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
“陛下，罪臣不知圣上前来探访，未曾远迎，请陛下降罪。”县令颤栗地跪伏在地上，恐惧地说着。
“朕微服私访，何罪之有啊？只是你切不可将朕私访之事泄露。”
眼前的老年男人摆了摆手说道。
“谢陛下开恩。”县令磕着头继续问道，“不知陛下是否需要护卫？”
“哎，不用，朕有坤地将军亲自作为护卫，她满朝武将都难有敌手，若真生意外，坤地将军也自然有权力调动此城守卫。”
男人说着看了看身旁身高不及自己下颚的少女，点了点头。
“退下吧，谨记不许同任何人讲。”
“啊……是。”县令眼神中闪过一丝怀疑，但在片刻间便消散。
“焰，之前答应过你的，让你来看看市井的生活。你弟弟炼平日都喜欢些什么？待我们回去一并带给他。”
男人和煦地笑了笑，但脸上的龙威依旧。
焰点点头，眼神中似乎透露着些许兴奋的神色。
“给我往死里打！小兔崽子敢偷东西！”
不知何处传来了几名男人嘈杂的叫喊声。
男人面色一沉。
“焰，我们去看看。”
“小兔崽子，偷东西，看我今天不打死你！”几名男人围作一圈，冲着中间的人拳打脚踢。
“各位请住手，此人做了什么能让各位如此？”男人上前试图制止。
“一个没爹娘的小屁孩，偷了我店里的两个包子。”男子满脸愤恨。
被一群男人围着中间的是一名年不过十的小女孩。衣衫褴褛，嘴角挂着一丝血迹。
“请诸位住手吧，钱我替她还上。想必现在小女已经有了教训，以后断不敢再偷。”男人说道。
“你是谁？管什么闲事！今天我这两个包子钱不要了，也定要打死她！”
“不得无礼！”焰挡在了男人面前，眼神中露出了一股杀意。
“哟老爷，您家的丫鬟怕是欠教训啊。”
男子抬手准备推搡。
焰瞬间压低身躯，右手从腰间掏出一把短匕，以近乎肉眼不可见的速度沿着手臂肌肉纹理割去。
男子一声惨叫，手臂也无力地垂下。
同时肩撞将男子重心打翻，进一步压上，短匕宛如一条毒蛇直扑男子下颚。
“不得杀人！”
男人的厉声斥责下，焰的短匕堪堪停在了男子的下巴前，不足一厘米。
“哎，这……”男人无奈地摇了摇头，然后对着眼前的一群男子用力摆手，“你说你惹她作甚，还不快跑！”
眼前的男子顿时如作鸟兽散。
“焰，去找家客栈然后请个郎中，如不知在何处街头询问便是。”男人摸着焰的脑袋说道。
“那陛下您的安危……”
“没事，快去。”男人摆手，示意焰离开。
只是当焰叫出“陛下”二字时，旁边的小女孩猛地睁大了眼睛，试图努力用她早已失焦的眼睛看清眼前男人的相貌。
但她除了模糊的影子外，什么都看不到。
“还好吗？”男人走上前去搀扶起小女孩。
“谢……谢谢。”
眼前的小女孩浑身遍布伤口，头发杂乱，衣物破烂不堪，嘴角渗着一丝即将干涸的血液。
这不禁让男人想起了他的祖先，那位颇有威严的开国皇帝。
男人掏出镶有金边的手绢，温柔地擦去女孩脸上的血迹和污渍。
“孩子，你姓名为何，家住何处？”
“名字……没有名字，也……没有家……”小女孩细声说道。
“这……要不你今后跟我，保证你不再因为饥饿而行盗窃之事。”
女孩点点头。
男人小心地背起女孩，丝毫不在意她身上的污秽染上了自己衣服。
走离阴郁的小巷，太阳温暖的阳光洒向了男人和她背上伤痕累累的小女孩。
“陛下……她刚刚……叫陛下？”小女孩张口，用着如风中枯苇般的声音问道。
男人只是笑了笑，并没有回答。
女孩安心地将脑袋倚靠在了男人的肩头，缓缓闭上双眼，呼吸也变得安稳且沉重。
她好像睡着了……
“双亲皆失，挣扎于暗影之人啊。”男人喃喃自语道。
“今后，你名便为影。”
龙城，皇宫中。
悠扬的玉箫声伴随着刀具相激撞之声从耳边拂过。
“好刀法！”
站于槛口良久的男人走上前去微笑着夸耀道。
面前的一男一女立即收刀入鞘。
“不敢当不敢当，是陛下慧眼识人，臣作为师傅只是传授一些微不足道的技巧罢了。”
“若不是煌武将军教授得极好，影又怎会进步神速？”男人摇了摇头表示否决。
“您是……影卫统领煌武将军？”影震惊得抬头看向自己的师傅。
“哈哈哈，朕就知道你会大为震惊。”男人爽朗地大笑道，随后继续问。
“坤地将军现处何处？”
影稍加思索后说道：“回陛下，影不知。”
而她身旁的煌武将军也摇了摇头。
“这野丫头又不知去何处疯玩了。”
男人像是丝毫不介意一般，拿出一个精致的盒子递给影。
“给炼的礼物，之前走得太匆忙，未来得及购买。”
影接过盒子后，赫然发现盒下压着一张纸条。
“即日起羽璃加入影卫，作为朕之亲卫，由煌武将军统领。切记，如他人称呼你羽璃则为朕之重臣。”
待男人和煌武将军走后，被阳光浸润的纸条上如是写道。
“卫将军，伤势如何？”影端来茶饭，将其放在了案台上。
“均为皮肉伤。”听卫旭的语气似乎十分开心。
“我军此役一举歼灭敌人两万八千余，前将军张怀阵亡，副官阵亡。我部近损失不足四千乾天卫军，大获全胜。”卫旭站起身来。
“但是……”
卫旭的眼神比起兴奋，更浓郁的是担忧。
“如何？”影问道
“三千期门禁军，是你令他们直取城寨？”
卫旭眼中突然爆发出可怕的杀意，宛如匍匐准备进攻的狮子。
这个男人，现在相当危险。
沉默良久。
“期门甲士在外唯有坤地将军可以指挥。至于此事是又如何，不是又如何？”
影依旧平稳如初的接过话。
“至于整顿军务，粮草辎重，人员伤亡这种事情，交给在下就好，卫将军安心养伤。”
影拂袖离去。
卫旭却暗松一口气。
“将军！前方守城将领献城投降了。”传令兵飞马赶到。
“嗯？”卫旭皱了皱眉头。
“行军到城下即刻组成防御阵型，派哨骑进城排查是否有伏兵，附近高点易伏军出也去探查，谨防有诈。无我的命令大军不得进城，违令者……斩。”卫旭冷静地说出了一长串命令后，示意传令兵离去。
“厉害，不愧是连皇帝都称赞卫将军是帝国之柱。”身旁的影笑着说道。
“此等部署，孩童都知道的常识罢了。”卫旭回笑，向影问道。
“影将军觉得此事如何？”
“难说，戍守部队八千余人，他等强守我方势必短期强攻不下。待主力赶到时，我方大劣，但此时开城……还是小心为上。”影只是中庸地说着。
“有无伏军哨骑一探便知，但设伏不露伏的话便有些麻烦。但奉上之城也不可不要。先等等吧。”
卫旭看向远方的那座城池，心中却有不好的预感。
军人的直觉？大抵如此。
“一座坚城，就这般献降？”
卫旭喃喃自语道。
也不知过了多久，才等到哨骑飞马来报。
“禀将军，城中城外彻查，没有发现任何伏军。守城部队也全于西门军营集结。”
卫旭咬了咬嘴唇。
“乾天全军分为四队，一队东门进城，进城后迅速接管城墙等制高。二队三队南北门进城，直围城西军营。待二队三队入城后，四队西门入城，看守西门并且合围军营。然后抽五百甲士随我入府。”
“如有甲士阻拦，格杀勿论，若有平民袭击，警告过二便可斩杀。但无论何人不许掠城，依旧违令者斩。”
卫旭点点头，然后对着影说道。
“影将军，我先走一步，你来维持大军的后方。”
影点点头。
待确认卫旭走远后，影招来了一名期门禁军。
“火速传令坤地将军前来，无论如何，今夜二更前必须入城。同她说时机已到便可。”
“是。”
卫旭站在城墙上，仰头看向穹顶之月。伴着凉意的晚饭吹拂过卫旭的发梢。
但他不是来赏月的。
他本能性感觉今天晚上必然会有刀兵之祸，但他却完全没有头绪。
无论怎么探查，城中城外皆是无恙。但是心中的危机感怎么都消不去。
甲刀不离身。
卫旭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啊乾天将军也有赏月的雅兴啊。”声音是今日献城的守将。
“有些心事罢了。”卫旭谨慎地看向此人。
无刀无甲……
是自己多虑吗？
“乾天将军，今日的饭菜是否合胃口啊？”那人随意点说着，再次靠近卫旭。
“很合胃口。”卫旭应付式地回答道。
然后……便是极度危险的杀意传来。
那人从衣见取出一把短刀，直直刺向卫旭的颈部。
躲不开，这个距离。
倘若短刀袭来的位置是躯体，卫旭有足够地把握令乾天战甲当下这出其不意的一击。
但袭来的目标却是毫无防备的颈部。
短刀在卫旭的瞳孔中缓缓放大。
……
“咣……”
铁器碰撞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短刀被另一把拥有着诡异弧度的长刀强行顶开，然后被掀翻在地。
这个招式……是杠振？
另一人将手中的刀轮了个圆，缓缓立于身前。
沾满月光寒芒的刀锋，散发着宛如地狱罗刹的压迫感，或许只需瞥见一眼，就能令人不寒而栗。
影……你手上的这把刀，究竟饮下了多少人血……
“卫将……”
影话还没言罢，便被城中传来的爆炸声打断。
“果然。”卫旭拔出刀，如临大敌般地站立着。
“好身手，但是就凭你们两个人，也抵挡不住这里的三百刀斧手。”
那人话音刚落，震天的喊杀声便从城墙下响起。
影只是笑了笑。
随后喊杀声一下变成了厮杀声，不一会便没了动静。
影熟练地走上前绑住了那个人，伴随着城内片刻不停地爆炸声，回头对着卫旭说道。
“卫将军，从现在开始，你已经死了。”
“什么意思？”
卫旭驾刀转向了影的位置。
“不必紧张，我等皆是在救你。”影头也没回地收刀入鞘。
卫旭正准备追问。
“呀，又来迟一步。”一声熟悉的声音传来。
坤地将军，她怎么在这里？
“刚刚是你做的？”
卫旭看着焰周围尽簇拥着期门甲士，谨慎地说着。
“是啊。”焰点点头，转身看向影。
“羽璃，期门甲士能否借我玩玩？他们好强。”
影只是回瞪了她一眼。
“开玩笑的。”焰又转头看向卫旭。
“别愣着，快走啊。”
卫旭眉头紧皱，完全不明白这两个人是在演哪一出戏。
影摇摇头。
“现在不便多言，先跟坤地将军走，后续的事情她自然会告诉你。至于乾天卫军，我奉皇命前来，自有办法处理后续之事。”
“走啦走啦，待你的乾天卫军赶到，再走就难了。”焰冲着卫旭笑道。
既然话已至此。
卫旭收刀入鞘，随着焰消失在了夜色中。哪怕城中依旧杀声一片。
“陛下，三更夜唤我来是何事？”影半跪在先皇面前。
“猜。”男人难得开心的笑了笑。
“猜？”影有些疑惑，“莫非是有什么人需要我秘密除掉？”
“对了一半。”男人站起身，从桌子上取来一个长木盒。
“打开它。”男人这么说道。
影带着疑惑站起身子，走到木盒边，谨慎地打开。
里面是两把造型奇怪的刀，一大一小。单看刀芒，便可知这两把刀相当不简单。
大的约三尺，小的约一尺半。
很恐怖……
影仅仅只是面对着这两把刀的时候，便渗出了丝丝冷汗。
“陛下这是？”影问道。
“赠与你的，大的全名为真打·长荀毋切安，小的全名叫千岁之铸·小鸟泽天。”男人这般说着。
“这是东洋刀？”
男人点点头。
“近千把刀才能做出一把最完美的刀，而那边就被叫做真打。在这把刀之下，哪怕是期门铠甲，都能轻易破开。而且赠与朕赐刀的东洋师傅，说是这两把刀，是用人血淬火，活人试刀。”
难怪刀从头到尾都浸润着一股恐怖的杀气和威压。
男人随意地走了几步，继续说道。
“影，想要吗？”
影点点头。
“从今天起，影卫统领的信物从虎符变为小鸟泽天。”
影大惊。
“陛下您这是要……”
“杀了你的师傅，也就是现任煌武将军，然后……”男人郑重地掷声，指向了影。
“你就是新的煌武将军。”
影低着头没有回答。
“所以坤地将军，发生何事了？”卫旭看着桌后不紧不慢喝着茶的焰。
“不急。”焰笑着摆摆手，随后对着窗户高声呼喊道。
“炼，帮姐姐去买点血回来。”
“炼？买点血回来？”卫旭面露不解。
“看来羽璃并未同你说过啊。”焰作出一副恍然大悟的表情，“炼是我弟弟禾青冢炼，买血的话，自然是喝的。”
喝的……卫旭不禁头皮发麻。
“你听过民间的一个传说吗？”焰单手托腮看着卫旭，“是一个血脉被诅咒人群。”
“你是说血妖的传说？”卫旭皱着眉头。
“对，我和我弟弟，便是血妖一族最后的幸存者。”焰叹气，眼神中满是哀伤。
“血妖与人外貌无异，区别是伴血而生，不过哪怕没有血也可以通过进食其他食物，但会变得较为虚弱。如果一旦以精血灌之，血妖一族的战斗力会变得异常强悍。普通血妖都可以做到以一敌十，而族长更是可以以一敌百。我的话，在有精血的加持下，一人之力便可对抗二十名期门禁军。而在曾经的兵乱中，即使血妖一族十分强悍，但在一场战斗中被突袭至赶杀殆尽，若不是先皇及时赶到，我和炼也无法幸免。”
“敢问坤地将军芳龄。”
“秘密，但绝对不会比那些老臣小。”
“那为何如此年轻？”
“血妖一族的族长有一个奇怪的特性——不朽。面相不会随时间流逝而产生过大改变，同样也不会因为衰老而死亡。前任族长时候，血脉最纯正的将会自动接任为族长，但现在仅剩我与炼二人，同父同母，于是我们便成为了不朽。”
“然后你就被赋予了坤地将军？”卫旭问道。
“对，然后我与炼便入宫伴君，炼是闲居市郊中，但那时我作为坤地将军只有一个任务。”
“什么？”
“看守皇陵，掌管祭祀，如遇擅闯者斩。”
“那后来呢？”
“先前出兵之日也说过，先皇病重托孤给了三个人，乾天，坤地，煌武。然后我便可以离开皇陵，办先皇交代之事。然后我和羽璃便找到了你。”
“找我作何？”
“前几日时机不到，而如今，我会全盘告诉你先皇对你的托孤。”
卫旭沉默。
乾天将军卫旭战死的消息在市井中被口口相传，哪怕是此处的偏僻小城，也不知是何人何时散布开的。只知道的是边城百姓大抵都很悲痛，毕竟没有了这个驻守边关的将军，日后胡人南下又有几成胜算可言。
“卫将军，看来你在普通人中呼声很高。”随手将刚买下的一篮鸡蛋推给卫旭的焰揶揄地说道。
“好事啊，证明我这些年来没做什么错事。”卫旭中庸地回答道。
焰笑笑，转过头看向他的弟弟。
“炼，之前答应好的事情得稍微晚一点了呢，最近卫将军都在，我们不太好走得开。”
焰身旁比她矮一个头的小男孩乖巧地点了点头，但是眼神中隐隐约约闪烁着阵阵不开心。
“何时？”卫旭有些好奇的问着。
“啊……其实也不算什么大事。”焰回答道，似乎不太愿意明说。
“是姐姐提出的每个星期的晚上，我们两个人去巡查一下城市里的治安呢。”炼轻轻地戳了戳卫旭的胳膊说道。
“那为何不可呢？”卫旭有点摸不着头脑。
“这……话已至此。”焰有些犹豫，“如果遇到的扰乱治安这种轻罪，我们就直接押到县令府中，但如果遇到重罪……”
“当场斩杀并且尸体留作后用。”炼后续接话道。
“这……”卫旭自然知道作为血妖炼口中的留作后用是什么意思。
“所以说啦。”焰继续说道，“卫将军最近将一直和我们同住，如果一副血腥气息总归不好。而且毕竟城防归县衙管，他们也并不知坤地将军在此。”
“其实哪怕是重刑犯也不会杀，只是转送至县衙，我们只是中途收些辛苦钱。更况且……”
焰话至一半，突然堪堪生硬地停住，就连她的神情也突然变得呆滞，不对，不仅仅是焰，她身旁的炼也同样如此。
宛如身至险境的危机感，和无法言表的杀意从身旁的两名血妖身上猛烈的散发出。
如临大敌……
“卫旭！快跑！皇帝可能带着期门来问斩你！”
卫旭大惊。
“坤地将军不守皇陵，到此为何啊？”皇帝下马，语气严肃地问道。
坤地将军？居然是个女人？而且看起来很年轻，是不是那个看上去有些官职的男人在胡说八道啊？
周围看热闹的平民窃窃私语道。
“先皇遗命，不敢不从。只是陛下此时大张旗鼓率五百期门甲士至此，无论是从陛下安全还是民心，都怕是有些不妥。”焰低着头说道。
“朕做何事需要你教？”皇帝的语气十分强硬。
“请陛下恕罪。”
“禾青冢焰，朕问你，不安守皇陵，到此何故！”皇帝宛如兴师问罪的语气依旧很强硬。
“回陛下，奉先皇托孤。”
陛下？先皇托孤？那么这两个人都是货真价实的皇帝和坤地将军？
众人窃窃私语道。
“朕在问你，你在这里做何！”皇帝的语气宛如下一秒就会刀剑向加。
“先皇托孤，不得出我口。”焰的语气也依旧强硬。
即将进入正午太阳有些燥热，树中也尽是蝉鸣的嘈杂叫响。
“左右，拿下！”
皇帝言罢，身后的期门禁军向前四人，直冲焰和炼前来。
“陛下，请您不要逼姐姐和我。”
炼双手伸向腰间，转头看向焰。而焰也点点头，动作相同。
待期门甲士离二人不足两步时，二人同时从腰间拔出短匕，在所有人都未反应之前，手中的短匕已经深深地插入了期门甲士的胳膊的关节处。再随力道和刃口斜拉，四名期门禁军的胳膊便落了地。
全是重甲的期门……也只有在关节处没有什么防护。
“陛下，焰等尊敬你，才不下死手。不然现在落地的是四个人头。”焰收回短匕，摆好了战斗姿势。
皇帝竟有些害怕得退后了一步。
他自然明白血妖的恐怖战斗力，哪怕曾经不信，但刚刚……若不是二人手下留情，四名期门甲士的首级弹指间即可落地。
“禾青冢焰！你知道你在干什么吗！想造反吗！公然违抗皇命，夷三族！”皇帝愤怒且心虚地大喊道，这貌似，只是在用皇帝的身份壮胆。
“先皇托孤，胆敢干扰者，杀无赦！不信者自可上前一步。”焰也同样不惧地回应道，“焰等自然不会对陛下做这种事，但只是陛下的五百期门甲士死伤殆尽后，谁又能护送皇帝回到京城呢？况且，焰已经没有三族可夷了，请陛下三思。”
“你们……”皇帝气得有些发抖。
“陛下三思。”炼依旧紧握着手中的短匕，死死地盯着皇帝，宛如一只随时准备攻击的毒蛇。
“公然违抗皇命，攻击期门禁军，欺君罔上，无论哪一条罪行都够你们死百余次。”
皇帝丢下这句话，带着期门禁军悻悻地离开。
二人长吁一口气，收刀入鞘。
“姐姐，若陛下真下命的话，令期门同我们搏杀，姐姐会如何决定呢？”炼拽了拽焰沾满期门血液的衣角问道。
“他这般贪生怕死自然不会，要是有这等魄力，先皇也不会托孤这样的命令。若真要同五百期门甲士拼杀……”焰有些犹豫，“胜负难料。”
焰笑了笑，捡起地上装着鸡蛋的篮子，和炼一起走向了自己的宅院的方向。
只是留下了相当程度的闲言碎语。
“反了！反了！”皇帝掀翻了宫女递来的膳盘，怒吼道。
皇帝身旁的一众宫女胆怯地低下头，大气不敢出。
“禾青冢焰！坤地！”皇帝面露阴沉，看向了身边的一个宫女。
那个被看中的宫女浑身一颤，竟然堪堪后退一步。
“召煌武来！”皇帝咬牙切齿地说道。
“回陛下……煌武是……”宫女低头瑟瑟发抖地说道，生怕一不留神惹怒了皇帝。
“哦对，你不知道煌武是谁，去叫影来。”皇帝的表情依旧阴沉。
待宫女全部离开后，皇帝瘫倒在案台前，眼神中充斥着不知所措。
皇帝拿出纸笔，黑着脸写着什么。
“即日起，全国税收提高至四分，成年男性必须服役三年以上，京城即刻起扩充城防，直属皇帝管辖……”
“陛下，您见我？”影的声音突然传来。
“办了吗？”皇帝头也不抬地问着身旁的影。
“传唤我宫女的人头在此。”影将手中的布袋放在了门口。
“所以说还是你懂朕。”皇帝抬起头，面色似乎好看了一些。
“不知陛下唤我来是何事？”影问道。
“我要你杀了禾青冢焰和禾青冢炼。”皇帝面露凶光，一字一顿地说道。
“这……”影有些犹豫。
“你在犹豫什么！”皇帝突然暴怒，拍着桌子怒斥道。
“他们要谋反！你作为煌武将军，朕让你杀了谋反之徒有何不妥！”
影却站在原地，神情没有一丝变化。
“陛下并非不妥，我的意思是血妖一族实力强悍，禾青冢焰的实力在我之上，单对影并无取胜把握，而现在他们形影不离，想杀更是难上加难。”影不卑不亢地说道。
“于是你要抗命？”皇帝死死盯着影。
“自然不敢。”
“那朕希望三天后见到他们的人头，你退下吧。”皇帝摆摆手，示意她退下。
影转身走出了大门。
影离去时有些孱弱的背影上，洒满了满月的银白，单薄的浅影，被拉的好长好长。
“如果……兴许我还能说服自己。”
只是她出门的一瞬间，无奈的小声喃喃自语了些什么。
“焰，出问题了。”影说道。
“嗯？发生何事了。”焰虽然话这般说道，自己却大概猜到了发生什么。
“皇帝动了杀心，让我来杀你。”影放下了腰间的佩刀，直接坐在了焰身旁，继续问道。
“哪敢问煌武将军此次前来，是来助焰一臂之力还是取我项上人头的？”
影没有过多的表情波动，只是继续问道。
“卫旭现如何？”
“情况不错，现在他和炼已经睡下了。我近期一直让炼作为他的护卫随时护着。”
焰一边说着，一边取来茶壶给影和自己沏了一杯茶。
“如此便好。”影放心地点点头。
“只是……”但焰的神色有些复杂，欲言又止。
影响焰看去，做一副但说无妨的表情。
“前几日皇帝携带五百亲卫的期门甲士前来，我不知是他知道卫旭没死，还是来问罪于我的。”焰浅浅抿一口茶，动作稍微有些僵硬。
“于是你？”
“无论是前来逮捕卫旭，还是来兴师问罪，我和卫旭哪一人都不能随他回宫。于是闹市之中重伤四名期门禁军，和皇帝彻底决裂。”
影点点头，并没有责怪她的意思。
“大概懂了，只是不知是借你手除掉我，还是想借我手杀你。”影叹叹气。
“嗯……确实为好计划。若是你杀了我，便解决一事，若是没能杀了我，他便以我叛乱为由定你通敌。”焰缓缓喝下一口茶，“杀我的时限是？”
“三日。”
焰手指微曲，一手抚摸着自己的长发，一手托着下巴沉思片刻。
“这次看来有些麻烦了。”
快过年了……
市井的闹市看得到的喧嚣且繁华。房梁上偶尔能见到悬挂着各式灯笼，路边摊中的年画，对联此般物件也变得更为常见。
肉铺的生意一年中前所未有的好，有时甚至可以排队长达数十丈。
“姐姐，这是要过年了吗？”炼抬头看向他身旁的焰。
“嗯，不知不觉一年又过去了呢。”焰微笑着摸了摸炼的脑袋。
“今年过年是要和卫将军一起吗？”炼继续问道。
焰轻轻拍了拍炼的肩膀。
“应该可以吧。”
炼用力的点点头，继续说道：“姐姐做的饭菜很好吃呢，晚些时日要给卫将军做一顿吗？”
“可以啊。”焰同样点点头，用手指缠了缠自己的头发。
只是这些对话令他们身旁的卫旭有些不太好意思。
就这般简单地舍去了乾天将军的身份，逃过了皇帝的追杀，就这么隐藏于边境小城中，难道真的就这般理所当然吗？
卫旭稍微有些怀疑，但他更愿意相信这一切为真。
他其实已不太再愿带兵作战，一次次在生与死之前掠过，一次次看着自己带出来的孩子们用留他乡，白发人送黑发人的场面他不知见识了多少次。哪怕大家都觉得他是一名杰出的将军。
但他不愿意接受，哪怕他的确是一名好将军。
不过倒也正常，毕竟卫旭也才二十岁出头罢了……
待晌午过后，焰将卫旭单独唤出。
北方边城此时的护城河已经上冻，一人加一马便可以安稳地与之上行走。若是北方胡人强攻城，此时便是极好时机。
“坤地将军令我前来是何意？”卫旭有些凝重地问道。
他大概猜测到了，作为一名一直带兵打仗的将军直觉。
焰似乎是要走了。
焰随手拾起一粒石子，丢入了结冰的护城河中。石子撞击在冰面上并没有多大动静。
“我得离开了。”焰简短地说着，好像并没有在意那坤地将军四个字这么见外的话。
“去哪里？”卫旭追问道，但他心里大概已经有了答案。
“先皇托孤。”焰简短地说着。“但是炼会一直陪着你，直到时机成熟。”
“时机成熟？这是何意？”卫旭面露疑色。
焰并没有回答，只是从怀中取出了被布条严严实实包裹住的东西。
“收下它。”
卫旭接过后，谨慎地解开布条，里面赫然躺着的是一把十余寸的短刀。
“这是影的那把……”
“千岁之铸·小鸟泽天。她前夜来过我这里，当时你已睡下便没有叫醒。”焰点点头，继续说道，“这把刀是影卫的信物，只要你有了它，便可以统领影卫。加上之前的先皇虎符……”
“这……”卫旭有些犹豫。
“卫将军懂什么意思吗？先皇虎符和小鸟泽天尽于你手，坤地护军副官禾青冢炼也同你为伴。”焰死死地盯着卫旭，眼神中带有些许的命令神色。
“可这等事……”
“所以我是说时机不到啊……”
焰小声自言自语道，随即拂了拂自己有些被寒风吹散的发鬓，摇摇头离去。
哪怕是京城皇宫内，也免不了有着过年的喜庆，皇帝的宫内，也开始张灯结彩了起来。
皇帝面色阴沉地坐在屋中，似乎在等待着什么。
皇帝的屋门被缓缓打开，一个一袭黑衣的女性踱步进入。
“影，这么晚才来，应该是没完成吧？”皇帝沉着脸，语气并不好听。
“属下无能。”影这般道歉道。
“罢了，朕早就猜到了。”皇帝大袖一挥，继续说道，“今日是何日？”
“回陛下，冬月廿四，小年。
“影，朕再交付你一任务”皇帝站起身来，缓慢地走到影身边。只不过哪怕是头猪圈中只知睡与吃的猪，都可知皇帝此番必无好事。
“请示下。”
“北方燕王谋反在即，朕命你即刻启程，诛杀燕王。若除夕夜前朕还未听到燕王身首异处的消息，你便不用再回来了。”皇帝笑得很令人不舒服。
“遵命，影这就去调集影卫随我……”
“不，你一个人去，这样不容易暴露。人多耳杂，万一走路风声至燕王耳中，我想他必即刻起兵谋反。倘若那时，全国上下无一能过上好年。”
皇帝这般大义凛然地说道，其实何人都能发觉他的真意。
“影，遵命。”影点点头。
“慢着。”正准备转身离开时，却突然被皇帝叫住。
“都说煌武将军有两把稀世宝刀，一长一短均为东洋铸刀大师亲自打造，传说更是可以抽刀断水，削铁如泥。可为何今日腰间只别了一把长刀？”
影心中暗呼不好，莫非是皇帝已知自己将影卫信物小鸟泽天交给了焰？
不，绝对不可能，当时不会有其他人知道。
“陛下有所不知。”影深吸一口气，调整心态后转过身来，“臣率领乾天卫军回国后，便火速赶往京城调集影卫以燕王刺客来犯，而部署尚未完全，陛下急召我，便令副官持此刀对京城的影卫进行部署，陛下若不信尚可严查。”
影其实在赌，因为这句话中半真半假，调集影卫分布于京城各处是真，但防范燕王是假，令副官代自己部署是真，持刀是假，而皇帝未必会去全盘调查。
皇帝眼睛眯着打量着影。
“不愧是煌武将军，想得如此周全。去准备准备出发吧。”
影走出房间，仍有余悸地拍了拍胸口。
在于皇帝聊天之时，影便察觉到了门卫有异样之声，如果没猜错，门卫其实埋伏着三百刀斧手，若自己有一句话出现错漏，大抵三百刀斧手便会破门而入，直取自己的首级。
“不得不出手了。”
影披上同黑夜融为一体的披风，突兀地消失在月色中。
无论过去了多久，边城的市井中，仍旧口口相传着乾天将军卫旭战死，坤地将军禾青冢焰和副官禾青冢炼攻击皇帝亲卫期门禁军的事情。
“炼，此等闲话越传越离谱了。”卫旭无奈地耸耸肩，看向身旁头戴兔子面具的小男孩。“的确因为我的疏忽导致被刺杀，但如今却变成了因疏忽导致敌军入城，然后我率领余部奋力抵抗，为了掩护大军撤离而战死。”
“莫须有传成掩护大军撤离战死，而不是在宴会中沉迷于女色被围杀，这证明卫将军在百姓眼中一直是个好形象呢。”炼扶了扶戴在脸上有些大的兔子面具回答道。
戴面具并不是炼的特殊爱好，而是当时在大庭广众之下公然对抗皇帝的场面被众人看在眼里，倘若不遮面的话，恐怕会有诸多不便。
“你们也只是斩断了期门的手臂，现如今却传成了期门禁军在毫不知情的情况下被斩去了头颅，皇帝被吓得落荒而逃。”卫旭继续发着牢骚。
“这才是民心所向啊，卫将军。”
隐藏在面具后的炼，看不见表情，或许在笑？
沉默良久，炼率先开口。
“前方不远处有一家酒楼，里面的饭菜不错呢，之前我和姐姐经常去那边吃饭。不过最近数月我们在全国四处奔波，也很久未重来过，也不知现在如何。”
“是饿了吗？”卫旭摸了摸炼的头。
“嗯。”炼点点头，双眼有些放光地看着不远处的店家。
“所以说我……”炼刚准备说些什么，却生硬地停下了言语。
此等情况，不禁让卫旭想起了前些日子姐弟二人感知到了皇帝和期门。
卫旭一阵恶寒传来。
“发生何事了？”卫旭相当警觉的试探性地问道。
“她来了。”
炼重重地吐了一口气，凝望着远方，仅仅露出眼睛中，神情相当复杂，好像有什么天大之事即可发生一般。
“谁？”
“煌武将军，羽璃。”
“在这里谈论此等事不会泄露吗？”卫旭有些犹豫地看着四方墙壁。
卫旭，炼以及长途奔波刚至的影，他们三人正坐在酒楼的一个房间中，桌子上摆满了看上去并不是三人能吃完的饭菜。
“不会的，四周的一举一动我都能感觉得到，如门外有人胆敢窃听的话。”炼看向了影，“就得麻烦羽璃小姐了。”
“不愧是血妖族长血脉，这么远都能感觉的到。”影浅尝一口茶水。
“嗯，焰看上的店家，不错。”
只是炼半靠在椅子上，看上去不太精神。
“炼，是不太舒服吗？”卫旭看着炼，有些担心地问道。
影却极力憋着笑容，终于，她忍不住般的带着笑腔说道。
“炼是在犹豫他一人能吃下比我们二人还多的食物，卫将军会怎么看他。”
卫旭汗颜，原来这孩子居然在犹豫这种事情。
“煌武将军此番前来，有何事？”卫旭看着正在喝茶的影说道。
“确实有事。”影放下茶杯，换上了一副严肃的表情。
“皇帝命我只身刺杀燕王。”
卫旭眉头皱了皱，意识到事情可能不太妙。而炼嘴唇微动，似乎在低声说着什么。
“这岂不是有去无回？”卫旭也严肃地问道。
“未必。”炼突然插口，但却没有解释原因，却试图跳过卫旭的询问继续问着羽璃。
“所以煌武将军此番前来，是想告诉我等，时间到了？”
羽璃点点头，什么话都没说。
“何意？”卫旭有些迷惑。
“奉先皇旨意，斩杀不义之君！”
炼的眼神突然变得锐利起来，像是一只匍匐着的猎豹。
“卫将军，先皇虎符和小鸟泽天在你手中，即可调集部队并用影卫封锁信息，我会命各城坤地护军助你……”
炼愣了一下，同时身上的杀意剧增。
“煌武，杀了门外偷听之人！”
影眉头皱了一下，径直走出门去，随后便传来了一声惨叫，接着是酒楼中其余人的尖叫和哭喊。
“怎么，卫将军，杀平民有心理负担？”炼却丝毫没有感觉一般吃着桌上的饭菜。
“那些都是皇帝的眼线罢了，之前事端一起，皇帝就派出天罗地网，专门负责盯住我们再同皇帝汇报。”
卫旭用力地捏住拳头，他知道，不好的事情已经发生了。
“如今皇帝知道你还活着，先皇虎符尚且不知在于你手，但小鸟泽天和我于你身侧。所以皇帝要除掉煌武将军，再找机会除掉我们和姐姐。已经没有回头路了，卫将军。”
“遵从先皇指引，抑或是做一位愚忠？”
炼继续吃着饭菜，平静地说着。
“所以说你们早就知道这般，但为何迟迟不肯告知于我？”卫旭的嘴角抽了抽，握拳的指尖微微泛白。
“先皇托孤，卫旭是个好将军，他会忠于皇室，除非万不得已。”炼狡黠一笑，“卫将军，你看天下苍生，满朝文武，何人不因此人胆战心惊的活着？就连你何事不知的情况下，皇帝怕你功高震主，便要除掉你。”
“更何况现任皇帝乃欺君罔上，手足相残才坐上龙椅，现在先皇作为后应，只要卫将军一声令下，普天之下尽听命于你。”
卫旭沉默，伴随着嘈杂的哭喊声。
良久，影推门进屋。
她将刀身上的血迹利落地甩掉，但并未收刀入鞘。
卫旭稍感不妙。
“门外有两人，其中一人当场斩杀，另一人躲进了后厨，也并不清楚有无和他人说。”
穿着黑衣的影身上沾满了鲜血，眼中的杀意似乎并没有打算消失的样子，相反影却有相当程度的残忍和兴奋。
不过，她似乎在征求着什么。
“全杀了！”
炼拍着桌子起身，似乎也有些两眼放光地拔出了藏于后腰间的两把短匕。
“炼，你能做些什么？”卫旭突然起身，眼神中的坚毅满是。
“姐姐不在，我便是代理坤地将军，我与姐姐的权力并无区别，只是她命令的优先级高于我。但我和姐姐不得杀人，除非迫不得已。”炼说道。
“我现携带虎符和先皇诏书去城西军营接管士卒，一旦走漏风声皇帝即刻大军压境，我们得先动手！”卫旭说道。
“炼，接管此城坤地护军后，携带虎符和小鸟泽天传递先皇旨意，即刻接管各城城防，如有违抗者，当投敌罪办。”
“终于有些帝国之柱的样子。”炼摆出了一副完全不符合他年龄的微笑。
“敢烦请煌武将军离开之前号令此城影卫，妥善处理此事，尽量不要走漏风声。”卫旭看向影。
影点点头。
“羽璃！等等！”卫旭脱口而出“羽璃二字”。
影也大为震惊的回过头。
“你会回来吗？”卫旭有些犹豫地这般询问着。
“会，到时你在此城等我便是。”
影笑了，这是卫旭第一次见影发自真心的微笑，随即便转头离开。
待二人行色匆匆地离开后。
“奉先皇遗命，斩杀不义之君……”
卫旭看向了窗户外，那个方向，是京城所在的方向。
“朕微服私访，何罪之有啊？只是你切不可将朕私访之事泄露。”
眼前的老年男人摆了摆手说道。
“谢陛下开恩。”县令磕着头继续问道，“不知陛下是否需要护卫？”
“哎，不用，朕有坤地将军亲自作为护卫，她满朝武将都难有敌手，若真生意外，坤地将军也自然有权力调动此城守卫。”
男人说着看了看身旁身高不及自己下颚的少女，点了点头。
“退下吧，谨记不许同任何人讲。”
“啊……是。”县令眼神中闪过一丝怀疑，但在片刻间便消散。
“焰，之前答应过你的，让你来看看市井的生活。你弟弟炼平日都喜欢些什么？待我们回去一并带给他。”
男人和煦地笑了笑，但脸上的龙威依旧。
焰点点头，眼神中似乎透露着些许兴奋的神色。
“给我往死里打！小兔崽子敢偷东西！”
不知何处传来了几名男人嘈杂的叫喊声。
男人面色一沉。
“焰，我们去看看。”
“小兔崽子，偷东西，看我今天不打死你！”几名男人围作一圈，冲着中间的人拳打脚踢。
“各位请住手，此人做了什么能让各位如此？”男人上前试图制止。
“一个没爹娘的小屁孩，偷了我店里的两个包子。”男子满脸愤恨。
被一群男人围着中间的是一名年不过十的小女孩。衣衫褴褛，嘴角挂着一丝血迹。
“请诸位住手吧，钱我替她还上。想必现在小女已经有了教训，以后断不敢再偷。”男人说道。
“你是谁？管什么闲事！今天我这两个包子钱不要了，也定要打死她！”
“不得无礼！”焰挡在了男人面前，眼神中露出了一股杀意。
“哟老爷，您家的丫鬟怕是欠教训啊。”
男子抬手准备推搡。
焰瞬间压低身躯，右手从腰间掏出一把短匕，以近乎肉眼不可见的速度沿着手臂肌肉纹理割去。
男子一声惨叫，手臂也无力地垂下。
同时肩撞将男子重心打翻，进一步压上，短匕宛如一条毒蛇直扑男子下颚。
“不得杀人！”
男人的厉声斥责下，焰的短匕堪堪停在了男子的下巴前，不足一厘米。
“哎，这……”男人无奈地摇了摇头，然后对着眼前的一群男子用力摆手，“你说你惹她作甚，还不快跑！”
眼前的男子顿时如作鸟兽散。
“焰，去找家客栈然后请个郎中，如不知在何处街头询问便是。”男人摸着焰的脑袋说道。
“那陛下您的安危……”
“没事，快去。”男人摆手，示意焰离开。
只是当焰叫出“陛下”二字时，旁边的小女孩猛地睁大了眼睛，试图努力用她早已失焦的眼睛看清眼前男人的相貌。
但她除了模糊的影子外，什么都看不到。
“还好吗？”男人走上前去搀扶起小女孩。
“谢……谢谢。”
眼前的小女孩浑身遍布伤口，头发杂乱，衣物破烂不堪，嘴角渗着一丝即将干涸的血液。
这不禁让男人想起了他的祖先，那位颇有威严的开国皇帝。
男人掏出镶有金边的手绢，温柔地擦去女孩脸上的血迹和污渍。
“孩子，你姓名为何，家住何处？”
“名字……没有名字，也……没有家……”小女孩细声说道。
“这……要不你今后跟我，保证你不再因为饥饿而行盗窃之事。”
女孩点点头。
男人小心地背起女孩，丝毫不在意她身上的污秽染上了自己衣服。
走离阴郁的小巷，太阳温暖的阳光洒向了男人和她背上伤痕累累的小女孩。
“陛下……她刚刚……叫陛下？”小女孩张口，用着如风中枯苇般的声音问道。
男人只是笑了笑，并没有回答。
女孩安心地将脑袋倚靠在了男人的肩头，缓缓闭上双眼，呼吸也变得安稳且沉重。
她好像睡着了……
“双亲皆失，挣扎于暗影之人啊。”男人喃喃自语道。
“今后，你名便为影。”
龙城，皇宫中。
悠扬的玉箫声伴随着刀具相激撞之声从耳边拂过。
“好刀法！”
站于槛口良久的男人走上前去微笑着夸耀道。
面前的一男一女立即收刀入鞘。
“不敢当不敢当，是陛下慧眼识人，臣作为师傅只是传授一些微不足道的技巧罢了。”
“若不是煌武将军教授得极好，影又怎会进步神速？”男人摇了摇头表示否决。
“您是……影卫统领煌武将军？”影震惊得抬头看向自己的师傅。
“哈哈哈，朕就知道你会大为震惊。”男人爽朗地大笑道，随后继续问。
“坤地将军现处何处？”
影稍加思索后说道：“回陛下，影不知。”
而她身旁的煌武将军也摇了摇头。
“这野丫头又不知去何处疯玩了。”
男人像是丝毫不介意一般，拿出一个精致的盒子递给影。
“给炼的礼物，之前走得太匆忙，未来得及购买。”
影接过盒子后，赫然发现盒下压着一张纸条。
“即日起羽璃加入影卫，作为朕之亲卫，由煌武将军统领。切记，如他人称呼你羽璃则为朕之重臣。”
待男人和煌武将军走后，被阳光浸润的纸条上如是写道。
“卫将军，伤势如何？”影端来茶饭，将其放在了案台上。
“均为皮肉伤。”听卫旭的语气似乎十分开心。
“我军此役一举歼灭敌人两万八千余，前将军张怀阵亡，副官阵亡。我部近损失不足四千乾天卫军，大获全胜。”卫旭站起身来。
“但是……”
卫旭的眼神比起兴奋，更浓郁的是担忧。
“如何？”影问道
“三千期门禁军，是你令他们直取城寨？”
卫旭眼中突然爆发出可怕的杀意，宛如匍匐准备进攻的狮子。
这个男人，现在相当危险。
沉默良久。
“期门甲士在外唯有坤地将军可以指挥。至于此事是又如何，不是又如何？”
影依旧平稳如初的接过话。
“至于整顿军务，粮草辎重，人员伤亡这种事情，交给在下就好，卫将军安心养伤。”
影拂袖离去。
卫旭却暗松一口气。
“将军！前方守城将领献城投降了。”传令兵飞马赶到。
“嗯？”卫旭皱了皱眉头。
“行军到城下即刻组成防御阵型，派哨骑进城排查是否有伏兵，附近高点易伏军出也去探查，谨防有诈。无我的命令大军不得进城，违令者……斩。”卫旭冷静地说出了一长串命令后，示意传令兵离去。
“厉害，不愧是连皇帝都称赞卫将军是帝国之柱。”身旁的影笑着说道。
“此等部署，孩童都知道的常识罢了。”卫旭回笑，向影问道。
“影将军觉得此事如何？”
“难说，戍守部队八千余人，他等强守我方势必短期强攻不下。待主力赶到时，我方大劣，但此时开城……还是小心为上。”影只是中庸地说着。
“有无伏军哨骑一探便知，但设伏不露伏的话便有些麻烦。但奉上之城也不可不要。先等等吧。”
卫旭看向远方的那座城池，心中却有不好的预感。
军人的直觉？大抵如此。
“一座坚城，就这般献降？”
卫旭喃喃自语道。
也不知过了多久，才等到哨骑飞马来报。
“禀将军，城中城外彻查，没有发现任何伏军。守城部队也全于西门军营集结。”
卫旭咬了咬嘴唇。
“乾天全军分为四队，一队东门进城，进城后迅速接管城墙等制高。二队三队南北门进城，直围城西军营。待二队三队入城后，四队西门入城，看守西门并且合围军营。然后抽五百甲士随我入府。”
“如有甲士阻拦，格杀勿论，若有平民袭击，警告过二便可斩杀。但无论何人不许掠城，依旧违令者斩。”
卫旭点点头，然后对着影说道。
“影将军，我先走一步，你来维持大军的后方。”
影点点头。
待确认卫旭走远后，影招来了一名期门禁军。
“火速传令坤地将军前来，无论如何，今夜二更前必须入城。同她说时机已到便可。”
“是。”
卫旭站在城墙上，仰头看向穹顶之月。伴着凉意的晚饭吹拂过卫旭的发梢。
但他不是来赏月的。
他本能性感觉今天晚上必然会有刀兵之祸，但他却完全没有头绪。
无论怎么探查，城中城外皆是无恙。但是心中的危机感怎么都消不去。
甲刀不离身。
卫旭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啊乾天将军也有赏月的雅兴啊。”声音是今日献城的守将。
“有些心事罢了。”卫旭谨慎地看向此人。
无刀无甲……
是自己多虑吗？
“乾天将军，今日的饭菜是否合胃口啊？”那人随意点说着，再次靠近卫旭。
“很合胃口。”卫旭应付式地回答道。
然后……便是极度危险的杀意传来。
那人从衣见取出一把短刀，直直刺向卫旭的颈部。
躲不开，这个距离。
倘若短刀袭来的位置是躯体，卫旭有足够地把握令乾天战甲当下这出其不意的一击。
但袭来的目标却是毫无防备的颈部。
短刀在卫旭的瞳孔中缓缓放大。
……
“咣……”
铁器碰撞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短刀被另一把拥有着诡异弧度的长刀强行顶开，然后被掀翻在地。
这个招式……是杠振？
另一人将手中的刀轮了个圆，缓缓立于身前。
沾满月光寒芒的刀锋，散发着宛如地狱罗刹的压迫感，或许只需瞥见一眼，就能令人不寒而栗。
影……你手上的这把刀，究竟饮下了多少人血……
“卫将……”
影话还没言罢，便被城中传来的爆炸声打断。
“果然。”卫旭拔出刀，如临大敌般地站立着。
“好身手，但是就凭你们两个人，也抵挡不住这里的三百刀斧手。”
那人话音刚落，震天的喊杀声便从城墙下响起。
影只是笑了笑。
随后喊杀声一下变成了厮杀声，不一会便没了动静。
影熟练地走上前绑住了那个人，伴随着城内片刻不停地爆炸声，回头对着卫旭说道。
“卫将军，从现在开始，你已经死了。”
“什么意思？”
卫旭驾刀转向了影的位置。
“不必紧张，我等皆是在救你。”影头也没回地收刀入鞘。
卫旭正准备追问。
“呀，又来迟一步。”一声熟悉的声音传来。
坤地将军，她怎么在这里？
“刚刚是你做的？”
卫旭看着焰周围尽簇拥着期门甲士，谨慎地说着。
“是啊。”焰点点头，转身看向影。
“羽璃，期门甲士能否借我玩玩？他们好强。”
影只是回瞪了她一眼。
“开玩笑的。”焰又转头看向卫旭。
“别愣着，快走啊。”
卫旭眉头紧皱，完全不明白这两个人是在演哪一出戏。
影摇摇头。
“现在不便多言，先跟坤地将军走，后续的事情她自然会告诉你。至于乾天卫军，我奉皇命前来，自有办法处理后续之事。”
“走啦走啦，待你的乾天卫军赶到，再走就难了。”焰冲着卫旭笑道。
既然话已至此。
卫旭收刀入鞘，随着焰消失在了夜色中。哪怕城中依旧杀声一片。
“陛下，三更夜唤我来是何事？”影半跪在先皇面前。
“猜。”男人难得开心的笑了笑。
“猜？”影有些疑惑，“莫非是有什么人需要我秘密除掉？”
“对了一半。”男人站起身，从桌子上取来一个长木盒。
“打开它。”男人这么说道。
影带着疑惑站起身子，走到木盒边，谨慎地打开。
里面是两把造型奇怪的刀，一大一小。单看刀芒，便可知这两把刀相当不简单。
大的约三尺，小的约一尺半。
很恐怖……
影仅仅只是面对着这两把刀的时候，便渗出了丝丝冷汗。
“陛下这是？”影问道。
“赠与你的，大的全名为真打·长荀毋切安，小的全名叫千岁之铸·小鸟泽天。”男人这般说着。
“这是东洋刀？”
男人点点头。
“近千把刀才能做出一把最完美的刀，而那边就被叫做真打。在这把刀之下，哪怕是期门铠甲，都能轻易破开。而且赠与朕赐刀的东洋师傅，说是这两把刀，是用人血淬火，活人试刀。”
难怪刀从头到尾都浸润着一股恐怖的杀气和威压。
男人随意地走了几步，继续说道。
“影，想要吗？”
影点点头。
“从今天起，影卫统领的信物从虎符变为小鸟泽天。”
影大惊。
“陛下您这是要……”
“杀了你的师傅，也就是现任煌武将军，然后……”男人郑重地掷声，指向了影。
“你就是新的煌武将军。”
影低着头没有回答。
“所以坤地将军，发生何事了？”卫旭看着桌后不紧不慢喝着茶的焰。
“不急。”焰笑着摆摆手，随后对着窗户高声呼喊道。
“炼，帮姐姐去买点血回来。”
“炼？买点血回来？”卫旭面露不解。
“看来羽璃并未同你说过啊。”焰作出一副恍然大悟的表情，“炼是我弟弟禾青冢炼，买血的话，自然是喝的。”
喝的……卫旭不禁头皮发麻。
“你听过民间的一个传说吗？”焰单手托腮看着卫旭，“是一个血脉被诅咒人群。”
“你是说血妖的传说？”卫旭皱着眉头。
“对，我和我弟弟，便是血妖一族最后的幸存者。”焰叹气，眼神中满是哀伤。
“血妖与人外貌无异，区别是伴血而生，不过哪怕没有血也可以通过进食其他食物，但会变得较为虚弱。如果一旦以精血灌之，血妖一族的战斗力会变得异常强悍。普通血妖都可以做到以一敌十，而族长更是可以以一敌百。我的话，在有精血的加持下，一人之力便可对抗二十名期门禁军。而在曾经的兵乱中，即使血妖一族十分强悍，但在一场战斗中被突袭至赶杀殆尽，若不是先皇及时赶到，我和炼也无法幸免。”
“敢问坤地将军芳龄。”
“秘密，但绝对不会比那些老臣小。”
“那为何如此年轻？”
“血妖一族的族长有一个奇怪的特性——不朽。面相不会随时间流逝而产生过大改变，同样也不会因为衰老而死亡。前任族长时候，血脉最纯正的将会自动接任为族长，但现在仅剩我与炼二人，同父同母，于是我们便成为了不朽。”
“然后你就被赋予了坤地将军？”卫旭问道。
“对，然后我与炼便入宫伴君，炼是闲居市郊中，但那时我作为坤地将军只有一个任务。”
“什么？”
“看守皇陵，掌管祭祀，如遇擅闯者斩。”
“那后来呢？”
“先前出兵之日也说过，先皇病重托孤给了三个人，乾天，坤地，煌武。然后我便可以离开皇陵，办先皇交代之事。然后我和羽璃便找到了你。”
“找我作何？”
“前几日时机不到，而如今，我会全盘告诉你先皇对你的托孤。”
卫旭沉默。
乾天将军卫旭战死的消息在市井中被口口相传，哪怕是此处的偏僻小城，也不知是何人何时散布开的。只知道的是边城百姓大抵都很悲痛，毕竟没有了这个驻守边关的将军，日后胡人南下又有几成胜算可言。
“卫将军，看来你在普通人中呼声很高。”随手将刚买下的一篮鸡蛋推给卫旭的焰揶揄地说道。
“好事啊，证明我这些年来没做什么错事。”卫旭中庸地回答道。
焰笑笑，转过头看向他的弟弟。
“炼，之前答应好的事情得稍微晚一点了呢，最近卫将军都在，我们不太好走得开。”
焰身旁比她矮一个头的小男孩乖巧地点了点头，但是眼神中隐隐约约闪烁着阵阵不开心。
“何时？”卫旭有些好奇的问着。
“啊……其实也不算什么大事。”焰回答道，似乎不太愿意明说。
“是姐姐提出的每个星期的晚上，我们两个人去巡查一下城市里的治安呢。”炼轻轻地戳了戳卫旭的胳膊说道。
“那为何不可呢？”卫旭有点摸不着头脑。
“这……话已至此。”焰有些犹豫，“如果遇到的扰乱治安这种轻罪，我们就直接押到县令府中，但如果遇到重罪……”
“当场斩杀并且尸体留作后用。”炼后续接话道。
“这……”卫旭自然知道作为血妖炼口中的留作后用是什么意思。
“所以说啦。”焰继续说道，“卫将军最近将一直和我们同住，如果一副血腥气息总归不好。而且毕竟城防归县衙管，他们也并不知坤地将军在此。”
“其实哪怕是重刑犯也不会杀，只是转送至县衙，我们只是中途收些辛苦钱。更况且……”
焰话至一半，突然堪堪生硬地停住，就连她的神情也突然变得呆滞，不对，不仅仅是焰，她身旁的炼也同样如此。
宛如身至险境的危机感，和无法言表的杀意从身旁的两名血妖身上猛烈的散发出。
如临大敌……
“卫旭！快跑！皇帝可能带着期门来问斩你！”
卫旭大惊。
“坤地将军不守皇陵，到此为何啊？”皇帝下马，语气严肃地问道。
坤地将军？居然是个女人？而且看起来很年轻，是不是那个看上去有些官职的男人在胡说八道啊？
周围看热闹的平民窃窃私语道。
“先皇遗命，不敢不从。只是陛下此时大张旗鼓率五百期门甲士至此，无论是从陛下安全还是民心，都怕是有些不妥。”焰低着头说道。
“朕做何事需要你教？”皇帝的语气十分强硬。
“请陛下恕罪。”
“禾青冢焰，朕问你，不安守皇陵，到此何故！”皇帝宛如兴师问罪的语气依旧很强硬。
“回陛下，奉先皇托孤。”
陛下？先皇托孤？那么这两个人都是货真价实的皇帝和坤地将军？
众人窃窃私语道。
“朕在问你，你在这里做何！”皇帝的语气宛如下一秒就会刀剑向加。
“先皇托孤，不得出我口。”焰的语气也依旧强硬。
即将进入正午太阳有些燥热，树中也尽是蝉鸣的嘈杂叫响。
“左右，拿下！”
皇帝言罢，身后的期门禁军向前四人，直冲焰和炼前来。
“陛下，请您不要逼姐姐和我。”
炼双手伸向腰间，转头看向焰。而焰也点点头，动作相同。
待期门甲士离二人不足两步时，二人同时从腰间拔出短匕，在所有人都未反应之前，手中的短匕已经深深地插入了期门甲士的胳膊的关节处。再随力道和刃口斜拉，四名期门禁军的胳膊便落了地。
全是重甲的期门……也只有在关节处没有什么防护。
“陛下，焰等尊敬你，才不下死手。不然现在落地的是四个人头。”焰收回短匕，摆好了战斗姿势。
皇帝竟有些害怕得退后了一步。
他自然明白血妖的恐怖战斗力，哪怕曾经不信，但刚刚……若不是二人手下留情，四名期门甲士的首级弹指间即可落地。
“禾青冢焰！你知道你在干什么吗！想造反吗！公然违抗皇命，夷三族！”皇帝愤怒且心虚地大喊道，这貌似，只是在用皇帝的身份壮胆。
“先皇托孤，胆敢干扰者，杀无赦！不信者自可上前一步。”焰也同样不惧地回应道，“焰等自然不会对陛下做这种事，但只是陛下的五百期门甲士死伤殆尽后，谁又能护送皇帝回到京城呢？况且，焰已经没有三族可夷了，请陛下三思。”
“你们……”皇帝气得有些发抖。
“陛下三思。”炼依旧紧握着手中的短匕，死死地盯着皇帝，宛如一只随时准备攻击的毒蛇。
“公然违抗皇命，攻击期门禁军，欺君罔上，无论哪一条罪行都够你们死百余次。”
皇帝丢下这句话，带着期门禁军悻悻地离开。
二人长吁一口气，收刀入鞘。
“姐姐，若陛下真下命的话，令期门同我们搏杀，姐姐会如何决定呢？”炼拽了拽焰沾满期门血液的衣角问道。
“他这般贪生怕死自然不会，要是有这等魄力，先皇也不会托孤这样的命令。若真要同五百期门甲士拼杀……”焰有些犹豫，“胜负难料。”
焰笑了笑，捡起地上装着鸡蛋的篮子，和炼一起走向了自己的宅院的方向。
只是留下了相当程度的闲言碎语。
“反了！反了！”皇帝掀翻了宫女递来的膳盘，怒吼道。
皇帝身旁的一众宫女胆怯地低下头，大气不敢出。
“禾青冢焰！坤地！”皇帝面露阴沉，看向了身边的一个宫女。
那个被看中的宫女浑身一颤，竟然堪堪后退一步。
“召煌武来！”皇帝咬牙切齿地说道。
“回陛下……煌武是……”宫女低头瑟瑟发抖地说道，生怕一不留神惹怒了皇帝。
“哦对，你不知道煌武是谁，去叫影来。”皇帝的表情依旧阴沉。
待宫女全部离开后，皇帝瘫倒在案台前，眼神中充斥着不知所措。
皇帝拿出纸笔，黑着脸写着什么。
“即日起，全国税收提高至四分，成年男性必须服役三年以上，京城即刻起扩充城防，直属皇帝管辖……”
“陛下，您见我？”影的声音突然传来。
“办了吗？”皇帝头也不抬地问着身旁的影。
“传唤我宫女的人头在此。”影将手中的布袋放在了门口。
“所以说还是你懂朕。”皇帝抬起头，面色似乎好看了一些。
“不知陛下唤我来是何事？”影问道。
“我要你杀了禾青冢焰和禾青冢炼。”皇帝面露凶光，一字一顿地说道。
“这……”影有些犹豫。
“你在犹豫什么！”皇帝突然暴怒，拍着桌子怒斥道。
“他们要谋反！你作为煌武将军，朕让你杀了谋反之徒有何不妥！”
影却站在原地，神情没有一丝变化。
“陛下并非不妥，我的意思是血妖一族实力强悍，禾青冢焰的实力在我之上，单对影并无取胜把握，而现在他们形影不离，想杀更是难上加难。”影不卑不亢地说道。
“于是你要抗命？”皇帝死死盯着影。
“自然不敢。”
“那朕希望三天后见到他们的人头，你退下吧。”皇帝摆摆手，示意她退下。
影转身走出了大门。
影离去时有些孱弱的背影上，洒满了满月的银白，单薄的浅影，被拉的好长好长。
“如果……兴许我还能说服自己。”
只是她出门的一瞬间，无奈的小声喃喃自语了些什么。
“焰，出问题了。”影说道。
“嗯？发生何事了。”焰虽然话这般说道，自己却大概猜到了发生什么。
“皇帝动了杀心，让我来杀你。”影放下了腰间的佩刀，直接坐在了焰身旁，继续问道。
“哪敢问煌武将军此次前来，是来助焰一臂之力还是取我项上人头的？”
影没有过多的表情波动，只是继续问道。
“卫旭现如何？”
“情况不错，现在他和炼已经睡下了。我近期一直让炼作为他的护卫随时护着。”
焰一边说着，一边取来茶壶给影和自己沏了一杯茶。
“如此便好。”影放心地点点头。
“只是……”但焰的神色有些复杂，欲言又止。
影响焰看去，做一副但说无妨的表情。
“前几日皇帝携带五百亲卫的期门甲士前来，我不知是他知道卫旭没死，还是来问罪于我的。”焰浅浅抿一口茶，动作稍微有些僵硬。
“于是你？”
“无论是前来逮捕卫旭，还是来兴师问罪，我和卫旭哪一人都不能随他回宫。于是闹市之中重伤四名期门禁军，和皇帝彻底决裂。”
影点点头，并没有责怪她的意思。
“大概懂了，只是不知是借你手除掉我，还是想借我手杀你。”影叹叹气。
“嗯……确实为好计划。若是你杀了我，便解决一事，若是没能杀了我，他便以我叛乱为由定你通敌。”焰缓缓喝下一口茶，“杀我的时限是？”
“三日。”
焰手指微曲，一手抚摸着自己的长发，一手托着下巴沉思片刻。
“这次看来有些麻烦了。”
快过年了……
市井的闹市看得到的喧嚣且繁华。房梁上偶尔能见到悬挂着各式灯笼，路边摊中的年画，对联此般物件也变得更为常见。
肉铺的生意一年中前所未有的好，有时甚至可以排队长达数十丈。
“姐姐，这是要过年了吗？”炼抬头看向他身旁的焰。
“嗯，不知不觉一年又过去了呢。”焰微笑着摸了摸炼的脑袋。
“今年过年是要和卫将军一起吗？”炼继续问道。
焰轻轻拍了拍炼的肩膀。
“应该可以吧。”
炼用力的点点头，继续说道：“姐姐做的饭菜很好吃呢，晚些时日要给卫将军做一顿吗？”
“可以啊。”焰同样点点头，用手指缠了缠自己的头发。
只是这些对话令他们身旁的卫旭有些不太好意思。
就这般简单地舍去了乾天将军的身份，逃过了皇帝的追杀，就这么隐藏于边境小城中，难道真的就这般理所当然吗？
卫旭稍微有些怀疑，但他更愿意相信这一切为真。
他其实已不太再愿带兵作战，一次次在生与死之前掠过，一次次看着自己带出来的孩子们用留他乡，白发人送黑发人的场面他不知见识了多少次。哪怕大家都觉得他是一名杰出的将军。
但他不愿意接受，哪怕他的确是一名好将军。
不过倒也正常，毕竟卫旭也才二十岁出头罢了……
待晌午过后，焰将卫旭单独唤出。
北方边城此时的护城河已经上冻，一人加一马便可以安稳地与之上行走。若是北方胡人强攻城，此时便是极好时机。
“坤地将军令我前来是何意？”卫旭有些凝重地问道。
他大概猜测到了，作为一名一直带兵打仗的将军直觉。
焰似乎是要走了。
焰随手拾起一粒石子，丢入了结冰的护城河中。石子撞击在冰面上并没有多大动静。
“我得离开了。”焰简短地说着，好像并没有在意那坤地将军四个字这么见外的话。
“去哪里？”卫旭追问道，但他心里大概已经有了答案。
“先皇托孤。”焰简短地说着。“但是炼会一直陪着你，直到时机成熟。”
“时机成熟？这是何意？”卫旭面露疑色。
焰并没有回答，只是从怀中取出了被布条严严实实包裹住的东西。
“收下它。”
卫旭接过后，谨慎地解开布条，里面赫然躺着的是一把十余寸的短刀。
“这是影的那把……”
“千岁之铸·小鸟泽天。她前夜来过我这里，当时你已睡下便没有叫醒。”焰点点头，继续说道，“这把刀是影卫的信物，只要你有了它，便可以统领影卫。加上之前的先皇虎符……”
“这……”卫旭有些犹豫。
“卫将军懂什么意思吗？先皇虎符和小鸟泽天尽于你手，坤地护军副官禾青冢炼也同你为伴。”焰死死地盯着卫旭，眼神中带有些许的命令神色。
“可这等事……”
“所以我是说时机不到啊……”
焰小声自言自语道，随即拂了拂自己有些被寒风吹散的发鬓，摇摇头离去。
哪怕是京城皇宫内，也免不了有着过年的喜庆，皇帝的宫内，也开始张灯结彩了起来。
皇帝面色阴沉地坐在屋中，似乎在等待着什么。
皇帝的屋门被缓缓打开，一个一袭黑衣的女性踱步进入。
“影，这么晚才来，应该是没完成吧？”皇帝沉着脸，语气并不好听。
“属下无能。”影这般道歉道。
“罢了，朕早就猜到了。”皇帝大袖一挥，继续说道，“今日是何日？”
“回陛下，冬月廿四，小年。
“影，朕再交付你一任务”皇帝站起身来，缓慢地走到影身边。只不过哪怕是头猪圈中只知睡与吃的猪，都可知皇帝此番必无好事。
“请示下。”
“北方燕王谋反在即，朕命你即刻启程，诛杀燕王。若除夕夜前朕还未听到燕王身首异处的消息，你便不用再回来了。”皇帝笑得很令人不舒服。
“遵命，影这就去调集影卫随我……”
“不，你一个人去，这样不容易暴露。人多耳杂，万一走路风声至燕王耳中，我想他必即刻起兵谋反。倘若那时，全国上下无一能过上好年。”
皇帝这般大义凛然地说道，其实何人都能发觉他的真意。
“影，遵命。”影点点头。
“慢着。”正准备转身离开时，却突然被皇帝叫住。
“都说煌武将军有两把稀世宝刀，一长一短均为东洋铸刀大师亲自打造，传说更是可以抽刀断水，削铁如泥。可为何今日腰间只别了一把长刀？”
影心中暗呼不好，莫非是皇帝已知自己将影卫信物小鸟泽天交给了焰？
不，绝对不可能，当时不会有其他人知道。
“陛下有所不知。”影深吸一口气，调整心态后转过身来，“臣率领乾天卫军回国后，便火速赶往京城调集影卫以燕王刺客来犯，而部署尚未完全，陛下急召我，便令副官持此刀对京城的影卫进行部署，陛下若不信尚可严查。”
影其实在赌，因为这句话中半真半假，调集影卫分布于京城各处是真，但防范燕王是假，令副官代自己部署是真，持刀是假，而皇帝未必会去全盘调查。
皇帝眼睛眯着打量着影。
“不愧是煌武将军，想得如此周全。去准备准备出发吧。”
影走出房间，仍有余悸地拍了拍胸口。
在于皇帝聊天之时，影便察觉到了门卫有异样之声，如果没猜错，门卫其实埋伏着三百刀斧手，若自己有一句话出现错漏，大抵三百刀斧手便会破门而入，直取自己的首级。
“不得不出手了。”
影披上同黑夜融为一体的披风，突兀地消失在月色中。
无论过去了多久，边城的市井中，仍旧口口相传着乾天将军卫旭战死，坤地将军禾青冢焰和副官禾青冢炼攻击皇帝亲卫期门禁军的事情。
“炼，此等闲话越传越离谱了。”卫旭无奈地耸耸肩，看向身旁头戴兔子面具的小男孩。“的确因为我的疏忽导致被刺杀，但如今却变成了因疏忽导致敌军入城，然后我率领余部奋力抵抗，为了掩护大军撤离而战死。”
“莫须有传成掩护大军撤离战死，而不是在宴会中沉迷于女色被围杀，这证明卫将军在百姓眼中一直是个好形象呢。”炼扶了扶戴在脸上有些大的兔子面具回答道。
戴面具并不是炼的特殊爱好，而是当时在大庭广众之下公然对抗皇帝的场面被众人看在眼里，倘若不遮面的话，恐怕会有诸多不便。
“你们也只是斩断了期门的手臂，现如今却传成了期门禁军在毫不知情的情况下被斩去了头颅，皇帝被吓得落荒而逃。”卫旭继续发着牢骚。
“这才是民心所向啊，卫将军。”
隐藏在面具后的炼，看不见表情，或许在笑？
沉默良久，炼率先开口。
“前方不远处有一家酒楼，里面的饭菜不错呢，之前我和姐姐经常去那边吃饭。不过最近数月我们在全国四处奔波，也很久未重来过，也不知现在如何。”
“是饿了吗？”卫旭摸了摸炼的头。
“嗯。”炼点点头，双眼有些放光地看着不远处的店家。
“所以说我……”炼刚准备说些什么，却生硬地停下了言语。
此等情况，不禁让卫旭想起了前些日子姐弟二人感知到了皇帝和期门。
卫旭一阵恶寒传来。
“发生何事了？”卫旭相当警觉的试探性地问道。
“她来了。”
炼重重地吐了一口气，凝望着远方，仅仅露出眼睛中，神情相当复杂，好像有什么天大之事即可发生一般。
“谁？”
“煌武将军，羽璃。”
“在这里谈论此等事不会泄露吗？”卫旭有些犹豫地看着四方墙壁。
卫旭，炼以及长途奔波刚至的影，他们三人正坐在酒楼的一个房间中，桌子上摆满了看上去并不是三人能吃完的饭菜。
“不会的，四周的一举一动我都能感觉得到，如门外有人胆敢窃听的话。”炼看向了影，“就得麻烦羽璃小姐了。”
“不愧是血妖族长血脉，这么远都能感觉的到。”影浅尝一口茶水。
“嗯，焰看上的店家，不错。”
只是炼半靠在椅子上，看上去不太精神。
“炼，是不太舒服吗？”卫旭看着炼，有些担心地问道。
影却极力憋着笑容，终于，她忍不住般的带着笑腔说道。
“炼是在犹豫他一人能吃下比我们二人还多的食物，卫将军会怎么看他。”
卫旭汗颜，原来这孩子居然在犹豫这种事情。
“煌武将军此番前来，有何事？”卫旭看着正在喝茶的影说道。
“确实有事。”影放下茶杯，换上了一副严肃的表情。
“皇帝命我只身刺杀燕王。”
卫旭眉头皱了皱，意识到事情可能不太妙。而炼嘴唇微动，似乎在低声说着什么。
“这岂不是有去无回？”卫旭也严肃地问道。
“未必。”炼突然插口，但却没有解释原因，却试图跳过卫旭的询问继续问着羽璃。
“所以煌武将军此番前来，是想告诉我等，时间到了？”
羽璃点点头，什么话都没说。
“何意？”卫旭有些迷惑。
“奉先皇旨意，斩杀不义之君！”
炼的眼神突然变得锐利起来，像是一只匍匐着的猎豹。
“卫将军，先皇虎符和小鸟泽天在你手中，即可调集部队并用影卫封锁信息，我会命各城坤地护军助你……”
炼愣了一下，同时身上的杀意剧增。
“煌武，杀了门外偷听之人！”
影眉头皱了一下，径直走出门去，随后便传来了一声惨叫，接着是酒楼中其余人的尖叫和哭喊。
“怎么，卫将军，杀平民有心理负担？”炼却丝毫没有感觉一般吃着桌上的饭菜。
“那些都是皇帝的眼线罢了，之前事端一起，皇帝就派出天罗地网，专门负责盯住我们再同皇帝汇报。”
卫旭用力地捏住拳头，他知道，不好的事情已经发生了。
“如今皇帝知道你还活着，先皇虎符尚且不知在于你手，但小鸟泽天和我于你身侧。所以皇帝要除掉煌武将军，再找机会除掉我们和姐姐。已经没有回头路了，卫将军。”
“遵从先皇指引，抑或是做一位愚忠？”
炼继续吃着饭菜，平静地说着。
“所以说你们早就知道这般，但为何迟迟不肯告知于我？”卫旭的嘴角抽了抽，握拳的指尖微微泛白。
“先皇托孤，卫旭是个好将军，他会忠于皇室，除非万不得已。”炼狡黠一笑，“卫将军，你看天下苍生，满朝文武，何人不因此人胆战心惊的活着？就连你何事不知的情况下，皇帝怕你功高震主，便要除掉你。”
“更何况现任皇帝乃欺君罔上，手足相残才坐上龙椅，现在先皇作为后应，只要卫将军一声令下，普天之下尽听命于你。”
卫旭沉默，伴随着嘈杂的哭喊声。
良久，影推门进屋。
她将刀身上的血迹利落地甩掉，但并未收刀入鞘。
卫旭稍感不妙。
“门外有两人，其中一人当场斩杀，另一人躲进了后厨，也并不清楚有无和他人说。”
穿着黑衣的影身上沾满了鲜血，眼中的杀意似乎并没有打算消失的样子，相反影却有相当程度的残忍和兴奋。
不过，她似乎在征求着什么。
“全杀了！”
炼拍着桌子起身，似乎也有些两眼放光地拔出了藏于后腰间的两把短匕。
“炼，你能做些什么？”卫旭突然起身，眼神中的坚毅满是。
“姐姐不在，我便是代理坤地将军，我与姐姐的权力并无区别，只是她命令的优先级高于我。但我和姐姐不得杀人，除非迫不得已。”炼说道。
“我现携带虎符和先皇诏书去城西军营接管士卒，一旦走漏风声皇帝即刻大军压境，我们得先动手！”卫旭说道。
“炼，接管此城坤地护军后，携带虎符和小鸟泽天传递先皇旨意，即刻接管各城城防，如有违抗者，当投敌罪办。”
“终于有些帝国之柱的样子。”炼摆出了一副完全不符合他年龄的微笑。
“敢烦请煌武将军离开之前号令此城影卫，妥善处理此事，尽量不要走漏风声。”卫旭看向影。
影点点头。
“羽璃！等等！”卫旭脱口而出“羽璃二字”。
影也大为震惊的回过头。
“你会回来吗？”卫旭有些犹豫地这般询问着。
“会，到时你在此城等我便是。”
影笑了，这是卫旭第一次见影发自真心的微笑，随即便转头离开。
待二人行色匆匆地离开后。
“奉先皇遗命，斩杀不义之君……”
卫旭看向了窗户外，那个方向，是京城所在的方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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