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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生变

    伴着白水河里的河水涨涨落落,平静的日子一天天过去,一年半后的一个下午,秋风吹拂,护送着树上的黄色枯叶飘落到地上。李自敬像往常一样,靠着椅子,一只脚搭在讲桌上,看着书,听着厢房里小孩们温习课本的读书声,声音清脆又有一点嘈杂。

    李自敬突然发现自己时刻笼罩崖门石场的感应,在龙背山脉那边的精神力,被什么东西隔断了,立马将落地的脚尖一点,破屋而出,矗立在半空中,抬头一看,只是精神感应被隔断到自己破屋而出的一刹那,崖门石场、龙背山脉已被封闭在一个大阵中。李自敬落入屋里,双袖翻飞,施展袖里乾坤,将八个小孩带到大阵边,从腰间抽出一根青杆毛笔,头顶一个金色的“敬”字悬浮而出,笔尖吞吐着白色毫光,大喝一声:“开”,在大阵上划出一道口子,长袖一探一甩,将几个小孩抛出阵外。大喊:“快走”,一切发生都在电光火石之间,大阵就自动愈合。一个阴恻恻的声音自大阵上的天空传来:“想不到你儒师境界,竟然已经修出了儒家本命字,看来今天留你不得。”,一道剑光劈向李自敬的头顶的本命“敬”字。

    “别再藏匿手段了,速战速决,不能等文庙哲士赶到。”一个巨大手掌伴随着一个雄浑的声音,照着李自敬拍下来。一道风刃破开空气,却无声无息出现在李自敬身后。

    “各位先忙,我去引洞天出世。”一个分不清男女的声音,话音刚落,河边的悬崖就炸开,地面似地龙翻滚,大片大片的石头被掀飞,龙背山脉从中间裂开,白水河的河水经过洞口被染红,倒灌而入。

    张逸生几个躺在路边的地面也起伏不定,被抛到一个小山坳里,山上的树叶纷飞,光秃秃的树木带着泥土、碎石,砸向山坳。张逸生渐渐被泥土树枝覆盖,昏迷前看到一个白色衣服的人,点着空中的树枝,跃空而来。

    等张逸生等人醒过来,已是黄昏,发现自己几个人并排躺在一个大厅里,身上盖着棉被。一个穿着白色长裙,柳眉如烟,一张脸即不凌厉也不让人亲近。如秋水伊人,亭亭玉立。一头秀发用一个白丝绸随意扎着,垂在脑后,手里拿着一把雪白剑鞘的长剑的少女,站靠在门框上。听到屋内响动,少女扭头看过来,“醒了?”声音有点冷清,但像风中的风铃极为悦耳。

    “嗯,谢谢姑娘救了我们?”张逸生一边感谢道,一边去查看几个人的情况。李勍、宫柳他们也陆续醒来。看到只有王白水的脚被石头砸伤、孟春花的屁股被一根树枝扎了一个孔,已经敷药包扎好,其他人都只是一些擦伤,松了一口气。

    “不是我救了你们,是一个书院夫子救了你们。”少女看了一眼张逸生依然冷清的回答道。这时一个头戴紫色幞头,一袭紫衣,双手垂放在两侧,方脸长须的中年夫子显现在门口,说道:“要不是多亏姑娘你护着他们,不然我赶到也来不及了。”说完看向张逸生继续说道。

    “我叫子渊,你们可以称呼我子渊先生。”听到中年夫子说话,靠着门框的白衣少女,站直身子打了一个道门稽首说:“见过子渊先生。”李勍马上抱拳躬身道:“见过子渊先生,学生李勍。”张逸生几人也连忙学着李勍抱拳躬身道:“见过子渊先生,学生张逸生。”孟春花则躺在床上趴着,脆生生的喊了一声:“子渊先生好,我叫孟春花。”

    子渊先生叹了口气说道:“时间紧迫,长话短说。我在梁州汉中螭龙洞天感应到白水河这边生变,赶到这里还是迟了一步。文庙还是低估了洞天对某些势力的吸引力,李勍,你父亲被至少三个八境以上的修士偷袭,甚至其中一个可能已经达到九境,本命字被打的消散,神念全无;崖门石场那一片沦陷成了一个湖泊,20多里外的小镇上也是倒塌了好些房子。现在整个崖门石场就剩下你们几人了。这里是崖门石场百里外的永县,你们养好伤后,可以去长沙岳麓书院找程山主。”子渊先生说完看向白衣少女:“姑娘并非本土人士,敢问姑娘来自何方?”

    “东土罗浮山飞云顶林婷”,少女稽首回答道。

    “替我向云渺真人问好,这几天就麻烦林婷姑娘帮忙照顾一下这几人。”子渊先生看向张逸生几人,继续说道:“我还要追查崖门应龙洞天去向,不能在这里陪你们了。”说完便身形消散,凭空消失。

    同时在张逸生脑海中响起子渊先生的声音:“你体外的龙丹金膜,我已镇封在你体内,并施展遮天术,屏蔽金膜,以免修士神识探测到丹膜,此丹膜是应龙内丹精华凝丝缠绕而成,隔断了你对天地灵气的感应和吸收,所以你现阶段无法修行任何术法。但是丹膜能保护你,大幅减少受到的外力伤害,内丹精丝本身也是应龙吸收天地灵气修炼而成,是一股强大的天地能量。内丹精丝需要强大的精神力,找到线头,然后抽丝剥茧般,一点点炼化、吸收。应龙洞天已提前出世,并被人收走,能否破茧成蝶完全看你自己了。现在的你,可以从练拳开始蕴养精气神,从内而外炼化精丝能量,锻炼肉身,强化精气神。这位林婷姑娘应该随身带着东土常见的《太极拳》谱,你向她讨要,学习太极拳、修炼武夫一道。”

    张逸生有些疑惑地看了看身边的几个同伴,他们似乎没有听到子渊先生说话。

    听完子渊老夫子的话,张逸生颓然地坐到床上,把头埋到双腿之间,抱着膝盖,想起了爷爷、李先生、孟伯、秋生哥、钱姨、钟叔、王叔、宫姨、刘姨......;李勍依然双手背在身后,倔强的仰着头看着房梁;宫柳脸捂着被子轻声的抽泣,肩膀随着抽泣微微耸动着。钟坤双手紧抓着被褥,指关节泛白,柳叶眼眯成一条缝,细长的眉毛随着眼角跳动,如两把剑伺机而动。

    欧旌将头扭向一边,闭着双眼,眼泪不停从眼角滑落,划过他棱角分明,坚毅的脸庞。平日喜欢眯着眼笑呵呵的王白水,微胖的脸上脸色煞白,小眼呆滞的跌坐在床上。钱山三耸动着肩膀,不知道是眼泪还是鼻涕从下巴上不停地滴落,鼻子通红的抽泣着。孟春花似乎是最后才反应该过来,她再也见不到她的爹妈、她的哥哥了,趴在床上嚎啕大哭,喊起来“爹爹、娘亲、哥哥.......”

    白衣少女也不由鼻子一酸,对着屋内说了一句:“我去买点吃的回来。”拿着白色长剑快步出了院门。

    那年张逸生刚满十五岁,李勍十三岁,宫柳十二岁,欧旌、钟坤、王白水十岁,钱山三九岁,最小的孟春花只有六岁多。

    待白衣少女买了东西回来,大家随意吃了一点,没人愿意聊天说话,便准备睡去,白衣少女在门口盘腿打坐起来。张逸生走门口望着白衣少女问道:“林姑娘,你是不是有本《太极拳谱》?能借我吗?我不能修炼术法,我想练拳、学武道。”

    白衣少女没回头闭目回道:“先睡吧,明日再说”

    清晨,天微亮,白衣少女已在院内炼拳。张逸生走出屋门,眼睛痴痴地看着少女拳脚生风,裙边飞舞,身形婀娜多姿,一头秀发随舞飞扬。“真好看。”张逸生小声的说了一句。白衣少女停了下来,斜眼看了张逸生一眼,指着石桌上的一本书说:“这就是《太极拳谱》,今天开始教你太极拳。”

    张逸生走到少女跟前,拿起拳谱,一阵微风吹来,一股少女气息扑面而来,张逸生鬼使神差的深吸了一口脱口而出“真香啊!”

    只见少女微微侧身,一只绣着粉红芙蓉的白色绣花鞋自裙底探出,张逸生感觉自己逆风飞行,然后嘣的一声撞到墙边的一棵老桂花树上,吓得胡乱伸手抓住一根树枝,把自己挂了起来。

    屋内听到外面响动,然后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最先是孟春花圆圆的小脑袋、白水的圆脸从门框中探出来,然后是钱山三的黄头发、钟坤的柳叶眼、欧旌坚毅的脸、宫柳的一双桃花眼伸了出来,最后是李勍板着脸背着手像小夫子一样站在门口边。看到张逸生双手抓着树枝,屁股一撅一翘,在树上挣扎的样子。孟春花拍着双手大笑起来:“逸哥被婷姐挂起来了,娃哈哈......”声音像银铃一样,钱山三也搓着鼻子嗤嗤的笑了起来,钟坤更是手拍着门框哈哈大笑,李勍嘴角抽搐强忍着。笑声似乎冲淡了昨夜的哀愁。

    张逸生抓住了树干,爬了下来,冲着门口有点恼羞成怒的喊道:“看什么看?还不赶紧修炼去。”孟春花撅着屁股,走到院内少年跟前,“逸哥我也想练拳。”“好,我们一起练。”

    白衣少女,拿起太极拳谱,对着面前一高一矮的两人说道:“太极拳传说为太极真人所创,传承几千年,是东土最基本的拳谱,东土修士早期都会用其配合真气炼体;太极拳讲究起、承、开、合;动则无所不动,起于脚、主于腰、形于手、发于背。以静制动、以柔克刚、借力发力、后发先至,内劲绵绵不绝、阴阳相济;太极八种发劲的方式是:掤、捋、按、挤、采、挒、肘、靠”

    白衣少女看着两个瞪大眼珠子看着自己的两人,问道:“好看吗?”张逸生刹时脸红的像鸡冠,红的发紫,喃喃说道:“林姑娘,花容月貌、英气逼人,就像书中所说的倾城之人,当然好看极了。”白衣少女俏目含嗔,又是一脚将张逸生送到桂花树上挂了起来。少女虽是东土道门首屈一指的修道天才,年仅16岁已是四品炼师,五脏六腑已祭炼完成,一身真气精纯,为寻求破境之机而游历神州,跟自己师傅分开没几天,现在就要自己当师傅教人炼拳,毕竟第一次没什么经验,暗叹一声,哎呀,这叫我从何教起?

    张逸生从树上爬下来,安慰自己,咱敏而好学,就该不耻下问。拿起拳谱问道:“林姑娘,你刚说的起、承、开、合是什么意思?”

    “起,是开始的意思,起而意动,就是练拳或出拳时,要知道自己的拳意在哪里,承而劲动,承是承接、紧跟着的意思,劲指的是内劲,也就是说拳意所指,拳劲所至;动之则开,指的是动作变化,这里的开就是变化的意思,说的是拳劲拳意运用;静之则合,这里合是凝聚的意思,指的是凝聚内劲拳意。拳意你也可以理解为修士所说的精神力。”

    “林姑娘,起于脚、主于腰、形于手、发于背又说的是什么?”

    “这句话说的是太极拳内劲的修炼和运用,拳劲始于脚部,透过血肉、筋骨,通过窍穴、经脉间流转,然后层层叠加,由腰部控制出拳的方向;人的背部筋骨、经脉、窍穴最为密集,是最能叠加拳劲的地方,所以说发于背,武夫当中也有“校大龙”的说法,就是修炼脊椎、背部的筋骨、经脉、窍穴,增加拳劲;形于手,形成所有的拳劲,通过拳头递出,就像你写字一样,写的好不好,还是要看你的字。”

    “总的来说递出的拳劲大小,就是看你体魄强弱、经脉、窍穴强大与否;武夫九境(明劲、炼身、锻骨、祭腑、洞明、开神、远游、搬山、神祷)必须步步为营,一步不能差、不能错;像爬一座没有退路的山,必须每一步都踩的踏实才能爬到山顶。”

    “太极拳以脚为起,要练太极拳,就从练桩开始,练桩有站桩和行桩两种,今天先练站桩,再练行桩。”林婷摸着自己的额头说道,真的好累,比自己修炼还难!

    孟春花反正听了一会天书,撅着屁股想打瞌睡,听到站桩,跟着张逸生有样学样,半蹲着反倒精神起来了。

    练了一个时辰桩,张逸生两腿发颤,就坐在石桌边晒着秋天清晨橘黄的阳光,身体极为疲惫,精神却很好。拿起桌上的太极拳谱,仔细看起来,太极拳视人体本身为一个小宇宙,皮肉如泥土,筋骨则似岩石山峰、经脉如遍布乡野、山间、城池的江河小溪,窍穴则似乡间池塘、大泽湖泊,拳劲如天地间的灵气,拳意则如天地气运;相辅相成、阴阳相济。

    太极拳谱流传几千年,修炼方法已极为完善,精神冥想之法、拳劲修炼之法,并配有插图详细的描绘出人体窍穴、经脉。武夫修炼一道,重在雕琢己身,炼体魄、修内劲、强神意。前三境还好,自己勤练、磨一磨还能成,后几境祭五脏六腑、修神识,除了打磨自身,还需要海量灵气,只能靠神仙钱填了;真是穷学文,富学武。

    张逸生学着拳谱,看到不认识的字就问林婷,毕竟咱才识字一年多,认得的字不是太多,主要是好闻。

    张逸生自小记忆力就很好!李先生教的诗词字句,只要一遍就都能记下来,爷爷雕像的图册,看过一遍就像刻画在脑海里一样,所以他雕印章时很快,不用看图,看到一块石头就知道可以雕什么样的像。

    他现在都记得五岁生日那天,钱姨给了他一块砂糖,记得砂糖表面上有三颗砂糖粒,颜色泛白,一颗大两颗小。

    张逸生摸了摸腰间套着竹鞘像匕首一样的昆吾刀,在李先生私塾读书一年多里,久了其他人修炼儒门养气术时,张逸生就在李先生院子刻印章,昆吾刀就随身带着别在腰间。爹娘留的那套刻玉刀应该沉在那片湖泊里了。等安顿好这些小孩,一定要回去看看。这一刻张逸生没有意识到自己也是个少年,别人眼中的小孩。

    感觉到身体好些了,张逸生收起自己胡思乱想的心神。站起来活动了一下身体,对着白衣少女说道:“林姑娘,我想去街上走走,我们几个都身无分文,去看能不能找点事做,赚点银两。等春花他们伤好点,就去岳麓书院。”

    林婷看着这个比自己还矮半头的少年,消瘦的身材迎着阳光走出院门。轻轻拍了拍腰带上系着的锦绸粉刺芙蓉绣花荷包,瘪瘪的只有几颗碎银子,掏出两颗扔给少年,“回来时带一副金疮药和跌伤膏。”

    “好的,不用等我回来吃饭。”少年转身接过银子,笑容灿烂。

    少年在街上问了几次路人,在城西郊区,找到了一家给大户人家做家具的商铺,矮胖老板在张逸生随手捡起一根树枝,用昆吾刀雕刻成花鸟鱼云纹的木棍劝说下,答应张逸生留下来,给到50文一天的工钱并管饭,木匠老板锯木契铆,张逸生雕花。

    就这样张逸生凌晨起来站桩、行桩两个时辰、冥想一个时辰,去家具商铺老板那蹭个早饭,晚上在路边人家烛火摇曳时回家。

    过了两天,这天晚上回家,进院发现,李勍、孟春花他们都站在院子里围着石桌,一个端庄秀丽、月光下似烟霞轻拢,头戴芙蓉道冠、手持拂尘、身背一把黄柄长剑,穿紫色道袍的美貌妇人,脸色平静的坐在石桌边,白衣少女林婷静静的站在她身后,看似大家都在等着他回来。

    张逸生躬身抱拳道:“学生张逸生,见过真人。”

    “不必自称学生,婷儿,人已经回来了,我们该走了。”美貌妇人看了张逸生一眼,转身对白衣少女说道。

    白衣少女取下腰带绣花荷包,递给张逸生,“我师父是从不带山下这些金银的。我这里只剩下二两多银子,天冷了你们添些保暖的衣服。”

    美貌妇人白了少女一眼,说道:“走了。”背后长剑自动出鞘,牵起少女的手,跃上飞剑,向月飞去。

    飞剑上,美貌妇人跟少女聊着:“婷儿,你天生道体,周天经脉、窍穴先天自通且水运浓郁;应勤勉修炼,下山历练与凡间俗世少些牵连,少染因果。”

    “婷儿,那张逸生我看了,似乎毫无修行资质,修炼武道,天下武夫何其多,能走到山巅的,又有几个?自身修炼、机缘、武运一个不能少?其他人当中倒有几个修行天赋极好,可惜我有你这徒弟了。”

    “好了好了,我知道了”少女摇了一下师父的手。

    “你呀,外表冷清,看似不与人亲近,实则心地善良,看不得人受苦。”师父回头看了一眼少女,叹了一口气。继续说道:

    “石崖那边的洞天应该是应龙洞天,可惜有人算计,强行使应龙洞天提前出世,帮你推衍的机缘,就这样错过了。”

    “文庙那边,子渊老夫子还在追查此事。我去石崖那边看了,此事应该是有好几方共同谋划了很久。”

    飞剑与明月齐飞,师徒二人在飞剑上说着话来到苏州,坐渡船回东土大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