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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杀人诛心

    “咚咚咚咚·“

    两排杀威棒杵地,震人心弦。

    身在震源中心的梅中流,只觉得脚下地面也随着震动的节奏,上下起伏,心脏跳动的频率也不由自主,随着节奏跳动。

    高高在上的县太爷嘴唇微动,震动悄然而熄,接着,空旷的大堂响起县太爷悠扬婉转的声音:

    “本官唐尤保,恬为本县县令,今日接诉状,审理你二人之案,切记需出言谨慎,如实招来,如敢巧言令色,欺瞒本官,断不轻饶!”

    “威武!”县令话说完,两排衙役齐喝威武,手中杀威棒同时用力杵地。

    “咚咚!”

    县令纵观场内,师爷和主薄分列左右,角落的书吏奋笔疾书,满意的点点头,这个效率嘛还是有的嘛。

    右手惊堂木缓提急放,

    啪!这声惊堂木提醒大家,县令大人要正式开始了,交头接耳的赶快都停下,打瞌睡的也都打起精神来,听县令大人明察秋毫,房谋杜断!

    县令唐尤保缓缓开口:

    “堂下何人?“

    李明机早准备多时,拱手回道:

    “小生李明机。”

    县令唐尤保微微颔首:

    “哦?可有功名在身?”

    李明机朝着远处皇宫发现一鞠躬,以示对远在天边看不见的皇帝的尊敬,然后回道:

    “承蒙皇恩浩荡,上官垂青,去岁本县举业十八名。”

    县令唐尤保严肃的脸皮瞬间盛开,有几分得意之色这是他的好学生啊:

    “嗯,好,举人了,皇恩浩荡,切记用心读书,不可荒废,赐座。”

    话说完,就有衙役从外面抬着一个不大的椅子放在李明机旁边,李明机躬身作揖,口中诚谢,欠身把半拉股肉放在椅子上,不敢坐实。

    唐尤保等李明机坐下,收回笑容,脸朝向梅中流问道:

    “堂下所站何人?”

    大家都看向梅中流,可不就是他么。

    “小生梅中流···”

    学着李明机的样子,梅中流回答道,有样学样,梅中流也不懂这边的规矩,别人怎么做,自己跟着怎么做,别出错就好。

    “可有功名?”

    “没有。”这个好像真没有,蕊儿说还要准备束脩给老师,那肯定是没有功名的。不能学旁边的这个家伙。

    县令唐尤保面无表情的点点头,继续问道:

    “以何为生啊?”

    “县学生员,不曾营业。”梅中流如实回答。

    “哦,你可认罪啊?”唐尤保三十七度的嘴,说出冰冷的话,上来就让梅中流认罪。

    “不知所犯何罪,不敢贸然认领。”梅中流又不是傻的,怎么可能认罪。

    话未说完,唐尤保脸色忽变,手中惊堂木一摔,怒斥道:

    “大胆刁民!咆哮公堂,蔑视上官!左右!”

    “有!”左右两个衙役头目应声出列。

    只见县令唐尤保抓起令桶中一张令牌,轻轻往梅中流面前一甩喝令道:

    “先拖出去打二十大板!让他认认规矩!”

    衙役头目不等唐尤保话音落地,两人夹起小鸡仔一样的梅中流,朝着大堂外疾步走去。

    还没说事,先挨顿打,这不要了亲命吗?梅中流也没咆哮公堂啊?就离了个大谱!

    梅中流疯狂挣扎,只是大病初愈,又小小的个子,怎么能挣脱,只能无奈的给驾出去。

    拖到外面,梅中流被按在一块宽凳之上,就是一顿无情的水火棍。

    “啪!啪!啪!···”

    水火棍武的虎虎生风,棍棍到肉。

    打的梅中流皮开肉绽,痛苦万分。眼看着就要痛呼出声,梅中流赶紧咬紧槽牙,不敢有分毫懈怠,就怕自己一松懈,嗷嗷喊疼,被人栽赃就算了,再被打的哭爹喊娘,敌人不是更得意了。

    豆大的汗珠从脑门划过惨白的脸颊,混着丝丝辛酸泪,混入土里。

    其实打人的没下死手。

    县衙打人的大板,下令者和施令者,有明确的暗号,约定俗成的规矩,按下令者的不同和地域的不同,暗号也不一样,

    像这个县衙,打人的暗号共分为三种,认规矩,长记性,该本性。

    认规矩是轻打,伤皮不伤骨;长记性是用力打,伤骨但是不伤性命;改本性是往死里打,俗语云江山易改本性难移,打死投胎,本性就改了。

    一言决人生死,不外如是。

    万幸的是,县令让梅中流认规矩,不是改本性,不然休说二十大板,三十多的壮汉,十大板打的生死两难的,也是方寸之间。

    打梅中流的虽然都留了手的,不过还是实打实的疼啊,两世为人的梅中流细皮嫩肉两辈子,哪受过这种苦头?心里嗷嗷惨叫,那是真的受不了。

    梅中流从小到大最多因为做错题,被打几下手心,也没受过这份活罪啊。

    二十大板挨完,梅中流已经是进气多出气少了,手不能动,足不能行,脑子里一片混沌。

    身体才刚刚大病初愈,还没养好,又挨一顿打,健康的人都受不了,更别说十几岁的瘦弱男孩了。

    两个衙役将没反应的梅中流抬进大堂,继续听审。

    看着死狗一样,股间鲜血汲汲的梅中流,大堂里有心怀善念的,不忍观看,转过头去,毕竟只是一个孩子,谁家无幼子?谁家无稚童?

    坐在公案之后的县令有些傻眼,看着梅中流这副样子,怀疑自己刚才到底说的是认规矩还是长记性。

    等所有人都站定,归位,县令唐尤保坐正身体,开口问道:

    “所为何事啊?”

    李明机连忙把自己半拉屁股从椅子上挪开,起身长揖,语带悲伤的说道:

    “家父今早取了十两银子,给与小生,本里按家父的吩咐,去粮米店付契银,从狗儿胡同经过,去了粮米店之后,发现银子丢了!”

    咽了咽唾沫,李明机直起身言语激动:

    “那是我们全家十三口一年的粮米钱,是家父两个月的俸禄,实在是愧对家父,愧对亲人!丢了钱,我们一家十三口,都吃不上饭了!”

    说到此时,李明机声音梗塞,眼含泪花,如丧考妣,继而以袖遮面,袖子轻轻颤动,好像在擦拭自己伤心的眼泪。

    袖子挡住别人的视线,没挡住梅中流模糊的视线,虽然不怎么清醒,梅中流也能证明,这货没哭,在笑,抽空偷瞄梅中流,看梅中流神志不清,李明机笑意更胜。

    大堂中,李明机轻声抽噎,梅中流静静无语,空有出气进气声。

    只是相比较,躺在长凳上,双股颤颤,鲜血潺潺的梅中流,好像更惨一点。

    假装哭了一阵,李明机露出揉的通红的双眼,继续说道:

    “发现钱没了,我赶忙回去寻找。”

    “找来找去,找来找去,

    李明机右手一指梅中流:

    “发现这位仁兄拿了我的钱!”

    县令唐尤保点点头,表示没有什么意外,意料之中:

    “嗯,可有佐证?”

    李明机:“有,我的银子有记号,见了银子便知。”

    唐尤保:“银子现在何处?”

    李明机:“在粮米店那,这位仁兄去粮米店花销,传来掌柜伙计,还有花销的银两,一看便知真伪!”

    唐尤保:“将相关人证物证,都带上堂来!”

    话说完,衙役刘头儿怀揣一个包袱,带着粮米店掌柜,伙计,连带着猪肉铺掌柜,伙计,还有卖糖葫芦的,卖纸鸢的,卖糖人的,洋洋洒洒七八个人,来到大堂之上。

    走到梅中流后面不远,各老百姓自觉的依次跪下,从前往后,按衣服华丽程度的不同排列。

    衙役刘头儿小碎步疾步走着,走到县令唐尤保公案前,将怀里包袱拆开,平放在公案之上,细语一番,在看到县令唐尤保轻轻点头之后,猫腰躬首退出了大堂。

    米粮店掌柜等人已经等在外面半天,也听了看了半天了,就等着传唤。掌柜等人老早就过来,梅中流前脚进大堂,他们后脚进衙门,都是李府的人辣他们过来的,说是帮个小忙。

    唐尤保:“谁是米粮店掌柜,可否确有此事?“

    米粮店掌柜的哐哐磕俩头,答道:

    “确有其事,只是···”

    唐尤保挥手打断掌柜的说话,接着问下一个人,然后将所有人问个遍后,唐尤保挥手:

    “你们先去大堂外候着,有事传唤再进来。”

    众人依次退出,不敢多言语。

    唐尤保拿起墨迹未干的卷宗看了看,右手漫搵着惊堂木,沉默良久。

    正午的阳光,透过大堂后门挑起的门帘,射入大堂之内,门帘之后,一双凤目,静静看着大堂里的情形,眼神在趴着的梅中流和坐着的李明机身上,来回寻索。

    被打隔了这么长时间,温暖的阳光一晒,梅中流渐渐魂归本源,头脑清醒了过来。

    侧头就能看到近在咫尺的李明机,李明机身上银袍锦衣,上面的黼黻花纹清晰可见,足下蹬着高邦鹿皮靴,靴上尘土点点,鞋底厚实没多少磨损。

    腰间各色珩佩叮当,琼玉做扣的腰带,折射着暗红的光辉。

    在李明机这种有钱的公子哥面前,麻屣鹑衣的梅中流,就是个实打实的小叫花,更别说李明机还说自己是个举人。

    梅中流扫过李明机身上的衣物首饰,做出了这个结论。

    不说身上的首饰,单就那一身银锦长袍,也绝不只十两银子。

    这样家族富裕,前途无量,饫甘餍肥的公子哥,为什么要亲自下场,对付一个父母双亡,家无恒产,除了一个妹妹和一个忠心丫鬟的十几岁的孩子呢?

    在这公堂之上,李明机没说一个偷字,但是句句都暗指梅中流是个小偷。

    就差指着梅中流的脑门骂,这是一个小偷,还拉来了所有今天梅中流接触过的大小商人,想要彻底败坏梅中流的名声,伤人猪心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