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兰间章 星辰与乌鸦（下）
———8———
“这......是你自己写的吗？”米丽安教授翻完手稿的最后一页。
“是的。”古兰回答道。
“简直是愚蠢至极！”米丽安教授勃然大怒，“为什么你会愚蠢到认为［黄金］魔术，会和祷告、奇迹有相统一的地方？”
“确切地说还有［星辰］魔术，其中的‘皓’与［黄金］中的‘耀’具有高度的对称性，并且两者都是魔术体系中的底层符文。”古兰解释说道。
“你......”米丽安教授被气得说不出来话，过了良久他才开口，“如果你想要你的理论被学院承认，那就想办法去证明吧。”
“嗯......”
“我和学院，都会提供除思想之外的一切支持。”米丽安教授冷冷地说，“但你要是失败了，那就给我滚出学院，永远不要再回来。”
“嗯。”古兰低下头。
这里是圣玛莉卡王室学院，培养的是天资卓越的大魔术师，而不是庸才和不切实际的幻想家。她早就知道的。
然而尽管作为理论的提出者，最早完成理论证明的却并不是古兰，而是王室的铭文雕刻师纳维亚。或许是理论太过离经叛道，古兰的理论反而在下层学生中传播开，进而传到了雕刻师纳维亚手里。
就在一个月后，当古兰正努力筹备着实验、和把书籍中晦涩难懂的关于［星辰］的部分摘除的时候，人类历史上第一个存粹的人工魔术符文，诞生了。
它名为［火苗］，如其名般铭刻在一根黄金铸成的权杖上，通体发光的卢恩文字脆弱而美丽。
举世哗然。
———9———
“虽然你在［黄金］领域没有任何造诣，但也不能否认，这部《符文原理》会让你名垂青史。”米丽安教授将一顶大法师帽压在古兰的头上，“恭喜你，证明了人类的可能性。”
忽如其来的荣誉让她有些不知所措。
鲜花、掌声、甚至还有来自同龄人盛大的告白，仿佛在一夜之间踏入了一个崭新的世界；古兰将手掌压在笔记上，没有做出回答。陨落的半月星兽、还有那个未完成的七阶，这才是她真正所关心的；只是做到眼前这个地步，还远远不够。
这是在她被授予“贤者”称号的前一夜，在郊外的陨石坑，七阶魔术的符文破碎于夜空。普通人能使用到五阶魔术已经是极限，冲击六阶的魔术师无疑都是人类中的佼佼者，而七阶的贤者在学院千年的历史里也不过才诞生了寥寥的二十五位。
但若就此放弃......果然还是心有不甘呢。
并非是符文或者技术力的桎梏，而是单纯到达了生理上的极限，发现这具身体的魔力瓶颈，比发现符文上的缺陷更加令人绝望。
“你不必能使用七阶魔术，只要能稳住六阶，我会帮你向学院申请‘贤者’的资格。”米丽安教授这样说道，“还有什么需要尽管说出来，毕竟你可是我最骄傲的学生啊！”
古兰知道，“贤者的导师”这样的头衔确实很诱人。
她看着手中调配的暗蓝色魔药，犹豫了片刻，而后还是一饮而尽。
只需要一次就好，七阶，一次就好......
“祝贺你，古兰·桑克斯女士，你是学院创办以来最年轻的贤者。”院长用那根代代相传的法杖触碰古兰的眉心，而后杖尖点地语重心长道，“你对符文的理解很是独到，长老会希望你能继续留在学院。”
失神的少女忽然惊醒，古兰看着这位年过古稀的老人，最终轻轻摇了摇头。
“百智贤者，我......不能留在这里。”她的帽檐压低，语气中却带着几分坚决，“很抱歉让您失望了。”
格雷特大人，我终于有资格和您站在一起了。
———10———
在从米丽安教授手中接过那瓶魔药的时候，古兰就已经知道事情的结果了。她并无意去冲击大贤者的境界，或者在魔术领域拥有更高的造诣；她只是一个追逐着喜爱之人身影的少女，纵然在路上偶然发现星空，也不会为那遥不可及的星辰驻足太久。
［提尔娜利亚的魔药］，透支生命的副作用比预想中还要严重。
古兰略微扶住额头，马车外的景色从眼前掠过。拥有更远大理想的魔术师肯定不会使用这种魔药，不过那些都已经没有关系了，她拉起帘子靠在座位上，将身上的白貂法袍裹紧。
帘外大雪依然在下，映着远处耸立的那座边境城堡。
“古兰贤者，欢迎您来到迪斯特斯，我是城堡的领主，切萨雷·艾文。”艾文勋爵身后跟着衣着华丽的骑士团，都站在道路两旁举旗迎接，“听说古兰贤者对爷爷的藏书感兴趣，这是大书库的钥匙，请随意使用。”
“勋爵，古兰贤者一路颠簸已经很劳累了。”身旁的仆从先一步开口。
“啊，是我招待不周，大厅里准备了晚宴，请随我来吧。”艾文勋爵转过身，向身后的骑士长使了个眼色。
古兰扶着车门走下马车，她张了张口，最终还是没有说话。
格雷特大人，您这是没有认出我来吗？
少女的寝室，布置得干净整洁。古兰坐在这华丽的大床边，壁炉里的火焰幽幽燃烧，她脱下长靴褪去衣裙，钻进被窝里缩成一团。
就在这一刻，她仿佛又回到了六年前的那个晚上，寒冷和孤独包裹着她，就像是一个人沉进了黑暗的水里。她环抱着自己的肩膀，身体冰凉得仿佛已经不能再产生热量，时间留下的刻痕远比想象中更令人不堪，这里是熔火的边境，腐朽的气息能透过肌肤渗入骨髓。
她害怕没有神明的赐福，迎接她的将会是人们所说的“短命”，就像曾经那群流浪于此的民族一样。
他会喜欢这样的自己吗？或者说，他真的会期待自己的到来吗？
———11———
“你还......记得我吗？”古兰轻轻问道。
身份相差的悬殊，让她不能再像小孩子一样叫着“格雷特大人”了。
“当然记得，古兰·桑克斯殿下。”格雷特低头行了一个骑士礼，“看来我们的缘分，还没有结束啊。”
古兰有些想笑，又有些想哭。是啊，她这一路上的磕磕碰碰，走过的那些路，哪怕走错一步都将万劫不复，但这到底只是格雷特眼中的缘分罢了。明明已经知道了这样的回答，但为什么自己会那么不甘、那么心痛呢？
“可是这并不是缘分哦，格雷特大人......”她有生以来第一次换上了带着慵懒和娇娆的声线，“我那么努力，只是为了再见你一面，这可不是一句缘分就能了结的啊。”
如果这种感情不说出来，她会后悔一辈子的。
格雷特仿佛是有些惊讶，然而下一刻，黑色的阴影和那双明媚的眸子就占领了他的视线。古兰摘下帽子按在格雷特脑后，毅然将身体压了上去，宽大的帽檐阻隔了视线，只留下声音，和甜蜜的触感。
就在这一刻，无所顾忌，毫无畏惧。少女的爱是热烈的，也是绝对禁忌的。格雷特既有妻子也有儿女，这是古兰在离开之后才知道的，她不再能轻易找到格雷特，她也知道，自己不应该再去打扰他了。
或许这就是天意吧，她将自己关在大书库不再出门。明明期待了那么久，却被命运开了个如此巨大的玩笑，说到底这并不是个公主与骑士的童话故事。
窗外黑云翻腾，有庞然的猩红之物在云层中移动。
———12———
迪斯特斯那座背负着熔炉的巨像癫狂了，熔炉触地的瞬间如琉璃般碎裂，大地燃烧起来，熊熊的烈焰吞噬荒野。那是被称为“神陨”的日子，［猩红子嗣的神骸］笼罩着天穹，诡异的光线折射映红了整个天空，也映出了宛若世末的景象。
烧灼的如同蝴蝶般的庞大生物，张开四翼拖出修长的曳尾，它们仿佛是天空的掠食者，将暗红色的尖牙印在巨龙的背上。
赤金色的龙雷翻滚着，那无可匹敌的力量在此刻却显得脆弱不堪。
“骑士卫队，全体回撤，保护艾文勋爵！”
投石车抛出的巨石，重弩台射出的大箭，［黄金］祝颂的魔法，在此刻看来都是那么的软弱无力；凡人的力量无法抗衡神明，猩红在生命中蔓延，没有受到丝毫的阻碍。
“骑士卫队掩护，关闭城堡大门！”
透过城堡向上楼梯的观察窗，古兰只看到远处巨像拖着残破的身躯。在猩红的光芒下只是驻留片刻便让人头痛欲裂，她看见身后卫队中有人浑身是血，长出了利爪和羽翼。
没有任何文献记载过这样的事情，这里是......地狱吗？
摇摇欲坠的孤城，战火焚烧的荒野，黄金神明陨落之日，巨像焚烧的身躯和古龙沸腾的热血，都为［猩红］加冕的冠礼。新的宗教仿佛凭空诞生，又好像蓄谋已久，他们自称是［神庭使徒］，身披叛逆的红纹白袍，与教会的金纹黑袍相对。
在无可匹敌的力量面前，古老的体系迅速土崩瓦解，在这片土地之上，龙与巨像、赐福和［黄金］，都已不复存在，辉煌的时代沦为旧日。
自熔炉中诞生的灰烬，王的化身，侍奉［黄金］的战士，还有......还有什么呢？
古兰被格雷特一把推进大书库的密室里，齿轮带动着沉重的书架合拢，她滑脱的手掌只抓住了一片温热。
手心渐渐冰冷了。
———13———
这场战争进行了多久？古兰已经不记得了。她只知道［黄金的神明］已经被逐离了这片土地，新的古神盘踞王座，那些侍奉者散播新的福音和神明的恩泽，白袍、红纹的。
在她所看不见的地方，昔日的赐福之地，那座传承千年的学院已经不复存在。一切关于［黄金］的资料都被销毁，书籍焚烧的火焰映红了天空。
她不是座上宾，而是阶下囚。
“所有的异端，必须要处死。”新的教皇如此下达命令。
那双手铐封住了古兰的魔力，被吊起的身体已经伤痕累累，无形的死神徘徊在古兰头顶，随时准备收割她的生命。大地没有了熔炉的光芒，也许是［猩红神明］在某个维度撕开了口子，蔓延的黑雾带来污秽和疫病，她的身体已经到了崩溃的边缘。
啊，或许现在应该称其为［契约的神明］，至少教会的布道者是这么说的。
和赐福一样，这也是一种烙印。
“他们在［黄金］中寻找永恒之所，在［猩红］中追求无上之位，而你……想在［星辰］中寻求什么？”米丽安教授已经归附了新教，改名换姓地。
“宁静......”她用奄奄一息的声音回答道。
“那你就活该变成乌鸦！”
乌鸦呵，她想起来在学院的时候他们就经常拿乌鸦当作试验品来着，米丽安好像在主持着什么新的实验，已经......想不起来了。
猩红的符文占据了整个视线，古兰闭上眼睛，沉沉地睡了过去。
———14———
“［猩红］魔术完全不同于任何已知的魔术体系，它能将人类自上古传承的“火焰”剥离出来，据说那是人类灵魂的一部分，就连神明也为之垂涎的存在。”
隐约中听到了这样的声音。
“那所学院只有卖弄的学问，在那片腐烂的土壤上，空有粉饰其表的华丽大花......”这是米丽安教授的声音，“虚假的花，结不了果。”
古兰想要睁开眼睛，火光下晃动的人影映入视线。
“我就说嘛，人类根本不适合当作符文的载体，但是那两只异化的鸦人好像承受住了污秽的侵蚀。”
颈部羽毛的间隙里还留着项链的痕迹，象征守护的十字融到血肉中，仿佛是死了一般。
“别管那东西了，接下来的实验更加重要。”米丽安拿起铁钳，“现在没有被留下过烙印的人类可不好找，这种特殊的体质......应该会让剥离人格变得简单。”
“啊，就是这个贤者吗？看起来还挺年轻的。”旁边的人转过视线，留意到古兰已经醒来。
“等我领悟了灵魂的真谛，新的‘贤者’头衔就属于我了！”米丽安托住古兰的下巴，他的瞳中闪烁着猩红，“我亲爱的贤者徒弟，这可多亏你给我带来的声望啊，你说要取个什么样的名字好呢？”
古兰略微张口，但她的喉咙却发不出声音。
“放心好了，这实验不会要了你的命，我要你一辈子都留在我身边，让那些瞎了眼、入了土的老东西看着！”他语气一转，手指用力掐住少女的脸颊，“当然......这还要祈祷，实验不会失败来着。”
像个疯子。
———15———
黑雾的蔓延，污秽的侵蚀，信徒们的狂热逐渐消退，一座座引雾塔也随之建立起来，填补没有奴役巨像地方的空缺。在这之后又过了许多年，等到猩红的王朝也开始腐烂，污秽的怪兽占据了这座堡垒，黑暗的气息渗透到每一块石砖。
但人们熟视无睹，在满月的照耀下，人和兽的界限正变得模糊。
“格雷特，带我去那边吧。”少女的手掌轻抚巨大的乌鸦脑袋，而后拢起裙摆坐在那巨大生物的手臂上。
“咯、咯！”
“嗯，我知道的。”古兰轻声说道，语气仿佛喃喃自语。
只是擅自觉得自己能够听懂，从音调的不同来判断情绪，或者说是长久时间养成的一种默契，但终究不过是在自欺欺人罢了。格雷特已经死了，她是知道的，只是叫着这个名字，能让她感到些许的心安。
视线缓慢抬升，那只巨大的鸦人小心翼翼的，像是在呵护着至宝。曾几何时，少女也像这样，被这个名字的主人呵护过吗？记忆在随时间剥离，她已经不记得了。
“对，那里，卷轴应该还在上面。”古兰看到另一只鸦人还伏在地板上睡觉，在书籍的堆里。那是米雷塔给自己搭的窝，偶尔也会邀请她过去，不过并没有格雷特那么亲昵。
干瘦的活尸自鸦人的面前走过，手中还举着已经熄灭的烛台。
古兰想起一个古老的传说，在熔火之初的时候，觐见神明的民族曾被降下辉煌的赐福。璀璨的［黄金］剥夺了死亡的权利，然后过了几千年几万年，最终人们在漫长的岁月里失去神志，变成了行尸走肉般的存在。
真希望那只是个骗小孩子的故事，因为现在，她也是与之类似的怪物。
抱着卷轴和找好的书籍，古兰端坐在二楼书桌前的椅子上。这里是大书库光线最好的地方，身后光线穿过巨大的尖拱形拼花窗，将她的面容笼罩在阴影里。
沾着有些干涸的墨水，羽毛笔轻轻落下，今天的大书库也和往常一样。
宁静异常，无人到访。
后记：
宫崎英高是真的不当人，前有爱情，但是敌人（悲）。
初一看了小破球2，是我看过科幻片里第一梯队的了。虽然票不是我买的但是真心难抢，好在电影本身质量可以，只不过貌似并不是全年龄向就是了（从八点到十一点的场，我妹妹至少睡了两个半小时）。
本来是想着喜欢的小说动画化了去捧场看看的，看三集实在受不了得去洗洗眼，然后在以前列的追番表里扒到了《灰与幻想的格林姆加尔》。就因为这个既拗口又难记的名字，我得跟它错过至少两年，但看完再想想，这名字挺好的。评论区有人说这是一首关于生命的诗，我深以为然。
回坑崩三试水抽了下，爆率高到我一度以为开错了游戏，有种被当年没追到手的女孩子反过来追的感觉。
——灰猫，于2023.01.30
站在作者的角度，我很难对古兰的故事作出恰当的评价，因为与预期有所偏差；站在读者的角度，很难想象作者是在什么心理状态下完成的这篇作品，建议大卸八块拖去喂狗。
理性和感性并不很容易能达到平衡，各占一半通常都不是最优解，视角的局限或许不能让我们窥见事件的全貌......剩下的忘记了。
并没有什么特别的道理要讲，这只是篇发生在《境界》世界观下的小故事，而在主角视线看不见的角落，这样的故事还有很多。
——灰猫，于2023.01.31
“这......是你自己写的吗？”米丽安教授翻完手稿的最后一页。
“是的。”古兰回答道。
“简直是愚蠢至极！”米丽安教授勃然大怒，“为什么你会愚蠢到认为［黄金］魔术，会和祷告、奇迹有相统一的地方？”
“确切地说还有［星辰］魔术，其中的‘皓’与［黄金］中的‘耀’具有高度的对称性，并且两者都是魔术体系中的底层符文。”古兰解释说道。
“你......”米丽安教授被气得说不出来话，过了良久他才开口，“如果你想要你的理论被学院承认，那就想办法去证明吧。”
“嗯......”
“我和学院，都会提供除思想之外的一切支持。”米丽安教授冷冷地说，“但你要是失败了，那就给我滚出学院，永远不要再回来。”
“嗯。”古兰低下头。
这里是圣玛莉卡王室学院，培养的是天资卓越的大魔术师，而不是庸才和不切实际的幻想家。她早就知道的。
然而尽管作为理论的提出者，最早完成理论证明的却并不是古兰，而是王室的铭文雕刻师纳维亚。或许是理论太过离经叛道，古兰的理论反而在下层学生中传播开，进而传到了雕刻师纳维亚手里。
就在一个月后，当古兰正努力筹备着实验、和把书籍中晦涩难懂的关于［星辰］的部分摘除的时候，人类历史上第一个存粹的人工魔术符文，诞生了。
它名为［火苗］，如其名般铭刻在一根黄金铸成的权杖上，通体发光的卢恩文字脆弱而美丽。
举世哗然。
———9———
“虽然你在［黄金］领域没有任何造诣，但也不能否认，这部《符文原理》会让你名垂青史。”米丽安教授将一顶大法师帽压在古兰的头上，“恭喜你，证明了人类的可能性。”
忽如其来的荣誉让她有些不知所措。
鲜花、掌声、甚至还有来自同龄人盛大的告白，仿佛在一夜之间踏入了一个崭新的世界；古兰将手掌压在笔记上，没有做出回答。陨落的半月星兽、还有那个未完成的七阶，这才是她真正所关心的；只是做到眼前这个地步，还远远不够。
这是在她被授予“贤者”称号的前一夜，在郊外的陨石坑，七阶魔术的符文破碎于夜空。普通人能使用到五阶魔术已经是极限，冲击六阶的魔术师无疑都是人类中的佼佼者，而七阶的贤者在学院千年的历史里也不过才诞生了寥寥的二十五位。
但若就此放弃......果然还是心有不甘呢。
并非是符文或者技术力的桎梏，而是单纯到达了生理上的极限，发现这具身体的魔力瓶颈，比发现符文上的缺陷更加令人绝望。
“你不必能使用七阶魔术，只要能稳住六阶，我会帮你向学院申请‘贤者’的资格。”米丽安教授这样说道，“还有什么需要尽管说出来，毕竟你可是我最骄傲的学生啊！”
古兰知道，“贤者的导师”这样的头衔确实很诱人。
她看着手中调配的暗蓝色魔药，犹豫了片刻，而后还是一饮而尽。
只需要一次就好，七阶，一次就好......
“祝贺你，古兰·桑克斯女士，你是学院创办以来最年轻的贤者。”院长用那根代代相传的法杖触碰古兰的眉心，而后杖尖点地语重心长道，“你对符文的理解很是独到，长老会希望你能继续留在学院。”
失神的少女忽然惊醒，古兰看着这位年过古稀的老人，最终轻轻摇了摇头。
“百智贤者，我......不能留在这里。”她的帽檐压低，语气中却带着几分坚决，“很抱歉让您失望了。”
格雷特大人，我终于有资格和您站在一起了。
———10———
在从米丽安教授手中接过那瓶魔药的时候，古兰就已经知道事情的结果了。她并无意去冲击大贤者的境界，或者在魔术领域拥有更高的造诣；她只是一个追逐着喜爱之人身影的少女，纵然在路上偶然发现星空，也不会为那遥不可及的星辰驻足太久。
［提尔娜利亚的魔药］，透支生命的副作用比预想中还要严重。
古兰略微扶住额头，马车外的景色从眼前掠过。拥有更远大理想的魔术师肯定不会使用这种魔药，不过那些都已经没有关系了，她拉起帘子靠在座位上，将身上的白貂法袍裹紧。
帘外大雪依然在下，映着远处耸立的那座边境城堡。
“古兰贤者，欢迎您来到迪斯特斯，我是城堡的领主，切萨雷·艾文。”艾文勋爵身后跟着衣着华丽的骑士团，都站在道路两旁举旗迎接，“听说古兰贤者对爷爷的藏书感兴趣，这是大书库的钥匙，请随意使用。”
“勋爵，古兰贤者一路颠簸已经很劳累了。”身旁的仆从先一步开口。
“啊，是我招待不周，大厅里准备了晚宴，请随我来吧。”艾文勋爵转过身，向身后的骑士长使了个眼色。
古兰扶着车门走下马车，她张了张口，最终还是没有说话。
格雷特大人，您这是没有认出我来吗？
少女的寝室，布置得干净整洁。古兰坐在这华丽的大床边，壁炉里的火焰幽幽燃烧，她脱下长靴褪去衣裙，钻进被窝里缩成一团。
就在这一刻，她仿佛又回到了六年前的那个晚上，寒冷和孤独包裹着她，就像是一个人沉进了黑暗的水里。她环抱着自己的肩膀，身体冰凉得仿佛已经不能再产生热量，时间留下的刻痕远比想象中更令人不堪，这里是熔火的边境，腐朽的气息能透过肌肤渗入骨髓。
她害怕没有神明的赐福，迎接她的将会是人们所说的“短命”，就像曾经那群流浪于此的民族一样。
他会喜欢这样的自己吗？或者说，他真的会期待自己的到来吗？
———11———
“你还......记得我吗？”古兰轻轻问道。
身份相差的悬殊，让她不能再像小孩子一样叫着“格雷特大人”了。
“当然记得，古兰·桑克斯殿下。”格雷特低头行了一个骑士礼，“看来我们的缘分，还没有结束啊。”
古兰有些想笑，又有些想哭。是啊，她这一路上的磕磕碰碰，走过的那些路，哪怕走错一步都将万劫不复，但这到底只是格雷特眼中的缘分罢了。明明已经知道了这样的回答，但为什么自己会那么不甘、那么心痛呢？
“可是这并不是缘分哦，格雷特大人......”她有生以来第一次换上了带着慵懒和娇娆的声线，“我那么努力，只是为了再见你一面，这可不是一句缘分就能了结的啊。”
如果这种感情不说出来，她会后悔一辈子的。
格雷特仿佛是有些惊讶，然而下一刻，黑色的阴影和那双明媚的眸子就占领了他的视线。古兰摘下帽子按在格雷特脑后，毅然将身体压了上去，宽大的帽檐阻隔了视线，只留下声音，和甜蜜的触感。
就在这一刻，无所顾忌，毫无畏惧。少女的爱是热烈的，也是绝对禁忌的。格雷特既有妻子也有儿女，这是古兰在离开之后才知道的，她不再能轻易找到格雷特，她也知道，自己不应该再去打扰他了。
或许这就是天意吧，她将自己关在大书库不再出门。明明期待了那么久，却被命运开了个如此巨大的玩笑，说到底这并不是个公主与骑士的童话故事。
窗外黑云翻腾，有庞然的猩红之物在云层中移动。
———12———
迪斯特斯那座背负着熔炉的巨像癫狂了，熔炉触地的瞬间如琉璃般碎裂，大地燃烧起来，熊熊的烈焰吞噬荒野。那是被称为“神陨”的日子，［猩红子嗣的神骸］笼罩着天穹，诡异的光线折射映红了整个天空，也映出了宛若世末的景象。
烧灼的如同蝴蝶般的庞大生物，张开四翼拖出修长的曳尾，它们仿佛是天空的掠食者，将暗红色的尖牙印在巨龙的背上。
赤金色的龙雷翻滚着，那无可匹敌的力量在此刻却显得脆弱不堪。
“骑士卫队，全体回撤，保护艾文勋爵！”
投石车抛出的巨石，重弩台射出的大箭，［黄金］祝颂的魔法，在此刻看来都是那么的软弱无力；凡人的力量无法抗衡神明，猩红在生命中蔓延，没有受到丝毫的阻碍。
“骑士卫队掩护，关闭城堡大门！”
透过城堡向上楼梯的观察窗，古兰只看到远处巨像拖着残破的身躯。在猩红的光芒下只是驻留片刻便让人头痛欲裂，她看见身后卫队中有人浑身是血，长出了利爪和羽翼。
没有任何文献记载过这样的事情，这里是......地狱吗？
摇摇欲坠的孤城，战火焚烧的荒野，黄金神明陨落之日，巨像焚烧的身躯和古龙沸腾的热血，都为［猩红］加冕的冠礼。新的宗教仿佛凭空诞生，又好像蓄谋已久，他们自称是［神庭使徒］，身披叛逆的红纹白袍，与教会的金纹黑袍相对。
在无可匹敌的力量面前，古老的体系迅速土崩瓦解，在这片土地之上，龙与巨像、赐福和［黄金］，都已不复存在，辉煌的时代沦为旧日。
自熔炉中诞生的灰烬，王的化身，侍奉［黄金］的战士，还有......还有什么呢？
古兰被格雷特一把推进大书库的密室里，齿轮带动着沉重的书架合拢，她滑脱的手掌只抓住了一片温热。
手心渐渐冰冷了。
———13———
这场战争进行了多久？古兰已经不记得了。她只知道［黄金的神明］已经被逐离了这片土地，新的古神盘踞王座，那些侍奉者散播新的福音和神明的恩泽，白袍、红纹的。
在她所看不见的地方，昔日的赐福之地，那座传承千年的学院已经不复存在。一切关于［黄金］的资料都被销毁，书籍焚烧的火焰映红了天空。
她不是座上宾，而是阶下囚。
“所有的异端，必须要处死。”新的教皇如此下达命令。
那双手铐封住了古兰的魔力，被吊起的身体已经伤痕累累，无形的死神徘徊在古兰头顶，随时准备收割她的生命。大地没有了熔炉的光芒，也许是［猩红神明］在某个维度撕开了口子，蔓延的黑雾带来污秽和疫病，她的身体已经到了崩溃的边缘。
啊，或许现在应该称其为［契约的神明］，至少教会的布道者是这么说的。
和赐福一样，这也是一种烙印。
“他们在［黄金］中寻找永恒之所，在［猩红］中追求无上之位，而你……想在［星辰］中寻求什么？”米丽安教授已经归附了新教，改名换姓地。
“宁静......”她用奄奄一息的声音回答道。
“那你就活该变成乌鸦！”
乌鸦呵，她想起来在学院的时候他们就经常拿乌鸦当作试验品来着，米丽安好像在主持着什么新的实验，已经......想不起来了。
猩红的符文占据了整个视线，古兰闭上眼睛，沉沉地睡了过去。
———14———
“［猩红］魔术完全不同于任何已知的魔术体系，它能将人类自上古传承的“火焰”剥离出来，据说那是人类灵魂的一部分，就连神明也为之垂涎的存在。”
隐约中听到了这样的声音。
“那所学院只有卖弄的学问，在那片腐烂的土壤上，空有粉饰其表的华丽大花......”这是米丽安教授的声音，“虚假的花，结不了果。”
古兰想要睁开眼睛，火光下晃动的人影映入视线。
“我就说嘛，人类根本不适合当作符文的载体，但是那两只异化的鸦人好像承受住了污秽的侵蚀。”
颈部羽毛的间隙里还留着项链的痕迹，象征守护的十字融到血肉中，仿佛是死了一般。
“别管那东西了，接下来的实验更加重要。”米丽安拿起铁钳，“现在没有被留下过烙印的人类可不好找，这种特殊的体质......应该会让剥离人格变得简单。”
“啊，就是这个贤者吗？看起来还挺年轻的。”旁边的人转过视线，留意到古兰已经醒来。
“等我领悟了灵魂的真谛，新的‘贤者’头衔就属于我了！”米丽安托住古兰的下巴，他的瞳中闪烁着猩红，“我亲爱的贤者徒弟，这可多亏你给我带来的声望啊，你说要取个什么样的名字好呢？”
古兰略微张口，但她的喉咙却发不出声音。
“放心好了，这实验不会要了你的命，我要你一辈子都留在我身边，让那些瞎了眼、入了土的老东西看着！”他语气一转，手指用力掐住少女的脸颊，“当然......这还要祈祷，实验不会失败来着。”
像个疯子。
———15———
黑雾的蔓延，污秽的侵蚀，信徒们的狂热逐渐消退，一座座引雾塔也随之建立起来，填补没有奴役巨像地方的空缺。在这之后又过了许多年，等到猩红的王朝也开始腐烂，污秽的怪兽占据了这座堡垒，黑暗的气息渗透到每一块石砖。
但人们熟视无睹，在满月的照耀下，人和兽的界限正变得模糊。
“格雷特，带我去那边吧。”少女的手掌轻抚巨大的乌鸦脑袋，而后拢起裙摆坐在那巨大生物的手臂上。
“咯、咯！”
“嗯，我知道的。”古兰轻声说道，语气仿佛喃喃自语。
只是擅自觉得自己能够听懂，从音调的不同来判断情绪，或者说是长久时间养成的一种默契，但终究不过是在自欺欺人罢了。格雷特已经死了，她是知道的，只是叫着这个名字，能让她感到些许的心安。
视线缓慢抬升，那只巨大的鸦人小心翼翼的，像是在呵护着至宝。曾几何时，少女也像这样，被这个名字的主人呵护过吗？记忆在随时间剥离，她已经不记得了。
“对，那里，卷轴应该还在上面。”古兰看到另一只鸦人还伏在地板上睡觉，在书籍的堆里。那是米雷塔给自己搭的窝，偶尔也会邀请她过去，不过并没有格雷特那么亲昵。
干瘦的活尸自鸦人的面前走过，手中还举着已经熄灭的烛台。
古兰想起一个古老的传说，在熔火之初的时候，觐见神明的民族曾被降下辉煌的赐福。璀璨的［黄金］剥夺了死亡的权利，然后过了几千年几万年，最终人们在漫长的岁月里失去神志，变成了行尸走肉般的存在。
真希望那只是个骗小孩子的故事，因为现在，她也是与之类似的怪物。
抱着卷轴和找好的书籍，古兰端坐在二楼书桌前的椅子上。这里是大书库光线最好的地方，身后光线穿过巨大的尖拱形拼花窗，将她的面容笼罩在阴影里。
沾着有些干涸的墨水，羽毛笔轻轻落下，今天的大书库也和往常一样。
宁静异常，无人到访。
后记：
宫崎英高是真的不当人，前有爱情，但是敌人（悲）。
初一看了小破球2，是我看过科幻片里第一梯队的了。虽然票不是我买的但是真心难抢，好在电影本身质量可以，只不过貌似并不是全年龄向就是了（从八点到十一点的场，我妹妹至少睡了两个半小时）。
本来是想着喜欢的小说动画化了去捧场看看的，看三集实在受不了得去洗洗眼，然后在以前列的追番表里扒到了《灰与幻想的格林姆加尔》。就因为这个既拗口又难记的名字，我得跟它错过至少两年，但看完再想想，这名字挺好的。评论区有人说这是一首关于生命的诗，我深以为然。
回坑崩三试水抽了下，爆率高到我一度以为开错了游戏，有种被当年没追到手的女孩子反过来追的感觉。
——灰猫，于2023.01.30
站在作者的角度，我很难对古兰的故事作出恰当的评价，因为与预期有所偏差；站在读者的角度，很难想象作者是在什么心理状态下完成的这篇作品，建议大卸八块拖去喂狗。
理性和感性并不很容易能达到平衡，各占一半通常都不是最优解，视角的局限或许不能让我们窥见事件的全貌......剩下的忘记了。
并没有什么特别的道理要讲，这只是篇发生在《境界》世界观下的小故事，而在主角视线看不见的角落，这样的故事还有很多。
——灰猫，于2023.01.3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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