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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一直干瘪黄瘦的陈云芳,在哺乳那一年多里,在老季爱人的细心照顾下,长开了一般的丰润了形态,比往日的形象好的不是一点半点。还学会了半熟不熟的本地话,因为老季爱人的原因,和当地村里的女性普遍都熟络了。而袁和每个月就给十块钱生活费,至于上缴工资还不不可能的,都是袁和自己管着钱,那时上海的猪肉已经接近一块钱一斤了,好在时常被老季夫妇叫去吃饭,以及袁和时常出去不知道和什么狐朋狗友喝酒,因而并不怎么在家吃饭开火。老季师傅家,还有村里分的水田,陈云芳很是主动的会在农忙时候帮忙,所以只要老季师傅家每次大米,总是会有一袋子馈赠送的宿舍。村里的其它相熟的妇女,尤其老人,还会把地里种的菜尤其是“甜芦粟”,砍上一大抱,让陈云芳慢慢吃。所以即使没有工作,袁和给的每个月十块钱,也能偷偷攒下五六块的样子。

    季师傅的女儿很难得回家一次,在盛夏桃子已经吃完,一个刚吃过午饭的时间段里,季师傅爱人倪阿姨,正哄着已经开始爬走的袁安,陈云芳嚼着“甜芦粟”,陈云芳第一次见到了倪阿姨的女儿季美梵。把当时虽然已经养的气色颇有的陈云芳,看的那也是自惭形秽,简直和电视机里的明星一样,那种温婉书卷的气质,是陈云芳长这么大没有见过的,即便那个同村被接去台湾的姐姐身上,也没有季美梵那种让人仰慕亲近,又带着不可侵犯的气场。那次季美梵回家没有带着已经读了小学的女儿,这次回来,是因为单位组织去BJ旅游了一次,带回来些BJ的稀奇东西,所以跑回来拿给父母尝尝。对于陈云芳母子虽然惊讶,但是老季夫妇的慈祥与教养,在这个女儿身上也是得到极好的体现,对陈云芳没有丝毫的歧视甚至相谈甚欢,带着很亲切的关心语言问着陈云芳,本地方言和饮食以及生活上的事是否适应。而且在抱着袁安后,就有点不肯撒手的意思,长的眉目清秀又白净的袁安,完全不像她在市区棚户区里,见到过的外地人小孩,小家伙一双眼睛又大又灵动,长相自然是不必说,看着比市区的小孩都有气质,而被季美梵抱着也不哭闹,反而是主动伸手,捧着着面容轿好的季美梵就是不停的亲亲,还显出乐呵呵的童真样,让季美梵母女俩都开心极了。在陈云芳眼中,这个大自己七八岁的姐姐,用今天的话来形容,完全就是她心里的白月光。读过大学(大专),在市区的事业单位上班,有劳保和医保,而且那么的温柔亲切,一身那个年代流行的齐脚脖的下摆裙,和白色的衬衣,看起来是那么大方得体。而且当时陈云芳想,那么好看的衣服,就算穿到自己身上,也不会有美梵姐姐好看。那次的相遇很短暂,季美梵把买给自己爸妈的BJ点心、各种吃食,都分出一份让陈云芳拿着吃,便匆匆的让倪阿姨骑着车送她去镇上的车站,还要坐车回市区去。

    进入九十年代起,打工潮可以说成了全国的潮流,许多分到了田地的农民,家里的剩余劳动人口过多,田地解决了温饱糊口问题,但吃饱了不就想着更好了嘛,闲散的劳动力,尤其是男劳动力,大量进入城市谋生。即便是陈云芳所在的南汇县,这座在当时上海算起来很偏远的小镇,也陆续来了许多江苏北部、AH、浙江靠上海地区的务工人员。只是那时候工厂,虽然多数还是属于国营,但这些后来者基本不会再有编制,有技术的通过招聘进厂后,都是拿着一份单纯的工资,因为户籍的问题,自然更不会有劳保和医保。但是打工的收益高出种地何止十几倍,所有打工者在当时即便全家人七八口人,窝在十几平的低矮红砖墙石棉瓦顶的屋子,也比在农村住茅草顶的房子好,至少不会害怕下雨,更不会害怕屋子会因为大雨倒塌。

    但随着务工人员的增多,不可避免的就会产生一些问题。比如工作问题,那时候几乎大部分和陈云芳同龄,以及比陈云芳大一辈的人,基本都是没几个识字的,只能干些苦力和劳力的工作,进厂是需要有技能和文化的。陈云芳所在的小镇,没有什么建筑项目可做,而且当时上海的空心墙建筑样式,许多进城务工的泥瓦匠,那是很少会这个的,主要他们都是农闲跑来打工,现学真的很为难没有什么文化的他们。所以除了工厂杂工,只有卫星河可以卖苦力,因为卫星河是一条运输性河道,和不少大河与航道相连,且卫星河沿岸是砂、石、水泥、砖块的一个中转销售地,从外省船运来的这些建筑材料,都会堆积在卫星河沿岸区域,然后由大卡车来拉往上海其他地区使用,沿河工厂生产、销售所需,也可以用大船运输。因此就需要许多搬运工人,但是吞吐量就那么大,一些人赚到钱了,就呼朋唤友的都来,甚至全村壮劳力都到的盛况,这自然就造成劳动力过剩,许多便成了无事的闲人,好在上海桥多,夏天桥下面一睡就行,可到了农忙要回家,来回路费和吃饭的钱赚不够,以及没有文化造成的法制意识淡薄,自然生出许多不好的事情来。

    一般规律都是,当外来人不多时,当地的居民,其实对外来者都很客气甚至是照顾,但不是每一个被友善的对待后的人,都会知道什么叫感恩,或者遵守当地规矩的。尤其没有征兆一群陌生人突然出现,加之这群人没有工作没有收入,这工厂周边农田和果园里,自然就开始出现大量的一夜之间农作物一空的现象,而一些人在做了这些事后,反倒不以为耻还敢公然的拿出来吃喝,以及炫耀着自己的战绩,导致周边的农户可是遭了殃,且治安情况也大不如从前,偷盗农作物还只是本地群众骂骂人。进而演变成入室盗窃,甚至其他不法行为,违法者还会说“是因为被本地人歧视他们,不就是吃了点菜和果子嘛,他们居然骂我们等等”,这个逻辑在当时一点不稀奇。因此90年的冬天,南汇县乃至整个上海,专门针对由于外来务工人员过多,地方治安恶化的情况,进行了专项整治,各镇也加大联防队员的使用,让治安力量二十小时,延伸到各村组常态化巡逻。并施行暂住证制度,有效的管理掌握外来人员去留动态,这让一度晚上基本不出门的情况,得到极为见效的改善。老季夫妇在治安不太好的那几个月,先给袁和一家人,以厂里的名义办理好暂住证,又因为老季知道袁和爱喝酒和出去打牌玩耍,便不放心陈云芳一个人带着孩子在厂区门外的宿舍区居住,因为厂保卫科只在门内巡逻不出厂子。因此袁安几乎满周岁前,都是在老季师傅家生活,陈云芳至今都觉得,老季夫妇比父母都慈爱的照顾,那是她几辈子的福报,也是一生中可以回味的一段好日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