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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终于见到徐光启

    话说文渊阁藏书真是丰富,这些都是货真价实的古籍善本。一时间,他颇有兴致地从头到尾逛了几遍。除了一些后世有名的书籍,他还看到了很多四库全书禁毁目录中的图书。

    无人打扰的日子里,啃着宝妆饼和蝴蝶卷子,一边翻看失传的孤本,可真是难得的美事。他用绢帕包着点心,防止手上沾油,快速地翻看书卷。

    前世毕竟不是古籍研究专家,也没有仔细看过版本目录学,文渊阁里的大部分藏书,他就像刘姥姥进大观园一样,几乎每部书都翻了出来。

    “咦?”

    朱正廷有点惊讶,抚上眼前厚厚的包背装的六卷书,立马醒悟过来:“《几何原本》啊,我早就该想到的啊!”

    这是徐光启与利玛窦合作翻译的数学经典,无论用何种语言来评价,都不为过的典籍。明末是西学东渐的交流高峰期,一批西方传教士,为了传教,而在客观上传播了西学。不可否认的是,在17世纪,西方世界经过地理大发现,开始启蒙运动,涌现出一大批诸如笛卡尔、牛顿、培根、伽利略、开普勒、莱布尼茨……科学家,开始大踏步地超越古老的中国文明。更不用说后来工业革命,更是把同时代的中国远远抛在身后,拉开了令人几乎绝望的代差。

    前世的他作为著名大V,经常在网络上与人交流,有一个特别持久的话题就是:为什么中国没有诞生自然科学?为什么中国会落后西方世界?

    经过多年的论战和交流,还有长期的工作经验,朱正廷看得算是比较清楚了。工业革命的基础,是现代自然科学,而科学技术的基础是数学,而数学中逻辑严密的公理体系更是基石中的基石,底层的底层。

    问题是,中国古代文明没有诞生数学公理体系,其它文明也没有啊。在人类知识累积过程中,普遍的知识结构是来源于远古时期的巫术思想,比如看到下雨就会说成是龙王施雨,看到流星会说是有人死了,从而再跟人世的行为乃至道德联系起来,形成“天人感应”的一套哲学系统。

    几乎所有的原生的文明,都是巫术思想的底子。

    包括古希腊古罗马,也是神学神话的天下。

    理性思维、逻辑思维乃至抽象思维,这些都是人类普遍文明发展过程中的“变数”,是偶然性的,非常态的。

    这种思想诞生需要很多前置条件,比如发达深厚的文明基础、富裕到足以供给大量脱产人员的经济、相对宽松的政治环境、相对稳定的社会环境、宗教神学控制力度较弱……在漫长的中国历史上,未必没有诞生过具有理性的、抽象思维的思想者、研究者,春秋战国时期的墨家非常活跃,他们甚至提出了“小孔成像”的原理;宋人格致之学颇深,《梦溪笔谈》还有对日食成因的客观分析……朱正廷在上学时,参观博物馆,见到过现代从墓葬里发掘的早已失传的秦代简牍,如北大藏秦简《制衣》篇,就对三代服饰剪裁技术进行了抽象总结。

    秦朝人黄寄,不仅对上衣、裙、袴等服饰种类进行了剪裁层面的分别规定外,还对上下相连的“衣”,总结了九种廓形,对制衣进行了原理性的阐述。说明这种抽象思维,并非希腊罗马独有。

    问题在于,非西方的文明,这种成果,是零星的、微弱的、星星点点不成体系的,最关键的是,还缺乏一个成体系、成派别,代代相传、薪火传递的条件。孔子儒学为何能够独尊,就是因为弟子众多、荦荦大观,流传百代。儒学脱胎于中国上古的巫史文化,由于其足够的理性和人文色彩,从一众巫术萨满神学中脱颖而出,更是由于其与中国大量氏族残留痕迹的宗法社会相契合,而成功绵延下来。“敬鬼神而远之”的儒学,尽管后来一再倡导“格物致知”,但是要让儒学完全靠自己内部创造发展出一套形式逻辑严密、数学公理体系,可能还缺乏很大的社会变革契机。因为儒学走的本来就是人类主流巫史文明的思维道路,走得还算是很不错的。要从哲学层面变革思维方式,进入到对人类思维能力要求更高、反巫术文明、反日常常识的抽象思维领域,出现天才的可能性较大、出现整个学说改行的可能性较小。

    欧几里得的《几何原本》并没有挽救古希腊古罗马的命运,也没有在公元前就引发工业革命。

    唯一幸运的,就是这套珍贵的思想,流传下来了。

    朱正廷其实不太愿意去深思,中国历史上到底有多少文化和科技失传。

    即便是一篇裁剪衣服的技术文章,居然也是过了2000多年才重现于世。

    那么还有多少珍贵、精彩的星星之火,堙灭在中国漫长而无尽的战乱之中?

    朱正廷深深吸了一口气,他逐页翻看中译本《几何原本》,前面一些内容,跟他中学时代学的接近,他还在努力地回忆,一一对应。

    还好,人类文明不是全靠“自己发明”,这个世界上还有一个东西叫做“交流”。

    我中国没有诞生数学公理体系,或者说没有流传下来这套学术思维,但是我可以学啊!

    原产美洲的那么多的农作物,传入中国后,就不能栽培和食用吗?

    既然全世界的动植物都可以交流、传播,那么思想文化科学技术当然更应该交流、传播了。

    以我为主、为我所用。拿来主义,天经地义。

    因为中国没有诞生或者说流传下来自然科学公理体系,所以认为中国文明天生就是弱者,或者反向极端,非要说二进制来源于易经,这两种都是很奇怪的想法。判断一个文明有没有出息、有没有未来,除了自我创新、自我革命以外,还有一个很重要的指标就是学习能力、吸收消化和赶超能力。

    事实上,唯有大量的广泛的学习,才有可能真正创新和革命。

    这个世界上,没有任何人敢说他能独立发明出所有东西。谁没有长处和短处呢?西方世界敢说他们能够独立存在,不需要任何其它文明的聪明才智?

    如果中国文明真的是故步自封、活该被打,那么朱正廷手里的这本中译本的《几何原本》又是啥?

    还有,将中国与“西方”进行整体比较,存在一个偷换概念的问题。那就是,“西方世界”是一个非常含混的概念,欧洲?西亚?非洲?对于中国来说,都是西方啊。那么多的国家、势力和群体,相对于拿中国分别去与每个国家的长处、优点进行比较,相当于是拿一个国家与全世界的长处比,怎么可能比得过来?

    那,为什么那些贬低中国文明的人,怎么不拿中国跟印第安比呢?不与印度比呢?不与奥斯曼比呢?怎么不与大洋洲的土人比呢?他们把这些大洲的人民开除地球籍了吗?

    《几何原本》的后面9卷,直到鸦片战争之后,数学家李善兰才找人翻译出来,于1857年刊行。

    17世纪中叶到19世纪中叶,为什么这个中间停滞了200年?

    为什么呢?为什么呢?为什么呢?

    大明该不该亡?该亡!但是大明这个腐朽衰败的政权灭亡之后,中国就自然而然走上正轨了吗?赶上世界潮流了吗?中华文明继往开来了吗?

    好像……好像滑向了更深的深渊?

    朱正廷没有想那么多,现在想的是:我得找人把后面九卷翻译出来,然后想办法全国推广。除了几何,还有代数,最好还加上物理和化学。我要让大明的学子们,重温我的噩梦,听到我的名字就颤抖!

    他得想办法,去见徐光启。

    这个想法冒出来,就挠心挠肺,不可收拾。这不仅仅是一位历史名人,对于目前状态的朱正廷来说,更像是一根救命稻草。

    他前世对徐没有专门研究,只知道徐公是一位牛叉的科学家。能够被400年后的人都称作“科学家”,那两把刷子一定很大。也许能够让他这个可怜无助又弱小的太子找到保命的方法。

    可是他不能到处乱跑,更不能私自出宫。

    最后还是做好心理建设,又忍着自我嫌弃的鄙视,打点起精神,在便宜爹面前表演了一次聪明可爱的父慈子孝。

    把便宜爹逗笑了之后,他不失时机地提出,想要见徐阁老。

    没想到,他托词都准备好了,朱由检却没有问为什么,只是皱着眉头说:“徐公年纪大了,身体不好,没有什么重要的事情,就不要请他进宫。”

    朱正廷这才意识到,徐光启这个时候都七十岁了,在这个人生七十古来稀的旧社会,徐老这可是风烛之年,确实不宜动来动去。

    思及此,朱正廷心里更加着急了,这么大把年纪了,说挂就挂,他还等着徐老给指点迷津,如果一不留神就去世了,到时候他向谁说理去?他还不知道,徐阁老已经上书致仕了,只是便宜爹没有同意。

    于是他缠着朱由检,同意他出宫去见徐光启。

    正常情况下,太子是不能出宫的,实在要出宫,手续也超级麻烦,并不是一道口谕就解决问题,指不定回头又是几道言官口水喷上来。

    最后朱由检想了个办法,让太子去钦天监,去历局,名为学习。啊,学习嘛,钦天监里的器具可多了,说到底,也是一个学术科研机构,非常严肃的地方。代天子视察,也是很正当的理由嘛。

    谁也不能说,阻止太子殿下好学啊!

    徐光启在崇祯二年(1629年)给朱由检上奏《条议历法修正岁差疏》中说“盖凡物有形有质,莫不资与度数故耳”,提出“分曹料理”,即分学科研究的思想。简单地说,就是以数学为基础,全面发展科学。崇祯帝对此积极反应和支持,下旨批示“度数旁通,有关庶绩,一并分曹料理,该衙知道”。崇祯皇帝批示成立的这个历局,就是在开展以数学为根本,兼及气象学、水利工程、军事工程技术、建筑、机械力学、大地测量、医学、算学及音乐等学科的研究工作。可以说,历局有了科学研究机构的雏形。

    当朱正廷知道这个事情原委后,他对他那便宜爹的观感发生了一丢丢变化:没想到这个亡国之君,居然有这样的眼光和胸怀。

    要知道,英国科学家培根死后34年的1660年(顺治十七年),他主张的理想研究院才在英国以成立皇家学会而实现。而那个时候的中国……呃……

    朱正廷有时候有点懵,在他以前学习历史时,经常看到的说法是,1840年,中国遭遇了三千年未有之大变局,然后仁人志士无不变法图强,救亡图存……似乎1840年以前,中国就一盆死水、仿佛与世隔绝、过着田园牧歌、一直闭国锁国、闭目塞听一般。

    但是当他来到17世纪中叶,他看到一群人,一群所谓的宽袍大袖、腐儒愚昧的儒生士大夫,却提出了“翻译、会通、超胜”的口号。

    真的挺出乎朱正廷的意料。

    太子特意选择徐光启在钦天监的时候跑过去。他兴冲冲地赶过去时,一众监正、官员均跪拜在地,迎接他的到来。

    为首的是一位白发苍苍的老人家。

    他动作迟缓地跪拜行礼,朱正廷赶紧平身。在旁边侍者的搀扶下,缓缓站起来,侍者将其搀扶到一旁的椅子上坐下。

    “殿下,请恕老臣失礼……”徐光启拱手告罪,原来他在去年年底,登上观象台,不小心跌落台下,伤到了腰部和膝部,经过一段时间休养,只能在侍从的帮助下很慢很慢地行动。

    朱正廷看着蛮过意不去的,他这才知道朱由检为什么有点犹豫,老年人最怕摔跤,一摔跤就要出大事,徐子先年纪摆在那里,看样子真的是情形很危险了。

    朱正廷正准备迎上去,开口说话,没想到忽然有一人闪过来,很小心地陪笑着说:“臣魏文魁拜见殿下,臣愿为殿下鞍前向导,介绍历局诸监天仪器。”

    徐子先坐在一旁,如老僧入定,没有什么表示,但是他身后的陈子龙、徐天麟、张溥、王应遴、邬明、陈于阶、陈应登、魏邦纶等人有的怒目而视,有的直翻白眼。朱正廷眼尖,他发现陪同人员中,还有一个外国人,看起来三四十岁,不知道谁,难道是汤若望?

    话说回来,原来这个魏文魁是主张以宋人邵雍《皇极经世》为修历书指南,反对传教士传来的西历。这种专业技术领域的吵架,崇祯皇帝也搞不太懂,所以呢,干脆都开设吧,看看谁更测算得很准确。于是历局,就分为两个部分:以魏文魁为代表的东局和以徐光启为代表的西局。

    两派已经辩难多次了,不过好像东局没有赢过……

    这次看到太子来参观钦天监和历局,东局跳出来刷刷脸熟,目的是让他回去让皇帝多倾斜一点资源过来。

    朱正廷目的是想找徐子先、徐玄扈、徐文定公,没有兴趣去看那些天文仪器,天文历法不能直接救他命,他于是面无表情地对魏文魁说:“除了圭表、日晷简仪、星晷、壶漏、自鸣钟、指南针、地球仪、七政列宿大仪、平浑悬仪、交食仪、纪限仪、象限仪以外,还有什么需要本宫看的?”说实话,对于一个看过了航天发射基地、天眼射电望远镜、超大型加速器的人来说,还有啥设备能够震撼到他?

    一句话怼得魏半晌回不过神来。这是啥意思?

    合着堂堂钦天监的那么多装逼的硬件设备,在太子眼中,毫无吸引力?

    留下东局的人在风中凌乱,太子与西局的人一起姗姗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