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一章 瓶与守夜人（一）
又定做了几幅大的场景挂布，囤货认真摆放在货架下面，黑色的瓷器和镂空的金属工艺品，给看着空荡的二楼增添些氛围感。
然后画设定，收钱结账，研究游戏引擎，Ctrl+c、Ctrl+v……
其实当你面前拥有一整套完善的软件解决方案，写代码这种事情也并非全然是必要的。在游戏领域，特别是小成本的独立游戏领域，先辈们几乎已经将所有的动作系统穷极，这确实在某种程度上为后来者铺平了道路……
但很难说他们也为后来者们留了后路。
如果说第一个这样的游戏是神作，第二个也是神作，那么第一千个、第一万个呢？面对相同内核的东西，人的审美是会疲劳的，没有人能复刻那些里程碑式的成就。
文羽打了个长长的哈欠。
昨天果然还是睡太晚了，今天要早点睡，一定！
坐在一楼太阳晒不到的地方，刚过中午店里没有客人打扰，倒是可以考虑睡个午觉。
飘过的一片云彩遮住太阳，文羽也拿了本杂志盖在脸上，扳住调节杆将沙发的靠背下压，腿后的部分也升了上来。
呼啊，真的是太累了……怎样才能让2D角色的动作不那么僵硬，或者说更灵动些呢？感觉还得多画几个图层吧，还有行走和站立的动画……
就这样想着，不知不觉什么时候睡着了。
更多的云堆积起来，日光倾斜，微风扬起街边白色的裙摆。
店门被人轻轻推开，少女看了一眼躺着沙发上呼呼大睡的老板，而后食指放到唇边，向一旁想要开口的泡泡做了噤声的手势。
她眨了眨眼睛，泡泡点头表示心领神会。
目光扫视四周，少女将提包放到桌子边上，绕着房间走了一圈，她的目光回落到文羽身上。一身休闲的半袖上衣，搭配黑色长裤和白色运动鞋，给人一种很清爽的感觉……
不过现在在睡觉，所以撤回前言。
少女贴到旁边看了看盖在文羽脸上杂志的封面，名字是叫《桌游志》，别的没看出来，就封面上那个cos的小美女挺亮眼的。
她起身略微嘟起了嘴唇，只是片刻。
桌上的笔记本电脑还开着，里面是看不太懂的内容，像是编程软件的运行页。少女从货架抽出一本打印的COC七版规则书，名字是叫《调查员手册》，她其实是被那个手绘的章鱼脑袋封面给吸引到的。
目录……为什么会有“敦威治恐怖事件”这样的东西做标题啊，是真实发生过的事情吗？
她坐到对面沙发上，校对着页码将书翻开，最先看到的是借查尔斯•兰姆作品的引言。
一本正经的，记录着并不久远的传说……
文羽是被金属门轴的响动吵醒的，杂志从脸上滑下来，双手下意识向前接住快掉下来的杂志。
“欢迎光临……嗯？”
抬眼间看到皓钰向后转侧的颈子，连同着白衬衫的没有扣完的开襟，一瞬间看得文羽有些愣神。
这小妮子是什么时候过来的？
日光斜照，少女今天换了个新发型，额前的空气刘海蓬松饱满，脑后扎着一个帅气的高马尾。唇红的颜色较之前稍深，差不多是介于樱粉和绛红之间，虽然眉眼的妆面依然清素，但搭配着看仍有几分森系的味道。
想到了当年大学的校花，也是表演出身的，不过已经记不太清样子了。
推门进来的是两个看着不大的学生，文羽这才想起来今天是周六，照理说生意应该会好点。一般奔着桌游店来的都会有预期目标，不过附近坐落的学校不少，加之本身就是条步行街，双休日也会有人进来闲逛。
报价收钱，谢谢惠顾，目光折回到这个只白嫖不买东西的小丫头身上。
“唔……”
皓钰翻着那本杂志，她的目光低垂，颈子上隐约看到那根很细的银链。
“网上淘来的老书，已经停刊很久了。”文羽压合电脑转了个身，“今天天气不错啊，屈尊寒舍是有什么事情吗？”
他闻到少女身上有一股淡淡的奶香，是什么新奇的香水，还是洗发水没擦干净？总觉得像刚泡牛奶浴出来一样。
“是不是不欢迎我来？”少女放下杂志鼓起脸颊。
“没有没有，偶尔……能有人聊天也不错。”文羽坐到对面沙发上。
木盒中的骰子有动过的痕迹，沙漏倒转，里面的白沙已经流逝大半。
“你晚上都不休息吗，每次来店里都看见你在睡觉……”皓钰用一种担心的语气问道。
“昨天睡得有些晚了，不经常是这样。”文羽转了转僵硬的脖子，“你是从哪来的，走到这里可不算近吧？”
“哦......对了，我在附近找到了个工作，暂时先做着。”皓钰从提包中拿出一个小盒子，“路口的那家奶品店你知道吗？我今早就去打散工，感觉那里做的酸奶味道不错呢。”
“以前煮奶茶的时候常去，我说怎么会有奶味呢。”文羽接过接过小盒子，是一小杯手工酸奶，略微倾斜一下，看样子还没凝固多久。
“味道很重吗？”皓钰皱眉，低头朝着领口嗅了嗅。
自己闻当然闻不出来。
“还好吧，不用太在意。”文羽将酸奶放到桌上，“你刚才说打工，那以后每天早上都来吗？”
“对啊，而且公交好晚，走路真是累死我了......”皓钰抱怨道。
“权当减肥了。”文羽笑道。
“你看我难道胖吗？”皓钰伸出漂亮的小臂。
张开的五指又握成拳头挥了挥，这要是敢把“胖”字说出口，应该不只是昧着良心的问题，还可能会下地狱。
文羽摇了摇头。
“而且跑步会让肌肉纤维变粗，不想要那样。”皓钰将手又收了回去，压在腿上探着身子。
“奇怪的小知识又增加了。”文羽倒是觉得有些违背常识，但逻辑上好像又说得过去，“你们身材管理教这种东西吗？”
“我一个做腿模的同学告诉我的，说瘦腿最好的方法是爬楼梯。”皓钰指尖按住桌上的百面骰，中指和无名指缓慢拨弄起来。
腿模啊，是个引人遐想联翩的词语呢……文羽朝着桌下瞥了一眼，在暗蓝底色的灰格短裙下，少女的双腿紧并收拢着，玲珑的小脚穿着双白色低跟凉鞋。
虽然不想对那双匀称的小腿做出评价，不过看着皮肤白白嫩嫩的，捏起来手感应该不错。
会有舞蹈生的那种紧绷感，还是比较明显的。
“别想太多，她们的腿可比我们跳舞的金贵多了，大夏天也穿长裙，除了镜头面前根本不露。”皓钰也略微侧出右腿，语调带着些小炫耀似的，“怎么样，也不比她们差呀，好看吧？”
少女伸开的腿部笔直修长，弓起的脚背加强了紧绷感，也不失为一种韵味。
“你们练芭蕾的，是不是对身材要求很高啊？”文羽收回目光，再看下去就有些不礼貌了。
“要三长一小，腿部比躯干长出至少二十公分，有些舞团的要求还会更苛刻。”皓钰回眸看着架上的绿萝，“当时和我一起去的朋友就没有被选上，据说最后那条要求卡死了很多人。”
“像选美比赛。”文羽给出评价。
“确实是。”皓钰点头深表赞同。
毕竟芭蕾是作为一门视觉艺术，对身材外貌挑剔点也是无可厚非。只是有些心疼那些喜欢并且努力坚持、但被这些外部条件刷下来的人，总归会有些遗憾和不甘吧。
“喝咖啡吗？”文羽起身道。
“好呀！”皓钰仰头莞尔一笑。
文羽拿了两个瓷杯，缺少点全脂奶打奶泡，不然他铁定要给皓钰拉朵花儿。
瓷杯接好放在漂亮的小碟子上，倒有些英式下午茶的感觉，虽然没有点心也没有茶。
“关于芭蕾舞，我有一点疑问。”文羽重新坐回沙发，指尖按住转过杯碟，“介意帮我这个小白痴解答一下吗？”
“嗯哼？”皓钰捧起瓷杯，略微想了一下，“你问吧。”
停滞片刻整理思路，刚才灵感乍现，冒出来许多关于Mole制作boss战的想法。脑子里涌现一大堆乱七八糟的名词，什么双生舞伶、机械科技的构造体、戏剧性的华丽舞台，忽然想到了《原子之心》那款游戏，他一直觉得那游戏关底boss的设计还差临门一脚。
但还是想以经典的芭蕾白色作为主色调啊......
“芭蕾舞里面，是不是有个不穿衣服的那种......种类？”文羽就开门见山地问了。
“唔……！”皓钰刚入口的咖啡差点给吐出来，她掩住嘴巴停顿片刻，“怎么会想到这种问题？”
文羽心里说我怎么知道，脑袋里那两只机械舞伶一直在转圈，感觉设计上也太色气了，有点想模仿那种感觉。
但果然还是要用白色吧！
“你说的那种芭蕾也确实有，但国内没有听说过有那种表演。”皓钰认真答道，“其实很多老师都没那么开放，要是真教的话，大概会被家长打死的吧？”
“那你练过吗？”选择性地忽略掉几乎所有回答，文羽本着油盐不进的心态继续问道。
“怎么可能！你难道会喜欢在别人面前不穿衣服吗？很可怕的好吧！”皓钰夸张的语气拖着些尾音儿，然后又转变回暗沉的声线，“总觉得你在想些什么不太好的事情。”
呀，被发现了......
文羽故作镇定抿了一口咖啡。当你对一个行业不太了解的时候，问问题都不知道从哪里下口。想来第一个问题已经够没有礼貌了，要不随便聊聊家常？他记得这一片儿倒是没有什么特别专业的舞蹈院校。
“大学在哪上的啊？”文羽随便问道。
皓钰一声不吭递来手机，照片页只有一块刻着“天地人和”的大石头，一旁的绿化倒是不错。
“猜出来就告诉你。”少女傲娇似的把头偏向一边。
那完蛋了，作为个理科出身的做题废物，文羽对艺术类院校完全是一窍不通。
抛弃这个话题。
“你会跳《天鹅湖》吗？”
“首先，《天鹅湖》是个芭蕾舞剧，不是独舞。”皓钰双手捧着咖啡，用一种很是苦恼的眼神看着文羽，“然后，芭蕾舞不是只有《天鹅湖》，你的刻板印象太深了。”
就像提起古文就四大名著，提到游戏就国外3A一样，总之是一种非常片面的认识。
文羽不置可否。
“四小天鹅舞应该还是会跳，黑天鹅变奏……32挥鞭转可能已经做不出来了。”皓钰将杯沿碰到唇边，“其实除非是那种很知名的舞团，否则这种大型舞剧并不常有，而且都是要提前好几周排练的，一天下来腿能累到没知觉。”
她的声音平静得像是杯中的咖啡，仿佛想起了什么事情，总之语气不太好能揣摩心情。
文羽从皓钰身上收回目光。
“那你们平时都做什么？”文羽继续问道。
“训练和排练啊！还有芭蕾舞团并不是只会跳芭蕾，有时候还会接其他舞蹈和表演。”皓钰品尝着咖啡，“但我在舞团的时候排练还是比较多的，一天七八个小时都在排练厅，当然还要学习那些厉害的演员，总之要做的事情挺多的。”
按着这个逻辑反推回来，皓钰所在的舞团是不是很知名？但又好像没有直接的因果联系，所以文羽并没有问出口。
“能不能推荐几个芭蕾演员？”想看能不能找找灵感。
皓钰抬眸眨了眨眼睛。
“元元、普列谢茨卡娅、希薇•纪莲，再早一些的话还有巴甫洛娃，都是比较知名的芭蕾演员。”皓钰放下杯子，“怎么，你有兴趣要看吗？”
“会不会有助于提高审美？”文羽答非所问。
“应该会有帮助吧。”皓钰说道。
桌上的沙漏早已经流完了，文羽掀开电脑查了点资料，皓钰凑到身后，也顺带看了看刚才提到演员的表演视频。
直到文羽关掉视频页。
“这个背景的女孩好漂亮，是你画的吗？”皓钰趴在文羽的沙发后面，抬手指着电脑桌面的背景图。
“你也太看得起我了。”文羽将鼠标移到浏览器，“是wlop漫画里的角色，作者经常断更，但我壁纸里永远都有他的一席之地。”
“听起来好厉害的样子。”皓钰歪了歪脑袋。
因为后面趴着个女孩，所以文羽也没开什么别的网页，他直接从收藏夹里拉出《境界》的官网，保存的账密默认了登录状态。
吃掉皓钰带来的酸奶，有点饿了。
“对了，我还想问你来着，那个叫神庭的地方打过了，接下来该干什么？”皓钰的身子前探。
文羽并没有回答，他从好友列表里拉出皓钰的人物数据，右下角显示上一次在线时间是十三小时前。倒推一下时间，感情这丫头昨天也熬到很晚，他抬头瞟了眼皓钰的脸颊，但可能是画着妆的缘故看不出来。
基本数据默认是好友可见的，虽然在这里并不会展示模型……
“你选的是......刺客出身？”文羽鼠标悬停到装备上，回头看着皓钰的眼睛。
“是啊，不可以吗？”皓钰偏过脑袋。
“不，很可以。”文羽转头。
这就有点意思了，任谁都知道刺客手短，前期伤害还不高，这要是单杀个前期boss说明水平还是可以的。
鼠标指针移开那个破破烂烂的小匕首。
“晚上联机看看吧，说不定能带一下。”文羽切回界面到了游戏社区。
“那要一起吃饭吗？”皓钰发出邀请。
“可以。”
如何来评价这小丫头的饮食偏好呢？在文羽认识过的众多女生中，无辣不欢主义者基本占据了漂亮女孩中的半壁江山，另一半则几乎都是忠实的甜食党，皓钰应该属于后者。
在糕点店买了那种非常甜腻的雪花糕，还有一些蟹黄小贝，算是餐后的小点心。
“要是被以前老师知道我现在吃这些东西，感觉会被打死的。”皓钰虽然这样说着，但还是一副死不悔改的架势往嘴里送东西。
“美食和老师总要辜负一个。”
“就是嘛！”
夜幕缓缓降临，两人并排走在人行道上，路灯透过法国梧桐的叶隙，小路上偶有行人骑着自行车从身旁掠过。
在路口的店面买了杯奶茶，额外开支+1。
“你每天都在外面吃饭吗？”文羽询问道。
“嗯。”皓钰插上吸管嘬一口奶茶，“唔......吃完雪花糕，奶茶就不甜了。”
味蕾的敏感度还没有恢复过来，应该过一会儿就好了。
“会做饭吗？”文羽偏过视线。
“今天早上在奶品店学了做蛋挞，算吗？”皓钰眨巴着大眼睛看着。
行吧，不会做饭这种开支就免不了了。
两人在十字路口前驻足，信号灯刚亮起的红色。再向前就又到了城市的主干道，参天法桐的荫庇在此结束，街上车水马龙。
“那我们明天见？”文羽就不打算往商场的方向去了。
“明天见个鬼啊，说好的你要带我的！”皓钰不满地嘟着嘴。
额，差点给忘了。
“那你几点能上线？”文羽瞥向别的方向。
“晚上......八点钟吧。”皓钰答道。
她小指勾着袋子，将雪花糕挑出了一些。
“给你的。”
“嗯？”
回头的时候皓钰已经将袋子递了上来，文羽鬼使神差地接过了，他其实不喜欢吃太甜的食物......但还是没能开口拒绝。
“那我先走了，可不要失约哦！”皓钰挥手向着斑马线另一头走去，纤细的手链随着手腕摇晃，在路灯下反射出细微的闪光。
文羽没有回答，只是注视着。
果然今晚大梁就不要了吧。
少女的身影消失于视线，他也转身离开。身后的街道依旧熙熙攘攘，有行人、情侣、还有结伴而行的学生......各怀心事，不知要去向何方。
然后画设定，收钱结账，研究游戏引擎，Ctrl+c、Ctrl+v……
其实当你面前拥有一整套完善的软件解决方案，写代码这种事情也并非全然是必要的。在游戏领域，特别是小成本的独立游戏领域，先辈们几乎已经将所有的动作系统穷极，这确实在某种程度上为后来者铺平了道路……
但很难说他们也为后来者们留了后路。
如果说第一个这样的游戏是神作，第二个也是神作，那么第一千个、第一万个呢？面对相同内核的东西，人的审美是会疲劳的，没有人能复刻那些里程碑式的成就。
文羽打了个长长的哈欠。
昨天果然还是睡太晚了，今天要早点睡，一定！
坐在一楼太阳晒不到的地方，刚过中午店里没有客人打扰，倒是可以考虑睡个午觉。
飘过的一片云彩遮住太阳，文羽也拿了本杂志盖在脸上，扳住调节杆将沙发的靠背下压，腿后的部分也升了上来。
呼啊，真的是太累了……怎样才能让2D角色的动作不那么僵硬，或者说更灵动些呢？感觉还得多画几个图层吧，还有行走和站立的动画……
就这样想着，不知不觉什么时候睡着了。
更多的云堆积起来，日光倾斜，微风扬起街边白色的裙摆。
店门被人轻轻推开，少女看了一眼躺着沙发上呼呼大睡的老板，而后食指放到唇边，向一旁想要开口的泡泡做了噤声的手势。
她眨了眨眼睛，泡泡点头表示心领神会。
目光扫视四周，少女将提包放到桌子边上，绕着房间走了一圈，她的目光回落到文羽身上。一身休闲的半袖上衣，搭配黑色长裤和白色运动鞋，给人一种很清爽的感觉……
不过现在在睡觉，所以撤回前言。
少女贴到旁边看了看盖在文羽脸上杂志的封面，名字是叫《桌游志》，别的没看出来，就封面上那个cos的小美女挺亮眼的。
她起身略微嘟起了嘴唇，只是片刻。
桌上的笔记本电脑还开着，里面是看不太懂的内容，像是编程软件的运行页。少女从货架抽出一本打印的COC七版规则书，名字是叫《调查员手册》，她其实是被那个手绘的章鱼脑袋封面给吸引到的。
目录……为什么会有“敦威治恐怖事件”这样的东西做标题啊，是真实发生过的事情吗？
她坐到对面沙发上，校对着页码将书翻开，最先看到的是借查尔斯•兰姆作品的引言。
一本正经的，记录着并不久远的传说……
文羽是被金属门轴的响动吵醒的，杂志从脸上滑下来，双手下意识向前接住快掉下来的杂志。
“欢迎光临……嗯？”
抬眼间看到皓钰向后转侧的颈子，连同着白衬衫的没有扣完的开襟，一瞬间看得文羽有些愣神。
这小妮子是什么时候过来的？
日光斜照，少女今天换了个新发型，额前的空气刘海蓬松饱满，脑后扎着一个帅气的高马尾。唇红的颜色较之前稍深，差不多是介于樱粉和绛红之间，虽然眉眼的妆面依然清素，但搭配着看仍有几分森系的味道。
想到了当年大学的校花，也是表演出身的，不过已经记不太清样子了。
推门进来的是两个看着不大的学生，文羽这才想起来今天是周六，照理说生意应该会好点。一般奔着桌游店来的都会有预期目标，不过附近坐落的学校不少，加之本身就是条步行街，双休日也会有人进来闲逛。
报价收钱，谢谢惠顾，目光折回到这个只白嫖不买东西的小丫头身上。
“唔……”
皓钰翻着那本杂志，她的目光低垂，颈子上隐约看到那根很细的银链。
“网上淘来的老书，已经停刊很久了。”文羽压合电脑转了个身，“今天天气不错啊，屈尊寒舍是有什么事情吗？”
他闻到少女身上有一股淡淡的奶香，是什么新奇的香水，还是洗发水没擦干净？总觉得像刚泡牛奶浴出来一样。
“是不是不欢迎我来？”少女放下杂志鼓起脸颊。
“没有没有，偶尔……能有人聊天也不错。”文羽坐到对面沙发上。
木盒中的骰子有动过的痕迹，沙漏倒转，里面的白沙已经流逝大半。
“你晚上都不休息吗，每次来店里都看见你在睡觉……”皓钰用一种担心的语气问道。
“昨天睡得有些晚了，不经常是这样。”文羽转了转僵硬的脖子，“你是从哪来的，走到这里可不算近吧？”
“哦......对了，我在附近找到了个工作，暂时先做着。”皓钰从提包中拿出一个小盒子，“路口的那家奶品店你知道吗？我今早就去打散工，感觉那里做的酸奶味道不错呢。”
“以前煮奶茶的时候常去，我说怎么会有奶味呢。”文羽接过接过小盒子，是一小杯手工酸奶，略微倾斜一下，看样子还没凝固多久。
“味道很重吗？”皓钰皱眉，低头朝着领口嗅了嗅。
自己闻当然闻不出来。
“还好吧，不用太在意。”文羽将酸奶放到桌上，“你刚才说打工，那以后每天早上都来吗？”
“对啊，而且公交好晚，走路真是累死我了......”皓钰抱怨道。
“权当减肥了。”文羽笑道。
“你看我难道胖吗？”皓钰伸出漂亮的小臂。
张开的五指又握成拳头挥了挥，这要是敢把“胖”字说出口，应该不只是昧着良心的问题，还可能会下地狱。
文羽摇了摇头。
“而且跑步会让肌肉纤维变粗，不想要那样。”皓钰将手又收了回去，压在腿上探着身子。
“奇怪的小知识又增加了。”文羽倒是觉得有些违背常识，但逻辑上好像又说得过去，“你们身材管理教这种东西吗？”
“我一个做腿模的同学告诉我的，说瘦腿最好的方法是爬楼梯。”皓钰指尖按住桌上的百面骰，中指和无名指缓慢拨弄起来。
腿模啊，是个引人遐想联翩的词语呢……文羽朝着桌下瞥了一眼，在暗蓝底色的灰格短裙下，少女的双腿紧并收拢着，玲珑的小脚穿着双白色低跟凉鞋。
虽然不想对那双匀称的小腿做出评价，不过看着皮肤白白嫩嫩的，捏起来手感应该不错。
会有舞蹈生的那种紧绷感，还是比较明显的。
“别想太多，她们的腿可比我们跳舞的金贵多了，大夏天也穿长裙，除了镜头面前根本不露。”皓钰也略微侧出右腿，语调带着些小炫耀似的，“怎么样，也不比她们差呀，好看吧？”
少女伸开的腿部笔直修长，弓起的脚背加强了紧绷感，也不失为一种韵味。
“你们练芭蕾的，是不是对身材要求很高啊？”文羽收回目光，再看下去就有些不礼貌了。
“要三长一小，腿部比躯干长出至少二十公分，有些舞团的要求还会更苛刻。”皓钰回眸看着架上的绿萝，“当时和我一起去的朋友就没有被选上，据说最后那条要求卡死了很多人。”
“像选美比赛。”文羽给出评价。
“确实是。”皓钰点头深表赞同。
毕竟芭蕾是作为一门视觉艺术，对身材外貌挑剔点也是无可厚非。只是有些心疼那些喜欢并且努力坚持、但被这些外部条件刷下来的人，总归会有些遗憾和不甘吧。
“喝咖啡吗？”文羽起身道。
“好呀！”皓钰仰头莞尔一笑。
文羽拿了两个瓷杯，缺少点全脂奶打奶泡，不然他铁定要给皓钰拉朵花儿。
瓷杯接好放在漂亮的小碟子上，倒有些英式下午茶的感觉，虽然没有点心也没有茶。
“关于芭蕾舞，我有一点疑问。”文羽重新坐回沙发，指尖按住转过杯碟，“介意帮我这个小白痴解答一下吗？”
“嗯哼？”皓钰捧起瓷杯，略微想了一下，“你问吧。”
停滞片刻整理思路，刚才灵感乍现，冒出来许多关于Mole制作boss战的想法。脑子里涌现一大堆乱七八糟的名词，什么双生舞伶、机械科技的构造体、戏剧性的华丽舞台，忽然想到了《原子之心》那款游戏，他一直觉得那游戏关底boss的设计还差临门一脚。
但还是想以经典的芭蕾白色作为主色调啊......
“芭蕾舞里面，是不是有个不穿衣服的那种......种类？”文羽就开门见山地问了。
“唔……！”皓钰刚入口的咖啡差点给吐出来，她掩住嘴巴停顿片刻，“怎么会想到这种问题？”
文羽心里说我怎么知道，脑袋里那两只机械舞伶一直在转圈，感觉设计上也太色气了，有点想模仿那种感觉。
但果然还是要用白色吧！
“你说的那种芭蕾也确实有，但国内没有听说过有那种表演。”皓钰认真答道，“其实很多老师都没那么开放，要是真教的话，大概会被家长打死的吧？”
“那你练过吗？”选择性地忽略掉几乎所有回答，文羽本着油盐不进的心态继续问道。
“怎么可能！你难道会喜欢在别人面前不穿衣服吗？很可怕的好吧！”皓钰夸张的语气拖着些尾音儿，然后又转变回暗沉的声线，“总觉得你在想些什么不太好的事情。”
呀，被发现了......
文羽故作镇定抿了一口咖啡。当你对一个行业不太了解的时候，问问题都不知道从哪里下口。想来第一个问题已经够没有礼貌了，要不随便聊聊家常？他记得这一片儿倒是没有什么特别专业的舞蹈院校。
“大学在哪上的啊？”文羽随便问道。
皓钰一声不吭递来手机，照片页只有一块刻着“天地人和”的大石头，一旁的绿化倒是不错。
“猜出来就告诉你。”少女傲娇似的把头偏向一边。
那完蛋了，作为个理科出身的做题废物，文羽对艺术类院校完全是一窍不通。
抛弃这个话题。
“你会跳《天鹅湖》吗？”
“首先，《天鹅湖》是个芭蕾舞剧，不是独舞。”皓钰双手捧着咖啡，用一种很是苦恼的眼神看着文羽，“然后，芭蕾舞不是只有《天鹅湖》，你的刻板印象太深了。”
就像提起古文就四大名著，提到游戏就国外3A一样，总之是一种非常片面的认识。
文羽不置可否。
“四小天鹅舞应该还是会跳，黑天鹅变奏……32挥鞭转可能已经做不出来了。”皓钰将杯沿碰到唇边，“其实除非是那种很知名的舞团，否则这种大型舞剧并不常有，而且都是要提前好几周排练的，一天下来腿能累到没知觉。”
她的声音平静得像是杯中的咖啡，仿佛想起了什么事情，总之语气不太好能揣摩心情。
文羽从皓钰身上收回目光。
“那你们平时都做什么？”文羽继续问道。
“训练和排练啊！还有芭蕾舞团并不是只会跳芭蕾，有时候还会接其他舞蹈和表演。”皓钰品尝着咖啡，“但我在舞团的时候排练还是比较多的，一天七八个小时都在排练厅，当然还要学习那些厉害的演员，总之要做的事情挺多的。”
按着这个逻辑反推回来，皓钰所在的舞团是不是很知名？但又好像没有直接的因果联系，所以文羽并没有问出口。
“能不能推荐几个芭蕾演员？”想看能不能找找灵感。
皓钰抬眸眨了眨眼睛。
“元元、普列谢茨卡娅、希薇•纪莲，再早一些的话还有巴甫洛娃，都是比较知名的芭蕾演员。”皓钰放下杯子，“怎么，你有兴趣要看吗？”
“会不会有助于提高审美？”文羽答非所问。
“应该会有帮助吧。”皓钰说道。
桌上的沙漏早已经流完了，文羽掀开电脑查了点资料，皓钰凑到身后，也顺带看了看刚才提到演员的表演视频。
直到文羽关掉视频页。
“这个背景的女孩好漂亮，是你画的吗？”皓钰趴在文羽的沙发后面，抬手指着电脑桌面的背景图。
“你也太看得起我了。”文羽将鼠标移到浏览器，“是wlop漫画里的角色，作者经常断更，但我壁纸里永远都有他的一席之地。”
“听起来好厉害的样子。”皓钰歪了歪脑袋。
因为后面趴着个女孩，所以文羽也没开什么别的网页，他直接从收藏夹里拉出《境界》的官网，保存的账密默认了登录状态。
吃掉皓钰带来的酸奶，有点饿了。
“对了，我还想问你来着，那个叫神庭的地方打过了，接下来该干什么？”皓钰的身子前探。
文羽并没有回答，他从好友列表里拉出皓钰的人物数据，右下角显示上一次在线时间是十三小时前。倒推一下时间，感情这丫头昨天也熬到很晚，他抬头瞟了眼皓钰的脸颊，但可能是画着妆的缘故看不出来。
基本数据默认是好友可见的，虽然在这里并不会展示模型……
“你选的是......刺客出身？”文羽鼠标悬停到装备上，回头看着皓钰的眼睛。
“是啊，不可以吗？”皓钰偏过脑袋。
“不，很可以。”文羽转头。
这就有点意思了，任谁都知道刺客手短，前期伤害还不高，这要是单杀个前期boss说明水平还是可以的。
鼠标指针移开那个破破烂烂的小匕首。
“晚上联机看看吧，说不定能带一下。”文羽切回界面到了游戏社区。
“那要一起吃饭吗？”皓钰发出邀请。
“可以。”
如何来评价这小丫头的饮食偏好呢？在文羽认识过的众多女生中，无辣不欢主义者基本占据了漂亮女孩中的半壁江山，另一半则几乎都是忠实的甜食党，皓钰应该属于后者。
在糕点店买了那种非常甜腻的雪花糕，还有一些蟹黄小贝，算是餐后的小点心。
“要是被以前老师知道我现在吃这些东西，感觉会被打死的。”皓钰虽然这样说着，但还是一副死不悔改的架势往嘴里送东西。
“美食和老师总要辜负一个。”
“就是嘛！”
夜幕缓缓降临，两人并排走在人行道上，路灯透过法国梧桐的叶隙，小路上偶有行人骑着自行车从身旁掠过。
在路口的店面买了杯奶茶，额外开支+1。
“你每天都在外面吃饭吗？”文羽询问道。
“嗯。”皓钰插上吸管嘬一口奶茶，“唔......吃完雪花糕，奶茶就不甜了。”
味蕾的敏感度还没有恢复过来，应该过一会儿就好了。
“会做饭吗？”文羽偏过视线。
“今天早上在奶品店学了做蛋挞，算吗？”皓钰眨巴着大眼睛看着。
行吧，不会做饭这种开支就免不了了。
两人在十字路口前驻足，信号灯刚亮起的红色。再向前就又到了城市的主干道，参天法桐的荫庇在此结束，街上车水马龙。
“那我们明天见？”文羽就不打算往商场的方向去了。
“明天见个鬼啊，说好的你要带我的！”皓钰不满地嘟着嘴。
额，差点给忘了。
“那你几点能上线？”文羽瞥向别的方向。
“晚上......八点钟吧。”皓钰答道。
她小指勾着袋子，将雪花糕挑出了一些。
“给你的。”
“嗯？”
回头的时候皓钰已经将袋子递了上来，文羽鬼使神差地接过了，他其实不喜欢吃太甜的食物......但还是没能开口拒绝。
“那我先走了，可不要失约哦！”皓钰挥手向着斑马线另一头走去，纤细的手链随着手腕摇晃，在路灯下反射出细微的闪光。
文羽没有回答，只是注视着。
果然今晚大梁就不要了吧。
少女的身影消失于视线，他也转身离开。身后的街道依旧熙熙攘攘，有行人、情侣、还有结伴而行的学生......各怀心事，不知要去向何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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