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血战
骑卒下场，将战场留给双方的步卒。
赵军速来不善马战，却以步兵见长，此次加入战场的赵国步卒，是魏军的十倍有余！
人数，从来都不是黑甲营考虑的因素。以一敌十，始终都是黑甲营的基本素养。
魏王艰难翻身上马，微微闭上眼睛，他知道的，只要没有鸣金，这帮敢死之军是不会撤回的。
现在，他需要黑甲营能尽最大的努力多拖些时间，他需要时间重整骑兵，最后的骑兵不能轻易牺牲，那是他最后的底牌。
对面赵军集结之地，十匹骏马拉着的巨大金銮之上，厚厚的毯子上支起一盆烧的很旺的炭火，炭火边雕工不俗的茶几上摆着精美的酒器，小赵王慵懒的斜坐在温暖的毯子上，指了指远方奔向战场的黑甲营，侧身问道：
“那就是熊心花了很大价钱打造的黑甲营？”
赵王身边是他的宠臣刘翀，小赵王得位靠他，燃全国主战之火靠他，筹集军饷靠他，就差行军打仗了。
刘翀有些被魏王身先士卒的英姿所折服，要知道魏王带领的只是两万骑卒，赵军这边足足五六万骑，一场血腥的厮杀过后，赵军也就撤下来一两千骑。
“刘卿？”赵王看了一眼刘翀，轻松笑道：
“刘卿不必惊慌，我军战力上的确不如南国蛮狗，但我大赵将士十倍于魏，就算是车轮战也能将他们拖死，损失一点人马不足挂齿。”
刘翀惊醒过来，连连低头称是。
虽说刘翀被称为奸佞之臣，却也说的上博学多闻，想当年也是连中三元的人物，于是向赵王解释道：“的确是黑甲营，成立黑甲营是魏王的想法，主将段天涯一手创办，成立至今未吃过败仗，黑甲营常备六千人，善于死战和鏖战。”
“能以一敌十？”赵王问道。
“三年前谍子情报上说，在魏军的演武中，战力最强的五人小队可以抵得上普通步卒六七十，骑卒则是三四十。”
“果真如此！”赵王侧头望向身边高坐马背的武将，“将军，可有应对之法？”
“王上，我方此次出动五万步卒，元老...元将军的一万羽卫营殿后，会伺机而动。”
“羽卫营？”赵王问道。
刘翀赶紧抢话道：“羽卫营由付将军统领，一万营众皆带硬弓，十只箭羽，配柳叶刀，可远攻可近战。”
赵王轻轻拿起一只晶莹剔透的玉质酒杯，放在嘴边，冷冷道：“刚才将军说元老将军？”
武将顿时紧张起来，立马翻身下马，跪倒在地，解释道：“末将该死！我大赵将士皆是赵王之兵，此次倾国而出，必能一举歼灭魏军！...”
“好了，起来吧。”小赵王淡淡一笑，“打赢了这场仗，将军就是我赵国上将军。可要是输了，将军会如何？”
“甘愿受死！”
“好！”赵王坐直身体，遥看战场之上，“将军还不去调兵谴将吗？”
武将拜谢，上马而去。
刘翀瞥了一眼远去的将军，低声道：“王克是元桓的门生，不能留。不过临阵之时，换将是大忌...”
赵王摆了摆手，多少也有些不耐烦，“此事回头再说吧。”
元恒的门生，自然不是泛泛之辈，治军也颇有元恒之貌。
五万步卒整齐划一，皆持长戈，步伐统一，每一步都能听到大地轰隆。
黑甲营已经依次排开，都是五人小队，段天涯一声令下，一千二百个小队渐渐散开，就像战场之上盛开了一千两百朵黑色花朵。
杨峥的小队是黑甲营的精英小队，所以原地未动，留在了中间。
曹家宝左手持盾，右手持锤，大跨一步，站在了前方。
“来吧，小崽子们!”
赵军的号角声响起，五万步卒开始冲锋，黑压压一片，黑雾压顶，杀声四起，喊声震天。
这阵势不由的让赵王拍手称快，连连称好！
曹家宝用盾牌抵住几把长戈的攻击，向着十几人撞过去，实在是力大无穷，一下就撞倒了三四人，右手的鎏金锤‘啪’的一声，倒地赵卒胸部护甲碎成细渣，几乎是被砸烂了胸腔。
“向前！”杨峥低声喊了一句，压力不能只给曹家宝，所以他们的小队要深入敌军内部，要被包围起来。
平儿和韩东来对视一眼，韩东来心领神会，向一赵卒刺出长剑，逼的那人向后退了一步，与此同时，平儿身形鬼魅，闪到了那人身边，还没等人站直身体，就已经被平儿割开了脖子。
黄二的脸上早已沾满了鲜血和脑浆，他人也开始狂躁起来，眼睛通红，死死咬着牙，脸上的青筋暴起，砍柴刀快而狠，一刀接着一刀，直到将人的脑袋砍成两半。
杨峥始终闲庭信步，虽然魏刀坚硬，却很少去砍人兵器和护甲，死在他刀下的，往往都是盔甲未覆盖之处被割开被洞穿。
...
晌午已过，已到正午时分。
曹家宝喘着粗气，将锤子从一个赵卒脸上拿起，喊道：“老子杀了九个！”
韩东来其实在几人中算是真正有底子的，他生在富商家庭，父亲怕他不学无术，给他请了剑术师傅，师傅对他管教也严格，后来家道中落，自甘堕落，整日风月场所流连忘返，直到败尽了最后一点家产才恍然大悟，为了惩罚自己从了军。
他祖传的长剑柳叶长而窄，师傅依照长剑特点教授他剑招，其剑招变幻莫测，身形灵活多变，好似那舞女翩翩起舞，看上去花花架子，其实非常毒辣。
有可能是花酒喝多了，韩东来的体力一直是非常大的问题，所以杨峥安排他和平儿共同抗敌，一个利用剑法让别人应接不暇，一个灵活迅速，补刀杀人。
杨峥的路数完全是在军中磨炼出来的，没什么招式，动作也不优美，但非常实用。
当年家乡闹瘟疫和饥荒，父母早亡无依无靠，不得已开始流浪，见魏王募兵，为了填饱肚子进了军营，五年前被段天涯拉入黑甲营，组建了如今的五人小队。
战场厮杀，总有力竭之时，人不能时时刻刻都保持警觉，特别是当敌军数倍于己时。
曹家宝受了伤，伤势不轻，四人将他围在中间，让他稍事休息，也好处理伤口。
杨峥开始布置简单的战术，“轮流休息，东来你等会喘口气！家宝你等会站在后面去，我和老大在前！”
平儿疲于应敌，没有回头看，急道：“四哥！你没事吧？”
曹家宝握锤的手血肉模糊，好像被长戈洞穿，撤下衣角简单的包扎，做完这些从腰间解下水袋，喝了几口又浇了个透心凉，猛然起身。
“小事！”
等曹家宝起身后，韩东来瞬间就成了霜打的茄子，一下就疲软下来，上气不接下气的嘀咕道：“他娘的，我咋感觉快不行了...”
曹家宝骂了一句，“你他娘的啥时候行过！”
韩东来已经没气力和曹家宝拌嘴，赶紧喝了几口水，等渐渐平复后，站起身，“平儿，该你了！”
五人依次休息，最后一个当然是杨峥，可还没等他解下水袋，一只箭矢射穿了曹家宝的肩膀，正是盔甲未覆盖之处，杨峥心中着急，立马喊道：“收拢！”
曹家宝大喊一声，不知是痛苦还是愤怒，迅速来到四人前方，举起盾牌，几只箭矢霎时而至！
“是羽卫营！”
杨峥眺望前方，“不要急！他们只有十只箭...”
话音刚落，赵国那边鸣金收兵，赵卒仓皇逃离，经过一个多时辰的激战，所剩不过十之二三。
一万羽卫营开始接管战场，等赵卒皆数跑出射程之外，一声闷响，一万只箭矢齐齐升空，密密麻麻，阳光都在一瞬失去了颜色。
“找尸体！”黑甲营这边不知道是谁大喊，除了手持盾牌的，其他人就近找尸体掩护，不过依旧有人中箭身亡。
“二！”
“三！”
“四！”
“...”
“第八只！”
段天涯的声音洪亮，他将一具尸体压在身上，喊道：“兄弟们，刚才只是赵军送给我们的小菜，这才是真正的下酒菜！”
等到第十只箭矢落地，段天涯起身，指着已经拔刀的羽卫营，“那是与我们黑甲营齐名的羽卫营，这帮人不敢真刀真枪的与我们打！”
“兄弟们，你们看看，这就是一帮喜欢放冷箭小丑！”
“他们配不配与我们黑甲营齐名！”
“不配！”
“不配！”
黑甲营这边战损也相当严重，一千二百个五人小队能保存完好的，也不过是凤毛菱角。
好在杨峥的小队没有一人战死，只不过曹家宝受了箭伤，是很重的箭伤，洞穿了肩膀，伤到了骨头，一滴滴豆大的汗珠从曹家宝的脸颊落下，他惨笑一声，“帮我砍断这碍事的玩意儿！”
杨峥拍了拍曹家宝的肩膀，挥刀将露出来的箭羽斩断，提醒道：“好好用你的盾，站在我们的身后，不要强求！”
曹家宝点点头，冲着有些紧张的平儿笑了笑，“放心吧，死不了，我还等着你的花酒呢！”
“四哥，我会好好保护你！”
在杨峥的五人小队，有个比军令还铁的规矩，那就是老的要让着小的。
所以小队中，有好吃的，好玩的，都要顾着平儿，如果说四人中谁最疼爱平儿，那肯定是曹家宝，因为曹家宝的家乡，有个和平儿年龄相仿的弟弟。
曹家宝爽朗一笑，指了指黄二的脸，一条深深的血槽从眉心斜斜往下，看上去甚是可怖，韩东来递过去水袋，“大哥，冲下吧，别遮住了眼睛。”
黄二从牙缝中蹦出干巴巴的两个字，“不用。”
杨峥看了看已过正午的斜阳，甩了甩刀身上的血渍，其实他有好多话想说，可此时此刻一个字也说出来。
随着段天涯的一声令下，黑甲营开始冲锋，不消片刻已经和羽卫营战在了一处。
...
时间在缓缓流逝，太阳也已经到了半山腰，有谁不怕死呢？有谁不是血肉之躯呢？人们开始哭喊，咒骂，有些人已经失去了战斗力，就干脆躺了下来，任人宰割。
如此惨烈的景象已经吓坏了刘翀，他的手心冰凉，后背早已湿透，身旁金銮之上的小赵王却是呼呼大睡。
曹家宝已经完全失去了战斗力，他的头盔掉了，身上的黑甲已破烂不堪，盾牌和锤子虽然还在手上，却已经没有力气拿起，他甚至连站起来的力气都没有，只好颓丧的坐在满是鲜血和污泥的地上。
鲜血从他的嘴角缓缓滴落，他很想抬手抹去，然后告诉他的兄弟他还能战斗，可是他不能，他连抬手的力气都没有了。
“二哥，二哥...”曹家宝微弱的喊着。
杨峥击退敌人，将腿倚在曹家宝的后背，“别说话，好好歇着，有我们呢！”
曹家宝顺势靠在杨峥的腿上，艰难说道，“有机会去我家看看，给爹磕个头，告诉我那个弟弟，让他好生孝敬爹爹。”
平儿早已泪流满面，一边全力抗敌，一边一遍遍的哭喊着四哥。
稍不留神，被人砍翻在地，好在黑甲护体，但一时半会也无法起身，那人健步向前，挥刀就砍，眼看着平儿就此丧命，曹家宝大喝一声，将鎏金锤仍将出去，砸的对方一个趔趄，也不知哪里来的力气，起身飞扑，将人扑倒在地，庞大的身躯压的那人无法动弹，只能狂喊身边的同伴。
曹家宝大骂一声，张口就咬，疼的那人大声惨叫，也就在此时，有人一刀贯穿了曹家宝的胸膛！
平儿呆住了。
他有生以来第一次产生恐惧，怕死的恐惧，失去兄弟的恐惧...
“平儿！...平儿！...”
“嘡！”的一声，柳叶刀和魏刀在平儿耳边碰撞，让平儿惊醒，摸起散落的在地的双刃，艰难起身，朝那个刺穿四哥胸膛的赵卒冲过去！
曹家宝战死。
敌人实在太多，多的让人来不及悲伤，平儿忍住悲痛，艰难御敌，连稍微多看一眼曹家宝的尸体都做不到，只能化悲痛为力量，疯狂挥砍，自己却也是中了数刀。
杨峥挡住砍向了平儿的刀，来到平儿身边，将陷于疯狂以伤换伤的平儿拉到身后。
他本想去看看曹家宝的情况，被击退的赵卒一时不敢向前，却也看出了杨峥的心思，于是三人对着曹家宝的尸体疯狂乱砍。
好在这个画面平儿没有看见，却被单膝跪地，大口喘气，摇摇欲坠的韩东来看的真切。
一口鲜血喷涌而出，韩东来低着头，擦了擦嘴角，再次起身。
也正在此时，黄二被人一刀刺中了腹部，那人准备抽刀，被黄二死死的捏着，奋力挥刀朝那人的头颅砍去，直到将人砍死后，他也力竭倒了下去。
然后黄二终于将从不离手的砍柴刀松开，微弱喊道：“杨峥，芽儿，芽儿...”
韩东来慌了，他跌跌撞撞的飞扑到黄二的身边，大声喊着，却只能听到黄二的一遍遍呼唤...
“芽儿，芽儿...”
“帮我照顾芽儿...”
这时候杨峥和平儿也收拢过来。
无尽的悲伤从心头泛起。
“我在，我听见了...”
平儿跌倒在地，费力的将头盔卸下，刚才的疯狂过后，再也站不起来了，他让黄二躺在自己的怀里，脸上无悲无喜。
黄二呼吸微弱，看着远方，应该是想起了家乡的女儿，嘴角竟然有一丝微笑，然后他的手轻轻滑落，闭上了眼睛。
杨峥和韩东来背靠背，将平儿围在中间，韩东来胡乱挥舞长剑，根本就没有招式可言，在羽卫营的眼里，他们必死无疑了。
这时，围住两人的十几个赵卒中有人示意攻击平儿，蜂拥而上，杨峥艰难阻挡，却也抵不住十几把刀的泰山压顶，只好用身体护住平儿，生生接下两刀。
情况危机，韩东来不假思索闪身过去，竟是用手臂去挡！
不愧是锋利无比的柳叶刀，韩东来的手臂应声落地，还没等到惨叫，又被人砍翻在地。
五人小队只剩下杨峥还有一战之力。
…
号角声及时响起！
援军到了！
箭矢从天而降，抵住了围攻杨峥的赵卒。
赵军这边，也在鸣金收兵，战场再一次交给了双方的骑卒。
躺在地上的杨峥艰难侧身，爬到三人的身边。
平儿和韩东来已经昏死过去，黄二已经没了呼吸。
然后杨峥平躺过来，长长的叹了一声气，颤抖着松开握刀的手，又费力扯开胸前破烂的盔甲。
...做完这些，他已经快要睡着了。
夕阳西下之际，杨峥眼中只有骑兵冲锋的模糊人影，还有远处的残阳如血。
赵军速来不善马战，却以步兵见长，此次加入战场的赵国步卒，是魏军的十倍有余！
人数，从来都不是黑甲营考虑的因素。以一敌十，始终都是黑甲营的基本素养。
魏王艰难翻身上马，微微闭上眼睛，他知道的，只要没有鸣金，这帮敢死之军是不会撤回的。
现在，他需要黑甲营能尽最大的努力多拖些时间，他需要时间重整骑兵，最后的骑兵不能轻易牺牲，那是他最后的底牌。
对面赵军集结之地，十匹骏马拉着的巨大金銮之上，厚厚的毯子上支起一盆烧的很旺的炭火，炭火边雕工不俗的茶几上摆着精美的酒器，小赵王慵懒的斜坐在温暖的毯子上，指了指远方奔向战场的黑甲营，侧身问道：
“那就是熊心花了很大价钱打造的黑甲营？”
赵王身边是他的宠臣刘翀，小赵王得位靠他，燃全国主战之火靠他，筹集军饷靠他，就差行军打仗了。
刘翀有些被魏王身先士卒的英姿所折服，要知道魏王带领的只是两万骑卒，赵军这边足足五六万骑，一场血腥的厮杀过后，赵军也就撤下来一两千骑。
“刘卿？”赵王看了一眼刘翀，轻松笑道：
“刘卿不必惊慌，我军战力上的确不如南国蛮狗，但我大赵将士十倍于魏，就算是车轮战也能将他们拖死，损失一点人马不足挂齿。”
刘翀惊醒过来，连连低头称是。
虽说刘翀被称为奸佞之臣，却也说的上博学多闻，想当年也是连中三元的人物，于是向赵王解释道：“的确是黑甲营，成立黑甲营是魏王的想法，主将段天涯一手创办，成立至今未吃过败仗，黑甲营常备六千人，善于死战和鏖战。”
“能以一敌十？”赵王问道。
“三年前谍子情报上说，在魏军的演武中，战力最强的五人小队可以抵得上普通步卒六七十，骑卒则是三四十。”
“果真如此！”赵王侧头望向身边高坐马背的武将，“将军，可有应对之法？”
“王上，我方此次出动五万步卒，元老...元将军的一万羽卫营殿后，会伺机而动。”
“羽卫营？”赵王问道。
刘翀赶紧抢话道：“羽卫营由付将军统领，一万营众皆带硬弓，十只箭羽，配柳叶刀，可远攻可近战。”
赵王轻轻拿起一只晶莹剔透的玉质酒杯，放在嘴边，冷冷道：“刚才将军说元老将军？”
武将顿时紧张起来，立马翻身下马，跪倒在地，解释道：“末将该死！我大赵将士皆是赵王之兵，此次倾国而出，必能一举歼灭魏军！...”
“好了，起来吧。”小赵王淡淡一笑，“打赢了这场仗，将军就是我赵国上将军。可要是输了，将军会如何？”
“甘愿受死！”
“好！”赵王坐直身体，遥看战场之上，“将军还不去调兵谴将吗？”
武将拜谢，上马而去。
刘翀瞥了一眼远去的将军，低声道：“王克是元桓的门生，不能留。不过临阵之时，换将是大忌...”
赵王摆了摆手，多少也有些不耐烦，“此事回头再说吧。”
元恒的门生，自然不是泛泛之辈，治军也颇有元恒之貌。
五万步卒整齐划一，皆持长戈，步伐统一，每一步都能听到大地轰隆。
黑甲营已经依次排开，都是五人小队，段天涯一声令下，一千二百个小队渐渐散开，就像战场之上盛开了一千两百朵黑色花朵。
杨峥的小队是黑甲营的精英小队，所以原地未动，留在了中间。
曹家宝左手持盾，右手持锤，大跨一步，站在了前方。
“来吧，小崽子们!”
赵军的号角声响起，五万步卒开始冲锋，黑压压一片，黑雾压顶，杀声四起，喊声震天。
这阵势不由的让赵王拍手称快，连连称好！
曹家宝用盾牌抵住几把长戈的攻击，向着十几人撞过去，实在是力大无穷，一下就撞倒了三四人，右手的鎏金锤‘啪’的一声，倒地赵卒胸部护甲碎成细渣，几乎是被砸烂了胸腔。
“向前！”杨峥低声喊了一句，压力不能只给曹家宝，所以他们的小队要深入敌军内部，要被包围起来。
平儿和韩东来对视一眼，韩东来心领神会，向一赵卒刺出长剑，逼的那人向后退了一步，与此同时，平儿身形鬼魅，闪到了那人身边，还没等人站直身体，就已经被平儿割开了脖子。
黄二的脸上早已沾满了鲜血和脑浆，他人也开始狂躁起来，眼睛通红，死死咬着牙，脸上的青筋暴起，砍柴刀快而狠，一刀接着一刀，直到将人的脑袋砍成两半。
杨峥始终闲庭信步，虽然魏刀坚硬，却很少去砍人兵器和护甲，死在他刀下的，往往都是盔甲未覆盖之处被割开被洞穿。
...
晌午已过，已到正午时分。
曹家宝喘着粗气，将锤子从一个赵卒脸上拿起，喊道：“老子杀了九个！”
韩东来其实在几人中算是真正有底子的，他生在富商家庭，父亲怕他不学无术，给他请了剑术师傅，师傅对他管教也严格，后来家道中落，自甘堕落，整日风月场所流连忘返，直到败尽了最后一点家产才恍然大悟，为了惩罚自己从了军。
他祖传的长剑柳叶长而窄，师傅依照长剑特点教授他剑招，其剑招变幻莫测，身形灵活多变，好似那舞女翩翩起舞，看上去花花架子，其实非常毒辣。
有可能是花酒喝多了，韩东来的体力一直是非常大的问题，所以杨峥安排他和平儿共同抗敌，一个利用剑法让别人应接不暇，一个灵活迅速，补刀杀人。
杨峥的路数完全是在军中磨炼出来的，没什么招式，动作也不优美，但非常实用。
当年家乡闹瘟疫和饥荒，父母早亡无依无靠，不得已开始流浪，见魏王募兵，为了填饱肚子进了军营，五年前被段天涯拉入黑甲营，组建了如今的五人小队。
战场厮杀，总有力竭之时，人不能时时刻刻都保持警觉，特别是当敌军数倍于己时。
曹家宝受了伤，伤势不轻，四人将他围在中间，让他稍事休息，也好处理伤口。
杨峥开始布置简单的战术，“轮流休息，东来你等会喘口气！家宝你等会站在后面去，我和老大在前！”
平儿疲于应敌，没有回头看，急道：“四哥！你没事吧？”
曹家宝握锤的手血肉模糊，好像被长戈洞穿，撤下衣角简单的包扎，做完这些从腰间解下水袋，喝了几口又浇了个透心凉，猛然起身。
“小事！”
等曹家宝起身后，韩东来瞬间就成了霜打的茄子，一下就疲软下来，上气不接下气的嘀咕道：“他娘的，我咋感觉快不行了...”
曹家宝骂了一句，“你他娘的啥时候行过！”
韩东来已经没气力和曹家宝拌嘴，赶紧喝了几口水，等渐渐平复后，站起身，“平儿，该你了！”
五人依次休息，最后一个当然是杨峥，可还没等他解下水袋，一只箭矢射穿了曹家宝的肩膀，正是盔甲未覆盖之处，杨峥心中着急，立马喊道：“收拢！”
曹家宝大喊一声，不知是痛苦还是愤怒，迅速来到四人前方，举起盾牌，几只箭矢霎时而至！
“是羽卫营！”
杨峥眺望前方，“不要急！他们只有十只箭...”
话音刚落，赵国那边鸣金收兵，赵卒仓皇逃离，经过一个多时辰的激战，所剩不过十之二三。
一万羽卫营开始接管战场，等赵卒皆数跑出射程之外，一声闷响，一万只箭矢齐齐升空，密密麻麻，阳光都在一瞬失去了颜色。
“找尸体！”黑甲营这边不知道是谁大喊，除了手持盾牌的，其他人就近找尸体掩护，不过依旧有人中箭身亡。
“二！”
“三！”
“四！”
“...”
“第八只！”
段天涯的声音洪亮，他将一具尸体压在身上，喊道：“兄弟们，刚才只是赵军送给我们的小菜，这才是真正的下酒菜！”
等到第十只箭矢落地，段天涯起身，指着已经拔刀的羽卫营，“那是与我们黑甲营齐名的羽卫营，这帮人不敢真刀真枪的与我们打！”
“兄弟们，你们看看，这就是一帮喜欢放冷箭小丑！”
“他们配不配与我们黑甲营齐名！”
“不配！”
“不配！”
黑甲营这边战损也相当严重，一千二百个五人小队能保存完好的，也不过是凤毛菱角。
好在杨峥的小队没有一人战死，只不过曹家宝受了箭伤，是很重的箭伤，洞穿了肩膀，伤到了骨头，一滴滴豆大的汗珠从曹家宝的脸颊落下，他惨笑一声，“帮我砍断这碍事的玩意儿！”
杨峥拍了拍曹家宝的肩膀，挥刀将露出来的箭羽斩断，提醒道：“好好用你的盾，站在我们的身后，不要强求！”
曹家宝点点头，冲着有些紧张的平儿笑了笑，“放心吧，死不了，我还等着你的花酒呢！”
“四哥，我会好好保护你！”
在杨峥的五人小队，有个比军令还铁的规矩，那就是老的要让着小的。
所以小队中，有好吃的，好玩的，都要顾着平儿，如果说四人中谁最疼爱平儿，那肯定是曹家宝，因为曹家宝的家乡，有个和平儿年龄相仿的弟弟。
曹家宝爽朗一笑，指了指黄二的脸，一条深深的血槽从眉心斜斜往下，看上去甚是可怖，韩东来递过去水袋，“大哥，冲下吧，别遮住了眼睛。”
黄二从牙缝中蹦出干巴巴的两个字，“不用。”
杨峥看了看已过正午的斜阳，甩了甩刀身上的血渍，其实他有好多话想说，可此时此刻一个字也说出来。
随着段天涯的一声令下，黑甲营开始冲锋，不消片刻已经和羽卫营战在了一处。
...
时间在缓缓流逝，太阳也已经到了半山腰，有谁不怕死呢？有谁不是血肉之躯呢？人们开始哭喊，咒骂，有些人已经失去了战斗力，就干脆躺了下来，任人宰割。
如此惨烈的景象已经吓坏了刘翀，他的手心冰凉，后背早已湿透，身旁金銮之上的小赵王却是呼呼大睡。
曹家宝已经完全失去了战斗力，他的头盔掉了，身上的黑甲已破烂不堪，盾牌和锤子虽然还在手上，却已经没有力气拿起，他甚至连站起来的力气都没有，只好颓丧的坐在满是鲜血和污泥的地上。
鲜血从他的嘴角缓缓滴落，他很想抬手抹去，然后告诉他的兄弟他还能战斗，可是他不能，他连抬手的力气都没有了。
“二哥，二哥...”曹家宝微弱的喊着。
杨峥击退敌人，将腿倚在曹家宝的后背，“别说话，好好歇着，有我们呢！”
曹家宝顺势靠在杨峥的腿上，艰难说道，“有机会去我家看看，给爹磕个头，告诉我那个弟弟，让他好生孝敬爹爹。”
平儿早已泪流满面，一边全力抗敌，一边一遍遍的哭喊着四哥。
稍不留神，被人砍翻在地，好在黑甲护体，但一时半会也无法起身，那人健步向前，挥刀就砍，眼看着平儿就此丧命，曹家宝大喝一声，将鎏金锤仍将出去，砸的对方一个趔趄，也不知哪里来的力气，起身飞扑，将人扑倒在地，庞大的身躯压的那人无法动弹，只能狂喊身边的同伴。
曹家宝大骂一声，张口就咬，疼的那人大声惨叫，也就在此时，有人一刀贯穿了曹家宝的胸膛！
平儿呆住了。
他有生以来第一次产生恐惧，怕死的恐惧，失去兄弟的恐惧...
“平儿！...平儿！...”
“嘡！”的一声，柳叶刀和魏刀在平儿耳边碰撞，让平儿惊醒，摸起散落的在地的双刃，艰难起身，朝那个刺穿四哥胸膛的赵卒冲过去！
曹家宝战死。
敌人实在太多，多的让人来不及悲伤，平儿忍住悲痛，艰难御敌，连稍微多看一眼曹家宝的尸体都做不到，只能化悲痛为力量，疯狂挥砍，自己却也是中了数刀。
杨峥挡住砍向了平儿的刀，来到平儿身边，将陷于疯狂以伤换伤的平儿拉到身后。
他本想去看看曹家宝的情况，被击退的赵卒一时不敢向前，却也看出了杨峥的心思，于是三人对着曹家宝的尸体疯狂乱砍。
好在这个画面平儿没有看见，却被单膝跪地，大口喘气，摇摇欲坠的韩东来看的真切。
一口鲜血喷涌而出，韩东来低着头，擦了擦嘴角，再次起身。
也正在此时，黄二被人一刀刺中了腹部，那人准备抽刀，被黄二死死的捏着，奋力挥刀朝那人的头颅砍去，直到将人砍死后，他也力竭倒了下去。
然后黄二终于将从不离手的砍柴刀松开，微弱喊道：“杨峥，芽儿，芽儿...”
韩东来慌了，他跌跌撞撞的飞扑到黄二的身边，大声喊着，却只能听到黄二的一遍遍呼唤...
“芽儿，芽儿...”
“帮我照顾芽儿...”
这时候杨峥和平儿也收拢过来。
无尽的悲伤从心头泛起。
“我在，我听见了...”
平儿跌倒在地，费力的将头盔卸下，刚才的疯狂过后，再也站不起来了，他让黄二躺在自己的怀里，脸上无悲无喜。
黄二呼吸微弱，看着远方，应该是想起了家乡的女儿，嘴角竟然有一丝微笑，然后他的手轻轻滑落，闭上了眼睛。
杨峥和韩东来背靠背，将平儿围在中间，韩东来胡乱挥舞长剑，根本就没有招式可言，在羽卫营的眼里，他们必死无疑了。
这时，围住两人的十几个赵卒中有人示意攻击平儿，蜂拥而上，杨峥艰难阻挡，却也抵不住十几把刀的泰山压顶，只好用身体护住平儿，生生接下两刀。
情况危机，韩东来不假思索闪身过去，竟是用手臂去挡！
不愧是锋利无比的柳叶刀，韩东来的手臂应声落地，还没等到惨叫，又被人砍翻在地。
五人小队只剩下杨峥还有一战之力。
…
号角声及时响起！
援军到了！
箭矢从天而降，抵住了围攻杨峥的赵卒。
赵军这边，也在鸣金收兵，战场再一次交给了双方的骑卒。
躺在地上的杨峥艰难侧身，爬到三人的身边。
平儿和韩东来已经昏死过去，黄二已经没了呼吸。
然后杨峥平躺过来，长长的叹了一声气，颤抖着松开握刀的手，又费力扯开胸前破烂的盔甲。
...做完这些，他已经快要睡着了。
夕阳西下之际，杨峥眼中只有骑兵冲锋的模糊人影，还有远处的残阳如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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