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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二章 宋应星的魔改版工坊

    回到宫中,他那便宜爹没有来找他麻烦,等了一天,还是没有训斥他。这个并不是没有人报告,也不是他爹放过他了,而是说明前朝的形势很不好,党争到剑拔弩张的地步。

    是的,正如大家所见,如今众正盈朝的朝廷,考虑问题的出发点不是怎么样让国家渡过危机、降低吴桥兵变引发的负面影响,而是趁此机会除掉对手、党同伐异。

    既然便宜爹顾不上他……小太子有了一个新的想法。

    他决定跑去皇庄看看他好不容易搞出来的生产基地,寄托了他莫大希望的综合工坊。

    然而他妈和他伯母,用一种凶狠又忧愁的目光盯着他时,用牙咬着手绢恨恨地瞪着他,就差骂不孝子了,李继周像根尾巴,随时缀在他身后,生怕他一不留神就跑了——他就知道他是哪里都不能去了。

    后来,朱正廷也放弃了,毕竟皇庄在京城之外,他要离开皇城,在京城之内待一会儿,还可以商量,但是他要离开京城,到京畿去,那可真的是千难万难了。

    最终妥协方案就是把巩永固召回来,通过巩驸马来了解情况。

    巩永固是个老实孩子,这个是他爹给他的评价。他也认为自己是规规矩矩、老老实实的人,比如尚公主这事就是。一般来说,有点想法、有点本事的男人都不会去尚公主,自己绝了自己的政治前途。巩永固却挺满意自己的生活,主要是,他和乐安公主感情很好,得妻如此,夫复何求。

    驸马都尉是不能参与国事的,他平时要么跟文人雅士聚在一起喝酒作诗,要么跟新乐伯刘文炳骑马射猎,小日子过得有滋有味的。

    但是突然有一天,他那个大舅哥的妻子,他的皇嫂,也就是当今皇后娘娘,把他弄到皇庄去,还喊他主持皇庄工坊的一应建设。

    他拿着银子还懵逼了半天。

    后来他才知道,具体的操办事宜有皇后指派的好几个大太监分头负责,他就管一样:钱。

    后来他才知道,皇后娘娘看重的,就是他老实,说是一分银子,他绝不报两分银,账目可是搞得清清楚楚、干干净净的。

    后来他才知道,他是皇帝的妹夫,是皇后娘娘的红人,那些大太监,一个个谁都不敢拿他怎么样,吃拿卡要什么的除非是活腻了。

    很后来的后来,他才知道,他参与的是怎样一个奇奇怪怪的巨型项目。

    现在的巩驸马,紧紧地裹住大氅,带着亲随,骑着一匹黑马,离开通州城外的皇庄,向京城奔去。是的,皇庄是一个总体概念,数万顷的土地分散在京畿、北直隶各处,按说这么大的规模,怎么也够皇室的吃用了,可惜几十年来,经营不善,加上被兵灾摧毁,大量土地抛荒,皇庄几乎成了一个负资产。

    朱正廷本来打算先设置一个试验工坊,先在北直隶实验成功了,就搬到南方去生产。他记得未来十几年内,江南地区都少受祸害,有一个相对平稳的发展环境。到时候,他好带着金银细软跑路。

    于是他将工坊地址选在通州城外二十里地,主要目的是取其交通方便,易于原材料、成品的运输。

    巩永固字洪图,取字的时候格局颇大,宏图大业什么的,结果就一逗猫遛狗的主儿,让他没少让人笑话。

    不过他趁着夜色回到京城,什么乱七八糟的心思都没了,他急着禀报皇庄工坊最新进度。

    觐见皇嫂时,很意外的是,他还见到了小太子,以及先帝的张皇后,心里还想着,皇嫂还真的舍不得长子,干啥都把孩子带着。一一问安后,他开始讲述他经手的一应情况。

    巩永固沉浸到自己的回忆中,他第一次去新兴的皇庄工坊时,还以为自己走错了路,走到了一座“兵营”。叫兵营也不确切,因为并没有金戈铁马,而是一排排整齐的窝棚,窝棚外面晾晒有有衣服、有各种各样的生活用品。离窝棚不远,是一块正在整修的土地。将近夜晚了,大约几千座的窝棚灯光烁烁,证明里面住了不下两万人。

    巩驸马跳下马,迎面而来,他认识,是宫里的曹化淳。这样一个手握重权的大太监,居然在这里来迎宾,让巩驸马感觉有点魔幻。

    可是曹大伴一点都没有受委屈的样子,反而亲切地上来寒暄,一副看到老友的热情模样。所谓伸手不打笑脸人,巩永固也立马拿出京城交游的基本操作,开始了商业互吹。

    “驸马爷来了,杂家就可以回京复命了。”曹化淳笑眯眯地拱手说道。

    他当然不会亲自在工地上守着,他的职责是协助宋管事的前期手续交接、勘探和组织人手,当然,还有基本的护卫。

    既然巩驸马来了,而且带着启动资金来了,他的前期任务也完成了,接下来的事情,有手下的孩儿们具体去操办,他自然是回宫。

    不过,巩驸马不是不知世事的小公子,他好歹也是在京圈里混过的“业内人士”,明显看到一路上,不管是太监还是宫女,纷纷充满了干劲。

    是的,他没看错,居然是一种非常稀罕的干劲。

    在宫里,倒不是说懈怠磨洋工,但是那种谨慎小心是为了保命,为了往上爬,绝对谈不上“我爱老板”“我爱工作”。可以说,全天下,前朝的文官奸诈狡猾,后宫的公公们也不是省油的灯。皇室什么时候能够让这些人精儿心甘情愿地干活了?

    而在这个连根毛都看不到的工地上,他却看到了这群特殊人群……居然充满了干劲儿。

    这是他得到任务之后,又一桩让他觉得奇怪的怪事。

    曹公公没有带他直接到下榻之处休息,而是带他深一脚浅一脚地去见一个人:宋管事。

    巩驸马这是第一次见到宋应星,只见他穿着青色道袍,披着厚厚的对襟披风,戴着一顶竹笠大帽,黑壮黑壮的,一脸的胡子拉碴,但是一双眸子却蕴含着无尽的踌躇自信。

    与圆滑老成的曹公公不同,宋管事没有跟他过多的客套寒暄,而是带着身边的侍卫,让巩驸马跟上,像国王巡视自己领土一样,攀登上一座小小的土丘,四下望去。

    他一手叉着腰,一手指着远处星光点点的窝棚,说道:“以窝棚为起点,从这里到……这里,我要建一个占地一千亩的大型工坊。”

    啊?一千亩?巩永固立刻想到的是荷包里的银子够不够。

    夜晚的通州郊外,寒风凛冽,吹到宋先生的脸上也是如刀割一般。但是明显看得出,宋先生很兴奋,他甚至冒着汗。

    “对,一千亩,如果不是条件所限,我恨不得把这里整个都给弄下来。”

    皇后娘娘给的图纸简直让他大开眼界,不仅有西洋稀罕之物,还有诸多涉及国计民生的制作方式,详细的!先进的!有工艺流程图的!直接照着做的手把手弱智模式的技术图纸!

    这就好比,忽然他和一群国色天香的顶级妙龄美女关在了一间屋子里,而且一个个围着他大献殷勤、朝他自荐枕席,这让他怎么选?怎么选?

    小孩子才做选择,大人全部都要!

    望着黑峻峻、还没平整的土地,拍了拍前来助阵的驸马爷,宋举人有种将军检阅千军万马、平生豪气干云的快意。

    巩驸马懵懵懂懂的,他只知道皇后交代他的任务是管理资金进出,搞好账务明细,监督工坊进度,回京禀报详细情况(为了保密,尽量不要写信)。

    “工……工坊?到底做啥东西需要这么大面积的工坊?”巩永固也算是见过世面了,但是还是被这大手笔给惊着了。

    因为驸马爷掌管财务,具体的资金流动,他必须驻守在工地上,吃住都在一起。短短的几个月,他见识了一个前所未有的新世界。

    作为参与者,工坊算是亲眼见证从无到有。

    其实所有人都不知道,这个古怪的工坊,是朱正廷魔改了工业厂区的建设规划,当这个规划图纸落到宋应星的手中,又被大大地魔改了一遍,最终改得他妈都不认识。

    整个占地上千亩地,物理分区,连出口不同,相对独立,互相不接触,中间有壕沟和守卫。每一个区域有统一的住宿、有伙夫,有单独的管理人员。大的区域可容纳千人,小的区也可容纳数百人。

    工坊选择在通州的西南方向,整个工坊规划,从天上看起来就像是一个马蹄。马蹄的两端,都靠近通州,以便货物集散。最为关键的是,附近有一条河流经过,这样既能保证人员的饮水问题,又能利用水车的效率。

    原料区,就是工坊的南门,所有采购来的原材料全部运送到南门,而另外一端,是暂时还没有建成的,工坊的北门,那是产品的检验包装上车的区域。

    而在北门的附近,修建了一座两进院落,这是专门用来办事、接待的工坊门头,曹公公为了彰显皇家工坊的身份,还在办事处的前面修了一座牌坊。虽然真正管事儿的人没有来现场奠基,但是不管怎么说,这个招牌算是挂出来了。

    说起来,那么大的工程量,按照生产线的流程设置,从原料区一路下去,粗粗地划分有燃料区、配料区、制作区、装饰区、检验区、包装区……制作区占地最大,五百多亩,又分为窑区、炉区、铣床区等,还有一个最为神秘的“研发区”,是宋先生的办公和下榻之处,独立小院、内外重重护卫,神秘到极点。总之整个工坊内部结构极其复杂,等闲难以探知其整体面貌。

    巩驸马老老实实地给宋先生说了他的职责,然后有点担心地问:“这次皇后娘娘拨了十二万五千两银子给我,不知道够不够啊?这么大的工坊,得花多少钱啊?”

    谁知宋管事却微微一笑,他招待巩驸马来到他的住所——还只是皇庄原来的大堂,他自身专属的研发区小院还没修建完工。

    “洪图,真正用钱的地方,不是做工的劳力,也不是修建用的材料,而是这些东西。”

    是的,如今世道,最不缺的就是劳动力。整个皇家工坊仅仅说,管吃管住,这句话一放出去,立即招来了通州附近数万名无家可归的流民。经过一番筛选后,留下了青壮者,分成三班,不分昼夜地施工:平整土地、挖掘地基、打井打坑、搬运材料、修建窑炉……工坊付出的仅仅是几万人的口粮,连窝棚都是这些流民自己搭建的。

    而粮食,他们就在通州附近啊。曹大伴出面,通州衙门不敢作怪,于是就按照正常的市场价格,从漕运采买几百石粮食,供给劳工。

    后来发现这些劳工总是省下口粮,一问才知道他们是要带给家里的老弱吃。

    宋应星是个心软的人,他想了一下,让这些老弱参与煮饭洗衣运输检查清洁等琐碎细致又麻烦的工作,可以获得相当于青壮劳力一半的口粮。很快,一个小型的村落就悄然形成,甚至周围的村民和货郎,都跑过来做生意。流民之所以是流民,就是失去了家园,无家可归,除了少部分人离开外,大批人是没有去处的,也没有生计,如今有一个大兴土木的工坊,从一开始求口吃的,到后来,居然这些流民开始纷纷猜测和流传这个工坊是干啥的,好奇心越来越重了。

    除了粮食、衣物,还有一些必要的生活用品,雇工的成本真的是太低太低,如果不是为了赶工期,根本就不用雇佣这么多人。而一百多位管理层则直接来自宫里,他们都是使唤人的老手,根本连培训都不用的那种。这导致管理人员的费用也几近于无(可能最费钱的是宫里来的护卫,他们的马匹得吃豆饼,养马的开销可不得了。)

    技术大拿和钱袋子凑到一堆,开始嘀嘀咕咕。除了修建工坊各个场区外,最重要的是原料、燃料、工具、炉子等。这些才是真正的大头。

    按说皇庄原先也有冶铁的产业,但是宋先生去看过之后,表示完全达不到他想要的效果,也没法改造,只好拆了一些材料,运回去将就使用。

    真正花钱的地方是要采购耐高温的材料,而且还要制作成他需要的形状和尺寸。他想要挑战当今世界顶级技术,透明玻璃的制作,那么获得高温和耐高温是一个相当具有挑战性的难点。

    另外,新型瓷器也需要高温烧制,这些无不意味着金钱。

    曹公公留下的小太监都是采买物资的熟手,把他叫过来,一起核算了一下成本。

    按理说,皇家工坊需要什么窑炉,直接去景德镇的珠山,那里本来就是官窑,需要工匠、材料,不是一道圣旨的事情吗?然后,事情没有那么简单。明朝奇葩的匠籍制度,经过两百年的蹉跎,晚明时期官窑濒临解体。即便朝廷废除轮班制,工匠一律改纳“班匠银”,依然没有挽救回来,那些身怀绝技的优秀工匠通过纳班银逃逸差役,都跑了……跑了……万历年间著名的“矿监”、“税使”,残酷剥削景德镇瓷器行业,怨声载道。时至今日,朝廷的精明人士,更是推行“官搭民烧”制度,对普通窑工的盘剥更甚之前。如今的景德镇官窑也好、御器厂也罢,官民矛盾重重,民变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江西税监潘相、舍人王四等,于饶州横恣激变,致毁器厂”,景德镇官窑只是明末乱世的一个小小的缩影,意思就是说,官窑啥的靠不住,非要去下旨弄过来,说不定还会惹火烧身,把景德镇民变的矛盾惹到自己身上来。这种情况下,朱正廷只能另外想办法。