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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行好事,莫问前程(下)

    那老人岂能想到这趟炭卖的如此简单,竟还多给了数百文,拿碎银的手哆嗦着,扑通一下,便跪倒在了地上,扣拜了起来:“恩人,老汉该如何报答您的厚恩呀?”

    张坦义不由得大惊,这么大岁数的老人给他下跪,这不岂是是折他的寿吗,连忙将老汉扶起身来,说道:“老人家,这可使不得,快快起身。晚辈只不过是尽了点绵薄之力,终究是杯水车薪,等将炭送到,赶紧回去给老婆婆买棺椁,下葬入土为安吧。”

    那老人忍不住留下了满颊热泪,像自己这样的人,连自己的儿子都不管了,没想到还能遇上这样的好人。旁边围观的人客也纷纷为张坦义的善举称赞叫好。

    “徐大哥,有劳你帮我看着点摊位了,我去去就回。”张坦义收拾好笔墨,请那杂货老板帮忙照看摊位。那杂货老板笑道:“小老弟,没看出来呀,您这有才之人比我这大老粗叫喊有用多了,感情我这是没学问呀,要不?小老弟回来也给我编上那么一首诗,放在徐老哥摊位前,让我也赚他个盆满钵满。”

    张坦义听到那老人的身世,只想尽一些绵薄之力,笑道:“徐大哥如此看得起小弟,如果能帮到你,小弟愿意回来一试。就先麻烦徐大哥帮忙看着小弟摊位了。”

    那男人也是性情中人,笑着说道:“小事,何足挂齿,你可别让李大善人久等了,赶快去吧。”

    张坦义便要主动帮老人家推炭车,老汉见人家已经帮了自己的大忙,怎敢还让人帮自己推车,连忙说道:“恩人,这可使不得,老汉我自己来吧。”

    “老人家,反正我们都是要一起去李善人府上的,您老就让我帮你推着吧。”张坦义心想他既然见到了,就不能坐视不理。那老人虽然不愿,可见张坦义已经推动了车,只好在旁边帮忙推着。而当张坦义真正推到这个车的时候,他头上的青筋都爆起来了,才感知到这车炭的吨位,真难以想象这耄耋之年的老人是如何推动这辆车的,他虽然是一个书生,可没有娇生惯养,从小累活也没少干,否则也活不到今天了。

    看着那一老一少推车离去,杂货老板叹息道:“我徐海若是有女儿的话,就一定让她做你张兄弟的夫人,可关键是我到现在,还连个夫人都没有呢。”

    ……

    张坦义和那老人家推车行了四里路,汗流浃背,终于来到一家府邸,那门外左右立这两个石狮子,威武霸气,一看这府门,便知是一户富贵人家。

    府门外早已候着老仆和两名下人,见到张坦义和那卖炭老翁步履艰难的推车而来,老仆对着身边一个下人吩咐道:“去告知老爷,张公子到了。”

    一个下人便先行转身离去。“张公子,您可来了,老奴已经在此恭候多时了。”老仆笑着迎了上去,当看到推车而止,满头大汗,气喘吁吁的张坦义,老仆对这个穷困潦倒的书生颇具好感,急忙吩咐道:“阿贵,帮点手,将这些炭运到柴房去,再从帐房那领上一贯钱,送给老人家,若是老人家以后还烧好炭的话,就直接送到李府上来吧。”

    “这……”那卖炭老翁已不知如何是好了,再次跪了下来,扣头感恩道:“恩人,老汉该如何报达呀?”那老仆笑道:“老人家快快起身,您要谢就谢李员外吧,李员外乐善好施,见众人苦如己苦,老仆这只是应他号召,为自己积点阴德而已。”

    老仆并没有上前搀扶卖炭翁起身,他是一个仆人,对于卖炭翁对他下跪,他似乎感受到了权势们的超越感。

    张坦义觉得这下够好的了,至少卖炭老翁以后烧好炭的时候,便可直接送到李府上来,勉强能解决自己的衣食了,这不管对于自己,还是对于别人来说,都是一件善事了。

    张坦义与李府上那名下人,将炭送进府上安放好,那名下人最终在账房取了一贯钱,交给了老人家。卖炭翁在次真诚感谢了一番张坦义,张坦义只是说了一些,愿他老人家今后多多保重身体之类的话,这一别恐怕再也无法相见了,看着卖炭翁佝偻着身躯,推着那空车远远离去。

    张坦义心里感到一种悲凉的滋味,心想:“像这样命运悲惨的人比比皆是,我能机缘巧合下帮得了一个,却帮不了两个,老人家说的不错,只要有一个心里装着百姓,为百姓谋福祉的君王,那么这个天下才会国泰民安。如今奸臣当道,社会动荡,民生疾苦,在看不见的地方,尽是冻死的尸体,饿死的百姓。”

    他能力有限,帮不到更多的人,只能将百姓生活的越来越好的希望,寄托在新的统治者身上了,只要统治者施行仁政,任用贤才,心里装着百姓,那么这个国家就会国泰民安,丰衣足食了。

    “公子与老爷同是菩萨心肠,必定得老爷欢喜。要不?公子在府上先行换件衣裳,看公子的身形和我们家公子相差不了多少,衣裳想是合身。”老仆说道,原来张坦义一路推着炭车,先前不仅汗流浃背湿了衣衫,刚才将一车炭搬下,更是被木炭染黑了一袭衣衫。此刻那老仆便要引张坦义去见他家老爷,自然是不想让张坦义这番模样去见那有干净洁癖的老爷。

    张坦义看着自己衣衫的确有些脏,可丝毫没有觉得哪里有什么不妥,反而觉得帮助了他人,满满的幸福,微微一礼,笑道:“老先生的好意坦义心领了,只不过写封书信,无妨……”

    那老仆就怕身前人这么说,怎么怕对方还就这么来了,只得满脸惬意的说道:“还请公子勿要见怪,老爷施斋布道,心中住着一尊光明大佛,素爱整洁。公子请与老奴先入府上换件衣裳吧。”

    张坦义听了老仆这番话,心下不由暗道:“我虽不是佛家的信徒,但也读过几句佛经,若菩萨有我相,人相,众生相,寿者相即非菩萨。色不异空,空不异色,色即是空,空即是色,受想行识,亦复如是。佛陀见众生疾苦,如己苦,可见这李员外虽然日行善事,被方圆数十里所称道,但这境界还是远远没有达到呀。但既然已经到李府上了,这李员外也是远近闻名的大善人,只得客随主便了。”

    张坦义心中一番暗想,只得向老仆再行一礼,惬意的笑道:“既然如此,那就有劳老先生给在下找件洁净的衣衫了。”

    “张公子请随老奴来。”

    张坦义紧随老仆身后,入门便是石子铺成甬路,院落有假山怪石,二人顺着鹅卵石的羊肠小径一路前行,见曲折游廊,墙角有梅花开放,生机盎然,再进数步,渐转向西边,平坦宽豁,便见一排屋舍高大而建,张坦义还真有那个刘姥姥进了大花园,少见多怪,心中不由惊叹:“果真是富贵人家。”

    老仆先将张坦义领进了一个大堂,堂内摆件整齐,当地放着一张花梨大理石大案,案上放着各种名人法帖,宝砚,笔筒。墙壁上竟是仿写的《兰亭序集》,靠内一排梨花木书柜竟全是古籍,屋子里几张檀木桌椅,雕工细腻,两边设着斗大的一个汝窑花瓶,栽种着盆景。这间大堂门户面向南,采光极好,只不过看似好久没有人住了,大堂中设有一间侧室,室内设有卧榻,床上被褥叠得整整齐齐。

    老仆见张坦义来到书柜前,目光盯着那些古籍,笑着解释道:“这是我家公子曾居住的房间,自从公子在朝廷里供职,好久没有人进来居住了。”

    张坦义无比惊讶的看去老仆,方才老仆口中的公子想必便是李员外的儿子了,李员外不是只有一个儿子在经商吗?自他出生以来,在这大兴县也算生活了18个年头了,未曾听说过李员外还有儿子在宫里当官呀,是这家人不喜张扬,喜欢隐密做事吗?可李员外的名声远近闻名呀,这让他一头雾水。

    老仆脸色一变,似乎觉得自己说话有些多了,便洋装咳嗽了几声,急忙向外唤来一名下人,吩咐其提来洗浴水。然后从屋内的柜子里找出一件衣物,让张坦义在房间内洗漱完毕换上,他先在屋外等候。

    “李员外竟还有儿子在宫内任职,他不是只有一个儿子在经商吗?这是怎么回事?”张坦义心下疑惑,似不经意间,发觉了一个秘密,如果那老人说的真实的话,李员外家境这么富足,也没有什么奇怪的。

    而这李员外请他来,似乎没有写信那么简单,否则就不是老仆抬轿子来请,又让他换上这身蜀锦织成的华贵袍子,去见李员外了。

    张坦义心想着等见到李员外了,一切谜团就自然解开了,便只好先在侧室沐浴。

    老仆出了院落便显得魂不守舍了,似乎为刚才的失嘴而忐忑不安,要是张坦义没有将那件事放在心上,那么就此揭过就行了。可要是让人知道李员外当年和一个女人生有一个私生子,最终却将那女人抛弃,这要是被人发现,那这李大善人不就被人诟病了吗?李大善人所行的善事,都是为了忏悔当年自己做的那件错事。而那私生子虽被李员外收养,也亏得他自己争气,数十年如一日的艰辛付出,终于金榜题名,被李员外使了一大笔银子,选入宫里做了国子司业(掌国子监及各学的教法、政令,正六品官。)

    老仆双手作辑,心里默念:“佛祖保佑,佛祖千万保佑,常言道病从口入,祸从口出,老爷私生子的事,可千万别殃及老仆呀。”

    老仆愣愣出神了好一会儿,想起了以前的过往。只从大堂里传出一道声音“老伯。”紧接着从大堂中走岀一名男子,见其乌发束着黑色丝带,披肩而下,一身雪白绸缎长袍,温和的双眼,秀挺的鼻梁,丰姿奇秀,神韵超凡,比起先前书生装扮的男子,多了几分贵气,还真是人靠衣裳马靠鞍。

    那老仆听见身后的声音,急忙收住心神,转身过去,可这一看,却让他神色一变,目光紧紧盯着面前这个男子,“像……”只觉得面前这丰姿奇秀的男子穿上他家公子的衣服,和他家二公子倒有些神似。

    张坦义见老仆神色这番奇怪的看着自己,笑道:“老伯有什么不妥吗?”那老仆围着张坦义身子绕了一圈,笑道:“没想到张公子穿着这身衣裳倒挺合身的,公子这下请随老奴来吧。”

    张坦义心想:这下终于要见到那李大善人了,我倒要看看其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被老仆领着,穿过走廊,终于来到了另一个院落,张坦义紧随其后,便听那老仆,人还未进去,便以先喊道:“老爷,张公子到了。”

    张坦义这下总算要见到那李大善人了,走进一间大堂,便见一个五十来岁的老者,和一个相差无几的老妇人相并而坐,二老身前立着一名丫鬟,在先前那下人进来禀报张坦义已经来到府上,李员外便吩咐厨房,备下了酒宴,此刻在二老面前摆放着几盘点心,和些水果,一个样子精致的白花瓷酒壶。

    那老者身形高大,头戴一顶员外帽,天庭饱满,红光满面,留着三绺须髯,穿着一件酱紫色长袍,手里拿着一串佛珠,便是远近闻名的李大善人。而妇人状束雍容,浓密的发间插着一根金钗,身穿一件蜀锦制成的大袄长裙,外罩酱紫色卦子。

    见老仆引人进来,李大善人和夫人对视一眼,二者皆面露微笑。

    张坦义进得屋来,只见堂下已摆下饭桌,这让他更不知所措了,自己一个穷困潦倒的书生,这李员外何以如此看得起自己。

    李大善人笑容满面的望去进来之人,当看到张坦义这一身装束,和那一张清秀的脸,面色刷的一变,眼神紧紧的看着来人,瞠目结舌道:“斌……斌儿?”

    张坦义被这一幕搞得有些不知所措,敢情是这家人把他当成了什么人,极为惬意的行过一礼,说道:“小生张坦义,听闻员外要在下前来贵府写封书信,晚辈久仰员外施斋布道,救济穷人的善举,今日难得有幸登门拜见。给员外,夫人施礼问好了。”

    那员外听到这话,这才再次仔细打量了一下张坦义,才松了一口气,心想:“原来是老夫认错了人。”那仆人生怕老爷怪罪,便将之前张坦义帮那卖炭翁的事情经过说了一遍,他便擅作主张领着张坦义先行沐浴,换了一件干净的衣物。那妇人听后,在旁看着张坦义的面貌,也惊异的说道:“像,还真有几分相像。”

    李大善人站起身来,竟施了一个佛家双手合十的礼数,微笑道:“张公子年纪轻轻便中了举人,要不是为母守孝,想是早已少年登科,前途无量。百闻不如一见,果真是一表人才,今大驾光临,真令老夫府上蓬荜生辉呀。”

    张坦义已从这员外的口风听出,此来定与自己的仕途有关,谦虚回过一礼,道:“员外过誉了。”

    李员外也未曾怪罪老仆的善作主张,只是吩咐他先行下去,接着一脸和气的说道:“公子快来入坐,老夫早已备下酒宴,为张公子接风洗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