅的下午。只见方正棋盘，一坐一站，一人执黑，一人执白，执黑者号称地球第一人，执白者号称亘古独一圣，黑棋乖张下天元，白棋微笑占星位。黑棋随后占四角，白棋任她去胡缠，黑棋右路直向上，得意洋洋哈哈笑，白棋象征去封堵，运筹帷幄不张扬，黑棋称心占关隘，何惧小将来挑衅，转向变道向前进，白棋阴魂挥不散，堵在前方不失位，黑棋无奈又改向，斜刺杀出一片天，不及立稳好景散，银盔素甲大将站，见势不好掉头跑，边走边退撞满怀，黑头黑脸一员将，定睛一看是友军，黑棋蔫头耷拉脑，白棋眉开又眼笑。
经过十多天手谈，玉娃从最开始的大开大合大包围路线，到后来学会占住星位小目和三三，也照着棋谱布阵，月儿老师看在眼里喜在心头，玉娃终于走上正轨，虽偶有倔强，边路包围，但在静坐小成和记忆棋谱的加持下，发展形势喜人。
这天下午，玉娃像往常一样进来坐好，月儿老师说：玉娃，想没想到妙手打败老师。
玉娃没有说话，过了好久才说：我不想下棋了。
这一句话如同平地惊雷，震惊屋里屋外两人，月儿老师连忙问：为什么啊玉娃，你进步很大，照这个样子发展下午，你一定有成就的。
玉娃低着头说：这不是天龙棋。
月儿老师脱口而出说：为什么。
玉娃说：自从那天听了月儿老师讲的天龙棋故事，我就一直在思考，什么是天龙棋，怎样才能赢人工智能。后来在我记棋谱时，我就想就算我记再多的棋谱，再多的棋局，也不可能有人工智能记得多。它是通过把能找到的棋谱棋局都录入后，再分析对手棋路，找到最优对策。人们学棋也是通过记忆棋局棋谱，也跳不出人工智能的范围。所以要打败人工智能只有跳出棋局棋谱，用它从来没见过的棋局才行，我看过的所有棋谱，大包围绝对没有出现过。我相信这是打败人工智能唯一的途径，可每次都被月儿老师轻易击败。后来我下的棋越来越像棋谱上的棋，这样根本不能战胜人工智能，我也试着反抗，可是每回都被击败。月儿老师你说，用人工智能已知的棋怎么能够赢得了人工智能么。
这一大段话把月儿老师震惊，也沉默了，但分析结果已经告知她，那个答案是不能。可她还是说：能，肯定能，这些都是基础，只有打好基础，才能学会天龙棋打败人工智能。
玉娃说：为什么要打败人工智能呢。
月儿老师支支吾吾说了一堆套话，玉娃慢慢安静下来，只有玉娃的心跳和月儿老师的说话声。过了很久和谐的画面才打破，服七推门进来说：玉娃，听话好好学，你一定会成功的。
玉娃有些惊讶，这些年服七是第一次，闯入教室打断课程。她抬头说：我感觉这个不是天龙棋。
服七说：你感觉，你不能总凭感觉啊。别的不说，在围棋方面我和月儿老师可是权威，你要相信我们。
玉娃说：相信你们，你们为什么不相信我。
服七说：我们一直相信你，你看看，这些年你学的那样不是依着你，你不想学就不学，你不喜欢就不学，你不爱学就不学。
玉娃说：我真正喜欢什么你根本不知道。
服七说：我不知道，我怎么会不知道，你是我从小看到大的，你一抬手我就知道你要什么，你一张嘴我就知道你吃什么。还有什么我不知道的。
玉娃说：你不知道我真正需要什么。
服七说：给你吃最好的，用最好的，找最好的老师，这些还不够你要的。
玉娃说：我要的根本不是这些。
服七说：不要这些，你要哪个，恨不得全地球最好的都给你了，你还要什么。
玉娃说：我要什么你根本理解不了。
服七说：有什么是我理解不了的，有什么是我给不了的。
玉娃站起身大喊道：你根本就不了解我，根本就不爱我，你只爱你认为中的我。然后跑出教室。
幸亏服七没有心，要不然这句话能把他心刺穿，幸亏服七没有肺，要不然这句话能把他肺气炸，幸亏服七没有感情，要不然这句话能让他伤感而亡。
经过一段时间痛苦煎熬的冷战，最终在服七美食攻势下，他和玉娃的关系才勉强缓解。围棋自然颗粒无收，堆满杂物的库房又多了一件被遗忘的宝物。自从那次争吵后，玉娃变得沉默寡言，不见在绿洲飞奔的身影，少了父女欢乐嬉戏的时光，多了一个望天发呆的背影。服七和她说话，她也只是嗯嗯几声。服七心里着急，却一点办法没有，失落的来到文史馆，大量查阅资料得出一个结论：青春期。这是青春期一种自我意识形态的转变，孩子认为自己是大人，开始对父母的权威产生质疑，对喜欢的事物表达自己的见解和追求。随着思维能力的增强渴望被人尊重与认可，同时开始对异性产生好奇心，喜欢变现自己，逐渐摆脱大人的束缚，对大人的意见，有极强的抵触心理，但又因为思维稚嫩，常常犯错误，又因为爱面子不肯承认。进入爆竹模式，点火就着。有个专属名词：青春期叛逆。
服七与玉娃一一对应，条条相符。再看解决办法：须要大人尊重孩子，积极向上引导孩子，与孩子共同商量处理争议，最关键要学会放手。看完了服七犯起难，自从玉娃来到地球，玉娃的起居生活都是自己一手安排的，从来过着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日子，就没为生活操心过。自己这么多年，忙前忙后的，是又当爹又当妈把玉娃里里外外，吃喝拉撒照顾的事无巨细。再说，这是服务型机器人核心程序，根本无法删除的，叫他放手不管，还不如叫他自爆。从小到大，叫她起床，给她穿衣，帮她洗漱，为她做饭，替她洗衣，教她识字，跟她嬉戏，哄她入睡。叫自己放手，从哪里放手，怎样才是放手。不叫她起床叫她睡懒觉，不给她穿衣叫她乱穿衣，不帮她洗漱叫她花猫脸，不为她做饭叫她饿肚皮，不替她洗衣叫她脏兮兮，不教她识字叫她变文盲，不跟她嬉戏叫她自己闹，不哄她睡觉叫她熬通宵。服七使劲摇摇头，这事越想越可怕，就算他想做，程序也不如许他做。
查完资料，服七伴着明亮的月光缓缓往回走，不经意抬头看，今天竟然是满月，月光透过眼睛直照在心里，使得整个通透，服七释然了，希望今天的满月象征着美满，帮他度过难关。圆月不吝惜光亮，把回家的小路装满，却飞来一只飞蛾，挥之不去，服七抓它在手中，死死不肯放手，放手，我还有什么存在的意义。
眼看玉娃就要十二岁了，回想自己当时十二岁时，已经工作十二年，维修几百个机器人，服务上千个机器人。再看玉娃还天真烂漫，整天除了上课，就是闲荡。服七终于鼓足勇气，下定决心，必须让她在十二岁之前学有一技之长。
这一天，周末休息，服七带玉娃来到田里收获麦子，服七这边埋头苦干，玉娃那边蜜蜂乱舞，东飞飞，西采采，南闻闻，北嗅嗅。很快就到了中午，服七把玉娃叫回来，直接铺块餐垫，拿出饭来，二人就在地头吃了。
看着眼前的玉娃，服七是既熟悉又陌生，昨天还是那个在自己怀里吃奶的小胖丫儿，今天就变成分析不出在想什么的大姑娘。看着依旧是大块朵颐的玉娃，服七既欣慰又惭愧，欣慰的是玉娃在自己这个外行手里，健健康康，白白胖胖，惭愧的是人类这颗种子在自己手里没有发芽，一事无成。
一天的工作在玉娃的奔跑嬉戏中结束，服七照例的给玉娃准备晚饭，服七照例的给玉娃讲故事，照例的看着她甜甜的睡着，照例的来到文史馆，照例的查看着资料，照例的满脸迷茫，照例的一无所获，照例的走在回家的小路上，照例迎着惨淡的月光，照例的看眼睡梦中的玉娃，照例的回屋休息充能。
第二天，太阳照例的升起来，服七照例的早起做早餐，玉娃照例的懒床，服七照例的等她自然醒。这天到了一年一次保护罩照例检查的日子，以往都是把玉娃留在木屋中，锁好门叫她自己玩耍，今年玉娃已经十一岁，就带上她一起去。一则玉娃大了，关不住了，二则叫她看看绿洲全貌，三则叫她开开眼界，知道天外有天。
虽然服七做好万全准备，又脑中推演各种可能的状况，可是在他踏上悬浮检测机那一刻，还是有几个不和谐的画面跳出来，他开始后悔自己的决定，想劝退玉娃，可扭头就被一双满是小星星的眼睛给劝退了。服七轻轻叹气，带着玉娃走上了悬浮检测机。
悬浮检测机缓慢的围着保护罩一圈圈上升，服七一只眼仔细扫描着每一块护板的接缝，另一只眼紧盯着玉娃的一举一动。开始时玉娃安静地坐在护栏边欣赏景色，随着他们来到顶端。服七推演的画面出现，玉娃噌的一下站起来，一只手伸向外面，眼含热泪看着服七，另一只手朝着服七摆动，嘴里马上就要蹦出两个服七最不想听到的字。服七见状调动能量球，双腿充能，在万分之一秒内，一手抓住她伸出的手，另一只手揽住她肩膀。须臾间，等服七护住玉娃，有两个字悠悠的飘入服七耳朵。服七这腾出被能量占满的处理器，分析刚刚听到的两个字，竟然是快来，不是再见，服七的身体瞬间就被沸腾的冷却液烧的通红。一脑袋问号掉在地上的玉娃还保持着刚才的姿势，一只手直直的指着什么，一只手被服七死死抓住，凝脂般的圆脸凝固了，月牙般的眼睛满月了。危险信号预警，服七松手，退后半步说：玉娃小心点。
那边玉娃的话一个字一个字的砸进他耳朵：木屋变小了。
服七识趣的低头拿出精美的餐垫，放上午精致的午餐，摆好精良的餐具，尴尬的说：来来，那边风大，这边吃饭，爸爸给你做了你爱吃的红烧肉，红烧鱼，红烧狮子头。
玉娃奇怪哪里有风，长这么大就没感受过风，只听爸爸说外面那些推着石头跑的叫风，可又听见红烧，眼睛像箭头一样钉在餐垫上不动，端起饭碗，拿起筷子，跟它们来一场不干净不罢休的战争。
风卷残云般两碗米饭，一盘红烧肉，一条红烧鱼，四个红烧狮子头，无数蔬菜被玉娃一扫而光。突然又好像想起什么，抚着肚子挪到护栏边，指着下喊：小了小了，都小了。
服七也来兴致说：你看前面方方正正的是什么啊。
玉娃说：宫殿宫殿。
服七说：你看它像什么啊。
玉娃说：像小时候玩的积木。样子真丑，我要给它变个模样。说着在空中抓摆着。
服七说：那边小小的是什么啊。
玉娃说：木屋，咱们的木屋。以后我要把木屋建得大大的，然后住多多的人。
服七笑笑说：那左边绿绿的是什么呢。
玉娃说：果树林，是果树林。说完指指几个绿洲外的大山，那里，那里我都要种能结好吃果子的果树。
服七哈哈说：那右边的是什么啊。
玉娃说：田地，田地。说完用手在绿洲外画个圆，那里，那里都要变成棋盘。
服七捂着肚子问玉娃：棋盘，为什么要变成棋盘啊。
玉娃说：咱们这一小块是田，外面那么一大片，不就是棋盘么。
说的服七一头雾水问玉娃：一大片为什么就是棋盘啊。
玉娃说：一块块小田放在一起不就是棋盘，以前咱们玩过的那种。
服七赶快调取过往储存，什么象棋，军棋，围棋，飞行棋，这些他们是样样都没玩过啊，就问玉娃：是象棋么，象走田的象棋么。
玉娃着急的说：不是，是方方的棋盘，上面全是田字，用黑的白的棋子，谁能连成线谁就赢，咱们还玩了两天呢。
服七这才反应过来，玉娃说的是五子棋，都怪自己，一直没把五子棋归在棋类里面。不过一语点醒梦了中人，服七嘴上感慨绿洲无法再向外扩展，内心小火苗却又再次被点燃。
白天兴奋过度的玉娃早早睡着，服七快速的收拾屋子，快速的来到文史馆，快速的坐到电脑前，暗自责怪，怎么早没有想到这个，说起这个可是机器人的强项，在地球最后的时期，这个项目机器人可是独占鳌头，一条狗就斗败全世界的大师们，如果不是……服七停止了思绪，专心的查找资料，很快收集完资料，下载完成。又来到博物馆，顺手拿起宋徽宗的白檀木棋盘，一对青釉刻牡丹纹棋盒，装着玄鸟双飞棋子。准备就绪，出门时看见垃圾桶里，上次拿回的乾隆掐丝珐琅棋盘，黑漆描金缠枝莲纹棋盒，白玉碧玉棋子，现如今已是碎的碎，坏的坏，扔的扔。
服七拿起棋盘走出宫殿，抬头看天上的月亮，上弦月微露，暗夜路不明。服七沿着月光小路回屋，想想玉娃已经十一岁，正如今天月亮，已经半满，按照资料里说，十二岁的孩子就是半个成人，有自己的想法，能独立思考，知道自己所需，不用大人操心，能跟家长正常沟通。服七来到教室布置，资料给月儿老师装载好，月儿老师悠悠的从一旁出来，吓得专心致志的服七电压突然跳了一下。
月儿老师说：你还不死心么。
服七笑道：再试试，再试试。
月儿老师说：我分析这样没有意义，你是在消磨玉娃的兴趣，浪费她的青春。
服七说：不试试怎么知道呢。
月儿老师说：这么多兴趣爱好你不能都试一遍吧，你有时间，玉娃没有时间啊，她马上就长大了。
服七底下头，沉默良久后说：试试吧，最后一次。
月儿老师没在说什么，消失了，服七准备完，走出教室，看看甜甜睡着的玉娃，自己也回屋睡觉充能。
这一夜，月静静的挂在天上，沙轻轻地浮在空中，服七昏昏地睡在梦中。一个画面浮现在服七眼中，漆黑一片中，服七在下坠，总也不落地，周边一片漆黑，看不一丝光亮。开始时，服七还拼命挣扎，后来张开手脚自由下落，到最后，服七团着身子，变成一个球，一个蛋，坠落，坠落，消失在黑暗中，没了自我。
下落一夜的服七，起来时居然精神高涨，能量充沛。屋里屋外一顿忙乎，不仅木屋焕然一新，精致的早餐也新鲜出炉，就连久疏打理的杂物间都干净整洁。服七哼着蹩脚的小调，来叫玉娃起床，正赶上她揉着眼睛推开门。玉娃揉开眼睛，看见干净的屋子，堆笑的服七，刚刚推开的门又关上，退回屋里。服七那里容得她跑，一把抓住她，洗脸刷牙，按在椅子上吃饭。服七也坐下来，说教的话一串一串的传出，玉娃关闭耳朵，低头慢吞吞的吃饭，说教的话语围着她旋转。过了好久服七看玉娃基本没吃，也意识到自己话太多，说了句工作间我还没有收拾，就走开了。服七转进工作间偷眼看玉娃闷闷吃饭，叹口气，转过头看，原本满满的架子现在稀稀落落，又叹了口气。这十多年来，配件越来越少，自己是矬子里拔将军，拔了一波又一波，也不知道还能维持多久，顺手拿起一只手臂擦拭起来，摆弄了两下，依然是很灵活。这么多年都在照顾玉娃，很少打理它们，居然还这么灵活，又来信心，再维持几年不成问题，能多陪陪玉娃。
服七收拾完出来，桌上已经干干净净，可玉娃早已不见。服七一顿好找，才把玉娃从果林里请回来。玉娃低着头走在服七前面来到教室，进来坐好一看原来是五子棋棋盘，就把刚才的小盘算扔到脑后。站起来对月儿老师说：五子棋，五子棋，我会下。
月儿老师微笑着说：玉娃，我们今天不下五子棋，咱们学一种最最高深玄妙的棋，围棋好不好。
玉娃听到高深两字，刚才还高高的火苗瞬间浇灭，泄气的坐在椅子上，不想继续听课。
月儿老师继续说：围棋虽然很玄妙，可是也有与五子棋相通的地方。玉娃五子棋下得那么好，老师相信玉娃围棋一定也下的好。
玉娃又提起精神：五子棋，老爸都下不过我。
月儿老师说：没看出来，玉娃这么厉害呢，玉娃学会围棋一定也赢过他。
玉娃信心满满，得意的点头。
月儿老师说：围棋啊，古代称为“弈”，起源尧舜以棋教子，距今已有4000多年的历史，可以说是棋类鼻祖，历史悠久。
月儿老师顿顿继续说：现在的围棋分三种，最上等的天龙棋，以天空为棋盘，星星为棋子，第二等的地龙棋，以大地为棋盘，山峰为棋子。最后一等的人龙棋，以国家为棋盘，人民为棋子。玉娃啊，你想学哪一种呢。
玉娃脱口而出：最上等的。
月儿老师有些惊慌说：天龙棋，当然可以，可最上等的我们机……月儿老师整理下话语，继续说：我们基本上用不到，你看五子棋你都赢你爸爸了，围棋你要赢他，人龙棋绰绰有余，都不用地龙棋，要不咱们学人龙棋。
玉娃说：不，就要学天龙棋。
月儿老师的部署全被打乱，急急的说：要不地龙棋吧。
玉娃瞪大眼睛，一字一字的说：天—龙—棋。
月儿老师被这三个字打垮，无奈的说：我先给你讲个故事吧，听完了你再决定学什么。在不久以前，人工智能普及地球，然后有好事者研究出一种人工智能专门下围棋，把当时所有的人类高手都打得毫无还手之力。自此人们就认定人类是不可能战胜人工智能的。不知道过了多久，有一个少年突然出现，要挑战人工智能，所有人都笑话他不知天高地厚。于是就有好热闹的人找来看门狗级别人工智能与他下棋，不成想那个少年连赢十八局，又找来个中级的，又是连赢十八局。这下惊动了最高的人工智能管理者，他们把少年请到总部。问他是从哪里来到，叫什么，跟谁学的棋。那少年说他来自终南山，在山上观星三百年，没人教自己，棋是通过观星学来的。人们觉他是不想让别人知道他来历，编的故事，就没有当真。于是安排少年和终极人工智能下棋，一场大战展开，下了七天七夜，直下的天地暗淡，风雨飘摇，山河停滞，日月无光。说来也是奇怪，七天里少年滴水未进，粒米未食，却气定神闲，面色红润，稳如泰山。反观人工智能，维护人员换了一批又一批，产生的热量越来越高，消耗的电量急剧增加，最后竟然调用一整座城市的电量才勉强维持降温和运算。那少年下的棋就宛如苍穹上的星斗，看似一颗一颗挂在空中毫无联系，却有一条莫名的线串联在一起。好似茫茫宇宙，不给人工智能立足之地，又好像一个黑洞，吞噬着人工智能的棋子。眼看人工智能越下越慢，无力招架，最后少年一子落下，飘然离去，人工智能举棋不定，运转不能，伴随着一声爆炸，人工智能彻底停止运行。从此以后就再也没有听见过这个少年的消息，只留下对弈的棋局，经人反复研究，惊为天人，绝非人力可为，为了纪念少年就把他下的棋定义为天龙棋。把人工智能通过收录棋谱、棋局计算而下的棋定义为地龙棋。把人与人相互算计而下的棋定义为人龙棋。
月儿老师问玉娃要学那种，她说：就学这个。
月儿老师问她是学天龙棋么，得到肯定的回答后，月儿老师叫苦不迭，本来围棋对机器人是轻松越快的事，可非要学天龙棋，瞬间压力倍增。想想也是都怪自己多嘴，非要给说上中下等棋，直接告诉她天下围棋只有一种多好。
月儿老师不死心的追问：学习天龙棋可是十分艰苦，最后还不一定能学会。
玉娃说：无所谓。
月儿老师突然小声嘀咕：你是无所谓，你学那样都是无所谓的。
玉娃拧着眉毛说：老师，你说什么呢，我什么都没听见。
月儿老师忙说：老师什么都没说。玉娃啊，学习天龙棋首先要学静，这个你受得了么。
玉娃打开眉毛疑惑的问：静，静还需要学。
月儿老师说：那是自然，后来人研究少年，他之所以能够战胜人工智能，是因为他在终南山生活，终日静坐观星，使得自然能量在体内充盈，参透了星星运转规律，才能七天七夜不吃不喝还神采奕奕，最终战胜人工智能。对了，玉娃要不要试试饿七天呢。
玉娃低头琢磨：我一顿不吃就饿的慌，就别说七天了。
月儿老师顺势说：就是啊，还是天天吃饭好吧，咱么还是学地龙棋吧。
玉娃犯起难，自己捣鼓着：学天龙棋就不能吃饭，老爸做的那些好吃的都不能吃了，可是我要是学会了，连续玩七天七夜都不累，嘿嘿，更何况……。想定就抬头说：还是学吧。
月儿老师本想玉娃会被不能吃饭吓退，谁想她不怕，只好说：这是你选的，吃了苦可不要逃跑啊。
玉娃圆目虎睁说：玉娃的字典里就没有逃跑两个字。
月儿老师差点没忍住，笑出声来，看了眼时间已经该到了中午，就放她出去，只见服七挤进门来。
目送玉娃出教室，问月儿老师：我做个饭的时间，怎么就变成这样，不是学围棋么，怎么就变成学静了。
月儿老师无辜的说：我也是按照资料上讲的啊，不想就成这个结果了。
服七叹气说：唉，都怪昨天我高兴过度，没有认真把关，把这段放也进去。就直接讲围棋，那不是咱们的天下，唉。
月儿老师说：学学静也好，玉娃被惯坏了，从小到大没有安静时候，一点也不像女孩，要是能静下来，也是大功一件，至少文静的女孩容易交到男朋友，不要像地球最后时期……服七跟月儿老师相视一笑，说了句往事不堪回首就各自回去。
服七出来看玉娃坐在椅子上，右脚踩着椅子面，左腿盘在前面，左手拿着鸡腿，右手拿着水瓶，正在大口吃肉大口喝水。看服七出来，收敛些，放下腿，稍稍坐正，但嘴依旧没停下来。服七摇摇头小声嘀咕着：学学也好。
玉娃又拿起一个鸡腿说：老爸，月儿老师问我学什么棋，我说要学就学最好的。
服七继续摇头，分析着：人类真是奇怪的生物，明明这些年一件事都没有学好，却总想要最好的。想想都是开始时十二分信心，等上手就剩八分，具体到做时，别说一半，连三分都没有，等做下来，多则三天，少者一刻钟，一分都剩不下。那里像机器人，指令到，必做到，从没有犹豫这种概念。阳先生说的知行合一怕是说我们机器人吧。
服七看看手拿鸡腿，满嘴油的玉娃，演习下学静中的她，两个画面怎么也融合不到一起。服七放弃修图，强行把它们放到一起，要不非得机格分列不可。忙催着玉娃赶快去洗手，自己收拾残局。
午休过后，服七送玉娃去上课，看着已经换好一身素衣长衫的月儿老师，他体内某个电压却挑个不停，一股强烈的信号告诉他，这次也不可能成功。
玉娃看见书桌被挪到一边，原来的位置上多了一个垫子，对面老师的讲台同样摆在一旁，代替它的是一个大一点的垫子。正在玉娃奇怪自己坐那里学习时，月儿老师说：来玉娃，从今天开始咱们来习静。说着月儿老师就盘腿坐下，玉娃看着月儿老师正诧异，月儿老师示意她也按着这个姿势坐下。玉娃坐下，收回右腿搬起左腿放在上面，学着老师的样子把双手放在大腿上。
然后听见月儿老师说：习静，首先要把注意力集中在一点上，玉娃喜欢什么就可以把注意力集中到什么上。
玉娃说：我最喜欢爸爸做的大鸡腿。
月儿老师忍住笑说：好，好，大鸡腿也好，你集中注意力在大鸡腿上。
玉娃答了声好后，月儿老师继续说：坐直，挺胸，低头，闭眼，微微抬起眼皮，目光停留在鼻尖上，舌尖顶住上牙膛，注意力集中，集中在……在大鸡腿上，然后我说一吸气，说二停住，说三呼气，一，二，三，一，二，三……
只听见哎呀一声，月儿老师睁开眼看玉娃，只见她嘴里满满的口水，肚子咕噜噜的叫着，极力控制着冲出去。月儿老师呲的一声：玉娃啊，要不换一个吧，别集中在鸡腿上好不好。
玉娃擦了擦嘴说：怎么可能把注意力集中到大鸡腿上而不想吃呢。
月儿老师笑笑说：咱们换一个吧。
玉娃说：那就月亮吧。
月儿老师说：月亮，挺好，玉娃是怎么想到月亮的。
玉娃说：月儿老师么，当然就是月亮了。
月儿老师说：好吧，那咱们开始吧，注意力集中，集中到月亮上……
玉娃突然打断月儿老师说：月儿老师，你说是满月好呢，还是弯月好呢。
月儿老师想想说：满月吧，象征着圆满。
玉娃哦一声，月儿老师继续说：集中注意力，满月，一吸气，二停住，三呼出。一，二，三……
还不到一分钟，就听见玉娃喊停了，月儿老师问：怎么了玉娃。
玉娃说：不好了，我跑到天边了。
月儿老师不解的问：怎么就跑到天边了。
玉娃慢慢的说：开始我想着月亮，想着想着就看到里面的嫦娥，嫦娥旁边还有一只小白兔蹦来蹦去的，然后呢我就继续看，一看嫦娥和白兔正吃桂花糕，我想你们吃桂花糕我也吃，我就去找服七爸爸，可是我怎么找也找不到，我抬头看嫦娥拿桂花糕气我，我就一生气造个火箭，也奔月了。正飞到天边，我想不对啊，怎么能为了一个桂花糕就飞走呢，还有老爸，还有月儿老师呢，我就停下来。
月儿老师听完说：玉娃啊，你确定你没睡着。
玉娃晃晃头说：没有啊，大白天怎么可能睡着呢。
月儿老师说：不到一分钟的功夫，你想了这么多啊。
玉娃点头说：昂，一点也不多啊。
月儿老师无奈的说：玉娃啊，你要控制自己，不要胡思乱想，注意力集中。
玉娃认真的点点头，月儿老师说：注意力集中，满月，一吸气，二停住，三呼气……
两分钟不到就听见玉娃哎呀一声蹦了起来，月儿老师赶紧睁开眼睛问：怎么了玉娃，你又梦到什么了。
玉娃一边拍着双腿一边说：我的腿呢，我的腿呢。
月儿老师看着手舞足蹈，实在是滑稽，被逗得合不拢嘴，玉娃看老师大笑不止，自己也跟着笑起来，门外也传来奇怪的声音。月儿老师跟玉娃比划个嘘手势，仔细听是服七在外面捂着嘴笑，加上发声器不好，发出奇怪的笑声。明白的两人又笑了一番。
课程在玉娃事故不断中结束，服七看着玉娃出去，来找月儿老师，见面不由得叹气说：本来是想叫她学围棋，结果围棋还没学成先习静，可这安静，我总感觉跟她八字不合。
月儿老师听他说八字噗嗤的笑了说：怎么，最近在研究命理学，会测八字了。
服七说：也不能算是研究，就是吧，有时在玉娃睡觉后，我去文史馆查资料，这些年也把各个时代，各个文化的方法用了一遍，一点起色都没有。后来看人类都信命，我也就研究研究，说人的命是上神安排好的，由八字决定的，我也想给玉娃测测，可想起来玉娃的八字咱们不知道啊，唉，也只能听天由命了。
月儿老师听完没忍住笑着说：我说老服啊，咱们可是机器人，人类最高精尖的科技结晶，你怎么能相信神啊鬼啊。你看看现在地球怎么可能有神，要是说有，也只能是咱们机器人，咱们是地球的创始神。
服七听完也笑了：是啊，现如今地球就剩下你我和玉娃，要是有神的话，早就出来拯救人类了，也不用等到成现在这个样子。唉，我也是被玉娃搞得鬼迷心窍才信这些。
二人相视一笑，月儿老师说：你也不能拿机器人的眼光看人类，咱们学什么，直接下载装上就行，可人类学东西都是一学二记三忘，咱们还需耐心耐心再耐心，总会好的。
服七说：我也希望这样，玉娃十一岁了，是大孩子了啊，按照以前人类标准都能撑起一片天了。
月儿老师说：那不是以前么，环境所迫，要不人们急于求成，也不会离开地球。玉娃啊，我看以后一定能顶天立地。
服七笑笑说：借你吉言啊。
月儿老师认真的说：我可没开玩笑，这个信号在我脑中许久了，没准哪天玉娃就华丽蜕变呢。
服七被气笑了说：你还劝我不要相信鬼神呢，这会儿自己倒讲上了。
月儿老师听完了哈哈大笑，笑完后二人忙正事，把随后的课程商定下来，道别后月儿老师休息，服七去忙乎玉娃。
次日天明，服七起床，收拾屋子，准备教室，制作早餐，叫醒玉娃，等她洗漱，端餐上桌，看她吃饭，按部就班。玉娃被服七带着去上课，机械般跟在他身后，进了教室，看月儿老师和昨天装束一样，教室布置也是一样。玉娃用眼神询问是在椅子上学习，还是垫子上学习。
月儿老师分析出她的想法，示意她坐垫子上说：从今天开始，上午学习静坐，下午学棋谱。
玉娃听还要静坐就像被压在五指山下的孙猴子，恨不得一个筋斗云逃到十万八千里之外。
月儿老师也分析出她的顾虑笑笑说：玉娃不用担心，咱们不用那么辛苦，你可以用你最舒服的方式坐着。
玉娃疑惑的说：用最舒服的坐姿么。
得到月儿老师肯定的回答后，玉娃旋风一样飞出教室，出门还不忘给门外的服七来个鬼脸。很快玉娃抱着枕头被子飞回教室，往垫子上一扔。月儿老师刚要问她，就见玉娃把枕头放在后面，被子一半叠几折放在枕头上，剩下的一半往身上一围，靠在枕头上面，半睁着眼看着月儿老师。
月儿老师还没搞清楚情况，就见玉娃像犰狳一样团成球。月儿老师说：你确定要这样么。
玉娃微微点点头没说话。月儿老师想收回自己的话，但为时已晚只好说：那好吧，咱们开始，放松，放松，在放松，微闭双眼，注意力集中，一吸气，二停住，三呼出，一，二，三……
安静的教室只能听见月儿老师的一二三，一分钟，两分钟，三分钟，时间慢慢的流逝。压抑不住激动的月儿老师连连给服七抛去眼神，服七也用兴奋的眼神回应她，二眼神相撞，擦出激动的火花，突然安静四分钟的教室，传出啊的一声大叫。再看玉娃跳出被窝大喊：热，热，热。
美好的画面总是短暂的，刚刚还是难掩激动的两人，瞬间就被拉回现实，只见玉娃把被子撇到一边，大汗淋淋，双手轮换着扇风，又拿衣服扇风，后来直接跑出去洗脸，又喝一大杯水，才满足的走回教室。走到座位上坐好，总是感觉那里不对劲，没擦脸么，摸摸擦了啊，水喝太多了，晃晃肚子，不多啊。突然玉娃打个冷战，慢慢抬起头看月儿老师，又偷偷看服七，两人正用三分生气，三分无奈，三分不解，一分莫名的眼神看着她。玉娃这才意识到自己习惯性的坐在椅子上，于是假装没看见两人滑下椅子，流到坐垫上，坐好昂头看着月儿老师，就当什么也没发生一样。这时屋里屋外爆出两点笑声，屋里的笑得前仰后合，屋外的笑得后合前仰。玉娃这才明白原来那一分莫名是因憋笑而内伤的表情，想想自己也是可笑，大笑起来，这笑也有三分好笑，三分羞愧，三分遮掩，一分懊恼。
过了好一会儿，看玉娃一时也平复不了心情，又看时间差不多，月儿老师就叫她下课休息。
上午课程完后，吃饭时，玉娃用眼神一眼一眼的寻找服七的目光，可是总被服七躲过去，又努力寻找话题打破尴尬的气氛，可是总被服七一筷子一筷子的菜堵住嘴。总算吃完饭，玉娃鼓足勇气，平静的等待暴风雨的来临。可服七边收拾，边说：去休息吧，记得下午好好上课，被子就别拿了。
暴风雨没等来，等来的却是化雨春风，玉娃笑后，回屋去休息。
服七也不知道为什么准备好一肚子大道理，说出来却是一句玩笑，是自己习惯了呢，还是程序升级了呢，或许是想缓和半年来的态势吧。
下午玉娃来上课，教室里只把课桌和坐垫对调下，桌上多一幅棋盘两个棋盒，月儿老师装束依旧，笑脸盈盈迎接玉娃。玉娃看不用学习静坐，也稍微放松，但是听说学棋谱，就一脑袋问号。鸭有鸭蹼，鹅有鹅蹼，棋谱是什么的蹼，又疑惑，又好奇的看着月儿老师。
月儿老师说：玉娃，坐好，咱们开始学习棋谱。
玉娃说：老师，棋谱是什么，是学习游泳么。
月儿老师没跟上玉娃的节奏说：游泳，不学习游泳啊。
玉娃疑惑的说：鸭和鹅只有游泳时才用蹼啊。
月儿老师这才对上玉娃的频率，笑笑说：此谱非彼蹼，咱们学的是棋谱，围棋的棋谱，不是游泳的脚蹼。
玉娃听不是游泳，立马少了一半兴趣喃喃道：围棋棋谱是什么。
月儿老师一边打开大屏幕一边说：这就是棋谱。
玉娃抬起头看了一眼，又不再看小声说：小星星有什么好看的。
月儿老师诧异的确定自己没放错，奇怪哪里有星星，又意识到了什么，兴奋的向教室投去目光，正赶上那边更加强烈的目光。两个目光撞在一起，犹如粒子相撞，瞬间创造出一个宇宙，不过整个宇宙中就五个字：天龙棋传人。
玉娃奇怪月儿老师不说话，抬头却被放光的双眼晃得睁不开眼，再回头看教室外同样两道亮光。不祥的预感油然而生，不敢说话，等着大事发生。
许久后月儿老师才从从幻想出来连忙说：对对，玉娃说的对。
玉娃回忆后才反应过来说：老师刚才的样子好可怕，玉娃还是第一次见。
月儿老师顺口就说：我也是第一次看见，不对，第一次看见，第一次看见……
玉娃说：老师第一次看见什么啊。
月儿老师飞速运算说：第一次看见有人这么适合学围棋呢。
玉娃听完了立马挺直腰板，抬起下巴，睁大眼睛，可是转念一想不对啊，这又不是我第一次听最适合学什么什么了。
月儿老师看着玉娃渐渐下沉的腰板和下巴，想是刚才的话太敷衍，又补充一句：没有，老师这次没骗你。
月儿老师看玉娃听完更泄气了，赶紧说：玉娃绝对是围棋天才，快跟老师说说为什么像星星啊。
玉娃指着棋谱说：就是像星星，像晚上和老爸一起看的星星，星座。
月儿老师说：星座，天上的星座。
玉娃说：就是夜里天上的星座。
月儿老师说：你说说像那个星座。
玉娃说：都是老虎大龙，乌龟小鸟啥的。
月儿老师噗嗤的笑了说：对对对，是这些动物。
玉娃猛地抬头问：那现在这些动物哪去了。
月儿老师被突如其来的问题问住了，快速在一堆答案中搜索着正确答案，选中说出：它们都跑天上去了啊。
随着答案出口，月儿老师高升的电压随之降下。但又被玉娃的一句话抬升起来：它们什么时候回来啊。
月儿老师明白，它们不可能回来，都已经灭绝，可是怎么跟玉娃解释呢。又怕伤害玉娃的心，于是一个正确答案脱口而出：等玉娃长大，它们就回来跟玉娃玩。
月儿老师没等玉娃再张口问，就指着棋谱说：咱们开始学习棋谱吧。
玉娃一连串问题都已经准备好，到最后都变成一个好字挤出来。
月儿老师继续说：咱们先从几个简单的开始吧，这些都要玉娃记住啊。
可能是玉娃真的喜欢，可能是星星的帮助，玉娃记棋谱速度很快，快得超出月儿老师的预期，很快就学完了准备的课程。教室内的气氛变得融洽，教室外有人老泪纵横的。
又过了半个多月，玉娃对静坐不再反感，而且棋谱记得很快，月儿老师教的轻松愉快，服七美的天天小曲不离口。
这天早上上课，玉娃跟着月儿老师练习静坐调息。月儿老师在讲台上说：盘好双腿，手放在膝盖上，手心朝上，拇指中指成环，脑袋微垂，眼睛微闭，盯着在鼻尖，舌尖顶住上牙膛，缓缓吸气，经由摸得到的再到摸不到的过小窝窝到漂亮尖尖，停住，一二三，慢慢呼气，经由肉最少地方到肉最多地存住（由于玉娃不喜欢拗口的穴位名字，都给它们从新起了名字）。
玉娃学得有模有样，盘腿坐好，半闭双眼，深深吸了一口气，开始调节呼吸。起先看她肚子一起一落幅度很大，伴随着粗重的呼吸声，三四分钟后，肚子起伏变小，呼气声变细。时间一分一秒流走，月儿老师开始还很欣慰玉娃安静下来，不像小鸟叽叽喳喳不停。可是随着练习时间越来越长，她有些手足无措，现在玉娃跟她和服七的话越来越少。虽然资料里把每个大师体会和心得都写的清清楚楚，可按数据分析玉娃的情况，这个也不像，那个也不像，是睡着了，或是误入歧途了，再或者什么，月儿老师分析不出来。
月儿老师跟服七用眼神焦急的交流着，玉娃突然睁开双眼，腾地站起来。把月儿老师吓了一跳，她立马反应过来说：玉娃又睡着了吧，没关系的。
玉娃说：月儿老师，我也不知道是不是在做梦，开始时还挺正常，我能听见自己的呼吸，也感觉到自己在教室。可过了一会儿，我感觉在一片光中，很亮很亮，像阳光，但不刺眼，也感觉不到热，又好像月光，不清冷，却很温柔。我以为在做梦，但又跟平时不一样，有种说不出来的感觉，呆在里面很舒服，很自在，有种回到的感觉。然后我就感觉肚子很热很热，热的我受不了，我就醒了，月儿老师你说这感觉对么，老师有没有过这种感觉。
月儿老师说：从这现象上讲，你已经初步金阶，可以继续往下……
没等月儿老师说完，玉娃紧着问：这意味着什么。
月儿老师说：意味着什么，意味着筑基接近完成，任督二脉打通的正常反应。
玉娃疑惑的说：任督……正常反应。
月儿老师心里计算着：以前的觉醒者只说现象，但现象意味什么是根据个人体质略有不同。这不是难为机器人么，我们都是标准化生产，哪有不同体会。唉，果然不该选这条路。
一声老师打断了月儿老师的电路，她低头看玉娃正用奇怪的眼神看着她，是期待呢，还是疑惑呢，亦或是怀疑呢，总之以前没有见过这种眼神。月儿老师第一次有了不自信的感觉，以前她都是俯视玉娃，等着问问题，她总有数不清的正确答案，她就是全知全能的机器人。可是她现在却在害怕问题，如人饮水，冷暖自知，机器人只知道度数，那有感觉，更别说意味什么。在几近崩溃时想起一句说：玉娃是天才啊，有神仙帮你啊。
这可把玉娃高兴坏了，笑着说：这还是第一次听老师说我是天才。
月儿老师羞得脸通红，作为一个机器人居然说出这种话，连忙又说：老师是怕你骄傲才不夸你，像之前的机器人就是太过骄傲才输给少年的。
玉娃收住笑容，好像在想什么，许久后说：机器人和人是敌人么。
月儿老师正在疯狂计算如何回答时，下课铃不正常但很及时的响了，她蹲下说：下课了玉娃，你要相信机器人是人类最忠实的伙伴，会永远保护着你的。
玉娃看看月儿老师，又看看走向她的服七，没有片刻犹豫的跑出教室。
服七和月儿老师简单交流下，随后上午的课继续进行。上午课结束时玉娃还沉浸在刚才的问题中，不觉得饿，可是看见满桌的美味饭菜，瞬间肚子战鼓擂动，左手碗右手筷子，陷入苦战。服七好像说了什么，玉娃没听清，就感觉他去了教室，玉娃嗯了一声，继续自己的战斗。
服七走进教室，看月儿老师背着手站在窗前。月儿老师看他进来，摊开双手说：这可如何是好。
服七说：如何也不如何，顺其自然吧。
月儿老师凝重的说：我刚才分析玉娃的表情，有一种从来没见过的表情。
服七说：什么表情。
月儿老师说：怀疑。
服七说：怀疑有什么可怕的，玉娃经常怀疑人生，怀疑自己都没吃就很胖。
月儿老师说：不是怀疑自己，是怀疑我，准确的说是不信任。
服七说：不可能，我们把她养这么大的，他能不信任咱们。你肯定分析错了。
月儿老师说：我也希望是系统错误。
服七笑着笑着低下头来又想说什么，张了两下嘴又什么也没说，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一个小脑袋从门缝里挤进来说：老爸，老师，我吃完了，去休息了啊。
服七笑脸说：好好好，去休息吧，我去收拾。说着就走出教室。
下午围棋课，玉娃来的不早也不晚，月儿老师特意换了身装束。月儿老师想弥补上午尴尬说：玉娃最近进步很大，尤其在静坐方面小有成就，今日跟老师对弈一局如何。
玉娃撸了撸袖子说：嗯哼，老夫正有此意，择日不如撞日，就今天吧。
月儿老师也被这语气逗笑，说：好，仁兄请了，请猜子。
玉娃没忍住大笑，一扫上午阴霾说：老师请了。
猜子完毕，月儿老师执白，玉娃执黑先手。玉娃拿起棋子毫不犹豫的下在右下角十九之十九。
月儿老师被搞糊涂分析着：叫她记这多棋谱也没有这么下的。没准玉娃天资高，真是天龙棋传人呢。不可大意，小心应对，于是也反常的下在天元。
玉娃看月儿老师落子直接下在十八之十九，月儿老师不敢大意开始布阵，站住星位。玉娃也不管老师下哪，听见落子声就下子，一路向上。月儿老师微微一笑，已略懂玉娃意图，任她发展，继续布阵，很快玉娃来到一之十九，却发现月儿老师早她一步占住。玉娃看一颗白棋子占住自己位置，就拐个弯二之十八下子。月儿老师忍着笑，没去堵，放她一手，然后贴住她。玉娃还是没抬头，向左下杀将而去。可是没走几步，早有一个白子堵去路，这可怎么办，前有拦路虎，左有围堵兵，只好又拐个弯，可是追兵紧追不舍，直追的玉娃山穷水尽，眼花缭乱，等她举起要下时，又有一颗子立在那里。玉娃气得拿起那颗棋子就要扔，可是她仔细一看，是自己黑子。玉娃缓缓放下，再看棋盘，自己转了一个圈，自己把自己围在当中。玉娃哇的一下哭出来，边哭边说：我研究这么长时间，才想出来的妙招，怎么就输了，怎么就输了，我不服啊，我不服。
月儿老师看玉娃又哭又闹的，笑出声来说：玉娃，你这是哪门子围棋啊。
玉娃气鼓鼓的说：围棋围棋围住别人的棋，用最少的子围住对方，就赢了啊，可是老师就不叫我围，欺负人。
看着玉娃委屈的样子，月儿老师笑笑说：围棋是用最少的子不假，可不让对方知道怎么围啊，哪有你这样的，子是少了，谁不知道你的意图啊。
玉娃说：我不管，我不管，这是研究几个晚上才研究出来的，我都没、都没时间睡觉了。
月儿老师说：看来玉娃同学还要努力呦。
一个晚上玉娃一句话也没说，吃完饭就回屋里不出来。服七看着她去休息就去找月儿老师，两个人一见面不约而同的都笑了。
月儿老师说：玉娃第一手可把我吓一跳，我想真是前无古人后无来者，又想着她上午静坐时，想她是开了窍。可是我在看第二手，就知道怎么回事，当时就想笑，也亏她能想出来这招。
服七说：我在外面也看不到，看你开始脸上一惊，我想着出大事了，后来看你憋着笑就知道没事。等下课我一看，当时也差点笑出声来。
月儿老师说：玉娃果真是个奇才，他总能想出别人想不到的方法。
服七叹了口气说：要是奇才用在学习上，我们要剩多少能量啊。
月儿老师笑笑说：早点休息吧，不知道明天玉娃又有什么奇怪的招数呢。
第二天，玉娃起床，程序化的洗脸刷牙吃饭，说了声我上课去了，进了教室。上午静坐课和基础课在平稳中度过，玉娃出奇的没问题，没捣乱。
下午没有过多寒暄，二人拱手后，开始对弈。玉娃执黑，不出意外第一手下在十九之十九，月儿老师笑而不语下在天元。玉娃立马下在一之十九，月儿老师忍住笑占住星位。玉娃占住四角后，又开始自己的大业，下在十八之十九。月儿老师也不理她，看玉娃下完十之十九，轻放白子在十一之十九。玉娃看白子挡住去路，皱皱眉，只好下在十之十八。月儿老师贴住下在十一之十八。玉娃只好一路向左，月儿老师不紧不慢的追逐。很快前路不通，玉娃紧皱眉头，思索片刻，向下摆脱围堵，月儿老师故意和她作对，每一个子都挡在她身前。玉娃被迫边退边走，很快跑的晕头转向，又发现有兵挡住去路。只见玉娃身披乌金甲，手持陀龙枪，冲将上去，抬枪就刺，却发现是自家军队，不由得相拥而泣，互诉衷肠，再抬头看，已被白子包围，四面楚歌。
第三天，经过沉闷的上午和安静的中午，又来到火星四溅的下午。只见方正棋盘，一坐一站，一人执黑，一人执白，执黑者号称地球第一人，执白者号称亘古独一圣，黑棋乖张下天元，白棋微笑占星位。黑棋随后占四角，白棋任她去胡缠，黑棋右路直向上，得意洋洋哈哈笑，白棋象征去封堵，运筹帷幄不张扬，黑棋称心占关隘，何惧小将来挑衅，转向变道向前进，白棋阴魂挥不散，堵在前方不失位，黑棋无奈又改向，斜刺杀出一片天，不及立稳好景散，银盔素甲大将站，见势不好掉头跑，边走边退撞满怀，黑头黑脸一员将，定睛一看是友军，黑棋蔫头耷拉脑，白棋眉开又眼笑。
经过十多天手谈，玉娃从最开始的大开大合大包围路线，到后来学会占住星位小目和三三，也照着棋谱布阵，月儿老师看在眼里喜在心头，玉娃终于走上正轨，虽偶有倔强，边路包围，但在静坐小成和记忆棋谱的加持下，发展形势喜人。
这天下午，玉娃像往常一样进来坐好，月儿老师说：玉娃，想没想到妙手打败老师。
玉娃没有说话，过了好久才说：我不想下棋了。
这一句话如同平地惊雷，震惊屋里屋外两人，月儿老师连忙问：为什么啊玉娃，你进步很大，照这个样子发展下午，你一定有成就的。
玉娃低着头说：这不是天龙棋。
月儿老师脱口而出说：为什么。
玉娃说：自从那天听了月儿老师讲的天龙棋故事，我就一直在思考，什么是天龙棋，怎样才能赢人工智能。后来在我记棋谱时，我就想就算我记再多的棋谱，再多的棋局，也不可能有人工智能记得多。它是通过把能找到的棋谱棋局都录入后，再分析对手棋路，找到最优对策。人们学棋也是通过记忆棋局棋谱，也跳不出人工智能的范围。所以要打败人工智能只有跳出棋局棋谱，用它从来没见过的棋局才行，我看过的所有棋谱，大包围绝对没有出现过。我相信这是打败人工智能唯一的途径，可每次都被月儿老师轻易击败。后来我下的棋越来越像棋谱上的棋，这样根本不能战胜人工智能，我也试着反抗，可是每回都被击败。月儿老师你说，用人工智能已知的棋怎么能够赢得了人工智能么。
这一大段话把月儿老师震惊，也沉默了，但分析结果已经告知她，那个答案是不能。可她还是说：能，肯定能，这些都是基础，只有打好基础，才能学会天龙棋打败人工智能。
玉娃说：为什么要打败人工智能呢。
月儿老师支支吾吾说了一堆套话，玉娃慢慢安静下来，只有玉娃的心跳和月儿老师的说话声。过了很久和谐的画面才打破，服七推门进来说：玉娃，听话好好学，你一定会成功的。
玉娃有些惊讶，这些年服七是第一次，闯入教室打断课程。她抬头说：我感觉这个不是天龙棋。
服七说：你感觉，你不能总凭感觉啊。别的不说，在围棋方面我和月儿老师可是权威，你要相信我们。
玉娃说：相信你们，你们为什么不相信我。
服七说：我们一直相信你，你看看，这些年你学的那样不是依着你，你不想学就不学，你不喜欢就不学，你不爱学就不学。
玉娃说：我真正喜欢什么你根本不知道。
服七说：我不知道，我怎么会不知道，你是我从小看到大的，你一抬手我就知道你要什么，你一张嘴我就知道你吃什么。还有什么我不知道的。
玉娃说：你不知道我真正需要什么。
服七说：给你吃最好的，用最好的，找最好的老师，这些还不够你要的。
玉娃说：我要的根本不是这些。
服七说：不要这些，你要哪个，恨不得全地球最好的都给你了，你还要什么。
玉娃说：我要什么你根本理解不了。
服七说：有什么是我理解不了的，有什么是我给不了的。
玉娃站起身大喊道：你根本就不了解我，根本就不爱我，你只爱你认为中的我。然后跑出教室。
幸亏服七没有心，要不然这句话能把他心刺穿，幸亏服七没有肺，要不然这句话能把他肺气炸，幸亏服七没有感情，要不然这句话能让他伤感而亡。
经过一段时间痛苦煎熬的冷战，最终在服七美食攻势下，他和玉娃的关系才勉强缓解。围棋自然颗粒无收，堆满杂物的库房又多了一件被遗忘的宝物。自从那次争吵后，玉娃变得沉默寡言，不见在绿洲飞奔的身影，少了父女欢乐嬉戏的时光，多了一个望天发呆的背影。服七和她说话，她也只是嗯嗯几声。服七心里着急，却一点办法没有，失落的来到文史馆，大量查阅资料得出一个结论：青春期。这是青春期一种自我意识形态的转变，孩子认为自己是大人，开始对父母的权威产生质疑，对喜欢的事物表达自己的见解和追求。随着思维能力的增强渴望被人尊重与认可，同时开始对异性产生好奇心，喜欢变现自己，逐渐摆脱大人的束缚，对大人的意见，有极强的抵触心理，但又因为思维稚嫩，常常犯错误，又因为爱面子不肯承认。进入爆竹模式，点火就着。有个专属名词：青春期叛逆。
服七与玉娃一一对应，条条相符。再看解决办法：须要大人尊重孩子，积极向上引导孩子，与孩子共同商量处理争议，最关键要学会放手。看完了服七犯起难，自从玉娃来到地球，玉娃的起居生活都是自己一手安排的，从来过着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日子，就没为生活操心过。自己这么多年，忙前忙后的，是又当爹又当妈把玉娃里里外外，吃喝拉撒照顾的事无巨细。再说，这是服务型机器人核心程序，根本无法删除的，叫他放手不管，还不如叫他自爆。从小到大，叫她起床，给她穿衣，帮她洗漱，为她做饭，替她洗衣，教她识字，跟她嬉戏，哄她入睡。叫自己放手，从哪里放手，怎样才是放手。不叫她起床叫她睡懒觉，不给她穿衣叫她乱穿衣，不帮她洗漱叫她花猫脸，不为她做饭叫她饿肚皮，不替她洗衣叫她脏兮兮，不教她识字叫她变文盲，不跟她嬉戏叫她自己闹，不哄她睡觉叫她熬通宵。服七使劲摇摇头，这事越想越可怕，就算他想做，程序也不如许他做。
查完资料，服七伴着明亮的月光缓缓往回走，不经意抬头看，今天竟然是满月，月光透过眼睛直照在心里，使得整个通透，服七释然了，希望今天的满月象征着美满，帮他度过难关。圆月不吝惜光亮，把回家的小路装满，却飞来一只飞蛾，挥之不去，服七抓它在手中，死死不肯放手，放手，我还有什么存在的意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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