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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下州

    背着箱笼的少年一手捂着鼻子,一手去试曹家宝的脉搏,突然看到了一张血淋淋的脸,吓得一个机灵,好险就坐倒在地。

    “不用看了,那人早死了。”不远处的老者在尸体堆中寻觅着,忽然微微皱眉,看向少年:

    “下面那个还活着,救人!”

    少年定了定神,疑惑看去,“爷爷,这是赵人。”

    老者已经到了少年的身后,从箱笼里拿出一些包扎之物,“赵人也是人,不管是那边的人,都要救。”

    少年哦了一声,合力将曹家宝的尸体挪开,又将快死的赵卒拖了出来,在他脸上撒上药粉缠上了纱布,示意不远处抬着担架的医兵。

    医兵跑过来看到是赵卒,满脸疑惑。

    “愣着干什么!还不抬走!”

    ...

    看着漫山遍野的尸体,老者叹了口气,忽然听到不远处有人轻声抽泣。

    少年也听得真切,急忙跑过去,喊道:“爷爷,这边三个人都还活着!”

    原来抽泣的是一直抱着黄二的平儿,那只是在梦中抽泣,少年扒开平儿的双臂,看到平儿与自己的年龄相仿,不禁有些伤感,焦急之下,他手指点向眉心,一个白色的光点缓缓浮现,老者轻轻一挥,光点烟消云散。

    “不可!你这是害人害己!出门之前说的话都当耳旁风了吗?”

    “爷爷!这人快死了!”少年埋怨道。

    “是死是活自有命数,掺杂些玄门医术倒也无可厚非,用道术修改其命数,必遭大道反噬,懂不懂!”

    老者瞪了少年一眼,试了试平儿的脉搏,“只是力竭,加上心力憔悴,暂时昏死了过去。”

    然后从箱笼里摸出一个药瓶,捏开了平儿的嘴巴,喂下一颗后开始查看杨峥和韩东来。

    “好在天气寒冷,伤口都冻住了,要不然这几个人流血都流死了。”少年在韩东来断臂处点了两点,暂时封住了血脉,示意远处的医兵。

    突然,一只血肉模糊的手掌捏住了少年的小腿,力道极大!

    少年吓的差点哭了出来,赶紧去挣脱。

    老者气的大骂,“怕什么?忘了你的身份了?”

    惊魂未定的少年还是扯开了腿,蹲下身来查看此人的伤势,“爷爷,这个人虽然没有少胳膊少腿,但伤的最重,定神丹恐怕不行的。”

    老者盯着杨峥的脸,“竟然已经龙息...”

    说着,摸出一个黑色药瓶,倒出一颗,示意少年将其喂下。

    少年闻了闻,有些诧异,“这是冲脉丹?伤口这么多,岂不会冲破淤脉,流血不止?”

    老者解释道:“此人淤伤太多,阻碍了血脉流通,将其淤脉贯通,虽然暂时会流血不止,但也能促他全身经脉运转不息,再配合龙息之法,很快就能再造血肉,稳固经脉。”

    不由分说,少年将冲脉丹喂下,不消片刻,杨峥脸上青筋骤起,很是痛苦的样子,被冻住的伤口肉眼可见的爆裂,渗出一股股黑色粘稠的浓血。

    少年满脸恶心,站起身示意远处的医兵将人抬走,继续跟着爷爷寻觅活人。

    ...

    魏军大帐。

    并不太高大的魏王赤着上身,坐在主位,一名医官正在帮其换药。

    下首坐着的几个武将都不同程度的受了伤,看上去灰头土脸,满脸憔悴。

    此时有传令兵来报:“报魏王,我军大部已将赵军逼进高墙之内,赵军闭关不出。再有,我军生擒赵军统帅王克,现已马不停蹄,押解回营!”

    魏王目光深邃,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这时,帐下有人骂道:“又他娘是这样!”

    “魏王,无论如何这次也要攻城了!再让赵军闭门不出,与我们玩消耗,等不起了!”

    此话一出,大部分都在附和,有人则持相反的意见,开始争论起来。

    魏王一时半会也拿不定主意,于是问道:“守关之人是谁?”

    “是刘翀。”传令官答道。

    魏王挥挥手,传令官退下。

    帐外有嘈杂声传来,原来魏军押解败将王克回营,在帐外禀报。

    魏王示意左右将长袍披上,端坐主位,不多时,被五花大绑的王克被推进了帐内。

    顿时杀气弥漫,下首武将已经随时要拔刀砍了这位敌军统帅。

    披头散发的王克倒是一脸轻松惬意,昂头看着魏王,大笑起来,“都传言魏王英姿神武,是天神下凡,刀枪不入,今日看来,不过是区区五尺的肉体凡胎!”

    魏王饶有兴致的看着王克,摆了摆手:“王将军说笑了,都是传言罢了。”

    说着,他站起身,“你看我,如果脱掉这身战甲,与田间农夫又有什么区别。”

    “我倒是听说,王将军天资聪颖,自小就是一个猛将胚子,少年之时就跟着元老将军,深的元将军真传,今日一见,果然如此!”

    王克听到这些,向上的下巴又高了几分,下意识的伸手抚摸每天都要打理的胡须,但双手还被反绑着,有些尴尬,冷哼道:

    “熊心!要杀要剐你请便!我王克要是说一句求饶的话,我跟你姓!”

    魏王笑了起来,示意左右,“解开,今日王将军是客人,当以礼相待!”

    “世人都说魏王善于攻心之计,怎么?准备劝降我王克?”

    “王将军说笑了,你我皆是一军统帅,抛开各自的身份不讲,当是以帅见帅,喝杯酒总是可以的吧?”

    王克抖了抖衣袖,也不客气,哼哼唧唧找了个空位坐下。

    “倒酒!”

    王克心知必死,自己堂堂一军主帅,绝不能当个饿死鬼,从早上打到夜晚,也确实是饿了,于是大口喝酒大口吃肉,毫不客气。

    还真不把自己当外人,魏将一个个恨得牙痒痒,见魏王频频举杯,也只好忍气吞声。

    大约是吃掉了半只羊,王克将一条羊腿骨扔到桌面,抹了抹嘴,“怎么着?刑场在哪?”

    魏王刚要喝酒,却停了下来,然后他轻轻放下酒杯,细细的眼睛里满是冷厉和杀机,不过旋即又微微笑道:“王将军,可有破敌之法?”

    王克冷笑起来,“我乃赵人,你问我破赵之法,岂不可笑?”

    魏王沉默良久,问道:“听说令尊还健在,如今该有九十好几?”

    王克眼里微不可查的闪过一丝担忧,他王家是赵国的名门望族,他王克乃是赵国出了名的大孝子,也正是因为这个,元恒收他做了门生,倾囊相授...

    “不必用我父亲来压我!”

    魏王摇摇头,又问道:“你们的赵王是怎样的人?”

    听到这个,王克心里叹息一声,实在是有苦不能说,谁让自己是赵国子民,又身处高位呢...

    “将军今日若不死,以小赵王的脾性,你王家三百余口怕是个个都要人头落地。如果你今天死了,身为败军之将,王家依旧难逃灾祸。”

    魏王盯着王克,“不是吗?”

    王克正要说话,被魏王打断,“但我可以告诉你,我的人现在早已马不停蹄的赶往你王家,赵王发出命令之前,你王家三百余口就会离开赵地。”

    下首魏将面面相觑,脸上写满了疑惑。

    王克沉默了。

    魏王也不说话了。

    也不知是过了多久,王克摇头道:“没用的,我爹是前朝旧臣,与先王龙兴云属,君臣之间感情颇深,每每怀念先王便会痛哭流涕,如果因为我叛出赵国...”

    说着,起身抱拳道:“魏王有心,王某谢过!”

    “时间也不早了,酒也喝了,肉也吃了,就让我安安心心上路吧!”

    有些希望的魏王终是泄了气,只见他单手扶额,眼色深沉。

    “都出去吧,让我和王将军待一会。”

    众将退下,帐内只剩下魏王和王克,两个人都没说话,安静的出奇。

    早已置生死与度外的王克满脸疑惑,试探问道:“魏王...魏王要单打独斗?”

    魏王答非所问,“王克你对...你对‘我们’了解多少?”

    “...我们?”

    “对,我们。”

    王克没有回答,因为他实在不知道怎么回答,因为他敢断定,魏王口中的我们,绝对不只是我们这么简单,绝对不是字面的意思。

    “你看的书应该很多,你知道我们怎么来的吗?”

    王克笑了,怅然道:“魏王笑话了,家中藏书的确不少,小时候被父亲逼着看了一些,可我一直不好这个,只好舞刀弄棒。”

    王克顿了一会,又道:“不过小时候我爹时常给我们讲故事,说我们的祖先是从很远的地方而来,说什么三千...三千刑徒...”

    “三千刑徒流下州。”

    魏王提醒道,“其实后面还有一句。”

    “十万妖族乱无极!”王克大声说道,“这些都是传说罢了,跟我们又有什么关系?”

    魏王像看儿子一样看着王克,高大英武的外表下,倒有着天生单纯的内心。

    于是从腰间的锦囊中拿出一个手指般大小的卷轴,卷轴通体金黄色,制作精美,类似于祥云一样的雕痕遍布全身,魏王将卷轴托在手上,一道金光乍现,小小的卷轴如有灵性一般,漂浮到半空,伴随着满帐的氤氲金光,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越来越大。

    等卷轴变成了寻常大小后,缓缓摊开,上面文字开始显现。

    一声深邃而遥远的声音缓缓说道:

    “朕乃天命人皇,尔等刑徒余孽,自当恪守天规,赎万劫之罪。今命魏王熊氏,廓清环宇,统一下州,使下州人族上下一心,共御妖族,赎其罪,证其名,朕自当昭告天下,纳下州为天下之版图,赎尔等余孽之身份,释天命之枷锁,汝自当勉励而为。”

    声音消失,金光消散,帐内恢复如初,卷轴也渐渐缩小,漂浮在魏王身前。

    王克内心骇然,如巨浪翻涌,纵有着满心的疑问,却问不出来一个字。

    魏王将卷轴收好,坐上了主位,缓缓说道:“王将军,可知道我和你家的赵王,都只是王。”

    “我用兵几十载,统一南方十几小国,就算是拿下了赵国,就算我统一整个下州,又能怎么样,我依旧是个王。”

    “因为我们的组训,应该是下州天下王侯家的祖训都说,中土神州有个天下之主,是为人皇,他才是凌驾于我们之上的君主!”

    “中土神州?不,这只是传说!”

    “是啊,你我皆肉体凡胎,别说下州,小小的魏赵大地都没有走出去,这对我们来说实在就是传说。”

    “天下真有九州?”

    “当然。”

    “那下州?”

    “三千刑徒流下州。我在古籍中从来没有看到过下州的名字,此卷上说的很清楚,下州是流放之地,我们的祖先就是那三千刑徒。”

    王克问道:“十万妖族是怎么回事?”

    “传说宇宙初开之际,天地万物蕴化二灵,乃人之初和妖之本,人灵自内化外,就成了人族,妖灵自外化内,成了妖族。”

    “为了争夺大地之主,二族陷入了万万年的争斗,后来以人族的胜利而告终,妖族几乎被屠戮殆尽,但人族大能者念其同为天地万物蕴化之灵,与人族本是同根同源,便将那些残存妖族流放到下州这个未开化之地,具体位置就是西边的无极林和以西的地方。”

    王克皱眉思量,恍然大悟道:“也就是说我们的祖先是犯了错误,被流放到下州,而这个下州不单单有我们人族,还有被撵到这里的妖族,现在这个...这个人皇要求我们灭了妖族?”

    魏王只能点点头,大概也确实是这么个意思。

    王克摊开双手,愣住了半晌,自言自语,“我再捋捋...意思就是人皇有命,让你统一下州,然后共同对抗妖族,然后赎我们的罪,给我们名分,然后将下州纳入天下版图,然后什么...解开什么天命枷锁...”

    “....可是再然后呢?这……”

    一张军报被魏王甩到了王克的面前,上书:

    惠来镇,在册人口三千八百三十人,于十月十三日夜,被无名势力屠戮殆尽,死状惨烈,遍地残肢断臂,不似刀剑之伤。已于十七日寻玄门高人辨别,乃是林中猛兽发狂袭击所致。现迁惠来镇所辖乡里万余人于天水郡外定居,所耗银两...

    “猛兽?三千多人?一夜之间?是……妖族?”王克惊悚问道。

    “确实如此,如果单单是林中野兽不足为虑,这明显是有组织有预谋的,背后只能是妖族势力。”

    王克忽然想起来,“之前跟着元将军的时候,也听说过赵国西部的边城出现过类似的事情,不过那时候以防御你们为重中之重,为了不引起恐慌,报山匪袭击处理,看来并不是如此啊?”

    “所以,王克,我今天给你看的,跟你说的这些话,你信还是不信?”魏王急问道。

    王克悻悻然坐下,倒了杯酒,一饮而尽,接着第二杯第三杯,直到第四杯的时候,丧气道:“王老将军修筑城墙宽十米,高十米,内部皆为夯土堆砌,你们是破不了的...”

    “...但关口左方三十里处,有一薄弱,之前我赵军屡出奇兵,就是从那处出击...”

    “来人!”

    魏将鱼贯而入,魏王一一吩咐后个个都是异常兴奋,都领命离去之后,魏王单膝跪地,抱拳道:“王将军,受熊某一拜!”

    颓丧的王克就跟丢了魂似的,有气无力道:“但愿你说的都是真的吧...我爹他们...”

    魏王尴尬一笑,“来人!”

    等帐外走进人后王克才反应过来,起身大骂:“熊心!老子日你爹!你骗老子!”

    魏王没理他,开始吩咐营救王家事宜。

    “王将军不要担心,来得及的!”

    “放你娘的猪屁!...”

    “...过分了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