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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 一次错误的逞勇行为

    锦衣卫在大明门的西侧,位于右军都督府和前军都督府的后面。朱正廷不想太多人关注,让随侍的仆从一路低调行事。他们从周奎家出来,有段路走的是市井街道,一路上朱正廷看到的是面黄肌瘦的行人、时不时闪现的流民和饿殍。

    这个还是靠近帝国行政中心的城市街景,这还是崇祯初期……朱正廷不敢再往下细想,他坐在马车上,心里想着:如果这次不能从骆养性手里拿到钱,那我只有采用一些阴谋诡计旁门左道来筹钱了。

    北镇抚司只是一个衙门,但是此衙门相当地冷清。大白天,周围几丈远都没有一只蚂蚁。唯有大门口有丁兵站岗,一动不动,面无表情。

    太子身边的人还没有走到门口,就已经吓得哆嗦:“小爷,要不,还是回去?这个地方,可真的不是什么好地方……人称,这里是比阎罗殿更吓人的地方……”

    李继周简直想哭了。小爷去哪里不好,偏偏来这个吃人不吐骨头的阎罗殿。这里是北镇抚司啊!这里是诏狱啊!这里是生不如死的魔域啊!

    “嗯,进去。”

    李继周闻言差点跪下。

    亮明身份后,众人进入到正堂。

    果然,一进来就一股子阴沉沉、寒森森的阴气袭过来。彷佛这里跟青天白日的外界是两个世界。大堂里没人,有种令人发毛的阴森感。

    朱正廷却比较好奇,最后证明忠心耿耿的李若琏、高文采、王国兴在不在,如果在的话,他很想结识结识。

    骆养性挠着脸,从后面踱出来,他很惊讶,这个小太子,居然还追到衙门来了。这股子不依不挠的劲儿,还真是让他刮目相看。

    “参加太子殿下。”骆养性浅浅地行了一个礼,然后躬下身问道,“殿下,请问您本次出来,来到卑职这里,陛下知道吗?皇后娘娘知道吗?”

    其实,骆养性脾气很不好,他很想把这熊孩子暴打一顿,然后再扔出去。但是……他还是忍住了,希望抬出皇帝和皇后,让这孩子赶紧滚回去。

    “敢问那十万两白银,骆指挥使迟迟未办好,父皇陛下知道否?”

    经过文臣经筵和徐公历局的共同背书,太子神童的名声已经立起来了,他时常说一些大人语言,也不会让人惊奇怪异。时常出入宫廷的骆养性,在心里把太子当作六七岁的小童来看待,而非什么都不懂的幼童,所以,面对小太子的伶牙俐齿,也没有太过吃惊。

    骆养性直起身来,眯缝着眼睛,盯着小太子看了半晌,忽然露出一种很瘆人的笑容。他想到了一个绝好的主意,来整治这个熊孩子。

    旋即,他又俯下身,双手撑住大腿,冲着小太子很客气地说:“殿下,误会了。这十万两呢,不是小数,在里面放着呢。如果殿下要要呢,可以随卑职去后面看看。”

    李继周他们差点吓尿,赶紧偷偷扯殿下的胳膊,想要把殿下拉住。

    这摆明是要整蛊太子啊,这里面能够进去吗?

    “进去了就能拿到十万两白银?”

    朱正廷不是冲动的人,他知道里面是诏狱,传说中堪比地域的恐怖之地。他在判断他跟着进去后的风险程度,判断骆养性会不会对他下死手。

    “对啊,就在里面,想要要的话就跟着卑职来啊。”骆养性只是想狠狠教训一下这个小孩,让他知道天有多高地有多厚,倒真的没有动杀心。

    朱正廷只见他表情,还有眼神,心下大定,抬腿便往里走。侍从们哭泣着也跟着进去,彷佛是跟着去死一样哭丧着脸。

    经过了重重大门之后,顺着倾斜的地道,进入到关押犯人的地牢。

    即便是白天,在地牢里也只能用火把照明。火焰不及处,便是一团漆黑,夹杂着此起彼伏的哀嚎与呻吟,真是恐怖到极点。侍从差点走不动,在侍卫的帮助下,勉强跟上小爷。

    他们心里叫着苦啊,怎么就摊上这么个不省心的主啊!

    骆养性轻车熟路地走到班房,里边围坐着十几个下属,正聚集在一起喝酒玩色子。他抽出鞭子,在桌子上一敲,让所有人收敛一点。

    “太子殿下驾到,你们这些腌臜泼才,都给我支棱好了。”骆指挥使一边敲打、一边笑骂。

    那些缇骑们,看着短手短脚的小团子,没有人起身,还把一只脚踩在凳子上。他们一边吃着南瓜子儿,一边吃吃笑着:“哟,未来的皇帝陛下啊,哈哈……”

    朱正廷面无表情,他也痛恨自己年岁太小,但是他也没办法一夜之间就长大啊。只能暂时困在这个小孩身体里,等着一天天慢慢长大。

    没有开口反击,他当全然未听见,只是定定地望着骆养性,意思是他已经进来了,那么他说的银子呢?

    骆养性使了个眼色,看守的小旗立即领会,把刑讯室的大门打开,带着太子殿下等一干人等进去。

    在刑讯室里,弥漫着比刚才更加浓郁的血腥气,地上踩着黏糊糊的,由于光线昏暗,一时半会儿也不知道房间里有什么。

    但是很快,适应了黯淡光线的众人,看到了墙壁上挂着一具人形尸体……应该是尸体吧,血肉模糊的,都分不清楚细节了。

    朱正廷疑惑地看向骆养性,满脸的问号,说的就是:这就是你说的十万两白银?

    骆养性慢条斯理地说:“启禀殿下,此人出身徽商,但跟阉党过从甚密,想必,一定有很多秘密,说不定也藏着殿下想知道的秘密。”

    他正说着,身边的小旗捧着铁盘进来,上面盛放着一把尖刀。两个小旗将那个被毒打一番的徽商按倒在地上,用镣铐铐住其手脚,然后露出肋骨,用尖刀用力在肋骨上来回“弹拨“。

    原本以为早就死掉的“尸体”突然诈尸,发出了凄厉惨绝的嚎叫,绝对是朱正廷上辈子和这辈子都没有听过的嘶哑,恍若来自幽冥地府的厉鬼,难以想象这是人类能够发出来的声响。

    钟粹宫护卫太子的众人,吓得两股战战、不少人已经尿了裤子,跟着哭泣哀嚎,吓得屁滚尿流。骆养性坐在一边,本来也想看着熊孩子被吓死的样子,却见太子睁着一双黑葡萄似的大眼睛,面无表情地看着行刑的过程。

    接下来把骆养性也给惊着的是,太子居然还走上前去,蹲在旁边,近距离人类是如何用残酷的手段对待同类。

    朱正廷觉得自己真的是在突破自己极限。他在前世的网上看到血腥视频,隔着屏幕都觉得很恶心,但是这辈子,他居然近距离地观看诏狱里最恐怖的酷刑之一,血水都溅到他衣服上那么近的距离。他应该恐惧、惊悚、震怒,为人类有如此残酷暴烈的虐行而悲怆,然后华丽丽地晕倒。

    然而,他目前只有麻木,一种应激反应下的麻木。他已经被强烈的刺激震惊到脑仁发麻,全靠一口气撑着。如果他不是早就活了一世看尽了世间万物,这种残忍到极致的虐杀,恐怕真的会让他惊慌失措、哭爹叫娘。一股子闷闷的郁气堵在胸口,此时此刻,朱正廷满脑子都是:不能怂、不能退、不能叫!

    睁着眼就这样静静地看着尖刀把犯人的胸膛搅得一塌糊涂,露出一根根白森森的肋骨,看起来像是被开膛破肚,无法形容的狰狞可怖。这是黑暗的17世纪,这是暗无天日的丛林社会……我不能怂,绝对不能怂,一旦露出内心的虚弱和恐惧,那么下场就比他更惨!

    “……说……我说……”弹琵琶的酷刑,就没有几个人能够撑得住。人犯开口在骆养性的意料之中,不过,太子爷的表现简直出乎他的意料,他本来想吓唬吓唬太子,谁曾想,太子竟然如此胆大。

    包括班房里的一众缇骑,也都吓傻了眼。这是几岁的孩子么?我们是不是见鬼了啊?

    小太子的沉着表现,打了指挥使的脸,众人都还没回过神来,太子一行人已经走了。

    几乎是连滚带爬地回到宫里,众侍从有种逃出生天的庆幸。很快,太子去诏狱观刑的事迹,根本就没有压得住,很快传到帝后耳中,然后等待小太子的是一顿男女混合双打。

    被打得趴在床上不能动弹,倒没什么,朱正廷静静地思考着,毫不理会身边红着眼睛愁苦不已的周氏。

    绸缎为饰的真丝花罗被褥,自然是极为贵重的,衬着三岁孩童的肌肤愈加白嫩可爱。如果不是灵魂沧桑,真的是一个年画娃娃般憨态可掬的小孩子。朱正廷悠悠地静思,他从拿到启动资金的欣喜中慢慢回过神来,一点点地复盘这段时间以来的事情,他发现自己似乎办了一件错事,不,应该是一件大大的错事。

    难道就没有任何人发现赃款没有收进国库吗?那肯定不是,每个大臣都精明得跟猴儿似的。那么为什么就没有人提醒他那朱爹呢?这是因为大家都心照不宣。这种事情,一旦摆在明面上,那就是一串的大案和攀扯,极易扩大化,牵连无辜,而且最终有多少能够入国库并且落到民生,鬼才知道。比如朱正廷这次不管不顾捅破,表面上看充盈了一千多万两,但是敢问这里面有多少是阉党的赃款,有多少是无辜之人的家产呢?

    比如他去诏狱看到的徽商,难道说跟太监做个生意就是阉党吗?这个可不一定啊。按照厂卫动辄酷刑、抄家的做法,损害的是朝廷的威信,不知不觉中,给大明朝拉了无数的怨恨,树立了无数的仇敌。再说,按照如今大明朝的文官尿性,这一大笔银子,估计很快就被巧立名目给米西米西了。朱正廷苦笑,自己为人做嫁何苦来哉。以后坚决坚决坚决不能再做类似的错事了。

    回忆起徽商行刑的细节,他忽然想到了晋商,那个著名的“买办”“汉奸”商人集团。骆养性对徽商下死手,背后会不会有晋商的推波助澜?

    还有……他梳理了自己脑子里留存的明末历史,好像……他记起来了,骆养性最后是投降了满清的……而且投降后混得还不错,还上疏了政策建议,一幅云淡风轻的模样,完全看不出亡国遗民的悲伤……那么,骆养性在很大可能上,他早就已经叛变,早就成了被策反为敌人的暗桩!

    史书上没有明说骆养性是奸细,但是联系崇祯中后期,中枢内阁重臣不停地更换,动荡不安;陈新甲的书童泄密事件;李自成张献忠总是和满清约好了一般轮流搞事……说这个里面没有敌人的情报运作,朱正廷打死也不信的。

    越想越多,越想越深入,朱正廷又想起来,骆养性跟辽门一系是有亲朋故旧关系的,这个有没有暗通款曲?如果有,何时开始的?现在已经崇祯四年了,他是不是已经把皇室给卖了?会不会袁都督的死也跟他有关?……

    细思恐极,朱正廷的背后冒出了密密麻麻的冷汗,一股子后怕不可遏抑地油然而起。他开始为自己去诏狱作死的行径表示深深的懊悔。

    他还是太大意了,或者说,他还是抱着前世的天真,还是用着一种超然的观念来做事……觉得自己是在用降维打击的眼光在看古人。

    出于一种光环效应,他琢磨和思考的,都是一些历史上证明是忠贞之士,同时又很能干的人才,根本就没有太多精力去琢磨那些叛徒、汉奸和卧底。今天他才暗暗心惊:他身边并不是都是忠贞之士,并不是所有人都保护他,相反,充满恶意和算计的,才是最普遍、最常见的状态。

    “太子”这个身份,是保护膜,更是催命符。

    可知明代宫廷,皇帝的命都是不长久的,强势一点都会死得稀奇古怪的,更不用说小小年纪的太子。

    假设,骆养性真的是早就被策反的暗桩,那么,他此举岂不是提前暴露了自己?他的人设一直都只是记忆力好一点的读书宝宝。为了十万两而导致自己提前出现在敌人的注意范围内,就绝对的得不偿失了。

    亡羊补牢,他想办法让自己又生了一次病,传出风声,说是自己被吓病了,希望这个拙劣的弥补能够打消骆养性及其后面的势力的警惕性。

    在病床上躺尸时,他清晰地认识到建立自己的情报系统乃至安保队伍,是一件多么重要的事情,可以说,是他保命行动的关键。

    朱正廷思路纷纷,他一会儿想着怎么在乱世中逃命,一会儿想着怎么把骆养性赶走,不知不觉便陷入了睡梦中。

    迷迷糊糊中,他好像回到了自己的办公室。那是一间位于北京二环高层的独立套间,实木桌、大班椅,还有案头一堆又堆熟悉的密级文件……全景的落地窗外,可以望见历经沧桑的宫阙重楼,可以鸟瞰繁华喧闹的商业CBD,还可以看见一群群信鸽在靛蓝的天幕下掠过。

    他心情异常松快,啊,我终于回来了,我还是朱正廷,我还是21世纪的华国人!欣喜激动得让他几乎落泪。

    正在他为自己终于回到现代社会而庆幸时,办公室的场景忽然一换,他身边乌泱泱地围了一大堆人,每个人他都认识,有他的领导,有他的下属,有他的老师,有他的同学,有他的亲朋好友……

    “哎呀,朱总怎么了这是?他居然光着屁股诶!”最得力的下属用夸张的语气大叫,引发了公司上下的哄堂大笑。

    “哈哈,没想到老班长竟然喊人叫爹,这可太可笑了,不行了,我得告诉所有的同学,发朋友圈、艾特所有人,哈哈!”一个老同学指着他大笑不已。

    “老朱啊,你看看你这样子,还有当领导的样子吗?你可太让我失望了!”老领导威严的目光如同尖锐的利剑扎进他的胸口。

    “朱先生,我是南方X报的记者,根据最新消息,今日XX重工的股价开盘跌停,你能不能解释一下,你的言行对XX重工的影响?”

    “滑稽可笑!”“荒唐无耻!”“卖笑小丑!”

    ……

    “爸爸,你社死了。”在一片嘲笑和斥责中,他忽然清晰无比地看见他儿子的一张脸,无悲无喜地告诉他,“你身败名裂了。”

    不!

    朱正廷下意识地否定,但是他在梦中,他喊不出来,他越着急越喊不出来,心脏仿佛被攥住了一样,越来越紧、越来越疼……

    “不!”

    这次,他喊了出来,却也清醒了过来。

    月夜溶溶、纱幔垂垂,嘈杂的纷响如潮水般退却,留下的是惶然惊惧的,从噩梦中惊醒的,皇太子殿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